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方,就連當年還是學生期的靳司晏,其實也是很少會光顧的。

他本就因為創業,過早地入了社會,喝酒應酬自是不少,但出入的也都是光鮮亮麗的地方。西式教育渲染下,他對於路邊攤的態度,大多數時候是敬謝不敏的。

當然,也排除特殊情況。

他猶記得那一年的特殊情況,便是因為左汐。

有時候,臉盲症真的很讓人頭疼,必須得憑借著一些特定的輪廓特征衣著打扮以及佩戴首飾來辨別出一個人。可有時候,卻也令他受益匪淺攖。

他可以因為臉盲症,將腦海裏諸多追過他的人都摒除,無需記得她們的樣貌。至於她們做過的事情,他更是不必再理會究竟哪件是哪個做的。

直到左汐曾經追過他的事情,被他挖掘出來,他才隱隱地起了追根究底的心思償。

但凡稍微出格些的,基本都能夠和她聯係到一塊兒。

以至於這會兒被她帶到這兒來,他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那一年被她生拉硬拽著來這兒的事情。

“你瞧啊,都說高處不勝寒,孤芳不自賞,孤影不自憐,你這每次都是一個人在前邊走多沒意思啊。你瞧我多貼心,每次都與你並肩。即使被你落在後頭了,也屁顛屁顛地趕緊追上來。”

高處不勝寒倒也確實如此,不過後頭幾個詞,他是完全不敢恭維。

可她的瞎掰,並沒有就此打住:“你不想聽我一直這麽聒噪下去也成啊,我平日裏就就喜歡吃個美食,你陪我用個餐,我滿足口腹之欲了,什麽話都好說是吧?”

“當然,也不需要你大出血,我請客好了。瞧瞧,哪兒找我這麽貼心的?”

“喂!靳司晏,你在聽我說嗎?

“我保證,隻要你陪我去咱們學校外頭的小吃一條街逛一圈,我以後絕對絕對對你退避三舍好不好?”

最終,他到底還是陪著發完誓的她去了。

隻不過,她的誓言,似乎總能信口拈來。

“我保證,隻要你給我買個烤翅,我明天就絕對不會出現在你眼前擾你清淨好不好?”

等到吃上烤翅了,她又開始垂涎烤紅薯了:“我保證,隻要你讓我嚐到香噴噴的紅薯,我今兒晚上回去就寫請罪書,將自己***/擾你的惡行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然後燒給你。”

什麽叫燒給他?

他眉頭皺了又皺,嘴角抽了又抽。

“我是說,燒給我自己,讓自己長點記性千萬別再***/擾你。”她亡羊補牢。

他則難得唇角似有可疑的微揚弧度。

隻不過太不明顯,小吃街這邊本就光線晦暗,看不真切,左汐甚至都懷疑自己眼花了。

滿意地遲到了烤紅薯,她又開始做妖了:“我保證,隻要你讓我嚐嚐烤冷麵、咖喱魚蛋、桂花糯米藕、驢打滾、雞蛋灌餅,我待會兒回去就刪光手機裏所有你的聯係方式。”

這會子,靳司晏連眼睛都忍不住抽了抽。

她提出一堆吃的,倒是臉不紅心不跳,如此理所當然。

竟然還補上一句:“還有油炸臭豆腐,再配個蛋撻和芒果西米露吧。哎對了,你吃臭豆腐嗎?隻要你陪我一起吃臭豆腐,我就……”

她的保證,她的發誓,還真是夠廉價的。

不過,卻總能做出不一樣的保證來。

被她拿捏著軟處,靳司晏確實是急於擺脫纏人的她的,所以,當她提出一個個保證之後,即使他覺得她的這些保證太過於荒誕,而她很可能會翻臉不認賬,卻也一一照做了。

甚至於當她將她嚐了一口的臭豆腐影視用牙簽送到了他嘴裏,他都沒有第一時間吐出來。

多年保持的優雅紳士風度讓他不能在公眾場合做出那種隨地吐食物的舉動,他上下不得,她便得寸進尺:“我嚐過味道了哦,真的不錯的哦。”

