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遲透明的身影漂浮在半空,看著下方嚎啕大哭的男人,眼眶猩紅,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一樣。

縱使讓他再如何,他也不會想到,兩人的前世竟然是這番結局。

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墨遲看著雲初逐漸變得模糊的身影,神色一慌,等再次回過神來後,周圍的環境已經變成了一片虛無的黑暗,唯有腳下,是那片熟悉的點點星河。

消失已久的係統突然出現在墨遲麵前,男人沒有任何的驚訝,張了張嘴,啞著嗓子叫了對方一聲:“統爹……”

係統看著他的樣子,明白了他已經知曉了兩人的前世,圓圓的光團之上,瑩白色的光芒上下波動了兩下,冰冷質感的聲音難得的多了一絲起伏,它歎了口氣,話語裏帶著點點歉意:【對不起啊崽,我回來晚了。】

墨遲沉默的搖了搖頭,雙手用力的搓了一把臉,就這樣盤腿坐了下來,眼睛盯著係統跟前的那張超大屏幕,看著裏麵的那個哭得絕望的男人沒說話。

雲初到了最後,還是沒有記起關於兩人的一切,他匆匆忙忙的趕回了國,到處收尋關於墨遲的一切,可既然當初墨老爺子答應了墨遲,就一定會做到萬無一失,他抹去了墨遲在世上存在的痕跡,任憑雲初怎麽找,都找不到一星半點。

三年後,雲初辭了職,用了所有的積蓄,去到了那個有著“花之國”之稱的國家,在那裏開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棧,一輩子也沒有再回國,直到死之前,都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手邊的一本牛皮本子封麵已經泛黃,攤開後,裏麵清秀雋逸的筆跡寫的全是一個人的名字:墨遲。

係統挪動著自己圓滾滾的身子來到墨遲身旁,陪著他一起看著鏡像中的過往,氣氛沉默。

它不經意低頭的時候,看見了一滴透明的水滴從眼前掉落,然後砸進了星河,再也不見半點蹤跡。

【崽啊……】係統輕輕開了口。

墨遲沒有發現它的情緒多了不少,隻是猶自沉浸在前世巨大的悲傷裏,聽見係統的話後沉沉應了一聲:“嗯?”

係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拿不準他現在的心情如何,但開始開口道:【你已經昏迷一個月了,不打算回去了嗎?】

墨遲:“我不是已經死了嗎?”前幾次都是死了之後才來到係統的識海,他以為這次的自己已經死了。

【瞎說什麽呢,說好了每一世都要護好雲初,哪兒能那麽容易死。】

墨遲聽著它的話,眼裏浮起巨大的欣喜,卻在下一秒陡然轉化成了擔憂。

“統爹,雲初的病……”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係統就給他喂了一顆定心丸。

係統:【放心吧,我這次離開,為的就是這件事,】說到這執裏它頓了頓,複又繼續道,【當然還有你的病。】

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墨遲都沒有發現雲初的身體有任何的不對勁,先天性的心髒病……想到每年拿回家的那一張張健康的檢查報告,他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說起來這事兒吧,多少也和你倆的上一世有關係,你中了毒,雲初給了你一半的妖丹,雖然保你一世無恙,但到底還是埋下了隱患,至於雲初,就更不用說了,本來就沒了半顆妖丹,最後自爆心脈,這一世有心疾,在正常不過了。】墨遲聽著係統冰冷質感的聲音毫無情緒波動的敘述著殘酷的真相,心髒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了一般,疼得他連呼吸都在顫抖。

【但是你也別急,不是沒有挽救的辦法。】係統看他一臉難看的神色,急忙道。

墨遲比他更急,幾乎是它的話音一落,他就“嗖”的一下轉頭看著他,黑黝黝的眸子比墨色還濃:“什麽辦法?!”

