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
芬格爾叼著草根，曬著太陽。
“說起來，九州啊，我還以為是類似遠東古代一樣的地方。”
“沒想到。”
一聲巨吼震撼森林。
“媽呀！”
芬格爾一翻身，甩開兩條大長腿玩命瘋跑，真是慌不擇路，不管前麵擋著什麽，樹也好石頭也好，芬格爾一視同仁一拳頭招呼上去，揍飛或者打碎，一陣煙霧升起，芬格爾從這煙霧衝出。
芬格爾化身推土機在密林橫衝直撞。
他背後的聲勢卻遠在芬格爾之上。
那是一頭通體雪白的猿猴，獠牙猙獰凶相畢露，體型大到出奇，芬格爾曾在電影裏看過的金剛，最多也隻能算是白猿老大的孫子。
白猿鎖定了芬格爾，偶爾拔起大樹當成標槍投擲，芬格爾不回頭，腦後生眼般精準避開。
芬格爾逃得舌頭甩在外麵，眼球都是血絲。
“我說老大！”
芬格爾大喊。
“我不就是吃了你幾顆果子！”
“至於追了我一個月麽！”
“累不累啊！”
白猿更憤怒了，連連投擲巨樹，這個人類也真是敢說啊，什麽叫幾個果子而已，那是他辛辛苦苦守了三個甲子近兩百年才好不容易成熟的靈果，不舍得吃，就被你一個人類三兩口糟蹋了，白猿恨不得抓住芬格爾把他整個吞進肚子裏，看看還能不能榨出幾分靈果的效用。
滿心死都是逃命的芬格爾當然顧不上內視，如果，此時芬格爾能內視自身，定能驚奇地發現，在其體內未知處源源不斷的金色光點湧現而出，金色光點湧向四肢百骸五髒六腑，潛移默化間強化他的軀體。
芬格爾原本走的正是偏向於煉體的法門，逃命間，卻是暗合了法門真意，功法自行運轉，慢慢的，修為在提升。
隻是，芬格爾自己大概顧不上思考這些。
會死的，如果被抓到，一定會死的！
“啊啊啊！”
芬格爾目光堅毅。
“我一定會活下去的！”
“說起來，他們也在努力奔跑嗎？”
“我也好想拍下楚子航奔跑的照片啊！”
天黑了。
芬格爾納悶，奇怪，不是正午麽？
他抬頭。
暴怒的白猿從天而降。
“啊啊啊啊！”
逃不掉逃不掉，這回肯定逃不掉。
芬格爾一咬牙。
拚了！
他拉開拳架，這是最普通的拳架，隨便一個看過拳擊比賽的人都會。
青銅禦座！
青色的鋼鐵色澤的質感遍布全身，芬格爾徹底化成青銅雕像，希臘風格，充斥力量的美感。
不夠！
然後是……
芬格爾眉心一點金光亮起，轉瞬間擴散全身，他不是青銅雕像，他是今人，或者，金身。
白猿砸下。
芬格爾揮拳。
“吼！”
……
“我們是殺手，我們最公平，天下人都會死，任你王侯，任你貧富，任你修為通天，都會死。”
“我們給天下人帶來死亡。”
“你可記好了。”
她對嬌小的弟子說。
“零。”
零不說話。
越是這樣，越是令她滿意，這是她在山中撿到的少女，心性是金牌殺手的她也生平僅見，如果說九州有天生的殺手，無需任何訓練就能勝任殺手工作，那麽一定是零。
她把零帶回組織，入冊，親自教導。
但在後來，她每每回想，總覺得不是她帶回了零，而是零選擇了她。
那時，零問她。
“你是殺手，你說，是人殺手都能殺。”
“不錯。”
“外罡能殺麽？”
“能。”
“武聖能殺麽？”
她一驚，重新審視零，竟會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聽到武聖二字。
但武聖能殺麽？
她想起傳說，組織的源頭，那位無數殺手尊以祖師爺的樓主。
“隻要是人，隻要是活著的生命，被殺就會死。”
“武聖也是。”
零點頭。
“我學。”
後來，她無數次回憶這一幕，在零出道後，零第一次出任務，從煉體到非人，冰女名號響徹武林，一直到零殺死第一個外罡。
她終於明白，當年零的問題，不是小女孩天真的無異議的提問。
零是認真地。
從最開始，零的目標就是武聖。
真瘋狂啊。
暴雨拍在身上，她強忍傷處劇痛，勁力催發到極致，瘋狂逃遁。
但是，她心知肚明，沒用的。
零來了。
細如發絲的線切斷腳筋，很精準，她欣慰的想。
寒冰勁力自傷口侵入在血肉間遊走。
她倒下砸進水泊。
“出來吧！”
“零！”
“我知道是你！”
四野無聲，唯獨大雨如潑，雨是這樣大，她睜不開眼。
“無論如何。”
“我也是帶你回組織的人。”
“我也是曾教導你的……師傅。”
