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喘著粗氣,紅了脖子,青筋突突的跳。

放眼天下,哪個敢這般對他們侯爺說話!

路明非倒不覺得冒犯,他能看得出來,眼前這位龍王沒有其他意思,隻是單純認為他長得好看,僅此而已。

想來,這是一個對美有著極致追求的人,甚至這種極致已經到了,近乎於變態的程度。

“那個那個,我說啊。”

龍王擺出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神情。

他探過身子,雙手撐著下巴,好看的睫毛眨啊眨,亮晶晶的眼睛就這樣看著路明非。

“你平時都怎麽保養的呀。”

“用的誰家的珍珠粉?”

“我這裏的櫻花泥倒不錯,就是麻煩了些,不過是你的話,這麽好看,如果想要我可以勻你一點。”

龍王滔滔不絕,有說不完的話。

路明非敲著折扇。

“我從不保養。”

龍王像是被噎住了。

他先皺皺眉,又撇撇嘴,後來還是氣不過,沒忍住,兩隻手胡亂扯起頭發,一直到把那頭好看的長發扯得亂糟糟的看不出樣子方才罷休。

親兵有些被龍王忽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

路明非無動於衷,自顧自搖他的折扇。

“呼。”

龍王無力的吹了口氣。

他軟趴趴的癱下來,像流瀉的水銀。

“沒道理!沒道理!沒道理啊!”

他捶著桌。

“為什麽會有你這種人!”

“什麽好的都被你占了!”

“叫我們這些人怎麽活啊!”

盡管龍王在這裏唉聲歎氣,但這絲毫不能影響他的賭局,眼看著老六一邊的籌碼越來越少,大周的千門統領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他完全看不出對麵那位龍王究竟用了什麽手段,隻覺得自己仿佛迎頭撞上了一座巍峨神山,高不可攀,直插天際,就算再如何的雄心壯誌,下定了決心想要將之征服,但到頭來都隻是徒勞無功。

這還是第一次,在賭術的領域,千門統領心中升起了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

特別·是這邊龍王還在拉著路明非問東問西。

他對大周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江南風光,鶯飛草長,浩**長江,洶湧波濤。

不過,比起浴血奮戰的沙場,這位龍王好似更喜歡聽路明非講婉約江南的故事,撐一把油紙傘,行在丁香花開的石板路上,龍王眼中滿滿都是向往,喃喃著說“真好啊真好啊”。

路明非不由得再一次想。

這位真的是男兒身麽?

這是最後的一局了。

龍王慵懶的搖著骰子,漫不經心,將骰盅啪的按在桌上,也不先開,卻是轉頭看向一旁的路明非。

“你們快輸了喔。”

老六麵容沮喪,向路明非低下頭。

路明非擺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嗯。”

他對龍王道。

“快輸了,然後呢?”

“侯爺大駕光臨我這極樂林,肯定是有什麽想知道的事。”

“您說說。”

“畢竟侯爺您這般好看,如若不是價值連城的消息,我也可以做主,送給侯爺。”

“還有這等好事?”

“那是自然。”

龍王煞有介事的點頭。

“畢竟長得好看的人,本就該得到這個世界的優待。”

他這般認真的說著。

“不是麽?”

路明非想了想,點頭道。

“也對。”

他便是將尋二王子的事說了。

“二王子?”

龍王好奇道。

“侯爺找他作甚?”

“實不相瞞,家妻正是……”

聽著聽著,龍王神色漸漸起了變化。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

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地方。

“是這樣啊。”

他道。

“繪梨衣……”

路明非微微皺眉,他感覺到對方此刻身上,好似有某些異常。

但是什麽異常呢?

“小子!”

老六粗魯道。

他已經輸紅了眼。

這種連續不斷的挫敗感太打擊人了。

老六死死盯著龍王。

“別磨嘰!”

“到底還開不開了!”

