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屁顛顛搬來底座。

“拿開。”

源稚生揚起手,用力落下,旗杆插入地麵,夜風吹來,繪龍膽大旗隨之招展。

烏鴉三人激動到難以自已,同時間,他們向大旗鞠躬。

源稚生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甩了甩火柴。

他轉身離開。

背後是深深鞠躬的烏鴉和夜叉。

路明非奇怪的回頭看。

“他們這是……”

“守旗。”

稚女感慨。

“哥哥的家臣都很優秀呢。”

一直到走出去很遠,烏鴉和夜叉也未起身,他們宛如兩尊雕像,某種力量在支撐著他們,如今這個時代很少見的,所謂忠義。

回到高天原,酒德麻衣熱情歡迎,在她身上看不到絲毫擔心,隻是對櫻多看兩眼,敏銳的酒德麻衣感覺到某種奇妙的熟悉感,仿佛碰到同類。

“請隨我來。”

櫻井小暮奉上和服,這段時間她沒閑著,男人外出征戰,女人在家熏衣,稚女的不必說,自是其最喜歡的鮮豔和服,櫻井小暮用梅花細細熏了,和服上都是淡香。

源稚生的就叫人頭疼,櫻井小暮拿不定主意,考慮到是龍王大人的雙胞胎哥哥,便暫且取來相同款式的和服,顏色是墨的黑,熏香也用同款。

“真是可靠啊,櫻井。”

稚女笑眯眯的。

他和源稚生去沐浴更衣了。

櫻井小暮卻和櫻混在一起,櫻井在問,櫻回答,出奇的,她們關係處得很好。

路明非看得出,兩個女孩的聊天節奏完全在櫻井小暮的把持,相比較慣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極樂館話事人,以武器自居的櫻顯得木訥得多。

源稚生兩兄弟動作很快,在路明非第三次看表時,他們已經好了。

沐浴更衣後的兩兄弟截然一新,叫人眼前一亮,酷似的麵容,不同的氣質,櫻井小暮和櫻都出神了。

“我們走。”

路明非招呼一聲。

他們目的地是繪梨衣沉睡的房間。

源稚生兩人需要沐浴更衣,路明非不必,去一趟源氏重工,兩兄弟好似血池泡過一般,路明非卻與出發時一模一樣,衣角也未皺。

經酒德麻衣布置,繪梨衣房間已是配置完整的病房,一支頂尖級別醫生團隊就位待命,隻等藥到,手術立刻開始。

“交給你們了。”

源稚生遞過黑箱。

主刀醫生誠惶誠恐鞠躬雙手高舉過頭。

“是!”

酒德麻衣稚女和路明非三人湊在一起。

“你看,路兄,我說什麽來著。”

稚女洋洋得意。

“對付這些人,我哥哥的名頭可比多少錢都好使。”

原本黑箱一直在路明非手上,是稚女建議,讓源稚生轉交這些醫生。

蛇岐八家少家主的身份,在這個國家的影響力,比普通人想象的更加尊貴。

什麽概念呢?

舉個例子,若是發動戰爭,這個國家的決策者需要匯報工作的對象,並非天皇,而是源稚生。

正巧,酒德麻衣請來的這支醫生團隊剛好夠資格接觸到源稚生的身份。

其實這也正常。

酒德麻衣按著治療繪梨衣的標準請來的醫生團隊,他們肯定是混血種,否則請過來也是束手無策,既是混血種又是醫生,那麽這些人必定不是野生混血種,在這個國家的龍血體係內。

這樣的人,自然有資格接觸到源稚生的消息。

“額,路兄,你這是……”

稚女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路明非走上前,在場幾人目光都被吸引,主刀醫生不知路明非身份,卻看到尊貴的天照命大人向這個少年點頭,主動避讓到一邊。

主刀醫生眼角一跳,到底什麽人物能叫天照命避讓?反正以他貧瘠的見識想不出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位少年的身份肯定尊貴得難以想象。

“宮本先生是麽?”

主刀醫生胸牌上的姓名清晰可見。

“您好。”

宮本醫生一頭霧水,不知這位貴人是要做什麽,但無論如何,先鞠躬就是了。

遇事不決先鞠躬,幾乎已是日本人的種族技能,在這個社會長期熏陶之下,鞠躬也無比順暢,甚至有公司專門定製三腳架以培訓入職員工的鞠躬角度,可說是企業文化源遠流長。

但這一次宮本醫生失敗了。

有人先他一步。

路明非深深鞠躬。

“繪梨衣,拜托您了。”

在場幾人都是意外,甚至嚇了一跳,當事人宮本醫生更是慌得手足無措,開什麽玩笑,眼前這位可是連天照命都得尊重的人物,他的禮是那麽好受的麽?

