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左牧並沒有回來,據說是陪著他的那位女友執勤去了。

難得,他一個堂堂大boss居然去路邊配合她查什麽酒駕違章駕駛。

左汐覺得,可能她這個哥哥腦袋真的被門夾過了,竟然還玩起了這種遊戲。

不過……

想到左牧隻是她同母異父的哥哥,她心裏頭有點發酸。

即使自己這個哥哥再渾,將左小寶扔給她照顧,自己卻置身事外,可他對她,確實是極好的償。

甚至是為了將左氏集團留給她,自己一手創立了左氏傳媒。

兒子要窮養,女兒要富養。

好像從小到大,他的觀念都是如此。所以老爹每次把屬於他的零花給她時,他除了口頭上表示不滿發發少爺脾氣,最終都是默默接受。

那麽,她不是老爹的女兒這件事,她哥知道嗎?

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處處為她打算,生怕她沒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所以才一直為她的未來在鋪路?

她不知道,她也不敢去問他。

左汐的房間一直都留著,她和靳司晏今晚上入住,這個決定她做得匆忙,甚至都沒有帶換洗衣服過來。

還是靳司晏打電話給靳叔,讓她送了過來。

“你這衣帽間都不知道放點衣服?”靳司晏蹙眉。

之前他和她來住時,她便搶他的襯衣穿。

這會兒再來,她依舊還是沒什麽衣服。這兒好歹是她的娘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一直住在自己的公寓。我和梁女士的感情那麽差,誰沒事成天回來被她添堵啊?如果不是有老爹在,我都想永遠不進這個家門了。”

左汐嘟囔著解釋,嘴一撅,那樣子,讓靳司晏不由失笑。

他不免起了戲謔:“那你確實是不容易,還得承受這麽多。那怎麽不想著幹脆斷絕母女關係算了?”

瞧著他閑閑地說著風涼話,左汐撇唇:“我倒是想啊,可是我家左老頭不答應。說如果我敢和梁女士斷絕母女關係,他就和我斷絕父女關係。你覺得,我還敢提出這麽大逆不道的決定嗎?”

明明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仿佛這樣的事,早就習以為常。

可靳司晏分明感受到了她內心深處的壓抑。

原來,當初左光耀為了維係她和梁豔芹母女的感情,竟然不惜拿斷絕父女關係來做威脅。

這個男人,他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竟然能對一個根本不是自己親生骨肉的女兒疼愛如斯。

在靳司晏那麽多年的親情生涯中,他感受到的是父愛母愛的偉大。

可伴隨著他父母的離世,他對於親情的感覺,愈發覺得涼薄。尤其是見慣了豪門中子女為了家產分配而互相抨擊。他隻覺得人性太過於脆弱……

所以,越是他沒有的,他越是覺得彌足珍貴。

左光耀的父愛,太過於偉大,令他由衷欽佩。

*

靳叔很快便將衣服送了來。他將東西放下,看著靳司晏,又瞧著左汐,欲言又止。

靳司晏很快明白過來,對左汐交代道:“你先洗澡,我去去就來。”

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這是防她呢?

拜托,用得著這樣嗎?

他越是這樣防著她,她便越是想要瞧個究竟。

躡手躡腳地下樓,客廳內,安靜至極,左光耀早就上樓休息,隻留下了一盞壁燈,堪堪照亮一隅。

靳司晏和靳叔去了花園談話,左汐偷偷跟了過去。

“靳先生,我已經將秦小姐安排住到了您荊州路的別墅。”

“嗯。”

“視頻我已經查了,不過除了服務生,沒見過其他人員進出過秦小姐房間。”

“證實過那個服務生確實是屬於酒店人員嗎?”

“是的,也問過他了。據他交代,就是進行例行的打掃服務,順便將一些生活用品放進房間。”

如果真是這樣,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確定他沒可疑?”