龍王回神。

他看了眼老六,嫣然一笑。

皓手一翻,收起了骰盅。

“不開。”

龍王管也不管明顯已被激怒的老六。

他對路明非招手。

“侯爺,玩兩把唄。”

“你要是贏了。”

“二王子在哪,我說給你聽。”

“隻不過……”

龍王眸光一轉,笑意盎然。

“這您若是輸了,我可要,借侯爺的麵具玩玩啦。”

路明非輕搖折扇的動作微微一滯。

這天下誰人不知冠軍侯的麵具碰也碰不得,除了冠軍侯夫人,碰過青銅麵具的人都已死了。

眼前這龍王還真的是,膽大包天。

“怎麽,侯爺?”

“不敢麽?”

龍王笑道。

無形中仿佛有一隻天秤,天秤的這邊是青銅麵具,是天下人皆知的冠軍侯禁忌,天秤的那邊是二王子,也是繪梨衣能否活下去的關鍵。

路明非笑了。

他取出青銅麵具,放上賭桌。

“跟了。”

老六和親兵緊張的坐在一塊。

女童把玩著籌碼,時不時抬頭,神情懵懂。

“你說,將軍能贏麽?”

老六張張口。

“肯定,肯定能贏!”

他把嘴閉上。

老六無奈的看一眼旁邊自言自語自問自答的親兵。

你這自己都說了還問我做什麽?

說來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親兵這般緊張。

坐立不安手心冒汗。

看起來大周的這位冠軍侯爺,在他手下士卒心目中的地位,可真是不低。

隻是,親兵的那個問題再一次回**在老六腦海。

冠軍侯能贏麽?

對此老六也給不出一個準確的回答。

從本心說,他是不看好冠軍侯能贏的。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對麵那個龍王究竟多恐怖了。

賭術仙人?以前他隻覺得狂妄,如今不同,在親自交手過後,老六隻覺得這位龍王可真是低調。

區區仙人怎能形容他的賭術?

已經是……神了吧。

想到這裏老六還有點釋然。

畢竟,他老六再厲害也隻是凡人,凡人輸給神明不是很正常的事麽?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所以了,無論換成誰,對上龍王,老六給出的判斷都是必輸無疑。

除了……冠軍侯。

盡管冠軍侯上手滿打滿算也不過三日,但他的學習速度實在是老六生平僅見,顯然這也不是凡人該有的樣子。

再加上曾經冠軍侯於沙場征戰的輝煌戰績,那明顯也不是凡人可為。

龍王和冠軍侯,超越凡人者對同樣超越凡人者,若說這天底下能有誰可能贏下龍王,老六唯一能想到的人選也隻有冠軍侯。

隻可惜,時間太短。

老六扼腕搖頭。

如果再給冠軍侯一個月,不,半個月,給他多點時間熟悉賭術和手法,老六相信,冠軍侯肯定能與龍王平分秋色,兩者對上的結果也是,伯仲之間。

但如今嘛……

真是說不準了。

硬要給個概率,冠軍侯最後勝出的話,大概一程……不,半成吧。

不要嫌棄這個概率小,想想對麵那人是誰,有半成勝率已經很高了。

至少他老六自己可是連半成的勝率都沒有。

甚至,老六根本就想不到他能贏下龍王的方法。

對他而言完全就是毫無可能的事。

半成勝率的話,冠軍侯想贏,估計也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奇跡上了。

但奇跡的話,……又不是毫無發生的可能。

“侯爺,您說這裏麵,是幾點?”

“五點。”

“哦,如此自信。”

龍王挑眉。

“不愧是侯爺。”

“但是,真可惜呢。”

“侯爺是不是忘了,咱這玩的,可是六個骰子。”

老六和親兵也是眉頭深鎖。

他們看不懂自家大人這是在做什麽。

分明是六個的骰子,怎的卻說是五點?

就算剛好湊巧每個骰子都是一點,那也是六點啊,還有一個去哪了?

路明非倒是不急不躁,慢悠悠搖著折扇。

“我說五點,就是五點。”

“你開便是。”

龍王的表現卻是有些怪異。

他沒有立刻打開骰盅。

而是與路明非確認道。

“侯爺真不再想想?”

