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路明非掛上話筒,走出電話亭。

路過的行人還在討論不久前的天空樹求婚事件。

加圖索家的少爺給這片土地的人們提供了一個相當長時間的談資。

路明非背著長背包,雙手插兜,走在熙攘的人群裏。

他享受的眯起眼,和平的日常生活,真好。

眼緣的說法其實沒錯,或者換個詞,用此方世界的混血種常說的,血之哀。

混血種是介於龍類和人類之間的存在,龍類視之為恥辱,人類視之為怪物,他們是黑與白之間的灰,既不屬於龍,也不屬於人。

因此孤獨。

說到底血之哀就是缺乏歸屬感的表現。

隻有同樣流淌龍血的混血種,才能在彼此身上找到安心的同類氣息,獲得慰藉,緩解血之哀的孤獨。

縱觀曆史,混血種往往會彼此吸引,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聚集在一起,其根本便在於血之哀。

這些是路明非從資料裏獲得的信息。

隻是有一點,資料未曾提到。

也或許是連資料的書寫者也不知曉。

也即,當混血種的血統到達某種程度,血之哀便會加深,特別是到了路明非這般,已然質變,與尋常混血種幾乎是兩個概念的生物,他們的血之哀,哪怕是與混血種共處,也會被濃鬱到無法排遣的孤獨所縈繞。

所以,路明非才會循著冥冥中的感應,找到拉麵大叔。

說來也真是令人意外。

沒想到在那種地方居然還有一個血統遠超風間琉璃的怪物。

在賣拉麵。

路明非饒有興趣的笑著。

他本來是抱著找人切磋的心思去的,血統比風間琉璃還高,怎麽著也是個強者,至於賣拉麵,強者有點個人癖好很正常,路明非在九州時見得多了。

但接觸下來,吃了頓麵,路明非可惜的發現。

和他想的高手在民間不同,拉麵大叔就真的隻是拉麵大叔而已。

大叔大概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

或許當時的他也是強大的戰士。

但很可惜,現在的他不是。

大叔把戰士的自己,永遠留在了曾經。

現在的他隻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男人。

戰士的血大概都已冷了。

路明非想。

真可惜啊。

說起來,聯係不上酒德麻衣了。

動身來東京時,酒德麻衣先行一步,他們約定好通過電話溝通。

源氏重工外的電話亭,能撥出一個特殊號碼,是酒德麻衣的專屬線路。

當時酒德麻衣再三說明,號碼二十四小時在線,如果打不通,肯定出了情況,千萬不能重複撥打。

出了情況?

酒德麻衣會出什麽情況?

路明非漫無邊際的想。

不過,酒德麻衣似乎早早想到自己可能會出事,準備好了後手,她給路明非留下一個安全屋的地址,說是若有外衣,路明非可以去安全屋,這裏的人絕對可信。

路明非走過一盞盞攝像頭,步伐從容,此刻不知道多少人齊聚日本,就為了尋找卡塞爾的S級,路明非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但太麻煩了也會嫌棄,因此路明非調整五官,改變麵容。

這是龍血武道的效果,掌控自身血肉。

此刻就算是卡塞爾的老師學生站在麵前,也不會認出這個清秀的少年,就是路明非。

停下腳步,路明非緩緩抬頭。

巨大的建築映入眼簾。

源氏重工,到了。

路明非來此赴約,他在港口留下戰書,蛇岐八家的人見了,肯定會上交,算算時間的話,到現在那位少主大人應該是收到了吧。

源稚生麽?

路明非很想會會這位少主大人。

但此時的源氏重工,與路明非想象中的不同。

黃色的警戒線圍成一圈,警視廳的警官,還有路明非在火車上見過的黑風衣,腳步匆匆。

路明非站在警戒線外湊熱鬧的人群裏。

看起來源氏重工發生什麽大事了。

“是槍機麽?”

“極道仇殺吧。”

“好可怕。”

“聽說有個女孩……”

“我記得是巫女吧。”

路明非聽著周圍人的議論,漸漸拚湊出一部分事情的真相。

似乎是在下午,源氏重工發生一場激烈的戰鬥,有個女孩,或者說巫女,被人給帶走了。

很多人在討論巫女的身份,有的說是公主,有的說是極道大家長的女兒,各種各樣的說法,莫衷一是。

在源氏重工的門口槍戰?

