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曰: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誰人不親?故《周書》曰:“允哉!允哉!”以言非信則百事不滿也。故信之為功大矣。信立則虛言可以賞矣。虛言可以賞,則六合之內皆為己府矣。信之所及,盡製之矣。製之而不用,人之有也;製之而用之,己之有也。己有之,則天地之物畢為用矣。人主有見此論者,其王不久矣;人臣有知此論者,可以為王者佐矣。

天行不信,不能成歲;地行不信,草木不大。春之德風;風不信,其華不盛,華不盛,則果實不生。夏之德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不肥,則長遂不精。秋之德雨,雨不信,其穀不堅,穀不堅,則五種不成。冬之德寒,寒不信,其地不剛,地不剛,則凍閉不開。天地之大,四時之化,而猶不能以不信成物,又況乎人事?君臣不信,則百姓誹謗,社稷不寧。處官不信,則少不畏長,貴賤相輕。賞罰不信,則民易犯法,不可使令。交友不信,則離散鬱怨,不能相親。百工不信,則器械苦偽,丹漆染色不貞。夫可與為始,可與為終,可與尊通,可與卑窮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襲於身,乃通於天。以此治人,則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時當矣。

齊桓公伐魯。魯人不敢輕戰,去魯國五十裏而封之。魯請比關內侯以聽,桓公許之。曹翽謂魯莊公曰:“君寧死而又死乎,其寧生而又生乎?”莊公曰:“何謂也?”曹翽曰:“聽臣之言,國必廣大,身必安樂,是生而又生也;不聽臣之言,國必滅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莊公曰:“請從。”於是明日將盟,莊公與曹翽皆懷劍至於壇上。莊公左搏桓公,右抽劍以自承,曰:“魯國去境數百裏。今去境五十裏,亦無生矣。鈞其死也,戮於君前。”管仲、鮑叔進。曹翽按劍當兩陛之間曰:“且二君將改圖,毋或進者!”莊公曰:“封於汶則可,不則請死。”管仲曰:“以地衛君,非以君衛地。君其許之!乃遂封於汶南,與之盟。歸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謂智;臨難而不能勿聽,不可謂勇;許之而不予,不可謂信。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雖亡地,亦得信。以四百裏之地見信於天下,君猶得也。”莊公,仇也;曹翽,賊也。信於仇賊,又況於非仇賊者乎?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聽,從此生矣。管仲可謂能因物矣。以辱為榮,以窮為通,雖失乎前,可謂後得之矣。物固不可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