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雲父雲母是在淩晨的時候才到A市的,到家的時候雲初已經睡下了,聽見開門放東西說話的聲音,正在睡夢中的小孩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躺在**呆了幾秒,大腦依舊處在放空狀態,直到自己的臥室門被人敲響。

“雲初。”雲母嫻靜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過來,聽起來有些發悶,雲初抬手搓了把臉,這才慢吞吞的下**前開門。

門外,頭發挽得整齊的雲母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套裙,近四十歲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畫著精致的妝容。

女人的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她眼底還有著淡淡的青黑,在她身後的沙發上,坐著一身西裝革履的雲父。

雲初看著眼前的女人,淡淡的開口叫了一聲媽。

雲母看著他,塗著口紅的唇唇角輕輕勾了勾,那雙和雲洛有幾分相似的眼睛在客廳水晶吊燈的燈光下閃爍著碎芒。

“是不是吵醒你了?”雲母放輕了聲音笑著問他。

雲初看著她臉上的歉意,不知道怎麽的就想笑,一來就敲自己的門,現在人都站在她麵前難不成還沒吵醒嗎?

雲初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雲母聽見他這麽一說,臉上的那點歉意也消失了個無影無蹤,“爸爸媽媽剛從公司趕過來,一會兒四點的飛機又要回去,想著很久沒有見你了,就來看看你。”

雲初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雲母看著麵前少年精致好看的臉,眼底劃過一抹暗芒,旋即隱藏在親切之後,她說:“陪爸爸媽媽坐一會兒好嗎?”

明天星期五要上課,雲母肯定不會不知道,雲初抬頭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笑容,什麽也沒說,點了點頭出了臥室。

去廚房接了兩杯水放到雲父和雲母麵前後,雲初在他們兩人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雲父抬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這才看向雲初。

“最近過得怎麽樣,在這邊還習慣嗎?”

聽見雲父的話,雲初點了點頭:“還好,習慣的。”

雲父聽見他的回答後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了,一旁的雲母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幹脆自己轉頭看著雲初。

“小初啊,我聽小洛說你這次月考考了四百分,是不是真的?”

說到成績,雲初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帶上了一點笑意,聲音裏也多了些活力,他不計較雲父雲母一來就去看雲洛,笑著朝兩人點了點頭:“嗯,真的,比上次多了好幾十分呢,老師也誇我進步很大。”

他像一個想要得到誇獎的孩子一樣在父母麵前說著自己獲得的成果,卻沒注意到雲母在聽見他的話後眼裏浮現的冷意和惡毒。

“你是不是沒聽媽媽的話讓你同桌給你補習了?”雲母問他。

雲初點了點頭:“媽,對不起,我沒聽你的話。”

雲母看著他,有著精致妝容的臉上笑意淡了下去,看著有些嚇人,但是她說話的聲音依舊是輕柔的,她說:“你的確要向爸爸媽媽說聲對不起。”

雲初抬頭看著她,雲母道:“你從小成績就不好,爸爸媽媽都知道,我們隻想你能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就好,成績那些都不重要,我們家又不是特別看重成績的家庭,有小洛一個人成績好就行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讀書那麽累……”

“……而且,你那腦袋,這麽多年這麽多老師都教不動,他一個學生,他能教得動你嗎,不是媽媽說話難聽,你們兩個小孩子這樣純屬是在鬧著玩,浪費時間不說,你還耽誤人家的學習……”

雲母每說一句,雲初的心便涼一分,等到最後,他整顆心都徹底涼了下去。

臉上的血色像潮水般退了個幹淨,雲初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麵前還在喋喋不休的女人,眼底的情緒讓人陌生得可怕。

明明才是深秋,屋裏也開著空調,可是雲初卻感覺很冷,冷氣從腳底一路向上延伸,四周的冷空氣也順著每一個毛孔爭先恐後的往他身體裏鑽,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漏了風的紙人一樣站在淩冽的寒冬之中,風一吹,從外涼到裏。

雲母好不容易說完之後,動作優雅的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潤了潤有些幹澀的喉嚨,一抬頭後就發現雲初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那雙漂亮總是帶著亮光的眼睛此刻一片黑沉,看不見一點光芒。

雲母端著杯子的手頓了頓,表情帶著猶疑地看著他:“小初,你是不是生氣了?”

“媽,我是你們親生的嗎?”雲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許久之後開口問她。他看著雲母的目光平靜無比,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可就是這個樣子,才讓雲母和坐在她身旁的雲母心裏陡然一驚,兩人下意識地轉頭看了對方一眼,雲父皺了皺眉,板起了臉:“怎麽說話的呢?”

雲父是典型的事業性人格,幾乎整個心都撲在工作上,很少管家裏的事,但是雲初最尊敬的人卻是他,印象中的爸爸總是很久很久才回來一次,但是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和雲洛帶一堆的禮物,還會陪他們玩遊戲。雖然時間很少,但是對雲初來說,那是生命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陽光,可是他發現,他的陽光,好像不知不覺的,開始變得暗淡了,或者說,不再照著自己了。

“別人家的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材,即便孩子很差勁,他們也不會在自己的孩子麵前說任何否定他的話,可是你們呢?”雲初掀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一眼麵前的父母,嘴角上揚出一抹嘲諷,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兩人。

“我知道我蠢,學什麽都學不了,什麽都比不上雲洛……可是我有一直都在努力,我也想變得優秀,想成為你們口中誇獎的對象,想向你們證明,我也可以變得更好……我不求你們看到我的努力,但是,你們能不能……能不能也別否定我……”

