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傳說牛郎大人呢?”

“在一樓,還昏迷著。”

酒德麻衣繃著臉,她和路明非對視,半晌,兩人終於還是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看不出來,看不出來。”

路明非笑著搖頭。

“不對吧,少爺。”

酒德麻衣罕見的反駁路明非。

“風間小鬼是真的很厲害,在他的本職,牛郎行業,他是無可辯駁的東京第一。”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路明非踱步到屏幕旁,看向其中咬著玫瑰的宇智波桑。

酒德麻衣目光追隨著他。

酒德麻衣恍然。

“少爺,你是說……”

“嗯。”

路明非摸著下巴。

“我們的天照命大人。”

“真是看不出來”

“這位轉行當起牛郎,也是才華橫溢啊。”

“少爺您是想和他切磋麽?”

路明非來東京前,曾在港口給源稚生留下戰書。

“畢竟是天照命嘛。”

“和強者切磋,總是能叫人熱血沸騰。”

“人生一大美事,不過如此。”

“我也的確很想看看能擔起天照命這一尊號之人,該有何等的風采。”

說了這麽多,往往就意味著轉折。

酒德麻衣心道一聲果然。

便聽路明非說。

“不過。”

他搖頭。

“不是現在的他。”

“畢竟我想交手的是天照命,而非宇智波桑。”

路明非把妖刀村正掛在腰間。

他的手撫過這把妖刀。

“還記得當初的約麽?”

酒德麻衣微微皺眉。

“少爺你是說?”

“這把刀跟著我,是為了殺一個人啊。”

“我好像,知道該殺誰了。”

路明非放下風衣。

“走吧,去看看我們的傳說牛郎大人。”

路明非輕笑。

“真叫人好奇,也不知道叫他知道自己的哥哥也在這裏,還成了同行。”

“我們的傳說牛郎先生,會是什麽表情。”

酒德麻衣跟著路明非的話稍作想象,也便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來。

風間琉璃這死小鬼對他哥哥的感情,誰都看得出來,源稚生在風間琉璃眼中,就是一個完美偶像。

偶像本該是持著刀與鬼廝殺,現在卻咬著玫瑰憂鬱又滄桑。

也不知道源稚女會作何想。

源稚女醒了。

“櫻井呢?”

“在休息。”

路明非坐在床邊。

“我處理過了,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沒有大礙。”

源稚女放鬆下來。

“醒來後第一時間關注的居然是你的女人。”

“這可不像是猛鬼眾龍王大人的作風。”

和這小鬼鬥嘴幾乎是酒德麻衣的習慣了。

隻是和之前不同。

源稚女沒有生氣沒有還嘴,隻是虛弱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

酒德麻衣拍拍額頭。

“你可不是那討厭的小鬼。”

“可以說說麽?”

路明非問。

“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源稚女和風間琉璃的區別,太明顯了,一個驕傲一個懦弱,簡直就是兩個人。

甚至不單單性格,連外形外貌也有不同。

風間琉璃是猛鬼眾龍王,隻論模樣,幾乎是源稚生翻版,隻是更陰柔更張揚。

源稚女則平凡甚至普通,像是收斂了所有的光芒,放在人海裏也不會叫人多瞧一眼,更別說是讓人把這個少年和源稚生聯想到一起。

他身上的變化太大了。

源稚女無力靠著,用被子裹住自己,他的笑很蒼白。

“這種事啊。”

“其實,就算路兄不開口,我也會說的。”

源稚女低垂目光,似乎在想著什麽。

他沉默了會。

“我叫源稚女。”

“是源稚生的弟弟。”

源稚女笑了笑。

“請不要驚訝。”

“要說我與風間琉璃,就得從我和哥哥說起。”

他似乎沉入回憶。

源稚女近乎是夢囈。

他唱起童謠。

“哥哥殺了我。”

“把我扔進枯井裏。”

“哥哥啊哥哥。”

“井裏好冷好冷。”

“哥哥殺了我。”

“我爬出了枯井。”

“哥哥啊哥哥。”

“我來找你啦。”

這歌聲空靈,源稚女嗓音帶著少年人的稚嫩俏皮,在房間回**,沒什麽技巧,但充沛到滿溢而出的感情浸潤童謠每一個字,唱進聽者的心。

風間琉璃是東京最為驚才絕豔的歌舞伎演員,他飾演的楊貴妃,足以叫議員高官這等大惹怒目眩神迷,隨隨便便一句唱詞,在風間琉璃口中,一唱三歎,婉轉動人,哪怕最為苛刻的大師列席,也得折服於這位龍王大人的表演。