瞧瞧那眼神,多無辜,仿佛那臭豆腐缺失的一角,是她特意為他嚐了嚐味道,提前為他做這個試吃的人罷了。

那巴巴等待他品嚐的眼神太過於熱切,熱切到靳司晏都有些頭疼。

然後,連他自己都詫異了,竟然在那樣的眼神攻勢下,他竟嚐了這種平常絕對不會碰的零嘴。

當然,最重要的是,嚐了她咬過一口的零嘴。

當時的自己可能是被她太過於真誠的眼神給看得不自在,急於用咀嚼的動作來掩飾吧。這是當時的他如此對自己說的。

當然,事後第二天,當他再次在圖書館在操場以甚至在根本不屬於她的專業課上和她打過照麵之後,他是徹底確定,這女人的話,根本就不能信。

什麽發誓保證,統統便是她想說就說想收就收。

“聽說你們係和外語係有場女子籃球聯誼賽。如果你能讓你們係女生將秦覓所在的球隊打得落花流水,或者讓秦覓心甘情願被你們係打敗,那我保證絕對絕對不會再追著你。”

再次丟出一個保證來,她完全便是收放自如,承諾的時候完全就不走心。

讓靳司晏一個大男人去鼓動女生們爭搶輸贏,這不是讓他去出賣/色/相是什麽?

也虧得她一個大姑娘家的能那麽臉不紅氣不喘地脫口而出。想來是早就籌劃,料準了他不會同意。

*

“靳司晏,靳司晏?”到處都是學生,大抵都是被拘在學校裏有些乏了外出覓食的。也有男女朋友一道,有三五成群的。

這兒的一切這麽多年過去了,其實都沒怎麽變。

一個小小的巷子,全部匯聚著各色美食。白天裏冷冷清清,一到晚上便熱鬧非凡。

也虧得左汐和靳司晏來得早了些,路邊攤的位置才有空座。

掌心被他的大掌包裹,在逐漸犯冷的天氣裏,竟添了絲暖意。

左汐身上穿著一件白色毛衣搭薄款紅色針織外套。大紅的顏色,其實她並不鍾愛。可偏偏今年她卻喜歡得緊。

許是剛結了婚,人也打算跟著喜氣一番,所以逛商場時,她便連著入手了好多款不同質地的紅色衣物。

紅色的毛呢外套、風衣、針織衫、毛衣、馬甲、毛呢裙……

搞得靳司晏打開衣帽間一看到滿滿當當的紅色,直接脫口而出:“你本命年到了?”

問出口後才反應過來,這哪兒是她的本命年啊。

分明便是突然之間轉變了穿衣風格。

想想兩人婚禮剛辦不久,他也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會兒,左汐身上明明穿著外套,在外頭又被套上了屬於靳司晏的長款風衣。

男人的衣服若是搭在隻穿著內搭衣物的女人身上,那叫和諧。

可她這會兒穿得嚴嚴實實的,他卻還將他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左汐其實,心裏是有些暖的。

即便是冷戰,即便是他有意不解釋為何要幫秦覓,可他一些微不足道的體貼的小舉動,還是影響著她的思考能力。

直到她將他拉到,路邊攤坐下,他似乎還在想著什麽,她喚了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不用這樣吧?當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不過就是和我吃頓飯,你就不情願到這個地步了,走神走成這樣……”

雖是埋怨著,不過左汐臉上並不曾有怒色。

因著從公司直接過來的緣故,靳司晏身上還穿著西裝,這身打扮和這兒的環境,頗有點格格不入。

不過他倒是不以為意,喊過老板點了幾份鹵味和素食,這才徐徐開口:“倒不是走神走到野花上去了,隻不過是想到了以前你誆騙我來這兒給你當免費飯票的事了。”

