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巫女是一種極特殊的行業,她們往往由純潔無瑕的少女擔任,要求對神明保有絕對的忠誠,必要情況下,全身心都可以獻給神明。

從定義來看,巫女這一角色更貼近於一件物品,而非是人。

蛇岐八家的研究者們在陰陽術古籍中發現了一道神秘術式。

獻上巫女,從而獲得神明的青睞,甚至引來神明降臨人間。

通過翻譯晦澀的祭文,研究者們解讀出一個震撼的消息,這則陰陽術,也是竟是古代混血種用以跨越臨界血線,跨越存在於人與龍之間那道歎息之牆的禁術。

當然,也是不完整的技術。

陰陽術最後的產物是一尊接近龍類的靈,很強大的靈,但找不到能夠與之適配的肉體,失去軀殼的靈有如無根浮萍,這團靈的唯一下場也隻是消散於天地間,化作無形無質,與它的同類一樣。

至於製造活靈的煉金技術,並不足以容納堪比龍類靈魂的靈,龍類是此方世界的終極,他們就是神明,在靈與肉兩個方麵自然也擁有神聖性。

曾經束之高閣的技術,扔在廢紙堆裏無人問津,但是到今天,隨著人工智能前置技術的開發和成熟,隻剩下最後一環點燃極其的智慧火花的關口,這則被放棄的技術也終於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隻是或許很多人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

蛇岐八家精心篩選出八位巫女,她們全部自願,這也是必須條件,非自願強迫性的巫女,將影響術式完成,從而改寫最後成果。

那一日,巫女們焚香沐浴,遵循古老儀軌,赤著腳步入梁柱。

她們在此跪坐,垂目祈禱,精神在純粹而強大的意識下匯聚,凝練為一,古老的煉金矩陣啟動,八位巫女的靈掙脫軀殼束縛,在最高處相遇,塵世的一切在離她們而去,親人友人愛人都不重要,她們屬於神明,從沒有一刻如此時般她們確定,自己屬於神明。

蘊藏在龍血裏的力量喚醒奇跡,奇跡影響靈魂領域,八巫女的靈駐留塵世,又不在塵世。

後來翻閱岩流研究所報告,不難發現,當時研究者監控全程,同時使用了科技和煉金兩個領域的手段,但並未觀測到古籍描述中的聖潔靈魂。

研究者隻能遺憾的寫道,或許隻能由高血統的混血種才能完成觀測,比如蛇岐八家傳說中的隱皇,卡塞爾的S級。

多年後他們重新迎回源稚生,可惜輝夜姬已然誕生,錯過觀測靈魂的最佳窗口期。

隻是偶爾當源稚生處在岩流研究所時,他會聽到幾個女生輕輕的訴說,聽上去像一陣刮過地下鐵的風,而每次當源稚生想要集中精神仔細聆聽,那陣風又消失不見,隻叫人以為是錯覺。

儀軌很成功,在八巫女強烈的祈願下,輝夜姬誕生了。

冰冷的機器自此點燃智慧的火花,終於,蛇岐八家沒有被卡塞爾完全落下,卡塞爾有諾瑪,他們有輝夜姬。

犬山賀說完輝夜姬的誕生,問兩人。

“有什麽看法?”

櫻不答,她向來如此。

櫻井小暮環顧八位梁柱內的巫女,她們浸泡在煉金調製的**,屍身常年不腐,輝夜姬誕生至今也有些許年頭,巫女模樣竟宛若生前,好似生命尚未從她們體內遠去,這些女孩隻是睡著,不是死了。

“是自願的麽?”

櫻井小暮問。

“嗯!”

犬山賀很嚴肅。

“絕無強迫。”

“這樣啊。”

櫻井小暮眯著眼笑。

“我還以為按照蛇岐八家的酷烈作風,會直接選擇強迫,或者催眠之類的手段。”

犬山賀站在控製台前,打量著。

“很多年前,猛鬼眾和本家的恩怨還沒那麽深。”

“畢竟你也姓櫻井不是麽?”