源稚女不是風間琉璃,演不出楊貴妃,但是當源稚女唱起童謠,也能把人拉入悲傷的過往,被最信任之人殺死的弟弟,躺在枯井裏,無盡的痛苦和悲傷淹沒他,開出仇恨的花,於是本應死去之人化作名為風間琉璃的厲鬼,爬出枯井,向曾經最為親近之人,立起戰刀。

源稚女低低訴說,從他和源稚生相依為命的童年,一直到王將的出現,留學海外的哥哥終於歸家,滿懷欣喜的源稚女張開雙臂想要擁抱,而迎接他的卻是最信任也是最親近之人的刀鋒。

“掉進枯井時我以為我就這樣死了。”

“但沒有。”

“不知道王將是怎麽做到的。”

“總之後來我活了下來。”

“以風間琉璃的名字,猛鬼眾龍王的身份。”

源稚女說完了。

“也就是說,風間琉璃是你,源稚女也是你。”

路明非問。

“而王將用梆子聲控製你們切換人格。”

源稚女點頭。

路明非沉思,他想起王將當時也曾對他使用梆子聲,似乎王將認為梆子聲能對自己起效。

“現在你有什麽想法?”

酒德麻衣對源稚女說。

“就這樣下去,還是想辦法變回風間琉璃。”

源稚女目光閃動,他和風間琉璃的區別太大了,風間琉璃向來果決,雷厲風行,而源稚女卻優柔寡斷,做事畏首畏尾,說起來,源稚女更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酒德麻衣微微皺眉。

雖然風間琉璃那個小鬼很討厭,主要這家夥魅力太大了,比女人更女人,甚至都蓋過了酒德麻衣,讓忍者小姐很不爽。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比起源稚女,酒德麻衣更願意和風間琉璃相處。

至少風間琉璃還算是一個能力強大的可靠夥伴。

如今他們縮在高天原,局勢其實並不明朗,號稱神裔的組織還在東京街頭肆虐,後續該如何做,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

“稚女。”

源稚女顫抖一下。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是哥哥麽?

這一聲,叫我的,是哥哥麽?

他好像回到很多年前,兩兄弟在深山的學校上學,每天清晨哥哥叫他起床,就是這樣喊著“稚女”“稚女”,他就迷迷糊糊用被子蒙住腦袋,哥哥好無奈。

一股暖流湧過心田。

源稚女連忙抬頭。

那雙眼好亮好亮,煥發著光彩。

可惜,這光彩也隻亮了一瞬。

“稚女。”

路明非再一次叫他。

“哦。”

源稚女恍然回神。

他不好意思的笑。

“路兄,怎麽了?”

這樣說著的源稚女,在心中默默歎息。

原來是路兄啊,我還以為是……

源稚女遺憾的想。

他無數次夢到源稚生。

那情緒真是複雜,有重逢的滿心歡喜,也有彷徨甚至恐懼。

說到底,源稚女的內心深處充滿矛盾,一方麵源稚女憧憬著和哥哥重逢,他做夢也想再一次站到哥哥身邊,另一方麵,源稚女又深深的明白作為猛鬼眾龍王的自己,站在了和源稚生相對的立場,若是兩人見麵,恐怕不會有溫馨的擁抱,隻會有充滿殺機的冰冷刀鋒。

隻是源稚女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僥幸。

萬一過去這麽多年,哥哥變了呢?

說到底我是你的弟弟啊。

源稚女這樣想著。

不過他自己其實也很清楚的吧。

多年前源稚生可以向他這個弟弟揮刀。

多年後源稚生同樣可以。

有些選擇一旦做出,就再也沒辦法回頭。

源稚女在心中憂傷的歎息。

現在支撐他活下去的隻有一個,殺死王將,有時候源稚女也會想,如果當年王將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裏,沒有喚醒風間琉璃,現在的他會怎麽樣?

哥哥會登上蛇岐八家的王座,站在東京最高的地方。

而他會站在哥哥影子裏,在哥哥身旁。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源稚女就會嘴角上揚,眼中盡是向往憧憬。

可惜啊。

這個世界最殘忍的事情,就是沒有如果。

他永遠也不可能站到源稚生的旁邊啦。

一想到這種事,眼淚就不受控製,源稚女好想哭。

“想見一見你哥哥嗎?”

