寢宮裏一下就隻剩下了**的墨遲和站在床邊的天帝。

墨遲半靠在床頭,修長白皙的手搭在被子上,微微低著頭,從天帝的角度看過去,就隻能看見對方刀削般的側臉,纖長濃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對方低著頭一眨不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一直帶著若有若無的打量,墨遲裝作視而不見,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安靜。

“本君昨日去天牢看望了蒼梧神君。”天帝突然間開了口,目光緊緊地盯著墨遲,不放過對方臉上的任何表情。

墨遲抬頭看著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裏沒有天帝想看到的東西,對方平靜得就好像聽了一句“今日天氣不錯”一樣。

“是嗎?”他說,語氣平靜,“那天帝打算怎麽處置他。”

天帝:“據本君所知,蒼梧神君是墨遲的好友,親手逮捕自己的好友,墨遲好像一點都不難過?”

墨遲長長的睫毛眨了眨,聲音裏沒什麽情緒的波動:“南辭觸犯了天條,一切都是他該受的。”

天帝看著他放在被子外攥緊了被子的手,不動聲色的揚起了唇角。

“是啊,本君也沒想到……”說到這裏,天帝惋惜般的深深歎了口氣,“堂堂天族一介神君,竟然會和魔界的人同流合汙。”

墨遲聽著天帝的歎息沒有說話,天帝說到一半察覺**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知道對方現在心裏肯定不好受,於是識趣的轉開了話題。

“昆侖鏡已毀,墨遲可知此事?”

墨遲點了點頭:“知道。”

天帝聽見他的回答,眼裏暗芒一閃而過:“是嗎……那墨遲可有覺得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是有做什麽奇怪的夢嗎?”

墨遲搖了搖頭:“回天帝,並無。”

“真的?”墨遲的話音一落,天帝急忙開了口,然後又想到自己這樣顯得太過急切,他頓了頓,再次開口的時候,眼神和語氣皆是關懷,“本君隻是擔心你有什麽不舒服怕麻煩別人忍著不說,那樣不利於你傷勢的恢複,你知道的,你一直是本君最看重的人,你若是有了什麽不測,那可是本君,乃至天界的一大損失。”

天帝的一番話像是觸動了**的男人,墨遲勾了勾蒼白的唇角,神色有些動容:“天帝放心,小仙真的沒事,身上的傷也隻是些皮外傷罷了,修養幾日就好了,您無需擔心。”

“如此甚好,醫官方才說了你的傷要好好休息,那本君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的就直接差人去找司命,他會幫你。”

“謝天帝。”

天帝擺了擺手,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突然間停下了腳步回頭:“本君差點忘了,滄瀾神君這次去魔界,可有見到那新上任的魔君?”

“回天帝,墨遲還未見到。”

“那真是可惜了……”天帝聽完他的回答,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意味不明的留下了一句話後轉身離開了。

墨遲朝著門口的方向微微低著頭,纖長的睫毛遮去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恭敬地等著對方離開後,他才抬頭看向重新合上的大門,許久之後,輕輕笑了一聲。

昆侖鏡被毀,蒼梧神君觸犯天條,作為昔日好友的滄瀾神君大義滅親,將人逮捕,自己也身受重傷,接二連三的事件在天族眾神之間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在懷疑事件的真實性,然而,替墨遲看病的醫官和天牢裏躺著的男人都在告訴他們,這些事情都是真的。

七日後,天帝讓司命召集眾神到淩霄寶殿,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每個人心裏都在猜測會不會是蒼梧神君一事。果不其然,大殿上,天帝先是說了蒼梧神君在人界與魔族的人勾結,又說了昆侖鏡被毀,滄瀾神君為了抓人身受重傷。

語罷,底下的眾神一片嘩然,他們誰都沒想到平日裏那個對著所有人總是未語先帶三分笑的男人會做出背叛天庭的事。

昆侖鏡身為上古神器,與看守它的人神魂相連,若非有守護者本人的默認,魔族的人是不會輕易就將其破壞的,這更加坐實了南辭與魔界勾結的罪名。

看著底下眾神神色不一的模樣,高台之上的天帝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

“發生這樣的事,本君也深感痛心,今日讓眾仙前來,是為了商討該怎麽處置蒼梧神君,眾仙可有什麽好的提議?”