“若你輸了,我把玩麵具也便罷了,侯爺夫人這……”

路明非將折扇往骰盅上一搭。

龍王愣了下。

他好似發現了什麽,又不敢置信,神情一時間複雜難明。

“開罷。”

路明非收起折扇。

龍王似是終於想通了。

他深深看一眼路明非,沉默著,掀起骰盅。

親兵和老六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瞧。

盡管他們心中已有定論,畢竟總計六粒骰子,侯爺卻說點數是五,除非有一枚骰子攝於冠軍侯的赫赫威勢自絕於此,否則是怎麽著也不可能出現五點的局麵。

但是……萬一呢?

萬一真有骰子想不開自盡了呢?

說實話就連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想法真是蠢透了。

但接下來的一幕明晃晃的告訴他們。

不,你們不蠢,一點都不蠢。

蠢的是這個世界啊。

掀開的骰盅裏,清一色的一顆紅點。

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一點……

等等!

老六和親兵眨眨眼,眨眨眼,又不信邪的眨眨眼。

五點?

五點!

真的是……五點!

不是他們眼花。

這就是五點。

五枚一點的骰子!

這是……真的有骰子攝於冠軍侯威勢,自盡了?

當然骰子是不可能自盡的,那麽使它消失也隻剩下一種可能。

一幅畫麵驀然閃過老六腦海。

冠軍侯持著折扇往骰盅上一搭。

就是這個動作!

他可以確定,就是這個動作!

龍王沉默的臉忽然笑起來。

他輕輕鼓掌。

“漂亮,漂亮。”

“真是漂亮。”

他沒有死纏爛打的糾結那枚消失的骰子。

這毫無意義。

而且太難看了不是麽?

對龍王來說,難看的事,就不需要存在。

從最開始就說好了是賭術比拚,就得認賭服輸,這點氣量他作為承擔龍王之名的男人,還是有的。

說到底,所謂的賭術,不就是如何更為高明的騙人麽?

“下一局。”

路明非示意他可以繼續了。

龍王無動於衷。

他反倒是露出不解的神情。

“下一局?”

“什麽下一局?”

龍王用他白玉般的五指梳著頭發,從頭頂一直往下,順滑到底。

作美人捧心狀的燈架亮著光。

映出半邊明媚,半邊漆黑的他。

龍王側頭來看路明非,那眼神疏離,又在下一瞬開出一整個春日的花來。

“你已經贏了啊,侯爺。”

“贏了?”

路明非不解,按照極樂林二樓的規矩,不是雙方各千萬兩白銀,誰先把對方輸得一幹二淨,誰就贏麽?

這隻是一局,怎的就說是自己贏了?

龍王肯定的點頭。

他好似是看出了路明非的疑惑。

龍昂嫣然一笑。

“規矩啊。”

他道。

以著漫不經心的語氣。

“改了哦。”

“就在剛才。”

路明非敲著折扇。

“哦,改了?”

“正是。”

龍王盈盈一禮。

“侯爺所需,為扶桑二王子,是麽。”

“巧了。”

“如今這二王子,正在我極樂林暫居。”

“還請侯爺稍等片刻。”

“在下這便帶那二王子過來見您。”

路明非點頭。

“有勞。”

龍王向親兵老六兩人笑了笑,推門去了。

房間內隻剩下路明非幾人。

親兵小心檢查一番周圍,確定沒有眼線,湊到路明非身邊。

“將軍,此人或有蹊蹺。”

“我知道。”

龍王古怪之處很多,旁的不提,路明非此行是為了二王子下落,不成想極樂林恰好便有二王子暫居,這一點該怎樣解釋?

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過了些吧。

還有一點,便是這龍王突如其來改的規矩。

本是千萬兩白銀,怎的就成了一局定勝負了?

