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
弗朗西斯慌忙扶住施耐德。
如果不是他時刻注意著,肯定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會有這一幕,施耐德好端端坐著也能摔倒。
“沒事。”
施耐德說。
最高議會啊。
真是陌生又熟悉的詞。
人們隻知道密黨古老,傳承悠久。
但鮮少人知,比密黨更古老的,是最高議會。
最高議會紮根於歐洲,他們的曆史久遠到難以考證,據傳,他們的議會長曾和蘇格拉底辯論,曾和蘇美爾的王交談,曾目睹三百斯巴達的勇士出征溫泉關,也曾欣賞牧馬佇立在特洛伊的城。
而他們,也隻自稱偉大存在的後裔。
最高議會的曆史比西方人類記載的曆史更長。
他們完美的隱藏自身,在重重的曆史帷幕之下,人們很難窺見這個古老混血種組織的真正麵目。
沒有人知道最高議會想做什麽。
最高議會的具體成員也是一個謎。
甚至,連密黨,最初也隻是最高議會的分支。‘’
密黨聚集的都是一些對龍族深惡痛絕的混血種,密黨的宗旨很激進,屠龍屠龍還是屠龍。
密黨有最高議會的成員,也有遠東隱門的力量,這是一個多方博弈的產物。
但密黨確實更偏向於最高議會。
隱門行事作風太過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似乎對密黨的發展並不關心。
與之相比,雖然最高議會對密黨所秉持的屠龍者立場保留意見,最高議會裏有不少的投降派,他們認為龍族哪天重新統治世界了也沒什麽不好,反正他們是混血種,地位肯定不差,搞不好還能因為功勞被賞賜更強大的力量。
盡管如此,最高議會還是給與了密黨相當程度的支援,許多禁忌的煉金技術,煉金師,都是出自最高議會而非密黨自己培養。
說來,副校長真正的歸屬應該是最高議會,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密黨的人,這在卡塞爾不是秘密。
至於為什麽一個沒加入密黨的人卻能坐在副校長這等重要的位置,沒辦法,誰叫副校長是當今時代最偉大的煉金師呢,地位和實力相當,副校長在煉金學的地位,等同於昂熱在屠龍界的地位。
施耐德一直對最高議會抱有戒心。
他不相信存在一個無欲無求的組織。
組織這個集體建立的基礎就是一些人為了某個目標而努力,所以他們肯定有所求。
隻是最高議會求的東西藏得太深,施耐德一時間很難找到。
他隻知道,最高議會在瘋狂吸收世界各地的優秀混血種。
卡塞爾本部極各地分校,曆屆優秀畢業生,他們最終歸宿不是執行部就是最高議會。
作為執行部部長的施耐德很清楚每年該死的最高議會從他們手裏搶走了多少優秀種子。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人家最高議會開出的條件更好,就業環境更安全,真正有誌於將全部人生風險給屠龍的年輕人到底還是少數。
留在執行部,等待你的是出不完的外勤,隨時可能碰上的生命危險,哪怕工資很多,你也沒時間花。
何況執行部的待遇和最高議會的相比,確實相形見絀。
差了很多。
其實問題應該換一個問法,問為什麽有人選擇執行部而不是最高議會,這種問法才對。
隻能說,幸虧最高議會隻要最優秀的那批混血種,否則每年執行部如何補充成員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施耐德曾經秘密調查過最高議會為什麽需要如此之多的混血種。
現實點說,他們又不屠龍,不需要麵對死侍,最高議會的混血種更像是裝點門麵,在貴族玩的決鬥遊戲出場。
但如果隻是因為這種原因,為什麽需要這麽多的混血種。
幾個不就夠了?
到現在,施耐德聽到神葬所的通訊,那個未知的人傳達來自最高議會的問候。
施耐德忽然明白了很多。
“你是。”
施耐德說。
“英靈殿麽?”
