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遲,下班了?”一起上班的同事看著麵前長相帥氣的少年,笑著同對方打了一聲招呼。

墨遲看著他淡淡的點了點頭,伸手將脖頸間黑色的領結摘下來,然後轉身往更衣室走。

等到再次出來後,他已經換回了那一身肥大臃腫的校服,外麵罩了一件土灰色的棉襖,肩上背著黑色的書包。

墨遲看了一眼舞池中晃動的人群和迷離的燈光,抬手壓了壓頭頂上的黑色鴨舌帽,然後低著頭打算從員工通道離開,卻在準備抬腳的時候被人搭上了肩膀。

少年轉頭看著來人,是剛才同他說話的同事,墨遲看著他沒說話,俊美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同事搭著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看向對麵。

“那個小朋友已經來了一個星期了,是你的朋友?”

墨遲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了不遠處角落卡座裏的小孩。

對方剪著一頭乖巧的頭發,燈光下皮膚白皙細膩,像上好的羊脂玉,反射著瑩白色的光澤,五官精致,正盯著他的這個方向看,一手提著書包一手撐在桌麵上,保持著半起身的動作,見他看過來後,立馬一臉緊張的轉過了頭看向其他地方。

光線昏暗的角落,墨遲微微皺起了眉頭,聲音裏帶著疏離:“不認識,走了。”

他說完之後也不管同事是什麽表情,肩旁輕輕一動抖開了對方搭在他肩上的手就向前走去。

雲初轉過頭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急忙跟了上去。同事站在一旁,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抬手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不認識,騙誰呢……”

A市的冬天總是很冷,尤其是夜晚的時候,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麽人,隻有道路兩旁的路燈多年如一日的在每個夜晚散發著自己昏黃的光線,照亮周圍的一小片天地。天空中飄著絲絲的小雨,像牛毛一般,斜斜的在空中傾灑,不一會兒地上就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水膜。

空氣中很安靜,和酒吧裏光怪陸離的熱鬧形成了兩個天地,墨遲下了台階,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空無一人的街道,輕輕呼了一口氣,熱氣接觸到冷空氣後瞬間凝結成了一小團白霧。

雲初跟在他身後追了出來,一出門就先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他看著台階下身形單薄修長的少年,輕輕抿了抿唇角,然後抬腳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中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墨遲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但是他沒有回頭。

他不知道他的這個同桌是從哪裏打聽到他上班的地方的,總之從一個星期前開始,他每天都會在酒吧看見少年。

明明門口有未成年人不得入內的標語,他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混進來的,這麽長時間了竟然都沒有被發現。

雲初來了之後什麽也不做,就隻是找一個安靜的角落,然後點一杯果汁安安靜靜的坐著,眼睛像裝上了雷達一樣,隻要他一出現,對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然後在他下班後又會不遠不近的跟著他,直到他上了公交車。

一開始的墨遲還會不習慣,看著少年那張稚氣未脫卻已經能窺見長大後是怎樣好看的臉,他總會無意識地皺起眉頭,可是一連幾天下來後,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學會了忽視。

現在已經快淩晨了,墨遲從下午放學到現在一口飯都沒來得及吃,他路上的時候拐進了一家小賣部,兩塊錢買了一個奶油麵包,一邊吃一邊慢悠悠的往前走。

跟在他身後的雲初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在對方快要到車站的時候快步上前和人並肩,然後開口叫住了對方。

墨遲停下了腳步,微微偏頭看著他,他比小孩高了半個頭,看著人的時候目光稍稍下垂,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陰影。

雲初聽見了自己不爭氣的咽口水的聲音。

“有事?”墨遲開口問他,聲音涼涼的,臉色平靜。

雲初垂在身側手拇指輕輕掐了掐食指關節,他看了一眼對方手中吃了一半的麵包,鼓起勇氣開口:“墨同學,我請你吃夜宵怎麽樣?”

“不怎麽樣。”墨遲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繼續往前走。

雲初呆了呆,見對方再次走遠後,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墨遲聽見了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裏歎了口氣,停下了腳步,身後的人沒想到他會一下停下來,腳上向前的步子變得有些遲疑,最後在對方三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

“雲同學。”墨遲沒有回頭,隻是開口叫了他一聲。

“你以後別跟著我了,不管你想做什麽,我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少年的聲音低沉磁性,帶著一點點的質感,好聽得不行,可是說出的話卻帶著絕情。雲初眨了眨眼睛看著他的背影想說話,可惜墨遲沒有給他機會。

開往他家方向的8路公交車在車站前緩緩停了下來,墨遲將手中的半個麵包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然後頭也不回的,登上了車。

長長的公交車一搖一晃的駛向遠方,雲初看著汽車尾部的尾燈,猝不及防的,就那麽紅了眼眶。

班上的同學發現最近教室後排角落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他們悄悄地偏頭看著不說話,各自坐著各自事情的兩人,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雖然以前墨遲也沒有和雲初說話,但是兩人之間相處的氣氛還算正常,可是現在……

班上的其他同學都在猜測雲初是不是看清墨遲的真麵目了,他們心裏忍不住幸災樂禍。

被猜測的主人公雲初趴在桌上,悄悄抬起頭看著旁邊閉著眼睛補覺的少年,心裏難過得要命。

他不清楚為什麽墨遲會對他有這麽大的影響力,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他整個人都像失魂落魄了一樣,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每天都過的恍恍惚惚的。

他的成績本來就不好,現在這樣就更糟了,等到月考過後成績放下來,總分750的試卷他竟然才得了不到兩百分。

班主任看見了他的分數被氣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課間的時候將人叫到了辦公室訓話了好久。