路明非隱約有種感覺,便好似是這龍王處心積慮的想著幫他取勝一般。

真是古怪。

老六不在意這些彎彎繞,他滿腦子都是路明非剛才那一首,搓著手諂媚的笑著,他湊上前來,侯爺長侯爺短,又要端茶又要捶肩,巴巴的想著侯爺能傳他兩手。

親兵取笑他,老六則振振有詞,說什麽達者為師,說什麽跟冠軍侯學可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分,別人那是怎麽羨慕也羨慕不來啊。

路明非折扇一橫叫停他倆。

“這個法子呢。”

老六瞬間切換一張諂笑的臉。

“我可以教你。”

“隻是你大概也用不了。”

老六抿嘴,路明非哪裏看不出來,這人盡管嘴上不說,心裏肯定嘀咕著呢,八成是以為路明非藏私,沒準還有著不忿。

路明非索性也不說話,用折扇在桌角一點,無聲無息間,木屑撲簌簌落下。

老六親兵兩個眼都看直了。

說話都結結巴巴。

“侯……侯爺,您這……”

路明非微微一笑。

“力氣大而已,不要多想。”

老六和親兵的麵色真是一言難盡,力氣大?你管這個叫力氣大?侯爺我們是沒你厲害,但也不是傻!真沒必要這麽玩人。

這時,門開了。

幾人聽到動靜,回頭望去。

心想這應當是那位龍王去而複返吧。

隻是這一眼,卻叫三人都是出乎意料。

門口確實立著一個人。

一身大周儒服,長發規規矩矩束在冠裏,模樣周正,談不上多俊美,那種感覺應當是乖巧。

是的,乖巧,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有這樣的一個詞跳入腦海,乖巧。

像是從小跟在自家施恩後的弟弟,一群孩子商量著做壞事,他怯怯的一言不發,一群孩子去偷西瓜,他站得遠遠地在那放風,不需要太多的關心,哪怕隻是給他一顆糖,他也能暗暗的歡喜上好久好久,過去多少年也會寶貝似的珍藏。

就是這樣一個乖巧的孩子。

眉眼間卻怎的有三四分龍王影子。

可此時的他與先前龍王,分明就是兩種人。

無論誰來了都會一口咬定是兩種人。

一個妖野有如月下飄零的櫻花。

一個溫和有如路旁盛開的白菊。

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怎的在眉眼上卻如此相似。

親兵和老六眨眨眼,不甘心的往門口張望,好似是在期待這人身後還有誰,比如說龍王。

但很可惜,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門口確確實實隻有他一個。

來人規規矩矩關上門,在路明非麵前坐下。

“見過上國天使。”

一係列動作神態恪守禮製,哪怕是最苛刻的人在此,也挑不出他任何一絲的錯漏。

路明非饒有興趣的看他。

折扇輕敲掌心,良久,路明非颯然一笑。

“我是該叫你龍王,還是,二王子殿下?”

這一句話使得房中幾人都是麵色大變。

唯二鎮定的就是路明非自己和二王子,或者說,之前的那個龍王。

親兵和老六怎麽也沒想到,先前那個妖野的龍王和如今這個乖巧的少年郎,竟是同一人。

等等,侯爺說他是誰?

二王子!

他們此行的目標,扶桑二王子,竟然從一開始就在了麵前。

還有啊。

那個十年前離開王室流落民間的二王子,竟就是極樂林的賭術仙人!

這裏麵的關係好複雜,他們隻覺得眼前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

“此刻的我是源稚女。”

“龍王為風間琉璃。”

“還請侯爺見諒。”

扶桑二王子規規矩矩的將頭低下。

路明非若有所思。

從高高在上的扶桑二王子到如今極樂林龍王,身份轉變如此之大,眼前這人的經曆想必也是跌宕起伏。

不知怎的,忽的就有一句話浮現在他的腦海。

那些你不為人知的往事,都是你如何忘也忘不了的過往。

他似乎隱隱約約要想起一些什麽來,但就是隔了一層屏障,怎麽也看不真切。

皺著眉,用折扇敲了兩下腦袋,親兵關切的問他如何,路明非搖頭道了句無妨。

之前的觸動也隻是一閃而逝,很快路明非便將之拋在了腦後,不再多想。

“源稚女也好,風間琉璃也罷。”

他對少年郎道。

“你都是繪梨衣的兄長,是麽?”

