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遲一路來到清月齋外,俊美的臉上神情平靜,如果不是微微收緊的下頜和僵硬的身子,就連他自己都差點以為自己心裏很平靜。

精致古雅的府邸一如之前,沒有任何的變化。墨遲在大門外站定,看著麵前緊閉的大門自動緩緩朝兩邊打開,抬腳麵無表情地跨了進去。

沒人注意到,他鮮紅的衣袍的衣角上,有著一塊銅錢一般大小的緋色透明的光斑,猶如水鏡一般,和鮮紅的衣裳融為了一體,隨著衣服主人的動作,左右來回輕擺。

遠在茅屋的雲初雙腿盤膝坐於墨遲的房屋之內,周身圍繞著一片緋色光芒,絲絲妖異的黑色流竄其中,他雙眼緊緊盯著麵前那塊巴掌大小的緋色水鏡,裏麵,有著身穿紅衣的墨遲,有著大而空曠的清月齋,還有著,他們仙風道骨的掌門師父。

雲初麵無表情的看著水鏡中的影響,不多時,清秀俊逸的臉臉色就變得慘白如雪。

一絲殷紅的鮮血沿著唇角緩緩流了出來,他卻仿佛毫無所覺一般,目光就隻是緊緊地盯著水鏡中的兩人。

在看見水鏡中那個白衣銀發的謫仙男人抬手撕裂墨遲的衣服,而後用刀劃開他的胸膛,接了滿滿一玉碗的鮮血時,雲初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麵前的水鏡在他心神大震之下再也無法維持,瞬間破碎成了數不清的光片。

雲初整個人也遭到靈力的反噬,在一起嘔出一大口鮮血後,直接從墨遲的**滾了下去。

而於此同時,清月齋內,一臉饜足的喝完碗中血液的柳青虹突然睜開了眼睛,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站在他麵前臉色蒼白的墨遲。

墨遲神色平靜的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套與之前一模一樣的衣服披在身上,遮住了胸口那道猙獰的傷疤之後,這才抬起頭同麵前的男人對視。

柳青虹看著他的目光帶著打量和猜忌。

“轉過身去。”男人的聲音清冷如冰,墨遲照做。

仔細用靈力探查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的柳青虹一雙好看的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

奇怪,方才明明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難不成是他想多了?

墨遲背對著他,見他久久沒有下文,沉聲開口:“若是無事,我便走了。”

柳青虹目光再一次細細的落在他身上,確定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後,這才懶懶的轉身:“去吧,此次下山曆練,別給本尊丟臉。”

墨遲無聲地揚著唇角哂笑了一聲,而後沒有絲毫遲疑的抬腳離開。

茅屋。

雲初抬手狠狠地攥住左胸膛心髒所在的位置,光潔白皙的額頭上青筋暴漲,神色之間滿是痛苦。

果然,以他現在的修為要在柳青虹眼皮底下使用水鏡之術,果然還是有些勉強了。差一點,隻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的雲初等到那種經脈被靈力反噬的痛苦過去之後,麵無表情地撐著身子從地上站起來,他垂著眼,掐訣施了一個清潔術,將墨遲的房間恢複成原來的模樣之後,這才轉身離開。

墨遲回來的時候,發現原本應該坐在石桌旁等他回來的少年不見了身影,他叫了雲初幾聲,對方卻沒有回應。

墨遲低頭看著棋盤上下了一半的棋,好看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抬腳在屋子四周找了一番,墨遲最後是在雲初的房間裏找到他的。

少年側著身躺在**背對著他,身子一動不動,呼吸平緩綿長。

墨遲見人睡著了,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唇角帶著一抹溫柔的弧度,輕輕來到少年的床邊站定。

“小初……”有意壓低的嗓音低沉磁性,帶著su到骨子裏的溫柔,**的人沒有反應。

墨遲輕輕掀起衣擺在他床邊坐了下來,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

窗外的夕陽柔柔的給兩人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邊,小而明亮的房間裏一片寧靜,有著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的人身子突然輕輕動了動,而後像是夢到了什麽一般,夢囈了幾句。

