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而論之,李鴻章有才氣而無學識之人也,有閱曆而無血性之人也。波非無鞠躬盡瘁死而後前,當責任而不辭,然未嚐有立百年大計以遺後人之誌。諺所謂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中國朝野上下之人心,莫不皆然,而李亦其代表人也。

李鴻章必為數千年中國曆史上一人物,無可疑也;李鴻章必為十九世紀世界史上一人物,無可疑也。雖然,其人物之位置果何等乎?其與中外人物比較,果有若何之價值乎?試一一論列之。

第一,李鴻章與霍光。史家評霍光曰不學無術,吾評李鴻章亦曰不學無術。則李鴻章與霍光果同流乎?曰:李鴻章無霍光之權位,無霍光之魄力。李鴻章謹守範圍之人也,非能因於時勢行吾心之所安,而有非常之舉動者也。其一,生不能大行其誌者以此,安足語霍光?雖然,其於普通學問,或稍過之。

第二,李鴻章與諸葛亮。李鴻章忠臣也,儒臣也,兵家也,政治家也,外交家也。中國三代以後,具此五資格,而永為百世所欽者,莫如諸葛武侯。李鴻章所憑藉,過於諸葛,而得君不及之。其初起於上海也,僅以區區三城,而能奏大功於江南,創業之艱,亦略相類。後此用兵之成就,又遠過之矣。然諸葛治崎嶇之蜀,能使士不懷奸,民鹹自厲,而李鴻章數十年重臣,不能輯和國民,使為己用。諸葛之卒,僅有成都桑八百株,而鴻章以豪富聞於天下,相去何如耶?至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犬馬戀主之誠,亦或仿佛之。

第三,李鴻章與郭子儀。李鴻章中興靖亂之功,頗類郭汾陽,其福命亦不相上下。然汾陽於定難以外,更無他事,鴻章則兵事生涯,不過其終身事業之一部分耳。使易地以處,汾陽未必有以過合肥也。

第四,李鴻章與王安石。王荊公以新法為世所詬病,李鴻章以洋務為世所詬病。荊公之新法與鴻章之洋務,雖皆非完善政策,然其識見規模決非詬之者之所能及也。號稱賢士大夫者,莫肯相助,且群焉哄之,掣其肘而議其後,彼乃不得不用金壬之人以自佐,安石鴻章之所處同也。然安石得君既專,其布劃之兢兢於民事,局麵宏遠,有過於鴻章者。

第五,李鴻章與秦檜。中國俗儒罵李鴻章為秦檜者最多焉。法越、中日兩役間,此論極盛矣。出於市井野人之口,猶可言也,士君子而為此言,吾無以名之,名之日狂吠而已。

第六,李鴻章與曾國藩。李鴻章之於曾國藩,猶管仲之鮑叔,韓信之蕭何也。不寧惟是,其一生之學行見識事業,無一不由國藩提攜之而玉成之。故鴻章實曾文正肘下之一人物也。曾非李所及,世人既有定評。雖然,曾文正,儒者也,使以當外交之衝,其術智機警,或視李不如,未可知也。又文正深守知止知足之戒,常以急流勇退為心,而李則血氣甚強,無論若何大難,皆挺然以一身當之,未曾有畏難退避之色,是亦其特長也。

第七,李鴻章與左宗棠。左李齊名於時,然左以發揚勝,李以忍耐勝。語其器量,則李殆非左所能及也。湘人之虛憍者,嚐欲奉左為守舊黨魁以與李抗,其實兩人洋務之見識不相上下,左固非能守舊,李亦非能維新也。左文襄幸早逝十餘年,故得保其時俗之名,而以此後之艱巨謗詬,盡附於李之一身。文襄福命亦雲高矣。

第八,李鴻章與李秀成。二李皆近世之人豪也。秀成忠於本族,鴻章忠於本朝,一封忠王,一諡文忠,皆可以當之而無愧焉。秀成之用兵、之政治、之外交,皆不讓李鴻章,其一敗一成,則天也。故吾求諸近世,欲以兩人合傳而毫無遺憾者,其惟二李乎!然秀成不殺趙景賢,禮葬王有齡,鴻章乃給八王而駢戮之,此事蓋猶有慚德矣。

第九,李鴻章與張之洞。十年以來,與李齊名者,則張之洞也。雖然,張何足以望李之肩背。李鴻章實踐之人也,張之洞浮華之人也。李鴻章最不好名,張之洞最好名,不好名故肯任勞怨,好名故常趨巧利。之洞於交涉事件,著著與鴻章為難,要其所畫之策,無一非能言不能行。鴻章嚐語人雲:不圖香濤作官數十年,仍是書生之見。此一語可以盡其平生矣。至其虛驕狹隘,殘忍苛察,較之李鴻之有常識有大量,尤相去霄壤也。

第十,李鴻章與袁世凱。今後承李鴻章之遺產者,厥惟袁世凱。世凱,鴻章所豢養之人也。方在壯年,初膺大任,其所表見蓋未著,今難懸斷焉。但其人功名心重,其有氣魄敢為破格之舉,視李鴻章或有過之。至其心術如何,其毅力如何,則非今之所能言也。而今日群僚中,其資望才具,可以繼鴻章之後者,舍袁殆難其人也。

第十一,李鴻章與梅特涅。奧宰相梅特捏Metternich,十九世紀第一大奸雄也。凡當國四十年,專出其狡獪之外交手段,外之以指揮全歐,內之以壓製民黨。十九世紀前半紀,歐洲大陸之腐敗,實此人之罪居多。或謂李鴻章殆幾似之,雖然,鴻章之心術,不如梅特涅之險,其才調亦不如梅特涅之雄。梅特涅知民權之利而壓之,李鴻章不知民權之利而置之;梅特涅外交政策能操縱群雄,李鴻章外交政策不能安頓一朝鮮,此其所以不倫也。

第十二,李鴻章與俾斯麥。或有稱李鴻章為東方俾斯麥者,雖然,非諛詞,則妄言耳。李鴻章何足以望俾斯麥。以兵事論,俾斯麥所勝者敵國也,李鴻章所夷者同胞也;以內政論,俾斯麥能合向來散漫之列國而為一大聯邦,李鴻章乃使龐然碩大之支那降為二等國;以外交論,俾斯麥聯奧、意而使為我用,李鴻章聯俄而反墮彼謀。三者相較,其霄壤何如也。此非以成敗論人也,李鴻章之學問智術膽力,無一能如俾斯麥者,其成就之不能如彼,實優勝劣敗之公例然也。雖李之際遇,或不及俾,至其憑藉則有過之。人各有所難,非勝其難,則不足為英雄。李自訴其所處之難,而不知俾亦有俾之難,非李所能喻也。使二人易地以居,吾知其成敗之數亦若是已耳。故持東李西俾之論者,是重誣二人也。

第十三,李鴻章與格蘭斯頓。或又以李、俾、格並稱“三雄”。此殆以其當國之久位望之尊言之耳,李與格固無一相類者。格之所長,專在內治,專在民政,而軍事與外交,非其得意之業也。格蘭斯頓,有道之士也,民政國人物之圭臬也;李鴻章者,功名之士也,東方之人物也,十八世紀以前之英雄也。二者相去蓋遠甚矣。

第十四,李鴻章與爹亞士(今譯作“梯也爾”。—編者注)。法總統爹亞士Thiers,巴黎城下盟時之議和全權也。其當時所處之地位,恰與李鴻章乙未庚子間相仿佛,存亡危急,忍氣吞聲,誠人情所最難堪哉。但爹亞士不過偶一為之,李鴻章則至再至三焉,爹亞士所當者隻一國,李鴻章則數國,其遇更可悲矣。然爹亞士於議和後能以一場之演說,使五千兆佛郎立集而有餘,而法蘭西不十年,依然成為歐洲第一等強國。若李鴻章則為償款所困,補救無術,而中國之淪危,且日甚一日,其兩國人民愛國心之有差率耶?抑用之者不得其道也。