天帝話一出,底下的人先是有片刻的安靜,隨後又陷入了新一輪的討論,大殿上聲音嘈嘈雜雜,司命從始至終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低著頭保持沉默。

最後,還是號稱三界最為公正無私的托塔天王上前一步走了出來,行了一禮之後:“依小仙看,理應受九九天罰,而後剔去仙骨打入輪回道。”

托塔天王話音一落,大殿上一片倒吸氣的聲音。

“天王這個懲罰,會不會太過了一些?”一身紅衣的月老走了出來,道:“且不說九九天罰過後蒼梧神君還有沒有命留著剔去仙骨,就說蒼梧神君本體不過是南海邊的一隻火鳳,隻不過幸得天帝度化而有了仙根,蒼梧神君有沒有仙骨,都還難說,敢問天王,這樣一種未知的情況下,就一口斷言剔仙骨入輪回,是不是太過武斷了?”

托塔天王被月老的一番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就連龍椅上的天帝也緩緩皺起了眉頭。

“那依月老所見,該如何?”托塔天王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冷著聲音道。

月老:“小仙不知。”

托塔天王:“……”你不知你還跟我嗆?

月老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而後收回目光看向主位上的天帝,眼睫微垂,一副恭敬的模樣:“該如何,天帝心中自有定奪,又何須我等多言。”

不得不說,他的一番話說得巧妙,既輕而易舉的滅了天王的火,又將決定權重新送回了天帝的手中,一石二鳥。

天帝看著底下低垂恭順的人,皺著的眉頭又緩緩鬆開。

他心底也不讚同托塔天王的提議,九九天罰、剔仙骨,縱然是天族懲罰當中最為嚴苛的一種,可是,卻不能一擊就能要了人的命。

南辭知道了他太多的秘密,更不用說現在已經恢複了記憶,他是斷然不會讓人再活下去的,除掉他,刻不容緩。

“托塔天王的提議尚有欠妥,其他仙君呢,可有更好的建議?”天帝的目光不動聲色的落在司命身上。

“稟天帝,小仙提議,將人送往誅仙台。”

偌大的淩霄寶殿在司命的話音落後,有一瞬間如死一般的寂靜,在場的人麵色各異,誰都不敢說話,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不小心觸犯了天規,也是在司命的提議下,被扔下了誅仙台……是誰來著?好像是滄瀾神君身邊的人?對了,還是一隻小桃妖……也沒有觸犯天規,不過是誤闖了淩霄寶殿,結果被扔下了誅仙台,可憐見的,幾百年過去了,恐怕早就已經魂飛魄散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司命難不成同那誅仙台有著解不開的情緣?每次提議都是扔誅仙台。

這些話,眾神也隻敢在心裏腹誹,麵上卻是一點都不敢顯,個個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謫仙台?”天帝像是將司命的話聽進去了一般,右手支在扶手上手指微曲輕輕抵著腦袋一副思考的模樣,底下一片沉默。

許久之後,他終於點了點頭:“如此,那就這樣吧。”

說完這句話後,天帝就甩了甩袖子轉身離開了,留下大殿裏的眾神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唯有司命點了點頭,麵色毫無變化。

蒼梧神君的處罰下來了,扔下誅仙台,三日之後由雷公電母親自行刑。

這個消息傳到墨遲耳中的時候,男人正披著一件玄色外袍站在花園中的桃樹下,仰頭看著樹梢開得絢爛的桃花,微微眯著眼睛,眼底一片細碎的光芒,讓人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本君知道了,多謝司命特意來告知此事。”墨遲轉身看著身後低頭緘默的人,勾著唇角輕輕笑了笑。

司命:“神君嚴重了,這隻是小仙份內之事。”

墨遲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哦?原來司命星君的份內之事,就是傳話?又或是,當個出謀劃策的智囊團?”