係統沒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身子向上彈了彈,整個球就飄了起來,然後來到墨遲跟前就要往下掉,墨遲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掌心裏卻多了一個墨綠色的玻璃瓶子。

瓶子是半透明的,墨遲低頭,看見了裏麵微微流動的**。

“這是……”

【藥,多的你不必問,隻需要將它對半分,你和雲初各一半,不消一個月,你們的就會好起來了。】

“這麽神奇?”墨遲有著明顯的懷疑。

係統:【……】

【信不信在你,你現在該回去了,再不醒,雲初該瘋了。】

係統的話音一落,墨遲頓時感覺整個身子都輕了起來,像是漂浮在了雲端,然後又在下一秒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扯著直直地往下墜,他還沒來得及適應這種徹底失去重力的感覺,鋪天蓋地的疼痛就向他湧來。

這種感覺他實在是太熟悉了,竭力壓下那陣難以言喻的灼痛,墨遲強撐著所有的力道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滿室的金色陽光,頭頂是一盞白色的吊燈,他眨了眨眼睛,隻來得及看見眼前飛舞的塵埃,就聽見一旁傳來了瓷碗摔落在地的聲音。

躺了一個月,身子幾乎都快僵硬了,墨遲轉動著腦袋,能聽見自己脖頸的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

他偏頭,看著呆立在桌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少年,一下,就那麽紅了眼眶。

氧氣罩下的唇角輕輕揚了揚,墨遲張嘴,無聲的說了幾個字,下一秒,安靜的病房裏就響起了少年慘烈的哭聲。

“我回來了。”

原本已經被判了死刑的男人又醒了過來,這讓所有人都震驚的同時,更多的卻是不可思議,尤其是負責墨遲病情的整個醫療團隊,他們拿著一堆冰冷的儀器圍著墨遲,一遍又一遍的給他做著檢查,直呼這是一個奇跡。

墨老爺子匆匆從墨宅趕了過來,短短的一個月,他卻白了滿頭的頭發,那原本挺直的腰杆也變得佝僂,整個人老了十歲不止。

老人看著病**臉色蒼白麵容消瘦的墨遲,嘴唇顫抖,紅了眼眶,最終還是背過身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然後轉過身來看著他,聲音蒼老嘶啞:“墨遲,你好好的,我不阻止你和那人在一起了。”

前世的墨老爺子也說過這樣的話,墨遲躺在病**,看著麵前神色憔悴的老人,一時間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覺。

他是墨遲,卻又不是墨遲,但是不管怎樣,他明白了老人是真的愛著他唯一的孫子,他眨了眨眼睛,輕輕彎了彎唇角:“爺爺,謝謝你。”

既是為了前世的自己,也是為了現在的自己。

墨老爺子沒說話,隻是抬起眼看了一眼被醫生攔在病床外,紅著一雙兔子眼的雲初,最終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醫生做了一堆檢查,又問了一些問題後,見沒問題,這才將空間留給病人。

在人都走後,墨遲偏頭看著淚眼朦朧的看著他的少年,輕輕抬起了手。

他的手上還插著針管,雲初見狀,微微變了臉色,急忙上前兩步,製止了他的動作。

墨遲笑了笑,輕輕握住了少年的手。

這一個月來,雲初並不好過,好不容易被墨遲養起來的幾兩肉又消失了個幹淨,整個人看起來瘦得就像個紙片人。

墨遲看著他,眼裏滿是心疼:“是不是劉律師沒有照顧好你?”

雲初抓住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邊,輕輕的搖著頭,眼淚不斷地往下掉。

“阿遲……”

“我在。”

“阿遲……”

雲初隻是一聲又一聲的喚著他的名字,男人不會知道,這一個月,他活在怎樣的痛苦和害怕之中。

心愛的人躺在病**危在旦夕,明明隻要自己輸一點血一切就都可以變好,可是對方找來的那個律師一直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邊,他連偷偷找醫生求人的機會都沒有,每一夜每一夜,他都不敢閉上眼睛,生怕自己一覺醒來,聽到的就是男人丟下他離開的消息。

雲初就像踩在鋼絲之上一樣,前後都沒有路,底下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但是能救他的人,卻躺在**昏迷不醒。

“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最後,雲初抬起頭,紅腫像桃子一樣的眼睛帶著希冀,看著墨遲求證,墨遲胸腔酸澀不已,他動了動身子,半撐著在雲初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吻,聲音嘶啞:“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