第十五,李鴻章與井伊直弼。日本大將軍柄政時,有幕府重臣井伊直弼者,當內治外交之衝,深察時勢,知閉關絕市之不可,因與歐美各國結盟,且汲汲然欲師所長以自立。而當時民間,尊王攘夷之論方盛,井伊以強力鎮壓之,以效忠於幕府,於是舉國怨毒,集彼一身,卒被壯士刺殺於櫻田門外。而日本維新之運乃興。井伊者,明治政府之大敵,亦明治政府之功臣也。其才可敬,其遇可憐,日人至今皆為訟冤。李鴻章之境遇,殆略似之,然困難又較井伊萬萬也。井伊橫死,而鴻章哀榮,其福命則此優於彼焉。然而日本興矣,然而中國如故也。

第十六,李鴻章與伊藤博文。李鴻章與日相伊藤,中日戰役之兩雄也。以敗論,自當右伊而左李,雖然,伊非李之匹也。日人常評伊藤為際遇最好之人,其言蓋當。彼當日本維新之初,本未嚐有大功,其櫛風沐雨之閱曆,既輸一籌,故伊藤之輕重於日本,不如鴻章之輕重於中國,使易地以處,吾恐其不相及也。雖然,伊有優於李者一事焉,則曾遊學歐洲,知政治之本原是也,此伊所以能製定憲法為日本長治久安之計。李鴻章則惟彌縫補直,畫虎效顰,而終無成就也。但日本之學如伊藤者,其同輩中不下百數,中國之才如鴻章者,其同輩中不得一人,則又不能專為李咎者也。

李鴻章之治事也,案無留牘,門無留賓,蓋其規模一仿曾文正雲。其起居飲食,皆立一定時刻,甚有西人之風;其重紀律,嚴自治,中國人罕有能及之者。不論冬複,五點鍾即起,有家藏一宋搨蘭亭,每晨必臨摹一百字,其臨本從不示人。此蓋養心自律之一法。曾文正每日在軍中,必圍棋一局,亦是此意。

每日午飯後,必晝寢一點鍾,從不失時。其在總理衙門時,每晝寢將起,欠伸一聲,即伸一足穿靴,伸一手穿袍,服役人一刻不許遲誤雲。

養生一用西醫法,每膳供雙雞之精汁,朝朝經侍醫診驗,常上電氣。

戈登嚐訪李鴻章於天津,勾留數月。其時俄國以伊犁之役,頗事威嚇,將有決裂之勢。鴻章以詢戈登,戈登曰:中國今日如此情形,終不可以立於往後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權以大加整頓耳。君如有意,仆當執鞭效犬馬之勞。鴻章瞿然改容,舌橋而不能言。

李鴻章接人常帶傲慢輕侮之色,俯視一切,椰揄弄之,惟事曾文正,如嚴父,執禮之恭,有不知其然而然者。

李鴻章與外國人交涉,尤輕侮之,其意殆視之如一市儈,謂彼輩皆以利來,我亦持籌握算,惟利是視耳。崇拜西人之劣根性,鴻章所無也。

李鴻章於外國人中,所最敬愛者惟兩人,一曰戈登,一曰美國將軍格蘭德,蓋南北美之戰立大功者也。格蘭德遊曆至津,李鴻章待以殊禮,此後接見美國公使,輒問詢其起居。及曆聘泰西時,過美國,聞美人為格蘭德立紀功碑,即贈千金以表敬慕之情。

李鴻章之治事最精覈,每遇一問題,必再三盤詰,毫無假借,不輕然諾,既諾則必踐之,實言行一致之人也。

李鴻章之在歐洲也,屢問人之年及其家產幾何。隨員或請日:此西人所最忌也,宜勿爾。鴻章不恤。蓋其眼中直無歐人,一切玩之於股掌之上而已。最可笑者,嚐遊英國某大工廠,觀畢後,忽發一奇問,問於其工頭曰:君統領如許大之工場,一年所入幾何?工頭曰:薪水之外無他人。李徐指其鑽石指環曰:然則此鑽石從何來?歐人傳為奇談。

世人競傳李鴻章富甲天下,此其事殆不足信,大約數百萬金之產業,意中事也。招商局、電報局、開平煤礦、中國通商銀行,其股份皆不少。或言南京、上海各地之當鋪銀號,多屬其管業雲。

李鴻章之在京師也,常居賢良寺。蓋曾文正平江南後,初次入都陛見,即僦居於此,後遂以為常雲。將來此寺當為春明夢餘錄添一故實矣。

李鴻章生平最遺恨者一事,曰未嚐掌文衡。戊戌會試時在京師,謂必得之,卒不獲。雖朝殿閱卷大臣,亦未嚐一次派及,李頗俠快雲。以蓋代勳名,而戀戀於此物,可見科舉之毒入人深矣。

以上數條,不過偶所觸及,拉雜記之,以觀其人物之一斑而已。著者與李鴻章相交既不深,不能多識其遺聞軼事,又以無關大體,載不勝載,故從缺如。然則李鴻章果何等之人物乎?吾欲以兩言論斷之日曰:不學無術,不敢破格,是其所短也;不避勞苦,不畏謗言,是其所長也。嗚呼!李鴻章往矣,而天下多難,將更有甚於李鴻章時代者,後之君子,何以待之?

吾讀日本報章,有德富蘇峰著論一篇,其品評李鴻章有獨到之點,茲譯錄如下:

支那之名人物李鴻章逝,東洋之政局,自此不免有寂寞,不獨為清廷起喬雕柱折之感而已。

概而言之,謂李鴻章人物之偉大,事功之崇隆,不如謂其福命之過人也。彼早歲得科第,入詞館,占清貴名譽之地位。際長發之亂,為曾國藩幕僚,任淮軍統帥,賴戈登之力以平定江蘇,及其平撚也,亦稟承曾國藩之遺策,遂成大功。及為直隸總督,辦天津教案,正當要挾狼狽之際,忽遇普法戰起,法英俄美,皆奔走喘息於西歐大事,而此教案遂銷沉於無聲無影之間。邇來二十有五年,彼統製北洋,開府天津,綜支那之大政,立世界之舞台,此實彼之全盛時代也。

雖然,彼之地位,彼之勢力,非悉以僥幸而得之者。彼在支那文武百僚中,確有超卓之眼孔,教捷之手腕,而非他人之所能及也。彼知西來之大勢,識外國之文明,思利用之以自強,此種眼光,雖先革曾國藩,恐亦讓彼一步,而左宗棠、曾國荃更無論也。

彼屯練淮軍於天津,教以洋操;興北洋水師,設防於旅順、威海、大沽;開招商局,以便沿海河川之交通;置機器局,製造兵器;辦開平煤礦;倡議設鐵路。自軍事商務工業,無一不留意。雖其議之發自彼與否暫勿論,其權全在彼與否暫勿論,其辦理之有成效與否暫勿論,然要之導清國使前進以至今日之地位者誰乎?固不得不首屈一指曰:李鴻章也。

世界之人,殆知有李鴻章,不複知有北京朝廷。雖然,北京朝廷之於彼,必非深親信者。不寧惟是,且常以猜疑憎嫉之眼待之,不過因外部之壓迫,排難解紛,非彼莫能,故不得已而用之耳。況各省督撫,滿廷群僚,其不釋然於彼者,所在皆是。蓋雖其全盛時代,而其在內之勢力,固已甚微薄,而非如對外之有無限權力無限光榮也。

中日之役是彼一生命運之轉潮也。彼果自初蓄意以主戰乎?不能深知之。但觀其當事機將決裂之際,忽與俄使喀希尼商,請其幹涉弭兵,則其始之派兵於朝鮮,或欲用成脅手段,不戰而屈日本,亦未可知。大抵彼自視過高,視中國過大,而料敵情頗有不審者,彼蓋未知東亞局麵之大勢,算有遺策,不能為諱也。一言蔽之,則中日之役,實彼平生之孤注一擲也。而此一娜不中,遂至積年之勞績聲名,掃地幾盡。

