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人,八個神。
此方世界的新舊權柄匯聚,四象宮殿坍塌。
楚子航,凱撒,陳平安,三人站在中央大殿前,看向來處,圓圓抱劍行來,數不清的星點在身後沉沉浮浮,其中兩團最大。星點都是圓圓屠殺的神。
“是最後了。”凱撒說。
四人各自奉上兩團星光,前後紀元的八主神權柄,環繞著,衝入大殿,次神星光緊隨。
眾生天震動,天搖地晃,自邊緣開始收縮,楚子航四人腳下一空,真實化虛幻,眾生天不見,四人穩住身形,立於天空。
“師兄。”
楚子航回頭,不遠處,夏彌用力揮手,燦爛的笑好像漫山遍野的薔薇,盡管遍體鱗傷。
夏彌跑到楚子航邊上,“我做到了。”她對楚子航說。
凱撒開始想送給楚子航的禮物了,結婚賀禮。
陳平安回憶他與宙斯的戰鬥,零在想某人,芬格爾左看看洛女,好凶我會被殺掉的,右看看圓圓,眼一亮,正準備搭訕,一縷頭發飄飄落下,好快的劍氣!
“我不去。”
圓圓說,“那是老師的戰鬥。”
“丫頭,你連你那老師的敵人是誰都不曉得,還戰鬥。”青年男子說,“聽我的,送我的名,借你一縷劍氣,滅了那蜥蜴。”
“老師很厲害的。”圓圓堅持。
“厲害的是我。”
“你是聖人老師,老師是老師,不一樣。”
年輕男子安靜了會,像無奈,又笑說,“好好,依你。”
“不過,你這老師,也當真有趣。”
“我見過一人,曆百千萬劫,修成天帝,本事一般,卻享三界尊榮。”
“你這老師,跟腳不錯,同樣曆劫百千萬數,是時候撥亂反正了。”
“所以,老師會贏。”
“誰知道呢。”青年男子笑說,“看著就是。”
偌大的眾生天,得諸神本源後,補完,補完卻非擴大,眾生天縮小,越來越小,成了種子。
“看著,丫頭,”聖人老師說,“下麵這一幕,於你是機緣。”
圓圓瞪大眼睛。
“都看,都看。”
圓圓不光自己看,還在招呼其他人。
八人齊齊看向眾生天化作的種子。
圓圓聽到聖人老師的輕笑。
他們隻覺眼前一花,天與地愚萬物,皆不見,獨餘下那顆種子,在虛無間,抽出根須,紮在虛無,抽出新芽,吞吐混沌。
世界樹,他們想。
世界樹成長,根須吞吐混沌,過濾出了殘渣,殘渣日積月累,一枚黑色的繭,而在世界樹的樹冠,一顆果實搖搖欲墜。
嘿繭代表毀滅,果實寓意希望。
某一刻,果實墜地,同時,黑繭破開。
路明非和尼德霍格,同時睜眼,一睜眼,眼中便倒映出了彼此。
“這便是你這老師的跟腳了。”
“此方世界誕生之初,一正一副,一生一滅,為世界的兩大概念。”
“此消彼長,陰陽相推,此乃世界運行之理。”
“而你這世界的所謂神明,妄圖恒定,以無數的輪回,蒙昧路明非神智,謀劃如此,統治萬萬年。”
圓圓聽聖人老師輕蔑的笑。
“癡心妄想。”
“你且看著,那些神明壓迫多重,反噬便多凶。”
尼德霍格很強,他是此方世界毀滅的概念化身,也代表了紀元更迭的力量。積累無數紀元後,尼德霍格張開雙翼,混沌一分為二,遮天蔽日。
路明非卻歎,“何苦。”
他招手,洛女的東方行走令,傑克的西方行走令,以及,路明非的天下行走令,飛來,掌心的火焰吞吐間,三令融化,塑成一麵青銅麵具。
路明非深深望一眼,釋然的笑,他道聲起。影子便搖搖晃晃的站起,自路明非手中接過青銅麵具,覆在臉上。
戴上前,“且慢,”路民非說,“你可想好了,之後的路,隻有你一人。”
影子是和路明非一模一樣的麵容,他安靜了會,說,“我一人,換萬萬人,值了。”
路明非抱拳,深深一禮。
“我代九州眾生,謝過天道。”
影子戴上青銅麵具,於是,批假,落座,如帝皇。
“我是閻羅,”他說,“九州的第二天道。”
圓圓懵懂,有看沒懂,卻聽聖人老師說,“還真給他們做到了。”
“丫頭,你不懂,你這老師,不得了啊。”
“什麽?”