“零，出來吧。”
“背叛組織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活著。”
“是你接了清洗我的任務，我很欣慰。”
“能在平聲最得意的弟子手中死去，我死而無憾。”
“我隻想最後見見你。”
“說來，零，完成這一單，你的功勳也夠了吧。”
“真是難以置信。”
“居然真的有人做到了，殺死十尊外罡，積累功勳，見樓主。”
“那是樓主啊，九州天下所有殺手的祖師爺，你也聽過吧，樓主曾真正殺死一尊武聖。”
“我也好想見識樓主的風采。”
或許是真的快死了吧，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軟弱的完全不像是她。
隻是，到她咽下最後一口氣，零也未現身。
“這就是了。”
她死前，輕輕的說。
她是帶著微笑死的。
蒼白雷霆映亮天地，霎時間，萬物雪白。
她的屍體外，遠遠地，雷霆映出一個嬌小的少女。
在下一道雷霆，少女不見了。
雨過天晴，野狗嗅著靠近她的屍體，這畜生眼中滿是貪婪的綠光，他想吃，但吃不得，當野狗踏進她屍體三丈方圓，大地轟鳴，泥土翻滾，原地多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哪裏還有什麽屍體什麽野狗。
零記得她反複叮囑的一句話。
“外罡很難殺，千萬小心，切記切記。”
零記住了。
回樓，零兌換功勳，進墓地，沒有人想到組織最負盛名的樓主，曾親手殺死一尊武聖的傳說殺手，其隱居地，竟是一片荒蕪的亂葬崗。
“小娃娃，老婆子這條路，可不好走。”
“我知道。”
“嗬嗬。”
樓主笑得似夜梟。
“那麽，隨老婆子來。”
……
一天一夜，十二個時辰。
“還有多久。”
“一個時辰。”
“隻有一個時辰……”
三長老和儒釋道三家大人並觀天象。
隱門的天已不是正常的天，旋渦下垂，看去好像是天漏了一個口子，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可見到，旋渦中心的那道口子隱約透出一隻黃金瞳。
“那是……”
三長老沉吟。
“黑王。”
天師說。
三長老白眉緊鎖。
“黑王啊……”
“如此說來，時間真不多了。”
天師冷哼。
“怎麽，還不信我的推算？”
三長老笑了笑。
“也不知他們進展如何。”
楚子航六人盤溪坐於組詞之前，一圈圈燭火環繞他們，再外是手持各色法器的三家弟子，他們正在主持傳承儀軌。
從外表，難以分辨楚子航六人的傳承進展，不知他們得到何種傳承，是外罡，是武聖，也不知他們的傳承到了哪一步，能否趕得上隱門告破的節點。
“傑克那小子，可惜了。”
夫子說。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
三長老說。
“隱門需要一尊外罡，否則十三個時辰也撐不到，如今這神裔非昔日可比，若真到了諸神時代，神裔中，不知多少升華以成從神。”
說到這裏，幾人下意識看了一眼凱撒，皆是微微一笑。
“嗬，神裔最大的謀劃，如今倒是便宜了我們。”
“是了，是了。”
“不出意外，他們是想以凱撒謀劃一尊諸神之位了。”
“區區主神，怎可與我九州武聖”相比，說來這凱撒，定可得一尊武聖傳承。
“此消彼長，因果報應，實在妙極。”
感歎一陣，三長老又說回傑克。
他們也著實擔心傑克，隱門外，抗擊神裔保護隱門為楚子航六人傳承爭取時間的，隻有傑克一人。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
三長老說。
“愧對列祖列宗，隱門到我這一代，勉強可堪用的材料，也隻是傑克洛女兩人。”
“傑克也罷了，當時我等也不知真正傳承有武聖遺澤，但就算知道，我與傑克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隱門需要一外罡，否則神裔必將先諸神攻入。”
“再者。”
三長老說。
“傑克那小子，有外罡傳承已經很不得了，他本身跟腳就淺，底子也不夠。”
“沒辦法。”