“目前來說,沒有可疑。”靳叔繼續,“不過走廊的監控視頻有一個時間段出現故障,如果真的有人對秦小姐下手,很可能是在那個時間段動的手。那名服務生,也就能排除嫌疑了。”

“徹查那個時間段進出過她房間的人。即使隻是經過走廊,也不能放過。”

“是。”

靳叔剛轉身打開離開,便發現了躲在後頭鬼鬼祟祟探著腦袋的左汐。

他有些為難地開口:“靳先生,內個……恐怕您得處理一下家事了。”

夜涼如水,靳司晏一回首,便瞧見了左汐那懵懵懂懂的樣子。

被發現了,她也沒跑,反倒是呆愣在原地。

“做什麽?我又沒偷聽,用得著這麽一副鬼樣子看著我嗎?”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也隻有她自己知曉,她剛剛內心的震撼之大。

秦小姐。

除了秦瀲,她不做他想。

畢竟秦覓住在梁豔芹送她的海邊別墅,不可能住什麽酒店。

而且,靳司晏對秦覓的關心程度,也不足以讓他去徹查。

所以,是秦瀲出事了?

他在排查今天有誰進出過她的房間?

他,讓她住進了他荊州路的別墅?

那個,連她都不曾住過的地方,他竟讓其她女人入住!

想到他對秦瀲的關心,左汐便一陣不舒服。到底兩人之間還是所謂的兄弟,這樣的關係,他和秦瀲,又怎麽可能斷得了呢?這不,她才出了點狀況,他就火急火燎地讓靳叔去查了。

“左小姐,那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和靳先生了。”

靳叔忙選擇走人。

這會兒聽到那聲“左小姐”,左汐隻覺得竟是那般刺耳。

好像從始至終,靳司晏身邊的人,都隻是喊她“左小姐”,而不是靳太太?

沒有他的授意,他們不敢隨意亂喊。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承認過她的身份,不是嗎?

“我就是下來看看月亮的。月亮好像躲進去了,那我先撤了。”

聲音有些低沉,左汐幾乎是撒開了腳丫子狂奔,拒絕和他進行接下去的交流。

靳司晏就這般瞧著她逃也似的舉動,不由搖了搖頭。看來她,應該是聽到了。

*****************

左汐很快便回到了自己郡元府邸的公寓,仿佛根本就不曾發現過自己的身世,從未提起。

而她在一定程度上,也感謝梁豔芹女士沒有當著老爹的麵戳穿。

隻不過,她依舊是住在自己的公寓,並且換了房門的密碼,將靳司晏拒之於門外。

除了上班,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安靜得,有些讓人心疼。

下班後,她會去廚藝班。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學不會,可總想著學一點是一點。

不知怎的,她總有種感覺,如果自己不趁著現在多學點,可能以後真的沒有機會做給靳司晏嚐嚐了。

周四中午,洛薇和洛奶奶今天下午的飛機到達H城,當然,也包括沈卓垣。

左汐當然得去接機,招呼了賈斯文一道。

不過賈大公子以手術忙為由不得不惋惜自己的無法出席,順便讓她替他送上對洛奶奶的誠摯祝福。

得,從男護士轉成了外科大夫之後,賈公子的忙碌還真是一天比一天誇張。

左汐習以為常,隻是讓他報銷點餐飲費,就當做他為他們接風洗塵了。

“左小汐,你特麽好意思這麽剝削我嗎?你家靳司晏卡裏那麽多錢!你就不會剝削他!”賈公子氣歸氣,還是乖乖給她打了點錢過來,還不忘三令五申一定要在洛奶奶和洛薇兒麵前提他的名字,是他付的款!

切,還真是!

“Miss左,有位沈先生想要見您。”

內線進來,左汐聽著自己助理的話。

姓沈?她認識的姓沈的不多,沈卓垣算一個,其他的……

沈卓年?

想到這個男人,左汐心神一凜,不敢怠慢:“趕緊請他進來。”沈卓年可是位大祖宗,絕對得罪不起。上一次被他折騰,左氏集團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如果再來一次,他們公司可承受不起了。

不過,應該不可能是他吧?