路明非來了興趣。

沒記錯的話,源氏重工是蛇岐八家的總部吧。

資料裏不是說蛇岐八家是日本最大的混血種組織麽?

還在主持這個國家地下世界的所有事物。

類似皇帝一般的存在。

誰會在這種地方戰鬥?

“阿門。”

黑色教士袍的神父閉幕祈禱。

路明非側頭看他一眼。

神父手持十字架,低頭垂眸。

當路明非投來目光,神父仿佛有所感應,隨之睜開雙眼。

“這位殿下。”

神父富有磁性的聲音說。

“很榮幸能與你見麵。”

“殿下?你說我麽?”

“正是。”

路明非莞爾一笑。

“你很有禮貌。”

“隻是……”

路明非毫無征兆的出手,一拳砸中神父麵門。

“我討厭你的氣息。”

尖叫聲劃破夜空。

圍觀的人們眼睜睜看著神父被一拳頭打飛,誇張的騰空而起,那個樣子就好像打他的不是人類的拳頭,而是一輛嚴重超載的重型卡車。

人們無意識的張大嘴巴,目光跟隨神父的身影,一直到神父撞到路燈杆,金屬的路燈杆呈現誇張的凹陷,路燈忽明忽暗,在幾秒的頻閃後,徹底熄滅。

喧嘩聲炸響。

像是要把夜空都給掀翻。

“救命!救命!”

“怪物啊!”

“快點叫救護車!”

“媽媽!媽媽!”

這邊的**很快引起警戒線裏人們的注意。

警察麵露驚色,職級低的對著耳機瘋狂呼叫支援,職級高的則看向黑風衣,以他們的身份自然知道,就算上報也無用,這種事態顯然已經超出他們所能處理的範圍。

而且,與其找本部的人馬,還不如寄希望於這邊的黑風衣們。

比起普通人的自己,這些黑風衣才是處理類似事物的專家。

因為他們隸屬於一個絕對的暴力機構,執行局。“是混血種嗎?”

“那個少年!”

一個黑風衣的隊長吩咐旁邊的警察。

“疏散普通人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警察擦著冷汗,連連點頭。

“是!”

番隊長沒有在意鞠躬的警察,他摘掉墨鏡,隨手折好放進衣兜。

真是,什麽人都敢來源氏重工撒野了啊。

番隊長的黃金瞳盯住一拳打飛神父的少年。

到現在少年仍是從容站在原地,沒有絲毫逃跑的意思。

嗬嗬。

被瞧不起了啊。

番隊長唇角上揚。

“三番隊所屬,隨我來!”

“是!”

一個個隊員在頻道裏應聲。

他們從四麵八方向少年靠攏。

黃金瞳的殺意宛若某種實質存在的事物。

原本在此圍觀的普通人們快速散去,幾乎用不著刻意的去維持秩序。

這是本能,如同草原上兔子碰到雄鷹,麵對天敵,逃走是生物銘刻於基因裏的本能。

三番隊是日本執行局裏的特殊行動小隊,直接接受局長源稚生的領導,也隻有源稚生有全線向他們下達命令。

下午大小姐離家出走,多股來曆不明的人馬在源氏重工戰鬥,這是明晃晃的抽他們蛇岐八家和執行局的臉,自從大家長掌舵以來,蛇岐八家就沒有承受過這般巨大的恥辱。

源稚生遠在他處,短時間內無法趕回,於是下令,不擇手段徹查。

任務落在三番隊頭上。

但他們一直查到現在,還是毫無頭緒。

不要說最重要的大小姐下落,就連當時戰鬥的那己方人馬的來曆,三番隊也是毫無頭緒。

番隊長正是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

正碰上了鬧事的混血種。

他們一個個的拔出太刀。

“小子。”

番隊長高聲對路明非喊。

“下輩子打架多看看你在哪裏!”