放在大腿上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那一陣陣刺痛卻遠遠不及心裏的半分。雲初看著麵前神色各異的兩人,終究還是不爭氣的紅了眼眶,他倔強的不想讓眼淚掉落,隻是哽咽了聲音。

“小初,爸爸媽媽沒有否定你的努力……”雲母看著他眼裏的受傷和難過,試圖開口安慰。

“是嗎?”雲初看著她,呢喃了一聲,隨後輕輕笑了笑,不在去看眼前這對讓自己傷透了心的父母,起身徑直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雲母看見他要走,開口叫住了他:“小初,不管你信不信,爸爸媽媽都是愛你的,我們隻是不想讓你走沒必要的彎路而已,聽爸爸媽媽的話,以後別找你同學補習了,咱家裏有錢,你想讀什麽大學我們都可以讓你進去,想買什麽我們都給你買。”

雲母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雲初清清楚楚的聽到了自己心裏某處角落傳來了坍塌的聲音,空洞洞的,灌著寒風。

他一言不發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將臥室門“喀噠”一聲落上了鎖。

雲母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臉上的關心和擔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眉頭緊皺的男人,臉色有些難看。

“先走吧。”雲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微微發皺的西裝,轉身朝門口走去,雲母提上自己的包包跟在他身後。

開門的聲音響起又消失,一片白晝的客廳裏恢複了屬於它深夜的安靜,臥室裏,一片黑暗,雲初仰麵躺在**看著眼前的虛空,眼角有溫熱的**不斷地滑過。

“你怎麽了?”第二天一早,墨遲提著書包來到教室,在看見身旁人紅腫的眼睛時,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他沒有刻意地壓製自己的聲音,周圍的同學悄悄轉過了頭來看著他。容貌俊美的少年穿著一身藍白色的校服,看著同桌的目光黑沉沉的,臉上的表情有些嚇人。

他們急忙轉過了頭裝作認真趕作業的樣子,學神現在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他們可不能撞槍口上。

雲初聽見他的聲音,手中的筆緊了緊,低著頭搖了搖頭沒說話。

墨遲看著他,這才察覺自己的語氣好像不太好,他放下手中的書包深呼吸了一口氣。現在離上課還有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墨遲轉身一言不發的出了教室。

班上的氣氛有些安靜,所有人都在猜想是不是雲初做了什麽事,惹到墨遲了。

雲初察覺到身旁的人走開了,心裏微微一慌,抬起頭來卻不見了對方的身影,他整個人都被一層陰鬱籠罩了。

上課鈴響了,老師抱著書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雲初身旁的空位。年輕的女老師皺了皺眉頭,卻還是沒說什麽。

過了兩分鍾後,墨遲從教室後門進來了,手裏拿著一瓶冰凍的礦泉水和一包紙巾,講台上的老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

身旁的椅子被拉動,雲初看見了墨遲腳上的那雙白色的運動鞋。

墨遲將手中的冰水打開,然後抽出了一張紙巾打濕,掰過雲初的肩膀,動作輕揉的將紙巾敷在了他的一隻眼睛上。

“自己拿著。”少年壓低的聲音低沉溫柔,雲初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對方臉上沒什麽表情,見他伸手按住了紙巾後就拿過雲初的筆記本開始給人做筆記。

雲初看著墨遲俊美的側臉,昨夜雲母的話再一次回響在耳邊。

一節課的時間,左眼敷完敷右眼,等到下課的時候紅腫總算消了不少。

周圍一片嘈雜,墨遲看著趴在桌上將自己埋進手臂裏的人,伸手提溜住了對方的後脖頸,然後輕輕掐了掐。

脖子處是雲初的敏感地帶,他身子僵了僵,然後輕輕動了動,卻還是沒有抬起頭來。

“不開心就說出來,憋在心裏容易憋壞的。”

雲初還是不說話。

墨遲看著他像鴕鳥一樣將自己藏起來的行為,緩緩的眯起了眼睛,整個人莫名的帶著幾分危險。

昨晚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所以不可能是因為他,那就隻有……想到雲初走之前接到的那通電話,墨遲心裏漸漸有了猜想。

放學後,雲初沉默的收起了自己的書包,他偏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左手支著腦袋看著他沒說話的墨遲,輕輕抿了抿唇角,聲音在嘈雜的教室裏有些聽不真切。

“我今天不想補習了……”

墨遲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將他臉上一切表情都看進了眼裏,他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抬手揉了揉雲初地腦袋,然後收好了自己的書,最後才道:“好,那我送你回去。”

雲初看著他這樣,一時間心裏愧疚無比,他不應該將自己地情緒帶給別人的,而且這個人還是墨遲。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先回家吧……”他說完這句話後,再也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提著自己的書包近乎狼狽的離開了教室。

墨遲看著他透著逃避的動作,慢慢地抿起了唇角。

在出了校門後,一輛黑色的車子突然在墨遲麵前停了下來,駕駛座上的人搖下了車窗,墨遲看見了一個帶著墨鏡的女人。

雲母看著眼前長相俊美,渾身氣質不凡的少年,一雙秀氣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起來。

“你就是墨遲?”雲母看著他開口問,聲音裏清冷,帶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疏離。

墨遲看著她點了點頭:“我是。”

“我是雲初的母親,關於雲初,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雲母直接開門見山表明來意,墨遲看著她,腦海裏閃過雲初這一天都悶悶不樂的臉和那雙紅腫的眼睛,他抬手將耳朵上的耳機拿了下來,掛在了脖子間,雙手插jin了校服的口袋裏,看著雲母輕輕彎著唇角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他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