男人的聲音裏帶著微不可察的嘲諷,司命麵不改色的點頭:“話已送到,小仙就不打擾神君了,小仙先行告退。”

墨遲沒有出聲挽留,看著對方的衣角消失在圍牆的轉角處後,他眼底的笑容才一點點的淡了下去。

一陣微風吹過,樹梢上緋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像是下起了一場花雨,看著那些在空中打旋兒的花瓣,墨遲仿佛透過它們看到了那個深色清冷,目光清亮的男人,心裏的思念宛如淋了雨的藤蔓一樣絲絲縷縷的沿著心髒攀爬,然後一點一點的收緊。

“想你了呢……”

“想他就去見唄,我可不相信以我們滄瀾神君的實力,悄無聲息的離開天界會有多大的困難。”帶著笑意的聲音陡然在腦海裏清晰的響起,墨遲笑了笑不置可否。

“馬上就是三日之期,你不緊張?”

“緊張什麽,左右不過是個誅仙台罷了。”那道聲音依舊懶懶散散的,沒個正形。

墨遲:“你就這麽相信我,那誅仙台裏的戾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萬一昆侖鏡的殘片護不住你,你可就灰飛煙滅了。”

那道聲音沉默了一瞬,而後才道:“昂,信你啊,誰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帶著三分笑意的聲音懶懶的回答了墨遲前一句話,卻對後麵一句當做沒聽見。

墨遲唇角的笑容帶上了幾分真心實意:“南辭,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的。”

南辭:“謝天謝地,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雖然我不怕死,可是我還是想活著回去見我哥哥,我還沒和他說我有多心悅他呢。”

男人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會讓你見到的。”

三日之期眨眼就到,以往冷冷清清的誅仙台在這一天聚滿了人,誅仙台不遠的高台上,雷公電母穩穩的坐在那裏,麵色平靜,同圍在他們周圍的人一樣,目光直直地看著那條來誅仙台的必經之路。

正午十分,被捆仙鎖縛住雙手的南辭被身後的兩名天兵天將押著往誅仙台走來。

男人一身絳紫色的衣衫略微有些淩亂,頭上的發簪也偏了些許,大抵是因為傷勢未愈的原因,臉色青白,仿佛下一秒就會暈過去一樣。

來看熱鬧的眾神見昔日風光無限的蒼梧神君這般模樣,一時間都有些怔住了,等回過神來後,各個臉上表情不一。

南辭站在誅仙台前,裏麵翻湧掙紮的戾氣像是利刃一般從中躥了出來,割斷了幾縷飛舞的發絲,也在人蒼白如紙的臉上留下了幾抹細小的紅痕。

南辭的目光從那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上滑過,看見了那些人眼裏的幸災樂禍,不忍,後怕,厭惡……

他冷笑著移開了目光,而後在雷公宣布行刑時間到時,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身子徹底沒入誅仙台。

也許是因為他的動作太過果決,在場的人竟然有些回不過神來。

站在人群之後的司命見人跳了下去後,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回去複命去了。

而於此同時,滄瀾殿裏在寢宮盤腿而坐雙眼緊閉的男人猛然睜開了眼睛,周身光芒大盛。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一絲殷紅的血跡沿著唇角蜿蜒而下,而後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毫不在意的抹去。

墨遲低頭,看著靜靜躺在手中的一小塊碎片,眼底的光芒幾經起伏之後終於回歸於平靜,麵寒如冰。

這一天,奉命帶著手下外出巡邏的緋煙在經過城門口的時候,看見了大門口圍了一群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帶著底下的人走了過去。

走近後的女人打聽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魔界是城門外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了一隻燒焦了毛的鳳凰。

沒見過真鳳凰的魔族士兵們都好奇了,所以才圍著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