“令人意外。”
對麵說。
“教授居然認識我。”
施耐德沉默著。
如此一來,說得通了。
密黨的煉金技術是在最高議會的幫助下建立的,其中幾個最大規模的煉金項目,甚至還有最高議會的煉金師直接入駐。
仰人鼻息,那麽別人動點手腳,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了。
原來卡塞爾一直引以為底牌的英靈殿計劃,隻是給最高議會做了嫁衣。
施耐德在心中歎氣,他說,你看到了麽,昂熱。
“你們有什麽目的。”
施耐德說。
“很抱歉,教授。”
對麵說。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
“好了,通知到此為止。”
對麵說。
“作為背叛的代價,我會留下這個宮本誌雄的性命。”
“讓你們看看,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說起來,真是誇張啊,你們居然想做這種事,拉著一座島的人去死。”
“果然。”
“屠龍者都是瘋子。”
通訊被掛斷了。
施耐德呼喚諾瑪,他想知道神葬所那邊正在發生什麽,如果是諾瑪的話,或許有辦法。
但這一次,一向隨叫隨到的校園秘書,不見了。
不僅如此。
“教授!”
弗朗西斯抬頭。
其他參謀麵麵相覷。
他們安靜著,說不出話,最後,一個個都將目光投向了施耐德。
施耐德的目光掃過指揮部。
一瞬間,施耐德恍惚了下,他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是穿越了。
定了定神,施耐德才確定。
不是穿越,沒穿越,他還是在指揮部。
但指揮部的樣子變了。
之前還是未來科幻風格,建立在諾瑪強大功能之上的,超級運算,虛擬投屏,讓這間指揮部忙的熱火朝天。
這裏的參謀雖然不到十個,但每個人在諾瑪的輔助下,都能發揮出一整個智庫團隊的作用。
但現在,所有曾經亮起的虛擬投屏,都嘿了。
指揮部一下子從未來科幻風,變成了二十一世紀寫實風。
沒有人呼喚諾瑪。
因為無人應答。
諾瑪不見了。
施耐德教授沉默著。
“諾瑪。”
他說。
無人應答。
指揮部安靜的像是墓園。
施耐德打了個哆嗦。
好冷。
是後麵,從星空吹來的風,吹在指揮部。
原來失去諾瑪,他們的世界,是如此安靜。
施耐德教授明白了。
最高議會對密黨的滲透,已經到了這樣一種程度。
他早該想到的才對。
當初創造諾瑪的過程,最高議會可是出了不少力。
他們在諾瑪的底層構架到底動了多少手腳,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事實上,不管他們做了什麽,隻需要讓諾瑪關鍵時刻倒戈,或者說倒戈也不用,隻需要諾瑪失靈。
最高議會也便能打成他們的目的。
參謀們還在看著施耐德。
黑暗的指揮部,隻剩下星光,殘忍地照耀著每個人。
之前為了方便虛擬投屏,指揮部關上了所有燈。
這回,也沒人想著把燈再開起來。
失去諾瑪,他們甚至無法和各地戰場取得聯係。
因為人手不足。
太多人感染星空災害成為“仰望者”,若非有諾瑪,混血種的指揮體係早已癱瘓。
之前他們難免會在心中感慨,真好,還好有諾瑪。
但是現在,諾他們失去諾瑪了。
他們還能怎麽辦。
這時候,施耐德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小夥子們。”
施耐德說。
“你們都上過我的課。”
“也曾和我並肩戰鬥。”
“那麽,什麽是屠龍者。”
施耐德站起身,拖著氧氣小車,腳步蹣跚又堅定。
他把一疊文件砸在桌上。
“我早跟昂熱說過。”
“太方便的技術,遲早有一天會毀了屠龍者。”
“屠龍者最值得依靠的,不是諾瑪,不是仍工智能,不是飛機坦克,不是多少當量的炸彈。”
“混血種真正可以依靠的,隻有一個。”
施耐德教授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
同時,他把一個又一個箱子哐當哐當的砸在桌上。
施耐德不知道從哪裏拎出一把斧頭,吭哧吭哧幾下,把他們撬開。