源稚女眨眼。

他懷疑自己耳朵。

再一次的幻聽麽?

路明非耐心很好。

他重複。

“想見你哥嗎?”

源稚女一張臉迅速漲紅,抓住被子的手逐漸用力,骨節發白。

在某個瞬間,握緊的手鬆開了,源稚女像是卸去全身力氣。

源稚女頹喪搖頭。

“不可能的。”

“他在源氏重工。”

“就算我見到了他,又能怎麽樣呢?”

“不。”

路明非和源稚女對視。

他看到這個少年迷茫的眼。

還有這眼底深藏的希望。

“你哥哥就在這裏。”

令人意外的,聽到這句話,源稚女第一反應竟不是歡喜。

他恐懼似的退後,緊貼牆角,瑟瑟發抖。

“哥哥來殺我了麽?”

源稚女喃喃。

但其實源稚女怕的不是死。

當源稚生向他豎起刀鋒,這一幕發生在眼前,對源稚女的傷害,造成的痛苦,就遠勝於千死萬死。

背叛和失望比死亡更令人恐懼。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路明非壓著手。

“情況大概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該怎麽說呢?”

路明非給酒德麻衣一個眼神。

酒德麻衣了然,遞來平板。

上麵是暫停的視頻。

路明非瞥一眼,反扣住,看著源稚女,想說什麽,又住口,這種欲言又止的猶豫樣子很少出現在他身上,看的源稚女感到驚奇,不過酒德麻衣卻是知道其中緣由,其實也簡單,那是宇智波桑的視頻,少爺這欲言又止的,大概是擔心給源稚女造成的心理衝擊太大,這孩子轉不過彎來,最後三觀崩塌了吧。

果然,正如酒德麻衣所想。

“你要答應我。”

路明非給源稚女做心理建設。

“接下來無論看到什麽,也一定要冷靜。”

這話一出,源稚女小臉刷的一下煞白。

一個個恐怖的念頭劃過腦海。

路兄這句話,這意思,源稚女再聯想到之前說的源稚生就在這裏的信息。

莫非……

源稚女心跳差點停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在心中反複呐喊。

哥哥可是天照命!

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的……

源稚女不敢說出那個字,害怕一語成讖。

但源稚女心裏其實明白,是有可能的。

畢竟神裔的消息源稚女作為猛鬼眾二號人物,也是有所了解。

如果是那群家夥的話,搞不好……

這一瞬間源稚女腦海不知道閃過多少念頭。

終於他咬牙,點頭。

路明非鄭重豎起平板,然後點擊播放。

源稚女艱難移動目光。

隻是……

源稚女隱約覺得有哪裏是不是不對勁。

這音樂……是不是有點太歡快了。

而且總覺得旋律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莫名叫人耳朵發燙。

甚至源稚女隱隱還有些說不出的熟悉感。

終於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

源稚女呆呆的看著屏幕上那個咬著玫瑰的妖異男人。

這傲人的身材,這憂鬱的眼神,這俊美的麵容。

源稚女仿佛化身雕像。

酒德麻衣甚至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這打擊得多大啊。

源稚女僵硬的扯動嘴角。

“哈哈哈。”

“路兄。”

“這是另一個我。”

源稚女吞著口水,他感到口幹舌燥。

“這肯定是風間琉璃的視頻吧。”

“你覺得呢?”

源稚女勉強扯起的笑慢慢收斂。

他目無焦距,蜷縮在被子裏,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被玩壞了然後對世界對生活失去興趣的氣息。

總而言之,累了,毀滅吧。

“這是我哥哥。”

“嗯。”

“這是源稚生。”

“沒錯。”

“這是蛇岐八家少家主,內三家源家的主人。”

“你說得對。”

“哈,哈,哈。”

酒德麻衣目光帶上一抹擔憂。

看把這孩子給打擊的,人都傻了。

終於,源稚女平靜下來,他好似與自己和解了。

源稚女看著源稚生視頻。

視頻不長,三分鍾,憂鬱的宇智波桑宛如落魄王子,吸引來無數女人的目光,他卻是高高在上,宇智波桑的目光從不為任何一個女人停留。

源稚女溫和的笑。

“你看,我哥哥就算是做牛郎,也是最優秀的牛郎。”

路明非和酒德麻衣隱晦交換一個擔憂的目光。

要不,還是找一家精神病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