尋常人遭此失意,其不以憂憤死者幾希。雖然,彼以七十三歲之高齡,內則受重譴於朝廷,外則任支持於殘局,挺出以任議和之事,不幸為凶客所狙,猶能從容,不辱其命,更典櫬赴俄國,賀俄皇加冕,遊曆歐美,於前事若無一毫介意者,彼之不可及者,在於是。

彼之末路,蕭條甚矣。彼之前半生,甚親英國,其後半生,最親俄國,故英人目彼為鬻身於俄廷。以吾論之,彼之親俄也,以其可畏乎?以其可信乎?吾不得而知之,要之,彼認俄國為東方最有勢力之國,寧賂關外之地,托庇於其勢力之下,以苟安於一時。此其大原因也。彼之中俄密約、滿洲條約等事,或視之與秦檜之事金,同為賣國賊臣。此其論未免過酷。蓋彼之此舉,乃利害得失之問題,非正那善惡之問題也。

彼自退出總理街門後,或任治河而遠出於山東,或任商務而僻駐於兩廣,直至義和團事起,乃複任直隸總督,與慶王同任議和全權,事方定而溘然長逝,此實可稱悲慘之末路,而不可謂恥辱之末路也。何也?彼其雄心,至死未消磨盡也。

使彼而卒於中日戰事以前,則彼為19世紀之一偉人,作世界史者必大書特書而無容提也。彼其容貌堂堂,其辭令巧善,機鋒銳敏,縱擒自由,使人一見而知為偉人。雖然,彼之血管中,曾有一點英雄之血液否乎?此吾所不敢斷言也。彼非如格蘭斯頓有道義的高情,彼非如俾斯麥有倔強的男性,彼非如康必達有愛國的熱火,彼非如西鄉隆盛有推心置腹的至誠。至其經世之識量,亦未有能令我感服而不能已者。要而論之,彼非能為鼓吹他人崇拜英雄心之偶像也。

雖然,彼之大橫著,有使人驚歎者。彼支那人也!彼大支那人也!彼無論如何之事,不驚其魂,不惱其心,彼能忍人所不能忍,無論若何失望之事,視之如浮雲過空,雖其內心或不能無懊惱乎,無悔恨乎,然其痕跡,從何處求之見之?不觀乎鐵血宰相俾斯麥乎?一旦失意退隱,其胸中瞋恚之火,直噴出如焰。而李鴻章則於其身上之事,若曾無足以掛其慮者然,其容忍力之偉大,吾人所尊敬膜拜而不能措者也。

若使彼如諸葛孔明之為人,則決無可以久生於此世界之理。何也?彼一生之曆史,實支那帝國衰亡史也,如剝筍皮,一日緊一日,與彼同時代之人物,凋落殆盡。彼之一生以前光後暗而終焉。而彼之處此,曾不以擾動其心。或曰:彼殆無腦筋之人也。雖然,天下人能如彼之無腦筋者有幾乎?無腦筋之絕技一至此,寧非可歎賞者耶。

陸奧宗光嚐評彼曰:謂彼有豪膽,有逸才,有決斷力,寧謂彼為伶俐有奇智,妙察事機之利害得失也。此言殆可謂鐵案不移。雖然,彼從不畏避責任,是彼之不可及也,此其所以數十年為清廷最要之人,瀕死則猶有絕大關係,負中外之望也。或曰:彼自視如無責任,故雖如何重大之責任,皆當之而不辭。然此之一事,則亦披之所以為大也。

彼可謂支那人之代表人也。彼純然如涼血類動物,支那人之性也;彼其事大主義,支那人之性也;其容忍力之強,支那人之性也;其硬腦硬麵皮,支那人之性也;其詞令巧妙,支那人之性也;其狡獪有城府,支那人之性也;其自信自大,支那人之性也。彼無管仲之經世的識量,彼無孔明之治國的誠實,雖然,彼非如王安石之學究。彼其以逸待勞,機智縱橫,虛心平氣,百般之艱然糾紛,能從容以排解之,舍勝海舟外,殆未見有其比也。

以上之論,確能摹寫李鴻章人物之真相,而無所遺,褒之不過其當,貶之不溢其短,吾可無複讚一辭矣。至其以李鴻章為我國人物之代表,則吾四萬萬人不可不深自反也。吾昔為《飲冰室自由書》,有《二十世紀之新鬼》一篇,今擇其論李鴻章者際錄於下:

鳴呼!若星氏、格氏可不謂曠世之豪傑也哉?此五人者(指域多利亞、星亨、格裏士比、麥堅尼、李鴻章),於其國皆有絕大之關係。除域多利亞為立憲政府國之君主,君主無責任,不必論斷外,若格裏士比,若麥堅尼,皆使其國一新焉,若星亨,則欲新之而未能竟其誌者也。以此論之,則李鴻章之視彼三人,有慚德矣。李鴻章每自解曰:吾被舉國所掣肘,有誌焉而未逮也。斯固然也。雖然,以視星亨、格裏士比之冒萬險、忍萬辱、排萬難以卒達其目的者何如?夫真英雄恒不假他之勢力,而常能自造勢力。彼星氏、格氏之勢力,皆自造者也。若李鴻章則安富草榮於一政府之下而已。苟其以強國利民為誌也,豈有以四十年之勳臣耆宿,而不能結民望以戰勝舊黨者?惜哉!李鴻章之學識不能為星亨,其熱誠不能為格裏士比,所憑籍者十倍於彼等,而所成就乃遠出彼等下也。質而言之,則李鴻章實一無學識無熱誠之人也。雖然,以中國之大,其人之有學識有熱誠能愈於李鴻章者幾何?十九世紀列國皆有英雄,而我國獨無一英雄,則吾輩亦安得不指鹿為馬,聊自解嘲,翹李鴻章以示於世界曰:此我國之英雄也。鳴呼!亦造成為我國之英雄而已矣,亦適成為我國十九世紀以前之英雄而已矣。

要而論之,李鴻章有才氣而無學識之人也,有閱曆而無血性之人也。彼非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心,然彼彌縫偷安以待死者也。彼於未死之前,當責任而不辭,然未嚐有立百年大計以遺後人之誌。諺所謂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中國朝野上下之人心,莫不皆然,而李亦其代表人也。雖然,今日舉朝二品以上之大員,五十歲以上之達官,無一人能及彼者。此則吾所敢斷言也。嗟乎!李鴻章之敗績,既已屢見不一見矣。後此內憂外患之風潮,將有甚於李鴻章時代數倍者,乃今也欲求一如李鴻章其人者,亦渺不可複睹焉。念中國之前途,不禁毛發栗起,而未知其所終極也。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附錄

李鴻章年譜

清宣宗道光三年(1823),癸未,一歲。

正月初五日(2.15)李鴻章出生於安徽廬州府合肥縣東鄉。父李文安,本名文玕,字式和,號玉泉。鴻章本名章銅,其兄瀚章本名章銳。丁日昌出生於該年。

道光四年(1824),甲申,二歲。

八月廿日(10.12)曾國荃生。

道光五年(1825),乙酉,三歲。

八月,父初應鄉試,落榜。是年,弟鶴章生。

道光六年(1826),丙戌,四歲。

道光七年(1827),丁亥,五歲。

道光八年(1828),戊子,六歲。

十月十一日(11.17)容閎生。

是年,父館於家,教子侄,鄉裏從而受業者數十人。鴻章啟蒙當始於此。

道光九年(1829),己醜,七歲。

是年,弟蘊章生。

道光十年(1830),庚寅,八歲。

四月廿十七日(5.19)翁同翕生

六月,詔定查禁內地行銷鴉片章程。

道光十一年(1831),辛卯,九歲。

六月九日(7.17)皇四子奕嚀(即後來的鹹豐皇帝)生。

道光十二年(1832),壬辰,十歲。

十一月廿一日(1833.1.11)皇六子奕訴(即後來的恭親王)生。

道光十三年(1833),癸己,十一歲。

父屢試未售,落魄貪酒。五弟鳳章已生。

道光十四年(1834),甲午,十二歲。

父仍館於費氏墨莊,鴻章從讀。

八月,父應鄉試中江南鄉榜第九十六名舉人。曾國藩是科亦領鄉薦,中式第三十六名舉人。四年後,曾、李兩人又同中進士。

道光十五年(1835),乙未,十三歲。

三月,父應禮部會試未第。曾國藩也“會試不售,留京師讀書”。

是年,六弟昭慶生,本名章釗。

道光十六年(1836),丙申,十四歲。

三月,父應本年恩科會試,仍未售。曾國藩也連續二年“報罷,出都為江南之遊”。

道光十七年(1837),丁酉,十五歲。

八月三日(9.2)張之洞生於貴州興義府官舍。

道光十八年(1838),戊戌,十六歲。

四月廿五日(5.18)會試發榜,父文安中一百一十二名貢士,三甲進士。朝考入選分刑部。曾國藩於是科會試中式三甲第三十八名進士,朝考後授翰林院庶吉士。郭嵩燾則落第而於九年後與李鴻章同成丁未科進士。