裏麵是刀劍,是對講機,堅硬粗獷的大部頭,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從前蘇的生長線上下來,功能可能不多,跟精致什麽的也搭不上邊,但它絕對好使。
不好使你哐哐敲兩下也好使了。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我知道,你們很絕望。”
“我知道,你們希望能得到我的安慰。”
施耐德教授說。
這番話他本該是慷慨激昂的,這樣更能激起眾人情緒。
但沒有。
此時施耐德的樣子,甚至有些落寞。
他靠著桌子。
弗朗西斯忽然發現,原來,施耐德教授也老了。
他也是一個老人了。
還是一個拖著氧氣瓶和生命維持設備,隨時可能死的老人。
“但是,小夥子們。”
“很抱歉。”
施耐德教授說。
“安慰你們,這種事,我做不到。”
“祈禱我也做不到。”
“我們很軟弱。”
“所以。”
施耐德從箱子裏拿出煉金武器。
“我們需要它們。”
“副校長的話,我想你們也都聽到了。”
“現在就是末日。”
“我們也失去了諾瑪。”
“甚至,我們連敵人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戰場了。”
“想祈禱的,想等死的,我都理解。”
“不怪你們。”
“我們都很軟弱。”
“隻是。”
施耐德說。
“反正都是死,為什麽不換一種死法。”
“我更希望,在我們死時,我們是在衝鋒的路上。”
“我走了。”
施耐德說完就是轉身。
“您去哪!”
弗朗西斯連忙站起來說。
“我的意思是,哪個戰場。”
“小夥子。”
施耐德回過頭看他。
他指著一圈,把整個世界圈了進去。
“哪裏,都是戰場。”
弗朗西斯仿佛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擊中了。
施耐德美管他,出去了。
弗朗西斯咬牙,在箱子拿了把武器,跟了上去。
然後是下一個參謀。
下下個參謀。
隻一眨眼。
指揮部人去樓空。
……
“大師,您的玫瑰。”
副校長醉眼朦朧。
“玫瑰?什麽玫瑰!”
“我的白蘭地呢!”
“不。”
來人微笑著說。
“這是您點的玫瑰。”
“半個世紀前點的,您可能忘了。”
“沒關係。”
來人的話好似帶著某種魔力,叫副校長得不得凝神去聽。
“您看。”
“這朵玫瑰和當年的一模一樣。”
“您想起來了嗎?”
來人把一個空無一物的托盤放到副校長麵前。
上麵什麽也沒有,別說是玫瑰了。
副校長卻好像看到了什麽。
“對,對。”
“半個世紀前。”
“我想想。”
“是的,是的。”
副校長喃喃自語。
煉金術能做到很多現代科學難以解釋的事,比如說,重寫記憶。
在古老的傳說中,煉金術創立之初,便是為了模仿龍族的言靈。
半個世紀前,副校長曾取出他的某一段記憶,將之加密,沉入記憶之海的最深處。
副校長為之設定了某個機製,一旦觸發,記憶將自動上浮,並且解封。
這是副校長在進入卡塞爾之前的事了。
之後就是他在卡塞爾的五十年。
五十年後,當初副校長建立的機製,被觸發。
於是,他想起來了。
副校長迷茫了許久。
他在整理突然獲得的記憶。
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強烈的錯位感,副校長幾乎吐了。
副校長的臉一點點沉下來,他揉著眉心。
副校長似乎變了個人。
他臉上是某種深邃的神秘的笑。
說來真是神奇,明明還是同樣的一張臉,氣質卻能發生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副校長是沙發土豆,屬於美少女絕緣體,女孩們見了他都得繞著走,盡量不露出嫌惡的表情已經是對這位煉金大師最大的尊重。
那麽現在的副校長,在個人魅力上甚至能和昂熱一較高低。
他是那種頹廢的學者,帶著強烈的吸引力。
副校長看一眼白蘭地,皺皺眉,再喝一口,優秀的教養讓他沒噴掉這口酒。
副校長隨手扔掉白蘭地,這是曾經的他哪怕滑跪也得接住一滴的心愛的酒,卻被現在的他隨手扔掉。
“衣服呢。”
副校長扯掉這身臭烘烘的布條,來人恭敬奉上煉金師製服,副校長裹上黑袍,始終緊皺的眉頭,方才舒展少許。
“這個時候喚醒我。”
“今年是哪一年?”