他一個政府大忙人,怎麽可能會來找她?

他們左氏集團和他,應該牽扯不到什麽關係才對吧。

門被敲了兩下,玻璃門被打開,麗莎打開門,將沈卓年送了進去:“沈先生請。”

男人俊臉帶著淡淡的笑意,凝神對上左汐的視線:“左小姐。”

他依舊是遮掩身份般戴著一副墨鏡,將它摘下,將其別到黑色襯衫上。

不是沈卓年,又是誰?

“沈先生。”左汐有些頭疼,還真是怕誰來誰,“沈先生今天怎麽有空來找我了?”

那天不過就是意外在醫院碰到了一下,又意外被他母親誤會了一下,她難不成又要讓她去給他母親解釋一番?

看了一眼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左汐微微一怔。

即使故意將靳司晏拒之於門外,可她依舊還戴著他送的戒指。

這下意識的舉動,還真是讓她覺得難堪。

“來找左小姐,談點私事。”沈卓年話說得隱晦,隻不過落在她臉上的眸光,有些灼/熱。

這莫名其妙的眼神,讓左汐有些不自在。

好在麗莎馬上送了咖啡進來,她忙讓沈卓年到沙發上落座,她也坐了下來。

“不知道是什麽私事呢?”她和他能有什麽鬼屁私事啊?難不成是廚藝班的事情?這幾天去上課,倒是沒有瞧見他。

想來他是放棄幫秦覓了?

“左小姐有沒有覺得我挺眼熟的?”

這是什麽問題?她都認識他了,能不眼熟嗎?

“沈先生是在說笑嗎?”

“六年前的某天晚上,不知道左小姐有沒有美女救英雄,將一名被下了藥的男人送到醫院,並且,還以身為他解了藥?”

突如其來,這般直白的問話,讓左汐一驚。

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就這樣被一個男人給問了出來。

那麽多年過去了,突然有一天,就這樣被人犀利地逼問。她直直地看著他,竟然忘記了反應。

時間凝滯,辦公室內,隻剩下兩人的呼吸,清淺。

左汐隻覺得空氣都稀薄起來,逼仄的空間,讓她有些難受。

自然,是有所謂的美女救英雄!她還清楚地記得將那個人送去了醫院,甚至還因此和一個醫術低下的醫生吵了起來,到最後甚至還大發善心地繼續將那人給送去了酒店安置。

隻不過最後,這男人,竟然恩將仇報!對她耍流氓!

可問題不是這個。

問題是,沈卓年竟然突然問這種事!他怎麽可能會知道這麽久遠的事情?

麵前的男人,俊臉緊繃,眸光急切。似乎帶著點焦灼,等待著她即將出口的答案。仿佛那個答案對於他而言,極其重要,他隻想著證實心底的那個答案。

左汐心底沒來由一驚。眼神有些慌亂地隨意一掃……

突然之間,她的視線定格在他端著咖啡杯的手上。

他右手手背的正中央,赫然是一粒淺淡的褐色痣。

這粒痣,她不是第一次看見。之前去找靳司晏時在會所長廊裏碰見他,她便注意到了這粒痣。

當時的她脫口而出:“沈先生那粒痣長得挺特別的。”

“怎麽?左小姐對手相還有研究?”

“沒什麽研究,不過以前碰到過一個流氓手背上也有那麽一粒痣。”話出口左汐都快要咬斷自己舌頭了。

這不是暗指人家成流氓了嗎?

她真是要瘋了。

“沈先生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含沙射影,我就是……我就是……”

那會兒的她,還真的隻是脫口而出。如今,不知怎的,她突然再次將這粒痣聯想開來。

結合沈卓年問的這句話,結合他手上的痣,突然之間,她有種不好的猜測。

眼前的這個男人,該不會就是當年那個被人下了藥的男人吧?該不會就是那個恩將仇報占了她便宜的流氓吧?