七月十九日(9.7)廷諭各省嚴辦吸煙及開煙館者。

十一月十五日(10.31)林則徐授為欽差大臣,前往廣東查辦海口事件(九月廿二日,天津、海口抓獲廣東煙犯、煙土八十二袋,重十三萬一千五百餘兩)兼節製粵省水師。

道光十九年(1839),已亥,十七歲。

九月廿八日(11.3)中英穿鼻(在海防重地虎門口)海戰發生,為鴉片戰爭之序幕。

道光二十年(1840),庚子,十八歲。

九月廿一日(10.16)皇七子奕繯(即光緒帝生父醇親王)生。

是年,李鴻章秀才中式入學。

道光廿一年(1841),辛醜,十九歲。

正月初五日(1.27)下詔對英宣戰。

道光廿二年(1842),壬寅,二十歲。

七月廿四日(8.29),中英《南京條約》由耆英、伊裏布與英使濮鼎查(Henry Pottinger)在英艦“皋華麗”號上簽押。該條約原稱“萬年條約”,包括割讓香港,賠款二千一百餘萬元,五口通商等十三條。

是年,李鴻章有“二十自述”七律四首。其一雲:“蹉跎往事付東流,彈指光陰二十秋。青眼時邀名士賞,赤心聊為故人酬。胸中自命真千古,世外浮沉隻一漚。允愧蓬萊仙島客,簪花多在少年頭。”其三則稱:“丈夫事業正當時,一誤流光悔後遲。壯誌不消三尺劍,奇才欲試萬言詩。聞雞不覺先起舞,對鏡方知頰有髭。昔日兒童今弱冠,浮生碌碌竟何為。”

道光廿三年(1843),癸卯,廿一歲。

是年,鴻章優貢,因家書催促而入都,準備應明年京兆鄉試。有“入都”詩作,其中頗有壯語,如:“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欲封侯。”“遍交海內知名士,去訪京師有道人。”“倘無駟馬高車日,誓不重還故裏車。”“即今館閣需才日,是我文章報國年。”入都前,鴻章已婚,原配夫人周氏。入都後,以年家子進謁曾國藩,為受業之始。

道光廿四年(1844),甲辰,廿二歲。

八月,應順天恩科鄉試,中式第八十四名舉人。鄉榜同年有俞樾、郭昆燾(篙燾之仲弟)、李鶴年、李鴻藻等。中式後,由曾國藩推薦,館於何仲高幕府。

道光廿五年(1845),乙已,廿三歲。

二月初九日(3.16)應恩科會試。曾國藩為同考官。四月十一日(5.16)會試發榜,李鴻章、郭嵩燾兄弟、李鴻藻均告落第。鴻章從曾國藩求義理經世之學。

道光廿六年(1846),丙午,廿四歲。

仍館於何仲高幕府,閱十三經注疏,準備明春會試。

道光廿七年(1847)丁未廿五歲。

三月初九日(4.22),應本科會試,至十六日出闈。四月廿五日(6.7)賜張之萬、沈桂芬、李鴻章等進士出身。鴻章列二甲第十三名,朝考後,改翰林院庶吉士。是科狀元為張之萬(張之洞族兄),同年有沈葆楨、馬新貽、劉郇膏、何璟,郭嵩燾等人。曾國藩對丁未科進士中,頗器重李鴻章,目為“丁未四君子”之一。

道光廿八年(1848),戊申,廿六歲。

鴻章留京師翰林院。

道光廿九年(1849),己酉,廿七歲。

仍留翰林院。兄瀚章拔貢京師,朝考一等(出曾國藩門下),以知縣簽分湖南。

道光三十年(1850),庚戌,廿八歲。

正月十四日(2.23)道光帝崩。廿六日,皇太子奕嚀(時年廿)即位,以明年改元鹹豐元年。

四月廿一日(6.1)散館,與沈桂芬、沈葆楨等同被授編修。

十月一日(11.4)拜上帝會洪秀全、楊秀清等在廣西起事。十二月十日(1851.1.11)洪秀全建號“太平天國”,稱“天王”。

清文宗鹹豐元年(1851),辛亥,廿九歲。

仍留京師,累光武英殿纂修,國史館協修。河南南陽等地撚軍起事。是年,李瀚章署湖南永定(大庸縣舊名)知縣。

鹹豐二年(1852),壬子,三十歲。

五月,鴻章以大考翰詹二等,獲賞文綺。清製:詹事府自少詹事以下、翰林院侍讀學士以下,經數年則特旨考試,謂之大考。分別予以超擢、開題、罰俸、降調或休致四等賞罰。

是年,李瀚章調署湖南益陽縣知縣,十月末,長沙圍解(瀚章助巡撫駱秉章守長沙,抵禦太平軍)後,始赴任。

十二月廿二日(1853.1.30)丁母憂在籍的禮部侍郎曾國藩奏請練治一軍討伐太平軍,是為湘軍之始。

鹹豐三年(1853),癸醜,三十一歲。

正月,太平軍棄武漢,沿長江東下,占領九江後,大舉入皖。

正月廿五日(3.4)朝命準李鴻章及袁甲三(袁世凱之從祖父)隨同工部侍郎呂賢基赴安徽幫辦團練防剿事宜。二月,鴻章抵廬州,入署撫周天爵幕。不久,隨周在穎州、定遠一帶堵防皖北撚軍。

二月廿日(3.29)太平軍占據南京,定為都城,改名天京。

五月,李鴻章率勇千人禦太平軍於和州裕溪口。是李初次與太平軍接觸。七月,李鴻章所部團勇敗太平軍於運漕鎮。七月廿一日,奉旨賞加李大品藍翎。八、九月間,李轉戰於柘皋、巢湖、無為之間,並克複東關,為建立戰功之始。

十月廿九日(11.29)太平軍胡以晃、曾天養部攻占舒城,呂賢基投水死。李鴻章率所部團練退保合肥。

十一月,李文安奉命回籍募勇防剿太平軍。

十二月四日(1854.1.2)李鴻章招集團練,駐罔子集。三日後,舒興阿統援兵至此,鴻章謁舒,請速進援,不允。十二月十七日(1854.1.15)太平軍攻陷廬州省城,巡撫江忠源、布政使劉裕珍戰死。李鴻章因請援兵在外免難,家園被太平軍所毀。李不久入皖撫福濟幕。