“傑克和洛女，都是在我隱門內生長，修到非人再外出，經五萬年，隱門早已不是當年的隱門，底蘊極淺極薄，他們可以晉升非人，是很不容易的。”
夫子聞言，歎一句：“進退維穀啊。”
“能撐到今天，是極限了，如果再過幾年，怕隱門連一個非人也出不得。”
“不提他。”
三長老說。
“過去之事，多說無益。”
“倒是洛女……”
“怎麽，莫非你認為洛女也有一線希望，可得武聖傳承？”
“不是她。”
三長老說。
“是洛女身邊的幾人。”
“哦？”
夫子天師和方丈，盡皆來了興趣。
聽起來，三長老似乎認定了還有人可接武聖傳承。
“你們常年在外，不知道，陛下在此方世界收了幾個弟子。”
“很特殊麽？”
“非常特殊。”
三長老說。
“陛下習武道，我不必多說，此方世界的混血種也習武道，這是天地法則鍾愛，也正常。”
“但陛下收的這幾個弟子，是凡人。”
“不是混血種，也不是我九州遺民，是此方世界土生土長的凡人，無任何特殊之處。”
夫子三人動容。
“你的意思是……”
三長老頷首。
“他者不論，這幾人，方才是我九州武道在此方世界真正開花散葉，承接陛下法統，是正之又正，唇之又純。”
“也即是說。”
天師眯起眼。
“我九州氣運，和龍族氣運，皆應在這幾人了。”
“正是。”
“有幾個？”
“兩個，一男一女，一天賦絕倫，一心性堅毅，正合乾坤陰陽之道。”
天師三人越聽神色越是激動。
“此二人，身在何處！”
“速速叫來，不，我去請，我們一起去請！”
“嗬，你們忘了，如今這是什麽時候。”
“也是。”
三人看一看天上旋渦，屬於黑王的黃金瞳高居天上。
“可惜了。”
他們終於明白三長老那句可惜了，是為何。
比之三長老所說這兩人，之前在他們眼中還是好材料的洛女，似乎，也不過爾爾。
“你們說，待此劫得過，我等回歸九州，帶上這兩人，以作九州興盛之基，如何？”
方丈開口。
夫子和天師均沉默不語。
“罷了。”
三長老說。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不是你們佛家常掛在嘴邊的，此二人非池中物，他們是可興盛一個時代的種子，未來如何，得他們自己選擇，我等不可幹涉。”
“我等也幹涉不了，別忘了，此二人是陛下弟子，登堂入室，是陛下入了眼的。”
聽了這具，原本還沉默不語的三人，忽的，麵色一變。
他們似乎想到了什麽。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夫子。
“等等。”
夫子說。
“若是真如你所說，此二人是入了陛下的眼。”
“九州傳承，甚至還是武聖傳承，此等大事，且之後就是與此方世界諸神決戰。”
“為何，此二人不在？”
“不在自然因為……”
三長老頓住，他也想到了，三長老皺起眉頭。
他們口中的陛下，路明非，是曾經站在世界之外的命運長河觀測過了未來。
因此路明非定下此時此刻的傳承，叫來楚子航六人。
到這裏，都能解釋。
但是三長老所說那二人，是路明非在此方世界傳承九州武道的最先二人，圓圓和陳平安，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這裏，路明非是一，是九州武道在此方世界的最初最古，而圓圓和陳平安是二，他們是承接九州武道氣運的凡人，之後才有越來越多的人修出勁力，踏上武道。
所以，圓圓和陳平安是真正進了路明非的眼，三長老這點並未說錯。
那麽，既然進了路明非的眼，曾觀測命運長河的路明非，怎可能，不留後手。
陛下定是早有布局。
可陛下的布局是……
正是此時，天師驟然抬頭，駭極。
“那是！”
自遠方，天宇地的盡頭，隱門和外麵此方世界的邊界，一道流光破空而來，直奔組詞前的眾人，他們想采取行動已經晚了，隻見得流光沒入一人天靈，此人正是蘇恩熙。
“這到底……”
夫子不解。
“別管她！”
三長老沉嗬。
“看天上！”
濃雲旋渦橫亙天地，黃金瞳凝實，一陣無序轉動後，黑王將他的目光，投向此地。
世界最後的鍾聲敲響。
紀元更迭。
天師仰天噴血，麵白如紙。
“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