“說到底本家和猛鬼眾也隻是一棵樹的正反兩麵。”

“隻要血統上的詛咒一日不解除,猛鬼眾就一天不會徹底消失。”

“至於這些年,具體原因想必你也清楚。”

櫻井小暮點頭,感慨著。

“是啊。”

“赫爾佐格。”

赫爾佐格同時是蛇岐八家大家長和猛鬼眾的王將,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尊貴以極,但赫爾佐格本身的血統卻談不上多優秀,缺乏絕對力量的他就得用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進行彌補。

比如挑撥起兩個組織的矛盾,赫爾佐格再居中調停,把水攪渾了才好摸魚,這是赫爾佐格一向的行事守則。

蛇岐八家和猛鬼眾之間的矛盾,在赫爾佐格掌權時期到達頂峰,事實上在此之前,蛇岐八家內主流聲音還是猛鬼眾的成員也是他們的家人,兩個組織見麵雖然不對付,但也不至於非得打生打死。

這一切都是在赫爾佐格的陰謀下逐漸惡化,兩邊的矛盾迅速升級,終於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至於在此過程中死去的人,無論蛇岐八家還是猛鬼眾,那些本不應該上演的悲劇,本不應該破碎的家庭。

赫爾佐格或許連看上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吧。

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知道了。”

櫻井小暮微微鞠躬。

櫻不說話,她隻是靜靜看著這些巫女,犬山賀所說的信息,櫻還是第一回聽,以前她還隻是少主家臣,接觸不到輝夜姬誕生這等隱秘。

這片地下空間櫻也是第一次來,存放輝夜姬智能模組的地方,簡直相當於輝夜姬大腦所在,屬於機密中的機密。

如今站在這裏,櫻有種特殊的感覺。

她好像變成了這些巫女,也處在梁柱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停祈禱,不停不停祈禱,完全失去個人意識。

櫻打了個冷顫。

她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席卷全身。

女孩們身上鮮豔的巫女服,也變得刺眼,那大紅色,好似流動的血。

櫻一陣眩暈。

她趕緊閉眼。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

櫻終於知道她為什麽會感到刺骨的冷了。

那巫女服……不正是繪梨衣小姐常年穿的款式麽?

簡直一模一樣。

那麽獻給神明的巫女已經長眠於地下,作為喚醒輝夜姬的祭品。

那麽……繪梨衣呢?

是否也有一個類似輝夜姬的存在,等待著繪梨衣?

或者說。

未來是否也有這樣的一天,繪梨衣需要像八巫女一樣,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去喚醒某位存在?

櫻想起犬山賀強調的一句話。

在日本,所謂巫女,這類人有著特殊的意義,她們從精神到肉體,從裏到外,都已經徹徹底底屬於神明。

這是巫女之所以為巫女的宿命。

那麽,繪梨衣呢?

櫻努力控製住自己,這才沒有暴露出異常。

太可怕了。

當橘政宗的身份被揭穿,如今誰都知道這位從二戰活到今天的赫爾佐格先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

但到頭來還是低估了這位野心家的狂妄。

繪梨衣小姐……從一開始就被盯上了。

以八巫女為祭品可以召喚出輝夜姬的靈。

那麽,以月讀命繪梨衣為祭品呢?

橘政宗……不,赫爾佐格,那家夥到底想做什麽!

但這些櫻都不在乎。

這個女孩隻在意一件事。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他該多難過啊。

櫻想的是源稚生的臉。

她也聽說了宇智波桑的故事,難以想象那樣一個驕傲的天照命,會淪落到出道當起牛郎,可想而知當時的源稚生到底多痛苦。

若非有稚女大人,若非有路明非穿針引線,讓源稚生兄弟重逢,櫻不敢想象源稚生這樣痛苦下去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麽,如果失去了繪梨衣呢?

源稚生曾經失去他的弟弟,失去他親近的老爹,難道最後還得失去他的妹妹嗎?

不。

櫻絕對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

還有,櫻此刻心中還有一種情緒,那就是單純的恐懼。

一旦繪梨衣出現萬一,S級呢?

沒有人想要麵對一個暴怒的S級。

隻要稍微想一下路明非憤怒的臉,沒來由的,櫻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深重的恐懼。

那恐懼丫的人喘不過氣來。

末日也不過如此了吧。

“你在想什麽?”

櫻回神。

瞬間她警惕的看去。

是櫻井小暮。

櫻鬆了口氣。

剛才那一瞬,確實,毫不客氣的說,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絕望的源稚生和暴怒的路明非,隻是想一想,櫻的全世界就開始崩塌了。

“沒事。”

櫻搖頭。

櫻井小暮沒有多問,隻是更加靠近了櫻,猛鬼眾的龍馬大人很敏銳,她感覺到了自己這位好友的異常。

犬山賀正在著手關閉煉金矩陣,然後重啟輝夜姬,他聚精會神,以至於把後背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

“呼……”

犬山賀歎息。

“年紀大咯。”

犬山賀捶捶腰。

有他的女兒過來幫忙。

“啊,是撫子啊。”

犬山賀笑著。

“麻煩你啦。”

犬山賀繼續操作。

“對了,兩位。”

犬山賀問櫻和櫻井小暮。

“老夫說了那麽多。”

“你們就沒有一點別的想法麽?”