聖人老師停了會。
“還記得我說的,曆百千萬劫而成天帝麽,是功德,是業力。”
“而你這老師,將無數輪回無數大劫積累的功德,一氣斬出。”
“那個閻羅,已和你的老師無關,是獨立的個體,他是一方小千世界的天道了。”
“你這老師舍了累世功德不要,盡數給了閻羅,助閻羅登天道之位。”
“如此一來,九州小千世界的末法大劫,倒是可過。”
“隻是你這老師,損失太大。”
圓圓目光很清澈,盡管聖人老師已說得簡明,但差距太大,圓圓還是有聽沒有懂。
圓圓隻知道,好像,老師做了很厲害的事,連聖人老師都驚歎。
“嗯嗯,”圓圓驕傲的點著頭,“老師很厲害的。”
到此時,似已無人關心尼德霍格。
但尼德霍格並未死。
他怒吼地衝來。
“需我助你麽?”閻羅說。
“不必,”路明非說,“天道就幹天道的活,打打殺殺的事,交給我。”
路明非亮了亮拳頭,很陽光。
“我是武聖。”
他揮拳,迎上尼德霍格,混沌沸騰如米粥,一人一龍激戰,尼德霍格變化萬千,手段繁多,言靈是規則的鑰匙,尼德霍格是規則本身,無數的規則聽從他的號令殺向路明非,路明非大笑,“來得好。”
無望天屬於閻羅,眾生天屬於第二天道,但路明非,確實已是武聖。
純粹的,人之武聖。
路明非的戰鬥技藝,如果他的拳腳還能算戰鬥技藝的話,路明非仿佛是真的少年人,一個從未和人打過架,更別說習武,他跟著叔叔嬸嬸生活,成績不好不壞,喜歡一個女孩,告白,失敗了。
好吧這很正常,誰的青春不試煉呢,路明非這樣對自己說,但他還是難過。
不知道哪裏來的一條黑狗,追著他咬,路明非很生氣,連你都欺負到我頭上啦。
路明非操起板磚和黑狗戰鬥,像83年老版水滸傳的武鬆打虎,啊啊啊我的棍子呢!路明非想自己一定威風極啦,怎麽打,怎麽出招,怎麽應付,都在他腦子裏,一切盡在掌握。
直到黑狗咬中小腿,路明非嗷一聲叫,眼就紅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路明非運著板磚猛砸黑狗的頭,我的天你這頭鈦合金做的嗎,鋼鐵加魯魯是你嗎鋼鐵加魯魯!
路明非扔掉碎成幾塊的板磚,黑狗還在咬他,還好我今天穿了牛仔褲,路明非慶幸的想,要是褲子壞了嬸嬸肯定得罵死我。
呸呸呸,還在和狗打架呢,想什麽褲子,路明非趕緊把思緒拉回來,想想狂犬疫苗的事更要緊啊,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路明非慌了,完蛋,我還沒談戀愛呢!
路民非悲憤了,他化悲憤為力量,和黑狗扭打,滾在地上,沙塵四起,啊嗚好疼,路明非直喘氣,心一狠,逮住黑狗就咬,他咬黑狗脖子,原來狗血是這個味道,狗爪子抓他,抓出一道道血痕,路明非不在意,隻是咬住不放。
我真勇敢,路明非想。
不知道過去多久,好像有一輩子那麽漫長,黑狗掙紮兩下,不動了,路明非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黑狗死了。
我殺了他,路明非想。
他呸呸呸吐著狗毛,夕陽落下,那個男孩坐在橋梁,影子連接了路明非和他。
“厲害厲害,不愧是哥哥。”男孩說,“我們終於幹掉這畜生啦。”
“是啊。”路明非爬上橋梁,夕陽給兄弟倆披掛溫柔的晚霞,他們挨著,哼起歌。
“哥哥。”
“怎麽啦?”
“你跑掉咯。”
“閉嘴。”
“哈哈哈。”
又是長久的安靜。
“哥哥。”
“這回又怎麽啦,先說好,不準說我跑掉。”
“沒關係,跑掉了明明是調子的錯,哥哥永遠是對的。”
“這還差不多。”
“哥哥。”
“說吧。”
“好漫長啊。”
“嗯。”
路明非長長的,長長的歎氣,然後笑了。
“天亮啦。”
那場戰爭結束後,無數人試圖采訪當事人,尤其,是參與最後之戰的八人,世人好奇,武聖和黑王的戰鬥,究竟是何等的壯烈,又是何等的磅礴。
對此,八人均拒絕回答,唯一消息來源,是某不願透露真實身份的芬格爾,他信誓旦旦地表示,武聖和黑王的世紀大戰,超過所有人的想象,這位不願透露真實身份的芬格爾,對此附贈一個微笑,他聲稱,你們隨便想,能想象到黑王和武聖的戰鬥畫麵,算他輸。
無數人試圖猜測,信件雪片般飛向武盟新聞辦,皆石沉大海。
慢慢的,有關最終之戰的記錄,前後出了數本書,而芬格爾的那個微笑,被無數人解讀,傳得越來越玄,與蒙娜麗莎等同,被人稱作,芬格爾的微笑。
圓圓抱著木劍從大屏幕下走過,大屏幕是芬格爾欠揍的笑臉,沒兩步,圓圓被人群堵住了。
“看,是小劍尊!”