是年,李瀚章調署善化知縣,曾國藩檄其總理糧台,為瀚章參與曾幕之始。

鹹豐四年(1854),甲寅,三十二歲。

正月廿八日(2.25)曾國藩發布“討粵匪檄”,督湘軍自衡州出發討太平軍。

二月,太平軍陳玉成部由巢湖進攻合肥,李文安率張樹聲、吳疏芬等擊敗之,後敘功以知府用。

十二月十五日(1855.2.1)李鴻章攻克安徽含山縣城,自是有知兵之名,後以功賞加知府銜,換花翎。

鹹豐五年(1855),乙卯,三十三歲。

四月十六日(5.31)退守山東在平馮官屯的李開芳被僧格林沁擒殺,北伐太平軍全潰。

五月廿三日(7.6)李文安卒於合肥軍次,年五十五。

六月十三日(7.26)副都統忠泰攻巢縣之師全軍覆沒,忠氏僅以身免。李鴻章因在喪次,未及於難。

十月初一日(11.10)李隨總兵鄭魁士、提督和春、皖撫福濟克複廬州府。是年,弟李昭慶之子經方生。經方後為李鴻章嗣子。

成豐六年(1856),丙辰,三十四歲。

三月廿三日(4.27)皇長子載淳(即日後之同治帝)生,母懿嬪那拉氏晉封懿妃。

八月四日(9.2)太平天國北王韋昌輝、燕王秦日綱殺東王楊秀清及其黨屬三千餘人,又閉城大索,旬日未止,是為天京內訌之始。

九月,李鴻章隨福濟等先後克巢縣、和州、東關等地。後敘功賞加按察使銜。

鹹豐七年(1857),丁已,三十五歲。

正月,晉封懿妃那拉氏為懿貴妃。

二月,太平軍李秀成、陳玉成合師追擊清軍於桐城、舒城,鴻章部團練敗散。奉母北逃。

十一月十四日(12.29)英法聯軍五千六百餘人陷廣州。兩廣總督葉名琛被俘。

成豐八年(1858),戊午,三十六歲。

七月,太平軍再次攻占廬州,焚毀李鴻章祖宅。

十二月十日(1859.1.13)李鴻章赴江西建昌,入曾國藩幕。

鹹豐九年(1859),己未,三十七歲。

二月十二日(3.16)曾國藩由建昌拔營,十六日,移駐撫州。三月十八日(4.20),鴻章自南昌行抵撫州。五月十一日(6.11),隨曾國荃率副將朱品隆等軍二千八百人,自撫州進兵景德鎮,從參軍事。六月十四日(7.13)曾國荃等三路進擊,攻克景德鎮。翌日,又克浮梁縣城。太平軍楊輔清所部逃往建德、祁門。七月十六日(8.14)鴻章複回國藩幕,掌管文案。

八月廿日(9.16)袁世凱生於河南陳州府項城縣張營。

九月初四(9.29)鴻章隨國藩由武昌抵黃州,與胡林翼會商四路進兵皖省之計。十月廿四日(11.18)鴻章奉旨授福建建延郡遺缺道,仍留曾幕,未赴任。十一月十三日(12.6)隨曾國藩駐軍安徽宿鬆,英王陳玉成屯軍太湖、潛山與之相持。

鹹豐十年(1860),庚申,三十八歲。

閏三月十六日(5.6)陳玉城、李秀成等攻陷包圍天京的江南大營,清將張國樑等敗退。同月廿九日,太平軍又攻陷丹陽。

四月十三日(6.2)美國人華爾(F.T.Ward)得上海巨商楊坊及蘇鬆太道吳煦之助,募外人組織洋槍隊防衛上海,為“常勝軍”之嚆矢。

四月十九日(6.8)清廷命曾國藩署兩江總督,率所部兵勇赴蘇州(無錫、蘇州分別於本月十日、十三日為李秀成攻占),保東南大局。

六月廿四日(8.10)實授曾為兩江總督,並命為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大江南北水陸各軍皆歸曾節製。

十二月十日(1861.1.20)京師設立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派恭親王奕嚀、大學士桂良、戶部左侍郎文祥管理。

成豐十一年(1861),辛酉,三十九歲。

四月初一日(5.10)曾國藩駐軍皖南東流,規劃救援安慶。六月六日(7.13)鴻章抵東流,重入曾幕。

四月廿一日(5.10)太平軍陳玉成部先鋒程學啟在安徽集賢關降於湘軍曾貞斡(國藩幼弟)。

七月十七日(8.22)鹹豐帝崩於熱河避暑山莊行宮,年三十一。次日,新帝特諭尊皇後及生母皇貴妃那拉氏為皇太後。廿九日,定年號為“祺祥”。

八月初一日(9.5)曾國荃克安慶。

八月廿六日(9.30)湖北巡撫胡林翼卒於武昌,予溢文忠。

九月三十日(11.2)諭王公百官等,載垣、瑞華、肅順等人罪狀,解任拿問,派恭親王會同大學士、九卿、翰詹科道,嚴行議罪,並會議具奏皇太後垂簾之儀。

十月五日(11.7)改定年號為同治。

十月十六日(11.18)上海官紳厲學潮、錢鼎銘乘外輪抵安慶,謁曾國藩,呈遞滬紳公啟私函,陳述滬上餉源可恃,殷望援師。十九日,曾、李商救援江蘇之法。

十一月一日(12.2)帝奉兩宮皇太後禦養心殿,垂簾聽政。

十一月廿五日(12.26)曾國藩奏保李鴻章堪任江蘇巡撫,左宗棠可充浙江巡撫。是月,曾國藩募練皖北之勇,名曰淮軍。

十二月十八日(1862.1.1)李秀成率兵自撫州向鬆江、上海進發,通告人民歸順,勸洋商兩不相擾,否則施以殺戮。

清穆宗同治元年(1862),壬戌,四十歲。

正月初一日(1.30)朝命曾國藩以兩江總督協辦大學士。

正月廿四日(2.22),李鴻章組成淮軍數營,集合於安慶,仿湘軍成規,定立營製。

二月初四日(3.4)鴻章隨曾國藩檢閱所部淮軍。

二月廿八日(3.28)上海官紳錢鼎銘等,乘輪抵安慶,告以籌銀十八萬兩雇洋輪七艘,分三次潛載淮軍赴滬。次日,曾國藩、李鴻章會商後允之。

三月八日(4.6)李鴻章率淮勇二千餘人,由安慶乘輪啟行,初十日抵滬。十四日,淮勇第二起由安慶啟行。

三月廿七日(4.25)命李鴻章署江蘇巡撫,並令體察洋人之性,設法籠絡;鎮江為大江南北關鍵,宜於上海事宜,布置稍定後前往駐紮,為規複名城之計。是月,曾國藩建節於安慶,控馭十道之師。

四月十二日(5.10)至十四日,參將李恒嵩等會同英法兵攻克青浦縣城,暫擒四千餘。李鴻章奏請褒獎中外有功人員,華爾請以副將補用。十七日,陳玉成突圍往壽州,為苗沛霖所誘擒。(陳於五月八日被淩遲處死,年僅二十六歲)。廿二日英法軍及常勝軍克複拓林城。次日,清軍收複奉賢縣城。廿八日英法提督率西兵並挾留防兵勇及文武官員撤出嘉定,退回上海。嘉定為李秀成所占。

五月初一日(5.28)南江城太平軍守將吳建瀛、劉玉林、方有才三人率眾萬人,投降淮軍將領劉銘傳、潘鼎新。初五日,該部會同劉銘傳軍收複川沙廳。

五月初四日(5.31)曾國荃得彭玉麟水師之助,進逼南京,紮營雨花台,是為湘軍攻金陵之始。

五月廿一日(6.17)虹橋之戰。太平軍聽王陳炳文、納王郜永寬率軍五六萬攻打李鴻章新橋軍營,李親率郭鬆林、張遇春、滕嗣林等,分三路進援,於徐家匯之九星橋一帶,敗太平軍,殺三千餘人,太平國退回泗涇。廿三日,李鴻章乘勝進攻泗涇,太平軍退向昆山、青浦。鬆江告肅清。對虹橋、泗涇之戰,李頗感得意,在致曾國藩信中稱:“此極痛快之事,為上海數年軍務一吐氣也。……有此勝仗,我軍可以自主,洋人可以懾威,吾師可稍放心,鴻章亦敢於學戰。”

六月初八日(7.4)黃翼升率淮陽水師抵滬。

六月十五日(7.11)京師同文館成立,延英人包爾騰(Burdon)為教習,選八旗子弟數人學習。然而,“同文館之設,謠言甚多。有對聯雲:‘鬼計本多端,使小朝廷設同文之館;軍機無遠略,誘佳子弟拜異類為師。’”(翁文恭公日記)

