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一聲清脆如環佩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墨遲聽見這個聲音,睫毛微微顫抖了一瞬後抬起頭看向門外。
一身湖藍色練功服的小孩推開門從門外進來,身後的陽光將他整個人包裹,宛如踏著光而來的神明。
“師兄。”小孩又叫了他一聲,然後走近,墨遲這才發現對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滿是汗水,臉頰一片通紅。
墨遲放在被子上的手手指蜷縮又鬆開,克製住心裏想將對方抱進懷裏的衝動,這才抬起頭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聲音低沉冰冷:“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雲初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下早課回來,見師兄還沒醒,就幫著把今日的柴火劈好了,水缸裏的水也已經灌滿了。”
墨遲聽著他的話,好看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他掀開被子下床,右腿卻在這時傳來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右腿被綁上了繃帶。
“師兄!”雲初有些擔憂的叫了一聲,然後急忙上前扶住他,“你腿上的傷不能亂動,否則以後會落下病根的。”
墨遲低頭看了一眼微微沁血的紗布,記憶裏突然間就閃過了他在後山劈柴,遇見了一頭二階凶獸,法力不敵被咬傷大腿的一幕,如果不是雲初及時趕到,他可能已經葬身凶獸的腹部了。
“無礙。”墨遲咬牙忍過腿上那陣刺骨的疼痛,抬起頭看著麵前容貌精致清秀的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底全是對方小小的身影。
雲初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眼神不由自主地變得躲閃。
墨遲將他的動作看進眼裏,抬手不由分說的拉開他肩上的衣服,果然,入目的皮膚一片紅腫,有的地方甚至已經微微沁出了血。
“誰讓你去做這些的?”墨遲的聲音已經沉了下去,隱隱含著怒火。
雲初低下頭,纖長的睫毛隱去了眼底的所有情緒,原本清脆的聲音變得有些低落:“我想幫你……”
男孩聲音裏帶著委屈,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管他怎麽做,在師兄眼裏都是錯的,師兄永遠隻會用一副厭惡抗拒的表情看著他,不管他做得再好……
墨遲沒有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他眼裏全是對方紅腫得有些嚇人的肩膀,他被分在這個幾乎被全派忘記的偏僻院落,卻不得不每天負責廚房的柴火和用水。
每天需要砍多少柴,挑水用的木桶有多大多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一個才剛剛滿十歲的孩子,是怎樣用那個比他小不了多少的木桶,一次次來來回回的從後山清泉取水,將那兩隻比他兩個人加起來還高的水缸裝滿?又用那把已經卷口到幾乎不能再用的柴刀,劈完那一整麵牆的柴火。
少年低頭動作強硬地拉起了雲初的手翻開掌心,果然,一片血泡。
墨遲呼吸都放輕緩了,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看著雲初的目光已經變得猩紅。
“誰讓你去做這些的!”他的語氣已經變得淩厲,雲初臉色一白,肩上的痛和掌心的痛齊齊湧了上來,卻比不上心裏那種酸疼的一半。
“我……對不起師兄,我錯了,你別生氣……”男孩軟軟的道歉,聲音已經帶上了哽咽。
墨遲呼吸一窒,隻恨不得對方身上的傷全都在自己身上。
他仔仔細細護了這麽多世的人,受一丁點傷,都像要他的命一樣。
墨遲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沒生氣。”
雲初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瞬,眼眶發熱。
墨遲鬆開他的手,不顧腿上的傷下了床,然後瘸著腿走到角落的架子前,翻出藥箱開始找東西。
雲初在他鬆開自己的手的一瞬間心裏一涼,他轉身看著少年背對著自己的清瘦的身影,指甲一點點的陷進了掌心。
“師兄……”他輕輕喚了對方一身。
墨遲找到之前自己留下來的金瘡藥,一轉身,就看見小孩紅著眼眶要哭不哭的看著自己,他心裏一怔,一顆心像是被人戳了幾刀然後扔進了醋壇裏一樣,酸酸澀澀的。
“傻看著我做什麽?”墨遲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腿上的傷口一陣一陣的疼,明明才幾步路的距離,他硬生生的給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雲初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腳步微動,想要上前扶他,卻又怕看見對方厭惡的目光。
墨遲走到床邊坐下,緊繃的身子微微放鬆下來,從疼痛裏緩過神後抬起頭看著麵前一直盯著他看的小孩。
“雲……”墨遲甫一張嘴,就看見雲初雙眼放光地盯著自己,他頓了頓,嘴邊的話一時間就被卡住了。
眼看著小孩眼底的亮光一點點的暗了下去,墨遲閉了閉眼睛:“小初可會屏蔽痛覺的法術?”
雲初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直到墨遲又開口叫了他一聲,他這才整個人像是觸電一樣抖了抖,然後回過神來:“會……會的!師兄,我會的!”
“能幫師兄一個忙嗎?”墨遲看著他輕輕勾了勾唇角,指了指自己的腿,“師兄的腿有些疼得緊……”
墨遲的話還沒說完,小孩就已經在他麵前蹲了下來,然後抬手覆上了他受傷的地方。墨遲隻看到一陣淡綠色的光芒一閃而過,腿上的疼痛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墨遲微微垂眸看著麵前的小孩,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對方長得有些過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他在心裏微微歎息了一聲,腿上的這點傷痛,他何至於忍受不住,隻不過是看著小孩小心翼翼靠近自己卻又害怕會被推開的樣子,給彼此一個台階下而已。
他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因為什麽才如此厭惡一個有著一顆赤子之心不諳世事的小孩,也不知道對方這幾年明明自己如此對他卻還是要留在自己身邊。但是現在都已經無所謂了,他來了,一切,就都和之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