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之中, 時間的流逝與否已經顯得不再重要。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隻知道一醒來就已經在這個空寂無邊的空間裏,渾渾噩噩的, 記不得過去也想不到將來。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虛無,但內心總覺得空****的,好像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我隻想要我的愛人平安……”

難掩焦急擔憂的話語在耳邊炸響, 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卻仿佛有石子投進平靜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他心神震動,想要擺脫現在的困境, 去尋找聲音的主人,可後來卻發現都是徒勞。

他根本離不開這裏……

挫敗感瞬間將他淹沒, 原本並不覺得在這裏待著有什麽, 可內心一但有了執念,便覺得多待一秒都是滅頂的絕望。

誰來……救救我?

放我出去啊!

“想要自由嗎?”

不知誰在說話, 清清冷冷的聲線, 分辨不出性別也也找不到來源,但卻讓即將崩潰的肖意安找到了主心骨。

“你是誰?你能帶我出去嗎?”

“當然可以。”

肖意安以為這是神仙, 但下一秒神仙卻說:“不過帶你出去需要你付出代價。”

他想也沒想道:“什麽代價?”

主隻要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什麽要求都行。

“我要你的身體。”

肖意安:“?”

要什麽?身體?哪種要?

肖意安嚇得抱緊了自己。

這可不太好吧?他可還是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男呢, 怎麽能提這種晉江都要和諧的要求呢?

他想做一下心理建設矜持一下,結果對方卻不講武德。

隻聽那清冷嗓音說:“我權當你默認了。”

肖意安大驚。

不是!他還沒做好決定呢!

下一秒, 極致的拉扯撕裂感席遍全身, 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疼痛。他忍不住吐槽——怎麽每次都是這樣?就不能讓他痛快點暈過去嗎?

不對,為什麽會想到每次?難道他已經經曆過很多次了嗎?

他沒能得到答案, 因為他沒抗住痛暈了過去, 意識也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再次醒來, 卻是被一股子特別香的食物味道饞醒的。

香味似有若無,勾引得他饞蟲泛濫。

像是十輩子沒吃過飯一樣,肖意安刷一下睜開眼睛,朝著香氣來源撲去,結果卻撲通一下摔進一潭深水裏。

深水很平緩,微微溫熱的暖流洗滌全身,像是胎兒泡在羊水裏一樣,他一下就忘記了饑餓感,舒適的發出一聲喟歎。

許是實在太過舒服,他忍不住想要伸展一下四肢。

伸了伸,毫無動靜。

他茫然的想,我好想是想伸手腳來著,我的雙手和雙腳呢?

“!”

肖意安垂死病中驚坐起,他站起身低頭看去,入目隻有一個半圓弧狀的物體,其餘空空****。

別說四肢了,他連身體都沒了!

怎會如此?!

肖意安瞳孔地震,感覺人生一片暗淡。

水霧繚繞的湯池裏,飄浮在水麵的黑色光團在撲騰了幾下以後,突然詭異的停住,然後飄起來翻了了跟頭。在空中僵住了很久以後,一下子攤成一塊黑餅,軟軟的滑進了池底。

銜雪嘴角微微抽搐,倒沒想到他還能這麽活潑好動。

他歎口氣,踩著水麵走到光團入水的方位,彎腰擼起衣袖,長臂一伸,將光團餅子撈了起來,然後晾在池壁上晾幹。

餅子自己翻了個麵,幾乎和身體融為一體的黑豆豆眼咕嚕轉一圈,最後盯著銜雪漂亮清冷的臉蛋上。

“你誰?”

感覺有點熟悉,但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他腦子裏一點過去的記憶都沒有,便想著眼前這人是不是認識他。

餅子膨脹成球體,咕嚕嚕滾到銜雪腳下,然後整體上揚四十五度角,他眨巴眼睛發出靈魂三連問:“我們以前認識嗎?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為什麽沒有身體了?”

他明明記得自己跟眼前這人一樣,都是手長腿長的物種,怎麽就突然變成球了?

銜雪蹲下身再次將黑球撈起來,將其捧在掌心裏,清冷的眉眼難得多了幾分溫柔。他語氣淡淡的說:“你是肖意安,剛出生沒多久的先天靈物。你的靈力太低微了,還不能修出人身來。等你以後修為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能變成人了。”

黑球晃了晃身體,隱約覺得他說的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現在的他猶如新生的嬰孩,對周遭一切事物都是懵懵懂懂的。眼前的人給他一種親切感,他下意識認為對方不會是在騙自己。

他乖巧提問:“那我要怎麽修煉啊?”

銜雪道:“多吸收日月精華就行了。”

許是呆呆萌萌的黑球過於可愛,說著話時他忍不住伸手指戳了黑球豆豆眼下方該被稱為臉頰的地方。

手指穿進了黑球身體裏,銜雪頓住了。

黑球似有所覺動了動身體,然後震驚得球體炸出了細細的光刺:“你手指怎麽跑我身體裏麵了!”

銜雪淡定的收回手,“你靈力太低,還不能維持你身體實體化,偶爾變成光團也是正常,過段時間穩定了就好了。”

黑球呼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自己剛出生就又要沒了呢。”

銜雪悶笑一聲,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三分嚇唬七分真摯的說:“先你這種先天靈物,對那些邪魔來說可是大補之物,外頭不知道有多少魔物等著把你抓走吃了。”

黑球又炸出了光刺,貼著他的掌心瑟瑟發抖。

像是在迎合他說的話的真假,突然一聲震天巨響,整個湯池水麵牆壁都震動了起來,水麵水花四濺,吊頂簌簌的往下掉著石灰。

銜雪神色一凜,對黑球說:“等會兒我會帶你出去,你就躲在我衣袖裏千萬不能出來,不然被抓走了,我可不一定能救你。”

黑球忙不迭的點頭晃動,然後咻一下鑽進他衣袖裏,攤成長條狀貼著他手臂假裝自己是一條沒有生命的臂環。

銜雪攏緊了衣袖,不動聲色的給黑球套了一個小型的隔絕陣法。他瞬移到了湯池的另一邊,在重重紗幔的後麵,躺著一位眉眼精致的青年。

青年禁閉雙目神情安詳,像是單純睡著了一樣,但膚色和嘴唇都灰白得無血色,胸膛不見起伏呼吸,可見早已沒有了生命跡象。

這具屍體,正是肖意安的。

銜雪垂眸看著青年的臉,緩緩伸出手觸碰,低聲呢喃著:“抱歉了。”

話音落下,他的身體逐漸變透明,從碰觸到屍體的手指開始一點點散成光點,然後匯聚到屍體的眉心處。

直到光點與身體完全融合,青灰的膚色逐漸紅潤,緊閉的雙眼也輕輕顫動著。

大約過了幾分鍾,青年睜開了雙眼,瞳孔不斷收縮成一條細線,當收到極致又恢複成了原樣。

青年站起身鬆了鬆骨頭,低喃道:“果然不是自己的身體,可真不舒服。”

在適應了這具身體以後,銜雪就這麽頂著肖意安的臉走了出去,而衣袖裏被陣法隔絕了外界感知的黑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成了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