六月廿一日(7.17)淮軍潘鼎新、劉銘傳等營會同華爾所率常勝軍克複金山衛城,浦東全境肅清。

七月初七日(8.2)李秀成親率三千人西援南京。

七月初八,常勝軍、常捷軍等攻占浙江餘姚。十五日(8.10)淮軍會同常勝軍克複青浦縣城。十九日至廿五等日,太平軍慕王譚紹光部兩萬餘人,反攻青浦,不成。

八月初一日(8.25)各路(蘇州、昆山、嘉興等地)太平軍環攻清軍北新徑營盤,距上海僅十餘裏。李鴻章督劉銘傳、程學啟、華爾、李鶴章、郭鬆林等各路兵勇救援,與太平軍譚紹光、蔡元隆等劇戰。太平軍敗走嘉定,北新涇解圍。

八月廿七日(9.20)華爾率常勝軍攻克浙江慈溪。但華爾被擊傷,次日死於寧波。常勝軍後交美國人白齊文接管。

九月二日(10.24)淮軍會同常勝軍、英法兵再克嘉定。

九月三日,太平軍侍王李世賢自浙江援救天京,合李秀成軍,號八十萬,重重圍困曾國荃之湘軍。初五,曾國荃發萬人出壁擊殺太平軍八千餘人。

九月廿二日(11.13)李鴻章親臨前線調度,督官軍與太平軍慕王、聽王、朝王等會戰,殲擒太平軍一萬四千餘人,為李東征以來第一次大捷。

十月初五(11.26)曾國荃引軍出擊,大敗李秀成、李世賢連營環攻天京城外雨花台之軍。二李撤圍而去。

十月十二日(12.3)實授李鴻章為江蘇巡撫。

十一月十五日(1863.1.4)白齊文自鬆江抵滬,索餉不遂,痛打楊坊,搶去洋銀四萬餘元。李鴻章即將白斥革,商請英提督士迪佛立彈壓調解。廿五日,李與士迪佛立訂統帶常勝軍章程十六條,暫交英軍參謀奧倫管帶,以後交由戈登統領。

十一月廿八日(1.17)常熟、昭文的太平軍守將駱國忠獻城降清,並於次日會同淮軍水師,攻克福山要口。李秀成聞訊後,立即率大部圍常熟、昭文。十二月下旬,淮軍、常勝軍為救應常、昭,分攻太倉、福山,失利,常勝軍撤回鬆江。

是年,李鴻章因四十無子,乃以幼弟昭慶之子經方為嗣。

同治二年(1863),癸亥,四十一歲。

正月廿二日(3.11)李鴻章奏請於上海、廣州、添設外國語言文字學館,於中國自強之道,似有裨助。後於二月十日奉旨準就上海敬業書院改設,即廣方言館。

本月,李鴻章之親兵護衛營(即張遇春之“春”字營)成立炮隊(二百人),為中國炮兵製度之發軔。

二月七日(3.25)戈登正式接統常勝軍。十八日(4.5)淮軍、常勝軍合力攻克福山,次日,常熟、昭文圍解。

三月初九(4.26)守太倉的太平軍會王蔡元隆詐降,擊傷淮軍統領李鶴章。戈登帶常勝軍增援,於本月十五日攻入太倉,大肆殺戮太平軍。

四月初四(5.21),李在致曾國藩信中,論及洋務最難著手,希望速平“賊氛”,講求洋器。並謂中國但有開花大炮、輪船兩樣,西人即可斂手。日本即是證明。

四月十四日(5.31)清軍攻克昆山、新陽縣城,斬獲太平軍二三萬人。廿二日(6.8),黃翼升、劉銘傳等攻克江陰縣屬楊庫汛城。

五月十一日(6.26),李鴻章奏上“分路規取蘇州折”。十五日(6.30)湘軍水陸攻克九洑洲,長江水路大通。

六月十四日(7.29)程學啟、戈登等克複吳江、震澤,切斷蘇、浙太平軍聯絡。廿二日(8.6)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被害於成都,年三十三。

七月十三日(8.26)淮軍攻克楓徑。廿九日(9.11)李鴻章親督各軍,攻克**口鎮,追太平軍納王郜永寬敗眾至蘇州城外。

八月初一(9.13)李鶴章、劉銘傳等攻克江陰,太平軍廣王李愷順敗走常州。十一日(9.23)忠王李秀成偕侍王李世賢自天京返蘇州,謀解城圍。十六日(9.28)淮軍、常勝軍攻占蘇州東南水陸要區寶帶橋。八月三十日(10.12)至九月二日,淮軍進攻無錫,分路擊敗李秀成部。

九月十二日(10.24)清軍攻占蘇州盤門外五龍橋。十五日,程學啟、戈登移軍吳江攻擊浙江太平軍,獲勝。二十日,又攻克蘇州齊門外蠡口的太平軍營。

九月廿七日(11.8)李鴻章函複徐樹銘,謂“目前之患在內寇,長久之患在西人,堂堂華夏,積弱至此,豈一人一時所致,撫髀太息而已”。是月,無錫官軍攻擊後安、安鎮、梅村、西倉、茅塘橋等地太平軍,獲勝,活捉李秀成軍師、戶部尚書李生香。

十月五日(11.15)曾國荃部盡占南京城東南要隘。十五日,進屯金陵城東孝陵衛。

十月二十日(12.1)李秀城率部萬餘人離開蘇州。廿四日,蘇州守將納王郜永寬殺害慕王譚紹光,與康王汪安均、比王伍貴文、寧王周文佳等以蘇州降於清總兵程學啟。廿六日,李鴻章允程學啟殺降將郜永寬等八人。李鴻章於稟母函中稱“盡殺雲官等八偽王及其黨數百人,此事雖太不仁,然攸關大局,不得不為”。曾國藩於十一月廿三日日記中評日:“李少荃殺蘇州降王八人,……殊為眼明手辣。”蘇州之克,李被賞太子少保銜,並賞穿黃馬褂。

十一月二日(12.12)李鶴章、郭鬆林、劉銘傳等攻克無錫、金匱,生擒潮王黃子漋父子。

十一月十日(12.10)李秀成自丹陽返天京,勸洪秀全放棄天京,進取西北,與陳得才相會,被洪嚴詞拒絕。

十一月廿八日(1864.1.7),清總兵程學啟、道員吳毓芬等攻克浙江嘉興,郛王陳占榜等投降。

十二月廿日(1.28),曾國藩在安慶試航蔡國祥、徐壽等自造之輪船“黃鵠”號。

同治三年(1864),甲子,四十二歲。

正月廿二日(2.29),曾國荃軍合圍金陵。

二月一日(3.8)溧陽太平軍守將投降清軍,侍王李世賢往湖州。十八日(3.25)淮軍程學啟部攻克浙江嘉興。廿四日(3.31),左宗棠軍、浙江布政使蔣益澧會同洋將德克碑攻克杭州,道員唐國器克餘杭。

三月初七日(4.12)淮軍大破太平軍於江陰、常熟間,太平軍退回常州、丹陽。初十日(4.15)李鴻章抵常州,布置攻城軍事。廿二日(4.27),劉銘傳、戈登等開炮猛攻常州,太平軍英勇抵抗,淮軍與常勝軍傷亡達一千五六百人。

四月六日(5.11)李鴻章督淮軍各部及戈登等攻入常州,生擒護王陳坤書、佐王黃和錦,大肆殺戮太平軍。常州之克,清廷賞李鴻章騎都尉世職。

四月八日(5.13)丹陽太平軍內亂,英王叔陳時永被殺,清軍入城。江蘇僅餘金陵為太平軍所占。廿七日(6.1)洪秀全死,年五十二。死前尚下詔稱,即上天堂向天父、天兄領天兵,保固天京。李秀成秘不發喪,雖守軍亦不知。後由幼天王洪天貴福繼位,李為輔國軍師兼通天大主帥。