如果真是這樣,他今天來這兒是為了什麽?

算賬?

不過,應該是她找他算賬才對吧?他親自找上門,算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覺得當年他被下藥的事情與她有關,想要查她?

這個男人,畢竟是一局之長。左汐不敢大意,腦中卻是警鈴大作。

思來想去,她隻能抵死不認:“沈先生恐怕是認錯人了吧。我並沒有做出什麽美女救英雄的舉動。你知道我的,手不能抗肩不能挑,也就隻能管理管理左氏集團。何況六年前的我更加沒什麽能力,哪兒還能顧得上別人的死活?”

如果可能,她根本就不想多管閑事!完全就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她心裏憋屈!

不知怎的,如今越看沈卓年,她便越發覺得他可能就是當年的那個男人。

雖然他當年故意低垂著臉沒讓她看見,雖然他的聲音因為被下了藥而有些嘶啞,不過手背上的那粒痣,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極有可能是那個恩將仇報的王八蛋!

內心早就波濤洶湧,左汐表麵上卻還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

對於這樣的答案,沈卓年竟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知曉當年的那個人是秦覓,可聽了那名所謂的李主任的話之後,他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動搖。竟然還折回去繼續拐彎抹角地向他求證。

而那名李主任的話,再次證實當年那個人,可能就是左汐。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都在回憶那一晚。

那個女人非得見義勇為送他去醫院,為了他和醫生杠上,又親力親為將他送回酒店。而他……竟然碰了她!

其實對於那個人究竟是誰,他一直以來都是憑著那張遺落在酒店房間的學生證來判斷的。而秦覓,也在他的一再逼問之下扭扭捏捏地承認了。

可如今,又冒出來一個左汐,讓他不禁有些動搖自己之前早就深入骨髓的那些想法那些判斷。

應該,是不可能的,怎麽可能是左汐呢……

如今親耳聽到左汐否決了他的話,他卻總覺得不是滋味。

“沈先生那粒痣長得挺特別的。”

“怎麽?左小姐對手相還有研究?”

“沒什麽研究,不過以前碰到過一個流氓手背上也有那麽一粒痣。”

那會兒的她突然那麽說,是否是因為,他曾經的舉動讓她將他誤會成了流氓?所以,她極有可能便是那個人?

但是,她卻否決了。

“沈先生,我還得趕去機場接一下我朋友,就不能留你敘舊了。”

左汐看了眼時間,委婉地送客。

沈卓年知道她是根本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他也便站起身來:“那有機會再見了。”

望向她時,他的眸光犀利,帶著審視,仿佛執意要在她臉上瞧出一個所以然來。

明明被證實了自己的那些猜測是假的,明明應該鬆一口氣,可此刻的他,竟有些不甘。

仿佛那個答案距離自己近在咫尺,可他偏偏什麽都不能做,隻能與它失之交臂。

這種感覺,該死的難受。

他並不喜歡!

*

沈卓年總算是走了,左汐一顆心卻已經跳得有些不規律。

不管他是不是當年的那個人,可他突然跳出來這麽問,那麽他絕對是知道當年的事情。如果他將當年的事情歸咎到她身上……

她才是受罪的那個人,可偏偏,她還不能理直氣壯地質問,還真不是一般的憋屈!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左汐沒再耽擱,火速趕往機場。

路上接到靳司晏的電話,她掛斷,懶得理會。

他倒也識趣,不再打來。

這些天他每天打給她的電話倒是極其規律,上午中午下午晚上,統共四次。隻不過每次被她拒接,他便不再打來,仿佛是知道她還沒氣消,不再打擾她。

可偏偏,就是他這樣的行徑,一遍遍地撩撥著她。

哪兒有像他這樣的啊!打電話隻打一遍,而且她一掛斷他就不再打來,非得隔了好幾個小時才再打過來!

這男人,還真是深諳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