“這輩子。”

“就給我去……”

番隊長太刀下劈,這是少主親自點撥的刀術,番隊長以此成名,私底下還被人稱為“一閃的齋藤”,可見此刀的淩厲。

路明非抬起背包架住。

番隊長瞪眼雙手下劈,麵色充血,黃金瞳明亮,張開的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背包向兩邊裂開,緩緩露出其中黑色的刀。

番隊長眼前一花,在看到這把刀的刹那,好似有某個恐怖的怪物衝自己張口咆哮。

番隊長持刀的雙臂肌肉高高隆起,血液奔騰不息。

路明非的手穩如泰山。

他微微皺眉,而後鬆開。

“本來還想說不分青紅皂白就下殺手,這就是你們蛇岐八家的行事風格麽?”

“但我這次動手,好像跟你也差不多。”

“不過呢。”

“是不一樣的。”

路明非亮起黃金瞳。

龍血武道,混血模式。

路明非揮動手臂。

無關技巧,這是純粹力的碾壓,堂堂正正,無法可擋。

番隊長倒飛,雙手生疼,糊口震得裂開,流出大量的血。

路明非饒有興趣的看了眼番隊長還握在手裏的劍。

“你應該知道,放手的話,傷能輕些。”

番隊長咬著牙。

“這是少主賜的刀。”

“又是這家夥。”

路明非嘀咕。

“說起來,怎麽沒看到你們少主。”

·“有我便夠了。”

路明非點頭。

“這樣啊,他不在。”

番隊長插刀在地上,裂出一道深深的痕跡,方才止住身形。

他憤怒的看向路明非,就要再戰。

“等等。”

路明非指著路燈。

“你們最好先看看,那個玩意。”

三番隊眾人下意識順著路明非所指看去。

瞳孔驟然一縮。

路燈基座,一個黑影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這是……之前被一拳頭轟飛的神父!

執行局專員們忽然意識到。

這個神父也不是普通人。

路燈壞了,其下一片黑暗。

這黑暗分外濃鬱。

人們仿佛聽到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

還有皮肉撕裂,還有某種粘稠的**砸在地上。

有執行局的專員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這……這到底是?

一個念頭劃過番隊長的腦海。

番隊長連忙轉頭看向少年。

“你知道這人有問題!”

“他到底怎麽回事!”

路明非的目光鎖定路燈之下的黑暗。

“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

“隻是嗅到了讓我反感的味道。”

“這感覺要怎麽形容呢?”

路明非低聲說著,他這樣子像是在回答番隊長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用你們聽得懂的話吧。”

“有了。”

“就像是看到誰給斷臂維納斯接上了三頭六臂一樣。”

路明非搖頭。

“真褻瀆啊。”

嘎吱嘎吱的金屬扭曲摩擦,崩的一下斷開。

黑影折斷路燈杆,以此為標槍,破空聲響,路燈杆已至路明非麵前。

“好!”

路明非大笑。

他如閃電般出刀,三米長短的路燈杆,一如崩騰而下卻遇山石的溪流,無聲無息間從中裂開,分成兩半。

見到這一幕,番隊長瞪大眼,久久無言。

什麽一閃的齋藤,在這位麵前,番隊長覺得自己隻是一個拿著竹劍揮舞就洋洋得意的小孩。

但還沒完。

黑影與路燈杆幾乎同步。

龐大的軀體籠罩路明非。

眾人抬頭。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怪物。

神父袍隻剩下布條,無力的搭在怪物的軀體之上,他足有三米高,體表覆蓋層層疊疊的鱗,堪比中世紀的鎧甲。

鐵鱗反射星月的冷光,叫人膽寒。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怪物雙腿,那是明顯不屬於人類的生理結構,有如神話傳說中魔鬼的反關節,給怪物提供非人的彈跳能力。

死侍麽?

這樣的念頭出現在每個看到這一幕的混血種腦海。

但不對!

那雙黃金瞳……還有理智。

這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你確實可以從一雙眼睛判斷他是否還有理性殘留。

執行局的專員們看得出,這頭幾乎完全死侍化,而且還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死侍化類型的怪物。

還有人類的智慧。

死侍化的軀體,加上人類的理性。

這到底是……怎樣的怪物!

專員們心中不由自主升起名為絕望的情緒。

就連番隊長也不例外。

身為戰鬥在最前線的他們,沒有人比執行局專員更明白死侍的恐怖。

所以他們也更能理解眼前這頭怪物意味著什麽。

那是……真正的絕望。

路明非輕輕笑著。

他聽到妖刀的嗡鳴。

“這樣啊。”

“你興奮起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