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咋了?”張春蘭趕緊問道。
“他暈倒在廁所!身子都涼了!”
婆婆大放悲聲哭叫。
“啥?”
張春蘭如遭雷擊,手足無措,六神無主。
她愣了一秒,趕緊毛手毛腳打通了大哥張勝利的電話,哭叫道:“大哥,老四出事了!暈倒在了廁所,我還在北京,咋辦啊!”
“啥?我趕緊打120!你別著急,我現在就坐車去看!”
張勝利知道張春蘭沒有處理這些事情的能力,趕緊給醫院打了電話,又坐車飛奔青湖鄉。
等他趕到聶老四家,就見醫生已經給聶老四蓋上了白布單...
“張縣長,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縣醫院的院長親自來了,黯然歎道:“您妹夫應該是突發腦溢血...我們來的時候,他手裏還拿著電話,應該是連求救的時間都沒有...”
張勝利拿過聶老四的老年機電話,打開一看,屏幕還停留在撥號界麵,最上麵的電話號碼備注的是“勺媳婦”...
醫生說得沒錯,聶老四應該是上廁所的時候突發腦溢血,想給張春蘭打電話,卻沒有按出去,連搶救的時間都沒有...
“都怪那個勺媳婦啊!她要不去北京顯擺,我的老四就不會死啊!”
聶老四的母親軟癱在地上,哭天搶地。
“老四啊,一大家子人都靠著你一個人,你走了,我們老兩口子可咋辦啊!”
聶老四的父親老淚縱橫。
張勝利也是心如刀割。
四妹的家裏沒了誰都行,就是不能沒有聶老四。
張春蘭沒心沒肺,幾十年了啥事都不操心...
現在聶老四死了,他的父母又怨恨張春蘭,以後的日子可咋過?
也不能怪聶老四父母怨恨張春蘭,要是張春蘭不去北京,肯定能第一時間發現聶老四出事,送去醫院,或許還有救...
但一切,都晚了。
等張春蘭趕到家的時候,聶老四已經躺進了冰棺。
聶航聶婷穿著白孝服,跪在靈堂裏。
“老四...”
張春蘭無力地叫了一聲,就暈了過去。
張勝利和張冬梅趕緊抱住張春蘭,掐她的人中,聶航聶婷也撲過來,摟著母親痛哭。
半天,張春蘭才幽幽醒轉,看著冰棺裏的聶老四,淚如雨下:“老四,你咋就狠心走了?你走了,我咋辦啊?”
“春蘭,你可得挺住!”
張勝利沉聲說道:“娃娃們還沒有交代,還有兩個老人,你要是垮了,咋對得起老四?”
“...”
張春蘭淒然轉頭,看著一對兒女。
“媽,爸已經走了,您可不能有事啊!”
“爸雖然走了,我們一樣能照顧您!”
聶航聶婷哭道。
張春蘭一輩子不操心,一對兒女卻十分懂事,經常為母親操心。
就連張春蘭現在的衣服,都是聶婷幫她買。
“娃娃們都這麽懂事,你咋能不懂事呢?”
張勝利又對張春蘭歎道:“老四走了,你以後就是家裏的頂梁柱,你得把兩個娃娃交代掉,還得給兩個老人養老送終,才對得起老四啊!”
“我..”張春蘭擦掉眼淚,喃喃自語,“還有兩個娃娃,兩個老人...我得照顧他們,我不能對不起老四...”
這一刻,張春蘭仿佛才從孩子忽然長成了大人...盡管她已經年過不惑。
她才體會到,這麽多年聶老四肩上的膽子有多沉重。
“行了,冬梅,你把春蘭扶到小屋裏看著。”
張勝利把張春蘭交給張冬梅,趕緊主持操辦聶老四的葬禮。
張冬梅和劉強帶著親戚朋友,跑前跑後地忙。
聶老四家族裏沒有什麽厲害的人物,葬禮全由張家人操辦。
張永泰王桃香老兩口,坐著張衛東的奔馳車,從簸箕溝趕來...
張學文溫芙也關了麻辣燙店,坐著飛機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就連周雲蘇瓊,也來參加聶老四的葬禮。
前任縣長和現任縣長都來了,沙城縣的頭頭腦腦當然必須來。
西北鄉俗,聞喪即至,張勝利也不能不讓人來。
不過,他立下禁令,凡是沒有正式請的客人,隻接受花圈,不接受禮金。
誰也知道張勝利清正廉潔,都很自覺,來靈堂前送個花圈,鞠三個躬,表達心意就走了。
葉蘭舟和一些外地的文友,也坐著飛機千裏迢迢趕來,參加聶老四的葬禮,安慰張春蘭節哀。
聶老四的葬禮,人山人海。
村裏的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盛大隆重的葬禮,紛紛感歎,聶老四雖然剛剛五十歲就早逝,但娶了個好媳婦...
聶老四隻是個默默無聞的農民,死後卻來了這麽大人物為他送葬,這輩子也算值了!
當然,也有人背後說,聶老四福薄。
以前張春蘭沒有出名,聶老四還能壓得住,現在張春蘭成了全國知名的大作家,聶老四就受不住福氣,才死的。
不管怎麽說,嘻嘻哈哈一輩子樂天派的聶老四,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死了,沒有留下一句話。
他沒有什麽出息,也沒有什麽誌向,隻是笑嗬嗬的麵對每一天,平平淡淡地生活,真誠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
即便有人看不起他,甚至欺負他,聶老四也不生氣,依舊笑嗬嗬地自嘲,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人們這才都想起了聶老四的好,想起了他那些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的笑話和小曲。
這個世界上,能讓你哈哈大笑的人可不多啊!
沒有了聶老四,以後大家就再也不能經常哈哈大笑了。
張勝利雖然板著臉操辦聶老四的葬禮,心中的悲痛卻絲毫不亞於張春蘭。
他不禁想起來,三十年前,自己在青湖鄉政府夥房第一次見到聶老四的情景。
那時候,聶老四被他表姐夫黃世貴弄來當廚子,取代張勝利的工作。
聶老四雖然戴著新圍裙,翹著二郎腿,抽著紅塔山,裝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其實心裏卻惶惶不安。
第二天聶老四做的飯吃壞了全鄉政府的人,他就落荒而逃,還把新圍裙也送給了張勝利。
現在,妻子張春蘭一夜爆火,成了全國“文化名人”,聶老四可能又惶惶不安,最後落荒而逃。
他隻習慣在自己的世界裏,自由自在守著“勺媳婦”,默默無聞地過日子,他的確接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名利。
流年似水,人生無常。
在生命中落荒而逃的,又何止是聶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