對此二王子沒有絲毫猶豫。

“正是。”

“那好。”

路明非點頭。

“繪梨衣的情況你也知曉,我希望你能幫幫她,就算不願也無妨,哪怕你是娘子的兄長,如今卻是關乎到娘子性命,實話與你說罷,幫或者不幫,這件事由不得你。”

二王子苦笑。

“不愧是侯爺,當真如傳聞裏一般霸道。”

路明非沒有接話,霸道就霸道,很多人都說如今這冠軍侯為了夫人已近乎瘋魔,他從不爭辯,畢竟在路明非看來,這話本身也沒什麽錯處,他確實瘋魔了,路明非也知道自己現在什麽德性,不過,無所謂,既是為繪梨衣,再如何瘋魔也是無妨。

能否救下娘子性命的關鍵就在眼前這二王子身上,哪怕他是繪梨衣的兄長,一旦說了不願,路明非還是得強行帶他回轉大周,補完繪梨衣的血脈,護得娘子性命周全。

二王子沒有立刻回答願意與否。

卻是提起一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來。

“侯爺想到找我,應當也是看過當年記載,百曉生此人,不陌生罷。”

“嗯,是他說的繪梨衣乃是神女,也是他說的”繪梨衣血脈不全。

二王子苦笑更濃。

他深呼吸。

“以另一人神血補完繪梨衣血脈,這是唯一能救她的法子。”

“隻是……”

他搖頭。

路明非微微皺眉。

他心中升騰起不安的情緒。

這個二王子在做什麽?

他隱約覺得,很快就將從二王子口中,聽到一些很不好的消息。

果然……

“侯爺應當驚訝吧,我為何一時是風間琉璃,一時又是源稚女。”

“這件事,還得從我離開王工的那日說起。”

“那一日,我再次見到了……百曉生。”

二王子沉默許久,方才像是鼓足了勇氣,緩緩抬起頭,與路明非對視。

“侯爺,萬分抱歉。”

“我很想幫你,也很想救繪梨衣。”

他死死捏住衣角。

清澈的雙目中滿是痛苦的神色。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二王子,他的皮膚竟如此之白。

白到了透明的程度。

就像是一戳便會戳穿的蟬翼,又或者陽光下的泡沫。

一個不妙的念頭忽然出現在路明非心田,而後很快的,它種子般生根發芽,如荒草般野蠻生長,要將他所有的思緒都給填滿。

源稚女低下頭,看著自己瘦弱的掌心。

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

“但是,很可惜。”

“我做不到了……”

……

深夜,京城。

一輛馬車停在冠軍侯府門口。

這條街住的都是達官顯貴,在這個點,鮮少有人還在外麵溜達。

車夫是個目光瑞麗的漢子,沙場裏打滾的凶悍氣息撲麵而來,若有個懂行的在此,不難看出眼前這人定是一個百戰老兵。

確認周圍無人後,車夫撩開簾子。

一股濃鬱的草藥氣味。

“大人,我們到了。”

“嗯。”

幾個人影趁著夜色進入冠軍侯府。

“篤篤篤。”

路明非推開門,放進他後,立刻回身將這門合上。

他們占了會,散去這一身的寒氣,才是放輕了腳步往裏走。

“娘子,娘子。”

繪梨衣睫毛輕顫,是夢麽,她怎的好似聽到了自家夫君的聲音?

“娘子,娘子……”

繪梨衣緩緩睜開眼,見著的一切逐漸清晰,而後她便是愣了下,一抹激動的神色掠過。

入目竟真是夫君的臉。

他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路明非微不可查的顫了下。

麵上仍是帶著溫和的笑,隻是這心中究竟多疼多難受,也隻有路明非自己知曉。

娘子她……又清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