櫻和櫻井小暮麵麵相覷。

她們神色看不出絲毫異常。

“嗬。”

“巫女啊,巫女。”

犬山賀淡淡笑著。

“這麽明顯,還需要我提示麽?”

“那麽,或許我還得說的更明顯一點。”

犬山賀停了停。

“輝夜姬項目負責人,是當時的大家長,政宗先生。”

“嗯,赫爾佐格。”

“我們的月讀命也從小受赫爾佐格撫養長大。”

“再看看那一套衣服。”

“你們就沒想到什麽嗎?”

櫻井小暮若有所思。

櫻雙手抓住八枚刀片,點燃黃金瞳,氣流受她掌控。

然後是槍聲。

櫻拉著櫻井小暮避退。

兩個女人在地上翻滾。

子彈如狂風暴雨,每一顆都灌注水銀,它能殺死侍,也能殺混血種。

櫻井小暮毫不反抗,任憑櫻帶著自己,這攻擊突如其來,死亡的氣息在頭頂縈繞。

若是以前,櫻井小暮還能加入戰鬥,但現在不行,櫻井小暮剛接受路明非的治療不久,好不容易從死侍化的邊緣拉回來,此刻全身上下都是傷,能維持正常行動已經是櫻井小暮咬著牙了,更別說戰鬥。

話說這攻擊……到底是誰?

犬山家主果然反叛了麽?

所以之前的情報都隻是假象。

犬山賀和橘政宗的關係並沒有他們表現出來的這麽糟糕。

犬山賀也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尊敬昂熱。

他真正效忠的人其實是橘政宗,而非源稚生?

不停有念頭劃過櫻井小暮腦海。

殷卻隻有一個念頭。

必須活下去。

她一定得把赫爾佐格的野望,告訴源稚生。

就算死,也得在完成使命之後再死。

刀片脫手,化作靈巧的遊魚,以空氣為水潭,飛快穿梭,向著目標發動致命衝鋒。

叮叮連響。

有人用太刀擊飛櫻的攻擊。

何等驚人劍術!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揮動太刀,她身段柔軟,麵帶微笑,這微笑不知俘獲多少男人的心,話說,當這些男人知道女孩為了練習微笑花了多少時間,對著鏡子反反複複每個角度夜以繼日,最終才練出這樣一張就算殺人也能絲毫不亂的笑臉時,也不知道男人們會作何想。

她揮刀的動作大開大合,氣度儼然,櫻恍惚想起,這些女孩的幹爹,那位掌管一國風俗業的男人,犬山賀,可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劍豪。

劍豪的幹女兒又怎會不用劍。

櫻餘光一掃,就見犬山賀還在控製台前,那位撫子小姐正為他捶腰。

犬山背叛本家了。

這一念頭迅速出現在櫻的心裏。

她迅速判斷著戰場局勢。

一顆心飛快下沉。

敵眾我寡,自己這邊還有一個傷員,不好打。

櫻下意識看了眼櫻井小暮。

櫻井小暮竟是笑著,對櫻點點頭。

她要嚐試刺激血統,為櫻爭取時間了。

雖然結果很可能是死。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櫻井小暮釋然的笑。

但奇怪的是,櫻並未走。

怎麽了?

櫻井小暮微微皺眉。

一陣風起。

竟是刀子般銳利傷人。

“兩位,受驚了。”

蒼老的聲音響在身前。

黑色和服的矮小老頭。

犬山賀。

他揮去刀上的血珠。

什麽時候!

櫻和櫻井小暮紛紛震驚。

她們完全沒感到犬山賀的氣息。

隻一眨眼,對方就出現在了眼前。

對了,風。

剛才的那陣風。

犬山賀亮著黃金瞳,那是灼熱的威嚴的雙眸。

他掃視自己的幹女兒們,歎氣。

“是這樣啊。”

“你們都是赫爾佐格的人。”

犬山賀自嘲一笑。

“我還真是一個失敗的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