雲初勾著唇角,眼角卻滑過溫熱的淚水。

兩人一人躺著一人蹲在床邊,握著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明亮的病房裏氣氛一片溫馨,直到門外響起由遠及近的爭吵聲。

“我就說你跟蹤我你還不信,你這個不要臉的跟蹤狂!”這是一道氣急敗壞的女聲。

隨即是一道好聽妖孽的男聲:“你簡直是來搞笑的,來醫院的路就隻有這麽一條,憑什麽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哦這醫院是你家開的啊?”

“齊荼你這個王八蛋!我要告訴你爺爺你上星期去和人飆車!”

“楊芮你這個綠毛龜!吵不贏就知道告狀,八婆!”

“你!”

“略略略略略略,來打我啊來到我啊。”

“行了,醫院裏禁止大聲喧嘩,你們倆也不怕吵著病人休息。”這是一道清冷帶著質感的聲音,像是環佩碰撞時發出的聲音一般。

這道聲音一出,兩人即便再不甘心,也隻能冷哼一聲,然後各自將頭扭向一邊。

墨遲聽著門外的對話,還來不及想楊芮和齊荼為什麽會一起過來,下一秒病房的門就被打開了,楊芮咋咋呼呼的聲音在病房裏響起:“小雲朵我又來看你……”啦。後麵的話戛然而止,長相精致漂亮的女孩瞪大了眼睛看著病**看著她的男人,震驚得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指著墨遲的手抖成了帕金森。

跟在她後麵進來的齊荼看著她杵在門邊的身子,好看的眉頭皺了皺,一臉不耐:“怎麽不走了?難不成見鬼……”

“屮真的見鬼了?!!”齊荼後麵的話拐了個彎,看著**的墨遲,臉上是從楊芮臉上複製過來的表情,“墨遲你醒了?!!”

從他身後伸出了一隻手,毫不手軟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文明生活文明用語。”

從齊荼身後走出來的男人身形清瘦頎長,穿著一件雪白色的襯衫,衣擺規規矩矩的紮進皮帶裏,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雙眼狹長,麵容清俊,整個人身上都有著清冷淡雅的氣質。

他看著墨遲,淡紅的唇角輕輕勾了勾,提著手中的果籃走了進去,放好之後才向墨遲做著自我介紹。

“墨先生,你好,我是祁涵,楊芮的表哥。”

墨遲的腦海中沒有這號人物,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你好。”

身後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齊荼聽見他的自我介紹,一下不樂意了,上前兩步爪子搭在人的肩上,“你怎麽不說你是我對象呢?”

祁涵麵無表情的拍掉他的手,對著墨遲歉意一笑:“抱歉,管教無方。”

墨遲挑了挑眉沒說話。齊荼看著蒼白的臉,不知怎麽的臉色就變得有些別扭,憋了好半天之後才終於道:“那個……你醒了就好,雲初一直都在擔心你……”

墨遲看著他,手裏還握著雲初的手,齊荼看著對方盯著自己的漆黑的眼睛,有些難為情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土地的事,謝了啊……”

那日墨遲在別墅裏同他說的話,讓他以為對方真的不會放過自己,從那天之後,他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的,就害怕哪天他老爹紅著眼睛回來,卻沒想到拍賣會都過了,卻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男人放過了他。

他心裏有些愧疚,想開了之後原本想上門親自道歉的,結果卻得知對方生病住院時日無多的消息。

他有悄悄過來看望過幾次,然後在其中一次遇見了也前來看望對方的楊芮,和跟她一起同行的祁涵。

齊荼看著楊芮身旁高嶺之花一般的男人,瞬間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愛,死纏爛打了一個月,好不容易趁著某次月黑風高,將人哄上了自己的床。

人是吃到了,結果也被楊芮這個瘋婆娘給記恨上了,兩人互相看對方不對眼,每次見麵都要掐一架。

祁涵感覺自己像是帶了兩個巨嬰,然而兩個巨嬰都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照樣掐架掐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