墨遲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正要俯身湊近,少年卻又重新睡得安穩。

從墨遲的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溫潤柔和的側臉,他輕輕勾了勾唇角,胸口突然傳來的悶痛讓他沒忍住咳嗽了起來,但是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小心翼翼地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給人蓋好後,墨遲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頭,這才起身輕手輕腳的離開。

細小的關門聲在安靜的房間裏輕不可聞,**的雲初睜開了眼睛,看著麵前青色的床幔,濕熱從猩紅的眼眶滑落,被子裏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

許久之後,房間裏響起了一聲壓得極低的嗚咽,宛如小獸悲泣一般。

晚上的時候,墨遲在自己的房間沐浴,剛從浴桶中出來正要穿衣,房間的門就突然被人從外麵打開了,與此同時,雲初軟軟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師兄。”

墨遲飛快抓過一旁屏風上的長袍穿上,確定看不出什麽問題之後,這才抬腳從屏風後出來。

雲初看著他笑了笑,手中端著一晚冒著熱氣的排骨湯:“師兄,我給你煮了湯,你快過來嚐嚐。”

少年臉上帶著燦爛的笑,走到桌邊將東西放下後抬眸看著他道,一臉的期待。

墨遲看著桌上的湯,揚了揚唇角抬腳走過去,雲初目光從他身上滑過,不動聲色的在心口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而後在男人朝他看過來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收了回來。

“師兄,你嚐嚐,我熬了許久的呢。”少年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是裹了一層糖霜,帶著撒嬌的味道。

墨遲笑著從他手中將湯碗接過來,鼻間縈繞著鮮美的味道。

“小初辛苦了。”墨遲端著碗看著他,剛出浴的臉上淡淡的粉紅,一頭墨發半濕潤的披散在腦後,俊美的臉在昏黃的燭光下一半陰暗一半光明,帶著一絲驚心動魄的美。

雲初有片刻的窒息,等到回過神來後才有幾分慌張的垂下了頭。

“不辛苦,每次都是師兄照顧我,我也想要照顧師兄的。”

墨遲聽著他貼心的話,心裏一片柔軟。

少年抬起頭,一雙清亮的眸子像是小鹿一般看著他,期待道:“師兄你快嚐嚐好不好喝。”

墨遲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裏,喉結一動就輕輕咽了下去,閉著眼睛回味了一下後才道:“好喝。”

得到肯定的雲初彎了彎眸子,雙眼亮晶晶的看著男人:“師兄好喝你就多喝點,我還做了很多呢!”

墨遲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在小孩目光的注視下,將一整碗湯喝得一滴不剩。

雲初垂眸看著幹幹淨淨的碗底,眼底一絲暗芒悄然滑過。

他見墨遲喝完後就坐在旁邊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原本精神還不錯的男人突然間神色就變得困倦,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師兄,你是不是累了?我扶你上床去休息吧。”

清冷軟糯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在耳邊響起,墨遲強撐著精神睜開眼睛,看著麵前小孩一臉擔憂關切的看著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歉意道:“對不起啊小初,師兄今天可能有些累了。”

雲初看著他乖巧的搖了搖頭,然後起身扶著墨遲來到床邊,幫人脫掉鞋子後扶著他躺下。

墨遲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太累了,頭才一沾到枕頭,睡意就鋪天蓋地的猶如潮水一般朝他湧來,他甚至沒來得及開口對著床邊的雲初叮囑他也趕快去休息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雲初看著**的男人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悠遠綿長之後,臉上的乖巧一點一點的褪去。

他目光落在墨遲心口的位置,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抬手掀開那一層白色的裏衣。

被劃破的地方雖然已經結了痂,但是傷口還是那樣的猙獰,不用想也知道下手的人手段有多殘忍。

雲初目光如炬的盯著那道傷疤,眼底一片猩紅,他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丁點聲音,整個人周身的氣壓已經低到了極致,小小的房間裏殺意彌漫。