雲父雲母也知道了他的成績,隻不過他們什麽都沒說,隻是讓他不要在意,隻是一場考試而已,安慰了幾句之後還給了雲初一張銀行卡,讓他想買什麽就去買,不要太難過。

怎麽會不難過呢?雲初將頭埋在臂彎裏,在心裏道,他甚至有些後悔了,後悔來到這個城市,要是沒有來就好了,要是沒有遇見墨遲就好了……

兩人之間的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快放寒假的時候,因為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才開始慢慢有了轉機。

這天的雲初像往常一樣放了學之後收好自己的書本背著書包離開了教室。

墨遲先他一步離開,外麵的天空陰沉沉的,就像破舊的煙囪裏塞了很多年的破敗棉絮一樣,讓人壓抑得有些難受。

凜冽的寒風不知疲倦的刮著,預示著不久之後將有一場大雪降臨。

雲初抬手攏了攏校服的衣領,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圍巾戴上,然後快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就在他路過一處小巷子的時候,突然聽見了小孩子的哭聲。

聲音是從巷子裏傳出來的,雲初停下了腳步偏頭往裏看去,就看見了一個穿著土黃色棉襖的小豆丁坐在牆角,一邊抹淚一邊嗚嗚大哭,看著好不可憐。

這誰家的孩子?

雲初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想了想,他抬腳走了進去,在小孩麵前蹲了下來,看著對方放輕了聲音開口:“小朋友,你怎麽在這裏,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孩子三四歲的樣子,聽見有人問話也不回答,隻是一個勁兒的哭,還邊哭邊叫哥哥,雲初沒有辦法,想著對方應該是和自己的哥哥走散了,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將人送到警察局的時候,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突然間就跑了過來,被寒風吹得紅彤彤的臉上滿是焦急,在看見小孩子之後快速上前一把將對方抱進了懷裏:“帥帥!你沒事吧……”

雲初看著抱在一起的兄弟倆,心裏鬆了一口氣,他看著年長一點的男孩,問了對方一些問題,這才直原來兩人是來找他們的哥哥的。

雲初這才知道他們的哥哥和自己一個學校,看著眼前長得粉雕玉琢的倆小孩,他突然開口問道:“你們的哥哥叫什麽名字?”

大一點的小男孩看著他脆生生道:“墨遲。”

“哎墨遲,外麵有人找你。”喧鬧的酒吧裏,墨遲站在吧台後將一瓶瓶的紅酒整整齊齊的列在酒櫃裏,聽見有人叫他之後他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人,紫色的燈光從他的臉上掃過,照亮了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誰?”墨遲開口。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看著像是個學生,還帶著兩個孩子,說是來找你的,你出去看看吧。”

墨遲聽著同事的話,眉頭輕輕皺了皺,卻還是什麽也沒說,放下手中的東西和領班打了一聲招呼之後這才走了出去。

酒吧門外,雲初帶著兩個孩子站在屋簷下避風的角落,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那扇旋轉的門,在看見墨遲頎長的身影出現後,眼睛一亮。

“墨同學!”

熟悉的聲音讓墨遲頓了頓,他轉頭,就看見了少年那張精致滿是笑意的臉,然後在看見他身旁跟著的兩個小豆丁時,微微變了臉色。

“事情就是這樣,我遇到了他們,他們說要來找你,我就帶他們過來了。”

開著空調溫暖如春的金拱門裏,雲初看著對麵埋頭狂啃漢堡的兩個孩子,笑了笑,然後對著墨遲道。

墨遲聽著他的話,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兩個弟弟,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罕見的有了一點表情,他抬頭看著對麵笑得溫和的少年,抿了抿唇:“這次的事,謝謝你了。”

這還是雲初第一次聽見對方對自己說謝謝,他急忙擺了擺手,笑容裏帶上了幾分不好意思:“沒什麽,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換做任何人我都會這樣做的,墨同學你不用和我客氣。”

墨遲點點頭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兩個小孩第一次來金拱門,眼前的東西是他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他們都不知道這世界上竟然還有那麽好吃的東西,桌上的全是雲初幫他們點的漢堡薯條,還有雞塊和可樂,兩人吃得不亦樂乎,等到出金拱門的時候,捧著肚子都快走不動了。

帥帥身體還小,再加上之前顛簸了一番,現在吃飽了就犯困,在伸手拽了拽墨遲的褲腳後,墨遲彎腰將他抱進了懷裏,沒兩分鍾就睡著了。

雲初送三人來到公交車站,冬天的夜晚黑得尤其得早,寒風一個勁兒的刮,街道兩旁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燈光,站台幾乎沒什麽人,雲初看了墨遲懷裏的小孩一眼,想了想開口道:“不然打個車回去算了,帥帥還小,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墨遲聽見他的話,垂眸想了一瞬,最後點了點頭,雲初心裏一喜,急忙踏步到路邊開始伸手攔車。

好不容易攔到了一輛,雲初打開車門讓他們坐了進去,然後在墨遲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拿出手機先掃了車錢。

墨遲看著少年臉上的笑,眼底多了一絲讓人看不清楚的情緒。

雲初付了車錢之後往後退了一步,看著車裏的墨遲,衝著對方笑著搖了搖手:“墨同學,明天見。”

墨遲看著他沒說話,等到車子發動即將離開的時候,他終於輕輕的開口說了一句:“明天見。”

昏黃的路燈下,少年因著他的話,咧開了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得燦爛無比,像極了春日裏的陽光。

從那天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好像就發生了變化,墨遲不在像之前一樣對他視而不見,冷漠疏離,他們開始像普通朋友一樣相處,偶爾墨遲還會指導他作業,久而久之,雲初慘不忍睹的成績竟然開始有了起色。

在雲初看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他不知道,墨遲心裏,也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