是月,李鴻章致書總署(即總理衙門),稱:日本君臣發憤為雄,已能駕駛輪船、造放炸炮,中國亦應亟圖自強,覓製器之器,專設一科取士。

五月中旬,丁日昌署理蘇鬆太道,兼管海關及通商交涉事務。

六月十六日(7.19)浙江巡撫曾國荃督總兵李臣典等自地道炸塌天京城垣二十餘丈,朱洪章、蕭孚泗等分自缺口搶入,金陵九門皆破,李秀成擁幼主衝出天京,被曾國荃軍截擊,彼此相失。李秀成及洪仁達(天王之兄福王)於十九日被蕭孚泗搜獲。幹王洪仁玕等護幼主走安徽廣德。太平軍守軍及官員一萬餘人皆死,無降者。湘軍大肆焚掠,城內三日三夜火光不息。廿五日(7.28)曾國藩自安慶乘輪抵金陵,親訊李秀成。二日後,曾命李書寫供狀,至七月六日畢,約五六萬字。廿九日(8.1)以金陵克複,廷旨賜封李鴻章一等伯爵,賞戴雙眼花翎。曾國藩加太子太保銜,封一等侯爵,世襲罔替。曾國荃加太子少保銜,封一等威毅伯爵。

七月六日(8.7)曾國藩殺李秀成於金陵,李時年四十。次日,曾馳折奏洪秀全、李秀成二“賊酋”分別處治(六月廿八日焚洪秀全屍),幼主洪福填查無實在下落,李秀成供詞抄送軍機處,以備查考。

七月廿七日(8.28)淮軍潘鼎新、劉秉章等部會同湘軍蔣益澧等攻克浙江湖州府城。廿九日,劉銘傳等攻克安徽廣德州城,幼主先後逃至安徽寧國、績溪、江西玉山一帶,九月廿五日被擒。

九月十一日(10.11)李鴻章函複陳廷經,謂中國宜及早自強,變易兵製,講求軍實。函中去:“鴻章所深慮者,外國利器強兵,百倍中國。內則狎處輦轂之下,外則布滿江海之間,實能持我短長,無以扼其氣焰。盱衡當時兵將,靖內患或有餘,禦外侮則不足。……必須盡裁疲弱,厚給糧餉,廢棄弓箭,專精火炮,革去分訊,化散為整,選用能將,然後綠營可恃。海口各項艇船師船,概行屏逐,仿立外國船廠,購求西人機器,先裝夾板火輪,次及巨炮兵船,然後水路可恃。中士大夫,不深悉彼己強弱之故,一旦有變,日吾能禦侮而破敵,其誰信之?狃於目前小勝,謂內賊不足平,外患亦不足慮,其又能自信耶?”

九月十八日(10.18)總署複李鴻章,讚同在滬設廠,並望講求駕船之法。

九月廿五日(10.25),沈葆楨飭席寶田以精毅軍追洪福,於江西石城荒穀中將洪抓獲。隨即將洪押往南昌,十月十日淩遲處死。

十月八日(11.6)朝命曾國藩往皖鄂交界,督軍防堵從湖北東下的太平軍扶王陳得才及撚軍,命李鴻章前往江寧,暫署兩江總督。

十一月初六日(12.4)江南鄉試,李鴻章迎同正副考官劉琨、平步青入闈監臨。

是年,子李經述生。

同治四年(1865),乙醜,四十三歲。

正月十八日(2.13),李鴻章函複郭篙燾,談及:

(1)僧邸(僧格林沁襲郡王爵)屢潰於豫,而於南軍枘鑿過甚。數萬敗撚,長驅河、汝,誰敢攘臂以爭之者!

(2)都中群議,無能謀及遠大,但以內輕外重為患,日鰓鰓然欲收將帥疆吏之權。又僅挑剔細故,專采謬悠無根之浮言。

(3)滬市消落,常鎮數百裏久無人煙。

二月初十日(3.7)朝命李瀚章為湖南巡撫。

四月廿一日(5.15)郭鬆林、楊鼎新等援閩淮軍、會合浙軍,克複漳州府城,李世賢逃遁。同日,曾國藩奉廷寄,一等侯之上加毅勇二字,李鴻章伯號為肅毅。

四月廿四日(5.18)僧格林沁在山東曹州中伏身亡,撚勢益張。廿九日,朝命曾國藩赴山東督師剿撚,以李鴻章署理兩江總督。

五月初四(5.28),朝命曾國藩節製直隸、山東、河南三省軍務,初六日,李鴻章奏片密陳製撚之策:宜令直、東、皖、豫各省居民,堅壁清野,官督民團,各省整練步隊勁旅,扼要紮營邀擊,並多練馬隊,以便兜追剿辦。

六月一日(7.23),因侍郎殷兆鏞等疏劾李鴻章橫征暴斂,李乃複奏,陳述蘇省抽厘助餉之苦衷,並無操切俊削之情事。盼於用人,聽言兩端,推求實濟,堅持定見,務存遠大之謀。疏中有雲:“士大夫習為章句帖括,囂囂然以經術自鳴,攻訐相尚,於尊主庇民,一切實政,漠不深究。誤訾理財之道為俊利,妄擬治兵之人皆怙勢,顛倒是非,混淆名實,論事則務從苛刻,任事則競趨巧偽。一有警變,張皇失措。俗儒之流弊,人方之敗壞因之,此最可憂。”

八月初一日(9.20)李奏請置辦上海虹口洋人鐵廠機器,與丁日昌、韓殿甲舊有兩局,歸並為江南製造總局,責成丁日昌督察籌劃。

十二月廿二日(1866.2.7)左宗棠會鮑超部及粵軍克複廣東嘉應州城,平定人粵太平軍。

同治五年(1866),丙寅,四十四歲。

二月,詔命淮軍統領員外郎李昭慶率馬隊赴豫協剿,翰林院侍講學士劉秉璋赴曾國藩軍營襄辦軍務。

六月三日(7.14)從左宗棠奏,詔許於福州設廠(馬尾船政局)試造輪船。

八月廿三日(10.1)因撚軍自豫東入魯,河防無成,曾國藩奏請飭令李鴻章帶兩江總督關防出駐徐州,與山東巡撫閻敬銘會辦東路剿撚軍務,湖北巡撫曾國荃移駐南陽,與河南巡撫李鶴年會辦西路剿撚軍務。曾國藩自駐周家口,居數省之中,便於聯絡呼應。

八月廿八日(10.6)設立天津機器局,派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籌辦。

九月十二日(10.22)撚軍在河南陳留杞縣分為兩枝,任柱、賴文光等東北走,是為東撚;張宗禹(總愚)、邱遠才西南走,是為西撚。

十月十六日(11.22)孫中山生於廣東香山縣東鄉翠亨村。

十一月初一日(12.7)命曾國藩回兩江總督本任,授李鴻章為欽差大臣,專辦剿撚事宜。曾對剿撚未竟全功,頗以為憾,“每與人談論,自稱打撚無功之人”。廿三日(12.29)李鴻章在徐州接任欽差大臣。

十二月廿一日(1867.1.26)東撚軍大敗淮軍於湖北德安,擊斃總兵張樹珊。

同治六年(1867),丁卯,四十五歲。

正月十一日(2.15)授李鴻章為湖廣總督,仍在軍營督辦剿匪事宜,調李瀚章為江蘇巡撫,署理湖廣總督。

正月十五日(2.19)賴文光等大敗劉銘傳軍於湖北安陸尹隆河。鮑超軍趕至,合擊解圍,清軍始轉敗為勝。

二月初三(3.8)李鴻章自徐州啟行入豫,十二日行抵陳州府南六十裏之周家口駐紮。

四月初五(5.8)周盛波、周盛傳以馬步十營,敗東撚於信陽,任柱等南入鄂。

五月初八日(6.9)東撚自河南人山東曹縣境內,淮軍追剿不及。十二日(6.13)東撚自山東鄆城至東平戴廟,過運河,襲敗王心安部,突破運河東岸長牆。濟南戒嚴。

五月十八日(6.19)李鴻章由周家口啟行,赴歸德,廿二日抵達。廿四日上奏,用劉銘傳、潘鼎新反守運河西堤蹙“賊”於登萊海隅之議,為殮“賊”上策。廿七日(6.28)東撚過山東濰縣,趨萊陽。廿九日,李鴻章自歸德行抵濟寧。