宮本醫生忙要還禮,不知哪裏伸出一隻手,把他扶住。

“站直了哦。”

稚女笑說。

路明非突如其來鞠躬在場眾人都是猝不及防,源稚生的目光很意外,意外過後就是欣慰。

源稚生看路明非的目光就此多了一些認同,帶著暖意。

繼路明非後,源稚生也鞠躬,宮本醫生滿臉通紅,路明非的尊貴還隻是猜測,但天照命可是半點做不得假。

宮本醫生拚了命試圖鞠躬,可惜掙不脫,稚女的意誌不是他可以反抗,宮本醫生眼含熱淚,看他這激動的樣子,恨不得為源稚生和路明非赴死。

眾人毫不懷疑,萬一手術失敗,宮本醫生必定會用他的首級,向天照命謝罪。

打滿雞血的團隊進入手術室,門關上,燈亮起。

一行人站在門口,久久無言。

半晌,源稚生給路明非遞煙。

“來一根麽?”

“謝了。”

兩人含上煙,稚女擦亮火柴為其點上,旁觀的櫻默默收回打火機,若有若無的看一眼稚女。

“繪梨衣這孩子啊。”

源稚生吐著煙霧,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他說著和繪梨衣相關的事,路明非聽得很認真。

路明非把玩著煙,這還是他第一次抽,聽說尼古丁能讓人放鬆,隻是對他們效果一般,更多的還是心理作用,一種習慣。

三個男人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吞雲吐霧,今晚的風很好,把煙都吹向了外麵。

地上煙頭越堆越多。

他們抬頭去看病房的動作也越來越頻繁。

“過去多久了?”

“五個小時。”

“吃點東西麽?”

“沒胃口。”

在天色將明時,手術室燈從紅轉綠。

路明非扔掉煙,一邊脫下外套猛甩,又在身上拍擊,去掉煙味,一邊快步走向病房門口。

源稚生兩兄弟學著路明非的動作,三人很快站在手術室門口。

門打開。

主刀醫生露在外麵的雙眼寫滿疲倦。

這是一台對於混血種而言也是絕頂難度的手術。

宮本醫生想說話,身體一晃,路明非扶住他,醫生對路明非笑了笑。

路明非勉強回了一個笑,他感覺自己心跳好快,仿佛就在耳邊。

“大人。”

醫生對源稚生說。

“不負所托。”

源稚生和路明非齊齊鬆了口氣。

路明非這才感覺到兩隻手涼涼的,原來都是冷汗。

仔細消毒後,幾人前後進入手術室,看望繪梨衣。

醫生建議看望人數越少越好,最後決定也隻路明非和源稚生。

“你先吧。”

源稚生對路明非笑。

錯覺麽?路明非竟覺得這笑該死的有些和藹。

路明非穿著全身密封防護衣,小心翼翼進入病房,他站在床邊,繪梨衣睡得很安靜,像是瓷娃娃,精美絕倫又脆弱,叫人必須小心翼翼去嗬護。

繪梨衣臉色太白,膚色近乎於透明,路明非想伸出手指觸碰女孩的臉,又在即將碰觸到的前一秒停下。

總覺得輕輕一碰,就會把女孩的臉給碰破。

日本傳說中有名為雪女的妖怪,顧名思義,是雪做的女孩,繪梨衣就像雪女。

源稚生等得心交,頻頻看時間,差點砸門,路明非踩著規定三分鍾的最後一秒走出病房,向源稚生不好意思的笑。

源稚生一點頭,沒工夫寒暄,連忙進去病房。

“我們的月讀命醒了麽?”

稚女好奇的問路明非。

路明非搖頭。

稚女遺憾的咂咂嘴。

“路兄你運氣真不好。”

“看到繪梨衣身體在好轉,我已經很滿足了。”

看望繪梨衣,自然心中都抱著能看到繪梨衣蘇醒的念頭,親眼確定女孩睜開雙眼,才能真正放心。

“月讀命醒了!”

酒德麻衣驚呼,幾人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病**的繪梨衣睜著眼睛,源稚生手足無措,肯定很歡喜吧。

路明非靜靜望著。

“路兄……”

稚女把後麵的話吞了回去,他還想說哥哥運氣真好,隻是隨口感慨,但稚女意識到這句話無異於給路明非傷口上撒鹽,還是罷了。

忽然,他們奇怪的看到源稚生走出來。

什麽情況,規定看望的三分鍾還沒到吧?