這事,不得不說,還真是左汐的汙點。

她撇了撇唇,不樂意了:“吃你幾個錢你還心疼了?那這頓我請,讓你痛宰一頓行了吧?”還真有種“姐不差錢”的土豪感。

“嗯,謝靳太太恩賜。”

這人,還真會給她戴高帽。

不過,左汐還是喜滋滋地受了。

“剛剛你那樣對你的二哥,就不怕她傷心欲絕啊?這美人垂淚,搞不好就想不開了呢。”

左汐想起秦瀲悲痛欲絕的樣子,連她都覺得太慘,太動人。

其實說開了,靳司晏和秦瀲的那點破事,如果當年他願意直接告訴秦瀲兩人之間根本就什麽都沒發生,那個人是元琛安,也就不會惹得秦瀲癡癡念念了那麽多年。

這不是耽誤人家姑娘嗎?

從一個黃花大姑娘到現在的大齡剩女,想想都替她覺得委屈啊。

“她應該有獨立思考能力及判斷力。”靳司晏卻是語氣嚴肅,對於她明顯挖苦的話,悉數收了。

得了個沒趣,左汐又帶上了興奮:“那你做什麽非得瞞著她讓她誤會啊?元琛安那邊什麽意思?他自己做了,讓你替他背黑鍋?”

提起這個,靳司晏有心撇過不談,奈何某人雙目炯炯有神,一副他不說便家法伺候的樣子。

無奈地涮好杯子,將倒好的熱水放到她跟前:“秦瀲她那會兒便有臆想症的初期症狀,元大擔心她受不住加重她病情,一直便瞞著她。”後來到了柏林,身體休養及臉部手術的同時,元琛安一直都沒放棄治好她的臆想症。隻不過,成效甚微。

也便是在柏林期間,秦瀲又服用了大量鹽酸嗎啡,雖然是為了緩解臉部疼痛,到底還是更進一步地加速了她的病情。

有些事情,旁觀者可以了解,但是作為當事人,這樣的事實真相,她根本無法接受。

所以,他和元琛安一致同意隱瞞。

*

為了滿足左汐的口腹之欲,靳司晏一口氣點了五十根烤串,全部都死按照她的口味來的。

很快,老板端著盤子上來,裏頭放滿了串:“兩位慢用。”

瞧了瞧這樣的盛法,靳司晏蹙了蹙眉,讓老板重新拿了個幹淨的盤子過來。他將筷子用熱水燙了燙,竟然不嫌麻煩地直接用筷子將竹簽上的烤串給折騰到了盤子裏。

整整幾十串的烤串,他倒是不厭其煩。她看著卻是太陽穴突突一跳。

“親愛的老公,你究竟知不知道什麽是燒烤的樂趣?”

當然,左汐的本意是想委婉地告訴他,隻有將烤串拿在手上毫無形象地大開吃戒,才能夠過癮。

隻不過,很明顯靳司晏的想法與她的偏左:“嗯,自己準備烤架、食材、將食物涮上醬料,等烤熟之後再撒上孜然胡椒粉咖喱粉等一應配料。”

果真是行動派。

她是坐享其成派,他則高瞻遠矚,實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看來單單是這一點上,她似乎就及不上他。

左汐蔫蔫:“老公,我給你點讚。”

不知不覺間,美食愉悅了她,甚至讓她都忘記了去談論他非得幫秦覓的事情。

靳司晏用紙巾替她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漬:“你被罷免茶藝社社長一事,已經查清了。”

冷不丁被他提了這麽一茬,左汐立刻便激動起來:“誒?”

其實雖說隔了這麽多年,調查這事,還真的不難。隻要將這中間的彎彎繞繞給摘了,就能夠捋成一條直線了。

“是張盛為了討好秦覓,故意讓人傳錯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