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人坐在書桌後,那雙英挺的眉毛始終就未曾放鬆片刻,深邃的眼裏是一片濃鬱到化不開的黑。
雲初知道墨遲此刻的心情一定是一片陰霾,他當了十年的棋子,隱忍到了現在,最厭惡的,不過就是受人脅迫。雲初很想替墨遲分憂,可是這件事,他注定插不了手。
第二天早朝,墨遲對那群大臣說暫無心儀人選,雲初鬆了口氣,以為這件事暫時不會再提,卻沒想到那群大臣在聽見墨遲的回複後,竟然擅作主張,替他舉辦了一場選秀大會,勢必要讓他納妃,更沒想到,不過是一月不到,出宮一趟的墨遲就帶回了一人,長相和他有著三分相似的丞相之女傅馨妤,一道聖旨,就封為了貴妃。
看著兩人攜手相視一笑的瞬間,雲初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受了情傷的雲初開始躲著墨遲,然而男人卻像是和他作對一般,他越是躲,對方就越是逼他,最後,直接將他提成了身邊的貼身侍衛,每日和他同吃同住。
貴妃娘娘和皇上因為宰相的事鬧了不開心,兩人開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冷戰,而就是在這段期間,宮中開始有了流言蜚語,說他雲初,隻不過是被皇上當成了貴妃的替身而已,一個躺在男人身下承歡的玩意兒,什麽也不是。
話語極其難聽,雲初聽了卻隻是想笑。皇上與貴妃冷戰是假,他替身卻是真,一切都隻不過是那個男人一手策劃出來的罷了。
宮裏有人想害貴妃,墨遲不忍心讓心愛之人身處危險之中,所以,就將他推了出來,當作了靶子。
換做是任何一個人,被心愛之人如此利用,怕早就恨不得殺了對方,可是雲初不是,就算是墨遲一次又一次的傷透了他的心,他依舊在對方需要他的時候傻乎乎地湊了上去,然後在一場大火中毀了容,就連嗓子,都被濃煙熏壞了。
棲霞宮的走水,雲初知道是雲妃差人放的火,為的,就是除去奪走皇帝所有寵愛的傅馨妤,那一天,熊熊的大火映紅了半邊天,棲霞宮外一片兵荒馬亂,房屋燃燒的劈啪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求救聲和哭喊聲混成了一團。
宮人和禦林軍都趕來滅火,隻可惜火勢太大,一時半會竟然讓他們束手無策,有人大聲叫著貴妃還在裏麵,雲初看著被禦林軍護得嚴嚴實實的墨遲突然間就變了臉色,那是他第一次在男人臉上看見了名為“驚恐”的情緒。
雲初看著墨遲瘋了一樣地想往裏麵衝,撕心裂肺地叫著貴妃的名字。雲初聽見了自己的心髒碎成一片一片的聲音。
他用水打濕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衝進了火海。
頭頂上的懸梁在火舌的舔shi下發出不堪重負的shenyin,然後驟然斷裂,濺開了一地的火星,屋裏濃煙滾滾熱浪翻湧,雲初眯著眼睛四處巡視,大聲叫著貴妃,終於在角落發現了被倒下的櫃子壓住了腿的傅馨妤。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人救了出來,然後攙扶著對方往外走,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想到對方卻在隻差一步踏出門檻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然後轉身看著他,那雙和他極其相似的眼睛裏全是怨毒和狠辣。
對方衝著他微微一笑,甜美溫柔的聲音陰惻惻宛如從地獄而來的厲鬼:“看在你拚了命也來救本宮的份上,你就永遠的留在這裏吧!”
雲初眼裏閃過一抹震驚,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道力道就將他狠狠推開,他的身後是可以焚燒一切的熊熊烈火,眼前是女人那張漂亮豔麗的臉,頭頂的懸梁再一次崩塌,將唯一的出口都堵死了。
那場大火持續了很久,雲初沒有死,卻也丟了半條命。左臉上猙獰的傷疤和一副嘶啞難聽的嗓子,是那場大火留給他的痕跡。
半夢半醒的雲初躺在柔軟的被褥之上,聽見身邊的腳步聲響了停停了響,傷口疼痛的夜晚,他恍惚間聽見了男人一聲一聲地叫著自己的名字,求著他醒過來,滿是深情,聲音哽咽,可是醒來後才知道,那隻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照顧他的宮女說,皇上一直陪在受到驚嚇的貴妃娘娘身邊,寸步不離。
再一次見到墨遲,是半個月之後,彼時他臉上的傷口才剛開始結痂,夏季的天起很熱,被燒傷的地方稍不注意就發膿發炎。雲初大半張臉都被白色的紗布包裹著,透過紗布隱隱能看見粉紅色的血水,總之,令人倒盡了胃口。
男人看見他的第一句話不是詢問他的傷口,而是厲聲讓他跪下。
那曾經被雲初認為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此刻冰冷無比,墨遲厲聲責罵他逞英雄不自量力。最後,對方在他麵前彎下了身子,大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了頭。
雲初在那雙布滿寒霜和怒火的漆黑眼眸裏看見了醜陋,卑微到了塵埃裏的自己,他聽見男人冷漠的對自己說:“你的命是朕救下來的,從今以後,你隻能為朕而死!”
末了對方甩袖而去,帶走了雲初最後一絲光芒和溫暖,自那以後,雲初就變得很惜命,也很不要命。
這一次他們外出微服私訪,卻不想被人掌握了行蹤,那個派兵追殺他們的人,是一年前被墨遲舉家發配至西北大漠的楊召,對方私下四處招兵買馬,想殺了他自己坐上皇位。
資料寫到這裏再一次戛然而止,墨遲清楚,如同上一世一般,他要自己去找答案。
看完資料後的他顫抖著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整個肺部和心髒都在一抽一抽的疼,想到之前恍惚間看見的雲初的臉,墨遲總算明白了為什麽之前係統對他說,會很難。
他已經,給雲初帶來了不可逆的傷害……
洞口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墨遲偏頭看去,是雲初。
對方身上的衣服破爛得不成樣子,左臉帶著一張樹皮麵具,樹皮很新鮮,一看就知道是剛出某棵樹上割下來的,巴掌大的樹皮,連左眼都一同蓋住了。
墨遲看著雲初,隻覺得心髒更疼了,疼得他快要喘不上氣,一股腥甜湧上喉間,他在雲初還-你是我的執念-未走近的時候,驀地偏頭,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枯黃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