“什麽小劍尊,大師姐是貨真價實的劍尊閣下。”
“劍尊大人今天也好可愛。”
“啊啊啊好想捏劍尊大人的小肉臉。”
圓圓茫然地立正,直到蘇曉檣通過蘇恩熙找到她,“大師姐,快點,下一場就是你的半決賽。”
“喔喔。”圓圓點頭,曉檣師妹說得好對。於是圓圓身化劍光,縱身一躍,往泰山山頂去了。
話說,聖人老師囑咐了,證就武聖,再去碧遊宮見他。圓圓沉思,碧遊宮在哪裏?
蘇曉檣搖搖頭,對蘇恩熙道謝,她這大師姐,真不叫人省心。
“話說,蘇小姐,”蘇曉檣對蘇恩熙說,“我希望你能再次考慮一下加入我的俱樂部,少年宮俱樂部有劍尊和鬥尊兩位,再有你,我們有信心鑄就三連冠的王朝。”
蘇恩熙激動的往嘴巴塞著薯片,“啊,原來我是這麽厲害的人嗎,哈哈哈,我自己也不知道。”
蘇曉檣禮貌的笑,作為如今世界前三大武道俱樂部的經理人,她是職業的,絕不會做失禮的事。
“笨蛋薯片,”酒德麻衣現身,敲一下蘇恩熙的腦袋,“人家蘇經理在意的哪是你,在意的是路大武聖……”
一道劍光自西而來,眾人抬頭,“看,是劍尊!”
劍光飛過泰山,眾人目送她遠去,蘇曉檣麵無表情,“大師姐又走神了。”
“需要我叫她嗎?”蘇恩熙弱弱的說。
不必,圓圓繞了一圈,回來,她按下劍光,落在泰山山頂。
楚子航緩緩睜開雙眼,夏彌殷情地給他按肩膀,“上,師兄,就決定是你啦!”
迷你龍形象的芬裏厄揮動旗子,上麵是楚子航的稱號,太一,“姐夫加油,姐夫加油!”
主人躍至場中報幕,介紹這一屆天下第一武道大會半決賽的兩名選手,太一楚子航,劍尊圓圓。
“時代不一樣咯,”楚天驕感慨,“這年頭,當個裁判都得是非人。”
蘇小妍推他,“別愣著,快給子航加油啊!”
楚子航和圓圓對麵而立,無形的式對撞,這一戰後,勝者將得到,角逐天下第一的機會。
也就是說,可以麵對路明非。
“今天也很有幹勁啊。”路明非感慨。
“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繪梨衣點頭。
於是,兩人消失在泰山的戰場,轉而,出現在東海之上。
在這裏,另一場半決賽已然開始。
暴君的凱撒和鬥尊的陳平安戰在一處,大海狂湧,翻作海牆,海豚跳到半空迷茫地眨眼,他怎麽在飛。
路明非一按手,風平浪靜,海晏河清。
這不算影響戰鬥,因為凱撒和陳平安的戰場,已在天上。
兩個電視台的主持人苦笑感慨,“再不加快研究不行了,賽事直播完全跟不上武者的實力。”
路明非眯眼望向天空,“真厲害啊。”他聽到小魔鬼說,路明非驕傲的笑,“那是,也不看看他們老師是誰。”
晚上,繪梨衣睡得熟了,路明非披衣起身,很小聲,他走到陽台,望向星空,下一秒,風吹過,路明非不見。
九州,小院。
小師妹悄悄開門,警惕四顧,很好,沒發現師傅,動手。
小師妹嘿嘿笑著喝梅子酒,像貓。
窗外,師傅看了許久,他轉身,一頓,盯住了石桌,石桌邊上三個石凳。
為什麽會有三個?他想。
高天之上,路明非和閻羅並肩,津津有味的看小院落。
“真好啊,他們都在。”路明非說,“倒是你,為什麽一定要抹去你的存在,讓他們記得你,不好麽?”
閻羅沉默了很久。
“他們,看不見天道。”
“忘了更好。”
路明非搖頭,“何苦呢。”
在路明非走後,閻羅出現在小院,師傅和小師妹正吃晚飯,他們眼中的空位子,坐著閻羅。
“不許偷懶!”師傅教訓小師妹,“你這樣,我怎麽放心把龍蛇密錄傳給你。”
“知道啦知道啦。”小師妹三兩下扒完飯,“我吃完啦。”
“臭丫頭,急什麽!”
小師妹跑進屋子,又探出小腦袋。
“師傅師傅,藥酒呢,我還得給……”
小師妹眨眨眼,奇怪,她想給誰塗?
師傅也沉默,等等,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
閻羅起身,歎氣,往天上去了。
他是天道,凡人不可見,此乃定數。
罷了,罷了。
閻羅高坐天上,千年萬年,滄海作桑田。
如此便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