六歲見到男人,四年的時間都沒得到對方的一個正眼,他沒有氣餒,隻是覺得自己那裏做的還不夠好才會讓他的師兄這麽討厭自己,後來某一天,男人受傷醒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會對他笑,用溫柔的聲音和他說話,無論他做什麽都會在他身後默默的看著他。

雲初覺得那些日子美好得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他每天一睜眼最想做的就是先去看一眼他的師兄還在不在,會不會對著他笑。

師兄總愛誇他乖,那他就乖,師兄想讓他聽話,那他就聽話,總之就是師兄喜歡的他都會去做,師兄不會喜歡的,他就不弄。

他在對方身邊撒嬌賣萌,將自己最好的一麵通通都在男人麵前展現出來,為的就是讓師兄發現自己的好,然後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為了能讓墨遲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的身上,他不惜壓著自己的修為,隱瞞自己修習J術之事,甚至在某些方麵表現得笨拙不堪,一切一切,都隻是因為他想和他和男人在一起。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和師兄一起修行,一起曆練,然後等到時機成熟後,就讓師兄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許還會告訴他自己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然而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竟然會眼睜睜的看著男人在自己麵前受傷,還刻意的瞞著自己!

天知道在看見柳青虹將那把反射著寒光的利刃C進墨遲胸口的時候,雲初有多想殺了他,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都難以解心頭之恨!

他不笨,相反還很聰明,隻是稍微將前後的事連起來想,所有的謎團都被解釋清楚了。

為什麽上一次墨遲從清月齋出來之後臉色會那麽難看,一回到兩人住的地方就抓著自己檢查身體,為什麽他的體內會有那麽霸道詭異的蠱毒,還有,那一瓶連七峰都沒有的藥膏,會出現在他們這個被長青派遺忘的地方。

或許,從更早,早在墨遲還對自己冷眼相待的時候,柳青虹,就已經對還是孩子的墨遲下過手了……

房間裏的靈力不受控製的開始暴漲,屋內的擺件開始劇烈搖晃,窗扉“啪”“啪”作響,桌上的蠟燭熄滅,房間瞬間變得昏暗,窗外如水的月光隱隱綽綽地灑了進來。

**的人沒受到一點影響,依舊睡得安穩。

雲初垂著頭站在他床前,目光從始至終都未離開對方身上片刻。好不容易將心裏翻湧的暴虐和滔天的殺意壓了下去,雲初抬手一揮衣袖,桌上的蠟燭重新燃了起來。

他側身在墨遲床邊坐了下來,抬手懸與男人身體上房,掌心處青藍色的光芒若隱若現。

溫和代表生機的木靈力像是一汩汩溫暖的清流,流遍了過墨遲的渾身經脈,最後緩緩匯聚在心口處,修補著那被寒氣損傷的心脈。

半個時辰之後,雲初才緩緩撤回了靈力,在確認墨遲身上的傷已經痊愈得差不多時,體力不支的他再也支撐不住,就這麽靠在床邊睡了過去。

墨遲這一覺睡得無比的石沉,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日上高頭了。

窗外是嘰嘰喳喳的鳥鳴,墨遲看著麵前垂下來隨著微風輕輕搖擺的流蘇,漆黑深邃的眼底有著還未褪去的茫然。

心口處一片溫暖,像是被泡在了溫泉之中一樣,他動了動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握在了手心裏。

墨遲偏頭,看見了趴在床邊睡得正熟的少年。

對方將他的手緊緊的抱在懷裏,墨遲稍稍一動,他就抱得更緊了。

昨晚的記憶瞬間回籠,墨遲想起那種無法抵擋的困意,又看了一眼守在自己床邊的少年,直覺有著哪裏不對勁,他緩緩地皺起了眉頭,看著雲初毫無防備的睡顏,陷入了沉思。

雲初在睡夢之中就感覺有人一直在盯著自己,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抬頭,就跌進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