“2010年,大師。”
副校長緩緩看他。
來人額頭滲出一層細密汗珠。
之前他還對執行這樣一個任務嗤之以鼻,卡塞爾的副校長,那個笑話,至於為了那樣一個笑話大費周章麽。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真正的副校長,是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物。
隻是目光而已,便有如此威視。
前後變化居然這般大,好像徹頭徹尾換了個人一樣。
“我需要一個解釋。”
副校長說。
“為什麽提前兩年喚醒我。”
“大師。”
來人比之先前更恭敬的彎腰,他遞上筆記本,對麵是最高議會的當代議長。
“我猜到你不能很好的融合記憶,大師。”
議會長說。
“我給你解釋。”
筆記本映亮副校長的臉,來人低頭肅立。
“原來如此。”
副校長若有所思。
“發生了這麽多事,計劃提前了。”
“造成這一切的,是路明非麽。”
“那個昂熱力保的S級。”
“大師。”
議會長說。
“諸神即將降臨。”
“我們必須提供準確的坐標。”
“以方便諸神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定位這個時代。”
“所以,我們需要您的智慧。”
“嗯。”
副校長說。
“這是我學派的使命。”
“不必多言。”
“有勞了。”
議會長點頭。
“我們的人會為您指明道路。”
議會長結束和副校長的通話。
來人對副校長說。
“大師,請跟我來,我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您需要的一切,隻等您主持。”
副校長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來人不說話。
“抬起頭。”
於是來人把頭抬起,露出一隻蔚藍一隻黃金的眼睛。
“異色瞳。”
副校長說。
副校長喃喃自語。
“真奇怪,不像,但是,我怎麽在你身上看到我一個學生的影子。”
“他是誰?”
“一個隻知道戰鬥的蠻子。”
副校長說。
“好了,我認錯了人,走吧。”
“是。”
來人說。
他們路過一麵全身鏡。
副校長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在表情,副校長看不出任何異常。
但幾乎沒有人知道。
副校長封印的記憶,不隻一段。
這裏就存在一個悖論。
按道理,副校長應該給每一段保密記憶設定一個專門的觸發機製。
但是在副校長封印第一段記憶後,他自己就忘了自己曾封印過記憶這件事。
於是,在副校長第二次封印記憶時,他便下意識的設定了同一個觸發機製。
以至於到現在,副校長同時恢複了兩段記憶。
一段是曾經,是他來卡塞爾之前,肩負的使命。
一段是他在卡塞爾時,準確的說,是去年,為路明非保密的記憶。
那時候,路明非覺醒了言靈“不要死”。
副校長發現“不要死”這個言靈背後隱藏的秘密。
其他所有混血種,使用言靈都是對其展開的領域下令,改變的隻是領域之內的小範圍的規則。
路明非的“不要死”,卻是對全世界下令,改變的是世界的規則。
兩者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當時,副校長從路明非的言靈,猜到了路明非可能的身份。
這是禁忌。
以副校長的學識,自然明白,很多知識本身就有力量,別說觸碰,你知道了就是一種詛咒。
何況路明非身上的秘密,可能關乎到這個世界的終極。
沒辦法,沒辦法。
誰叫副校長太聰明了呢,作為一位真正的煉金大師,副校長與生俱來的智慧便站在無數人的巔峰。
太過聰明也是一種詛咒,比如副校長,他自然而然猜到了路明非的身份,明顯這是不應該他知道的隱秘,所以,副校長隻能選擇遺忘。
當時和他一起遺忘的,還有他的兒子,曼斯坦因教授。
現在,最高議會不僅喚醒了副校長去卡塞爾之前的記憶,也在同時,喚醒了副校長對路明非的猜測。
到這個時間點,末日已然降臨,最高議會的計劃到了最後階段,這樣一個時間點,很多隱秘可以不再保密。
於是,副校長知道了路明非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