走出病房的源稚生麵色並不好,他黑著臉,直接看向路明非,語氣硬邦邦的像石頭。

“繪梨衣要見你。”

稚女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難怪源稚生臉色這麽差了,能理解能理解,他現在的感覺呢,就像是眼睜睜看著自家小白菜長出兩條小短腿,撲騰撲騰就自投豬口,源稚生摸了摸心口,難受,還惆悵。

源稚生下意識摸兜,摸了空,這才想起,他的煙不久前剛給三人分完了。

源稚生臉色更黑了。

稚女拍了拍他肩膀,遞過來一支煙杆,贅著瑪瑙。

“來兩口麽?”

源稚生麵色緩和。

稚女還在安慰他。

“沒事的,哥哥。”

“看開點。”

“這不是還有我會永遠陪著你嗎?”

“路兄人也不錯,相信他一定會照顧好繪梨衣噠。”

源稚生哼了聲,轉身離開這個傷心地。

路明非見到蘇醒過來的繪梨衣。

氧氣麵罩襯得繪梨衣臉更小啦。

女孩眨巴著眼睛看路明非。

那眼睛閃閃發亮的像星星。

他們沒說話,隻是對視,繪梨衣精神不濟,沒多久又沉沉睡去。

路明非躡手躡腳起身。

這一幕看得外麵的酒德麻衣和稚女麵麵相覷。

他們何時見過這般模樣的路明非。

病房門在身後合上,路明非伸了個懶腰。

繪梨衣醒了,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路明非隻覺得渾身舒泰。

不必擔心後遺症,以繪梨衣血統,能影響到她的病毒尚未出現。

“晚上我下廚,請大家吃飯。”

路明非說。

“我來幫忙。”

稚女舉手。

高天原破天荒歇業,座頭鯨捧著手機偶爾鞠躬偶爾霸氣,他正給客人們通知,原本的舞池香氣撲鼻,各色美食流水似的上來,路明非一個人操持一個廚師團隊的活,稚女也隻能打下手。

日本料理講究小而精致,路明非卻不同,他的料理竟與武技般大開大合,數十人的份量也能輕鬆應付,從某種意義上說,真叫人歎為觀止。

“好吃,好吃。”

稚女往嘴裏送著烤肉。

“嗚嗚嗚。”

這個呢聽聲音就知道肯定是好吃到說不出話了。

“哈哈哈慢一點慢一點。”

稚女一轉頭就看到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狗熊妖怪。

稚女後仰吸氣。

“您老誰啊。”

狗熊妖怪正用嘴巴瘋狂進食,哪裏有功夫說話,麵對稚女的問題,他也隻是豎起大拇指,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

稚女看懂了,笑著點頭。

狗熊妖怪也點頭。

“哦,吃霸王餐的。”

稚女拍拍手。

“來人。”

這妖怪差點噴出滿滿一口烤肉,好在他眼疾手快,一巴掌給嘴巴封住,隻見其喉結上下活動,鼓鼓囊囊的嘴巴肉眼可見的小了下去。

稚女一臉看到垃圾的嫌棄表情。

“是我啊!”

狗熊妖怪跳著腳指著自己的臉。

“看看!”

“看看!”

“是我啊!”

稚女目光認真,狗熊妖怪神情希冀。“不認識,拖走吧。”

稚女揮揮手。

狗熊妖怪還想焦急辯解,忽的發現雙腳懸空,他大腦短路似的愣了下,兩條腿撲騰撲騰,怎麽也踩不到地麵,額頭滑落一滴冷汗,狗熊妖怪慢慢回頭,和藤原勘助對上視線。

千年一出之相撲美男凶狠的看著他。

狗熊妖怪咕咚吞了口口水。

“哈哈,那個,你好啊。”

狗熊妖怪慘叫著被藤原勘助帶走了。

稚女遙遙舉杯,抿了口清酒。

酒德麻衣奇怪的問。

“我怎麽好像聽到有什麽很耳熟的聲音?”

“是那個吧。”

稚女點了點狗熊妖怪的背影。

“路兄的室友,卡塞爾獨一無二的F級。”

稚女忍俊不禁。

“說起來,這位可比路兄厲害呢,S級卡塞爾還有一位校長昂熱,但F級,他是真的獨一無二。”

“哦,芬格爾啊。”

酒德麻衣眺望著,他想起來了,那個不靠譜的男人,藏著很多秘密的樣子。

他們還曾經在寂靜嶺聯手,後來刀兵相向,拚了個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