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墨遲坐在汽車後座,身子微微後仰靠進柔軟的靠背裏閉著眼睛一言不發,窗外的街景一閃而過,斑駁的光影一道一道的打在他的臉上然後又快速消散,照亮了他蒼白如紙的臉色。
雲初在一旁看著他,目光擔憂無比,隻是男人現在看不見。
回去之後,墨遲就病倒了。
二樓寬敞明亮的臥室裏,擠滿了專門負責墨遲的醫療團隊,每個人都看著大**高燒昏迷不醒的人束手無策。床前的墨老爺子看著眼前的這一群醫生,臉色陰沉到快要滴水。
雲初被擠在人群之外,看不清裏麵的情況,他手腳一片冰涼,明明兩人隻隔了幾步的距離,他卻覺得他們之間隔著數不清的山海。
“輸血也沒用嗎?”墨老爺子看著眼前一身白大褂的主治醫生,沉了聲音問。
主治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臉色不好的搖了搖頭:“小少爺這次的高燒來勢洶洶,完全找不到原因,冒然輸血隻怕是會起到反效果。”
墨老爺子聞言,拄著拐杖的手手背青筋乍現。
“有什麽辦法能讓他退燒?”墨老爺子回頭看了一眼**的人,蒼老有力的聲音在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的房間裏響起,帶著絲絲旁人不易察覺的情緒。
“現在隻能用最傳統的方式進行物理降溫,其餘的……”主治醫生後麵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其餘的隻能看小少爺自己了。
墨老爺子和醫生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落在雲初的耳朵裏,他身子微微晃了晃,看向男人所在的方向,失去了所有言語。
少年的身上還穿著參加宴會是的那一身西裝,原本襯得他像一個精致的王子,此刻卻隻能襯出他比**的病人還要難看的臉色。
主治醫生被管家送出了門,偌大的臥室裏就隻剩下了雲初和墨老爺子,還有**昏迷不醒的墨遲。
墨老爺子在墨遲床邊坐了下來,低頭看著**昏迷的人,臉上什麽情緒也沒有。
“你們在宴會上的時候,有什麽事情發生嗎?”墨老爺子問,並沒有抬頭看向站在遠處不敢上前的雲初。
雲初看著墨遲,一五一十,將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全都講了出來,在說到自己打了齊家少爺的時候,房間裏的氣溫一下子就降了好幾度,雲初抬頭,就看見墨老爺子冰冷的目光冷冷的看著自己。
房間裏的氣氛壓抑到了極致,許久之後,老人冰冷的聲音在房間低低響起:“雲初,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聲音不大,話語裏甚至沒有多少責怪和警告,就像是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一樣,卻偏偏讓雲初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我……我沒忘……”雲初咽了咽口水,聲音低不可聞。
誰料墨老爺子聽見他的話後冷笑了醫生,這笑聲裏帶著滿滿的嘲諷和不啻,讓雲初在他麵前再也抬不起頭。
眼前的這個少年,還是和以前一樣,膽小懦弱,有這一身自以為是的冷靜沉著,卻除了那張好看的臉外,一無是處。
自己的孫子越來越重視他,這是墨老爺子怎麽也想不到的。
他有很多種方法讓他們兩人再也見不了麵,卻不得不顧忌**的人。想著那日在書房兩人的談話,墨老爺子的目光徹底沉了下去。
他撐著拐杖從**起身,踩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來到雲初麵前,兩人身高相差無幾,雲初卻感到了來自對方身上的威壓。
“墨遲護著你,我也不動你,”墨老爺子鷹隼般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雲初,聲音不急不緩,“但是你要知道,隻要我想,我隨時可以讓你悄無聲息的從他身邊消失。”
墨老爺子話語中的威脅意味太過濃烈,雲初還來不及從他說的墨遲護著他的話中回過神來,就聽見了他不近人情到極致的話語。
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緊,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雲初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抬起頭目光平靜的同墨老爺子對視。
“我知道。”雲初說。
墨老爺子見敲打到位了,也不再多說什麽,隻留下一句“今晚你好好照顧他”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等到沉重的關門聲在房間清晰的響起後,雲初強撐著的偽裝終於悉數分崩離析。
拖著疲軟的身子一步步走向床邊,雲初在床邊蹲了下來,抓住墨遲滾燙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像隻小狗一樣輕輕蹭了蹭,這才依依不舍的將他放開。
墨遲身上的體溫直逼三十九,雲初去浴室接了冷水,然後用毛巾打濕敷在他的額頭,又找來了酒精,退下對方身上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的給人擦著身子。
墨遲身上的體溫反反複複,降了又升降了又升,雲初忙活了一整夜,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墨遲身上的溫度才逐漸的穩定下來,雲初也終於支撐不住,手裏還捏著濕潤的毛巾,就這樣趴在床邊睡了過去。
而就在他睡著後的不久,**的墨遲,在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了兩下後,緩緩地睜開了那雙被燒得通紅的眼睛。
頭頂是華麗的水晶吊燈,一旁牆壁上的壁燈開著,昏黃柔和的光線照亮了模糊的房間,墨遲眨了眨眼睛,被燒糊塗的大腦開始運轉,整個人逐漸清醒了過來。
他好像又做夢了,不過這已經不奇怪了,他總是以這樣的方式見到前世的自己和雲初。
夢裏的他身體比現在還要差一點,終日臉色蒼白,隻能靠著輪椅行動,身邊一直有一個小小的少年跟著他,墨遲認出那是雲初。
十二歲的雲初骨瘦如柴,四肢修長,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被管家帶到他身邊,他看見自己對雲初親切的笑,眼裏卻有著明晃晃的疏離。
他能聽見自己心裏的想法,大半截身子都進了棺材的廢人,要什麽玩伴。
墨遲擅長偽裝,自從小時候被檢查出自己的身體有問題之後,他就收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緒,過得像一個無欲無求的僧人,對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態度,外界所有人都在感歎他,明明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卻要飽受病痛的折磨,簡直可憐。最後用了一個四字成語總結了他的現況:天妒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