七月廿日(8.19)東撚賴文光又擊敗王心安部,由海神廟撲渡濰河,膠萊防潰。廿六日,李鴻章由濟寧抵濟南,得膠萊敗狀,飭各部攔剿並回顧運防。

八月十一日(9.8)李抵台兒莊,布置運河防務。

九月十一日(10.8)東撚自江蘇邳州複入山東郯城。廿九日(10.26)李鴻章自台兒莊馳抵濟寧。

十月十七日(11.12)劉銘傳部大敗賴文光、任柱於山東濰縣之鬆樹山,東撚南走。廿四日(11.19)提督劉銘傳等再次大敗東撚於江蘇贛榆,任柱為部下潘貴升所害。

十一月廿日(12.15)清軍敗東撚於山東膠州。廿九日,複大敗東撚於壽光南北洋河瀰河間。

十二月十一日(1868.1.15)東撚賴文光突過六塘河防至揚州,為道員吳毓蘭所擒,十六日被害於揚州。東撚平。

同治七年(1868),戊辰,四十六歲。

正月十二日(2.5)以西撚張總愚入直隸,京畿震動,詔責直隸總督官文,陝甘總督左宗棠交部議處,欽差大臣李鴻章應援不力,拔去雙眼花翎、褫去黃馬褂、革去騎都尉世職,河南巡撫李鶴年革去頭品頂戴。同日,李鴻章以疊奉初一、初四、初七、初八等日逾旨,調率各軍迅赴河北進剿,奏上籌剿張總愚撚股折。其中雲:“辦流寇以堅壁清野為上策。……今欲絕賊糧、斷賊馬,惟有苦勸諭直隸、山西、河北紳民,趕緊築圩寨,一有警信,收糧草牲畜老弱壯丁於內,既自固其身家,兼以製賊死命。……如果十裏一寨,賊至無所掠食,兵至轉可買食,賊雖流而其技漸窮,或可克期撲滅。伏乞皇上特領訓諭,諄囑地方官紳妥速籌辦。”

正月十五日(2.8)以撚北趨,京師戒嚴,命恭親王會同神機營王大臣辦理巡防事宜。二月五日(2.27)旨令各統兵大臣並各督撫均歸恭親王等節製。

二月初十(3.3)李鴻章自東昌督隊抵德州。十六日(3.9)郭鬆林等敗張總愚於平安城下。廿三日(3.16)又敗撚於饒陽境內,襲斬懷王邱德才、幼沃王張五孩等。廿八日撚軍由钜鹿磁州境內走脫。李在致曾國藩函中稱:“千裏平原,無一圩寨,張總愚叔侄兄弟帶隊,真成死黨,殄滅非易,焦灼曷任。”在致左宗棠等人的函中稱西撚軍“萬騎飄忽,往來無定”“或謂可即殄滅,愛翅夢囈”。

三月初二(3.25)李鴻章自景州啟行,四月抵冀州,初十日又移駐大名,十四日馳抵開州。

三月廿日(4.12)撚軍由延津東北向,廿五日由東昌渡過運河。

三月廿五日(4.17)李在致曾國藩函中稱:“近知此事仍非擇地圈製不得了局,奈四顧旁皇,無處下手,隻得隨隊尋賊而已。直境柴草維艱,兵與賊皆取資於民,千裏無寨,所過已如梳蓖,故民仇兵甚於仇敵,久必不堪設想。鴻章從軍十六年,此為下下簽。”

四月四日(4.26)以撚逼天津,總署照會英法艦隊助防。六日,李鴻章自開州抵東昌,建防守黃、運,蹙“賊”海東之議。十二日,又進駐德州,郭鬆林邀擊撚軍於吳橋,東光、南皮、滄州、靜海、天津等地。十五日(5.7)以撚擾天津,李鴻章、左宗棠均降二級留任。十九日,李會各軍分防運河。廿四日(5.16)朝命限李、左於二個月內肅清撚軍。廿九日(5.21)李、左會於德州桑園,籌商堵剿事宜。

閏四月廿三日(6.13)以一月限滿,撚亂未平,李鴻章、左宗棠交部嚴議。次日,以盛京將軍都興阿管理神機營事務,授為欽差大臣,赴天津等處剿撚,以三口通商大臣,兵部左侍郎崇厚幫辦軍務。李於五月四日致曾國藩信中說:“……以不合時宜之人,師久無功,動輒得咎。……內意尚無輕棄季老(指左宗棠)與鴻章之說,真成一國三公。日久不滅,徒為眾賊所笑。”

五月十三日(7.2)播鼎新破撚於臨邑。廿五日(7.14)郭鬆材:敗撚於海豐。廿七日,周盛波等設伏擊撚於昊橋,又襲擊撚軍於距德州七十裏之楊丁莊,殺張總愚之侄張三彪。

六月初四(7.23)江南製造局第一號輪船恬吉號竣工。曾國藩登船試航。

六月初七(7.26),郭鬆林、潘鼎新敗撚於沙河,追抵商河城下,張總愚受傷逃脫。十六、十七日間,張總愚至德州,搶渡運河受阻,回德平。廿八日(8.16)劉銘傳、郭鬆林、潘鼎新、袁保恒(袁甲三之子)圍殲西撚張總愚於山東荏平縣南鎮,張投徒駭河死,西撚平。

七月初十日(8.27)以撚亂平,除降革處分均予開複外,李鴻章賞加太子太保銜,並以湖廣總督協辦大學士,左宗棠賞加太子太保銜。十一日,命左、李來京陛見。十六日,淮軍分起凱旋南歸。廿日(9.6)調曾國藩為直隸總督,馬新貽為兩江總督。

八月廿日(10.5)李鴻章抵京。賜紫禁城內騎馬如儀。李在京約一月,與各權貴往來。建議郭篙燾不宜放廢,應召用京秩。

九月十二日(10.27)李鶴章之子與曾紀澤長女訂婚。

十一月初四日(12.17)曾國藩由金陵啟程北上,次子紀鴻從行。

十二月初四日(1869.1.6)李鴻章函複何璟,明正即赴鄂接篆,請商同郭柏蔭代為敦請幕友。

同治八年(1869),己已,四十七歲。

正月初十日(2.20)李鴻章自皖奉母登舟啟行赴鄂。十六日抵湖北省城武昌。十九日接任湖廣總督。

三月初九日(4.20)李鴻章函告沈桂芬,楚界哥老會眾伏匿為患。(哥老會黨活躍,蔓延至軍營中。與其後馬新貽被刺、同盟會革命勢力之擴張,均不無關連。)

六月初六日(7.14)李鴻章函劉銘傳,勸其“多讀古人書,靜思天下事,乃可斂浮氣而增定力,竊願吾黨共勉之。好公之才識聲望,斷非終老林阿者,及此閑暇,陶融根器,後十數年之世界,終賴扶持,幸勿放浪自廢為禱”。

八月十八日(9.23)旨命李鴻章會同四川將軍崇實,總督吳棠,查辦酉陽教案。

九月初五日(10.9)命李鴻章派員馳赴貴州,會同巡撫曾壁光查辦遵義教案。

十月初三日(11.6)李奏上“查複吳棠參案折”,謂吳忠厚廉潔,官聲尚好,所參赴任擾索,收受規禮,賣缺賣差,調濟私人各節,均屬空言。同日,又奏上“查複川、黔教案折”,認應將酉陽倡亂之首犯按律治罪。

十一月三十日(1870.1.1)李鴻章在重慶將酉陽教案主犯何彩斬決正法,餘犯分別懲究。

十二月初二日(1.3)奏報,已與主教梅西滿議結酉陽教案,賠銀一萬八千兩,補償被焚之教堂。

十二月初七日(1.8)命李瀚章督辦貴州軍務,以李鴻章署湖廣總督。

同治九年(1870),庚午,四十八歲。

正月十三日(2.12)李奏上遵旨援黔大略折,謂有餉項,地勢等情,采辦轉運之三難,不能貿然前往,俟李瀚章到鄂交替,後路籌有規模,即行起程,請勿責以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