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 一滴兩滴三滴,從緩到急,從疏到密, 迅速的從天空砸落下來,隻一個眨眼之間就已經是鋪天蓋地。

烏雲還在不斷的翻滾著,雷電在蓄積著力量,懸而欲落。

顧青衣幾乎是瞬間到了宮九的身邊,立刻發動內力撐起領域, 封鎖住宮九身上散發的自然之勢。

此時的宮九狀態並不好。

突破之時的狂風並不會避開他這個主人, 到處亂卷亂吹, 自然也會把他自己吹得像個瘋子一樣。

那一頭長發雜亂無章的聳立著,上麵還夾雜著竹葉草屑和泥土,衣服也被刮得破破爛爛的, 看起來就像是從哪裏流浪來的髒乞丐。

他的內裏更是糟糕。

為了突破大宗師,他耗費掉了太多的內力, 使得他現在就是一個幹涸的河床, 奇經八脈上遍布幹裂的血痕, 都在渾身隱隱作疼。

如今沒有暈過去, 都是宮九的意誌力足夠強大, 之前也習慣了疼痛,才能一直強撐著。

這樣的狀態太過於糟糕,更別說主動控製身上散發的這種自然之力了。

看著他皮膚下麵細細密密的紅血絲,整個人像是從血泊裏撈出來一樣,顧青衣心疼得不行,卻根本不敢去觸碰他:“你怎麽會突然突破大宗師?”

看著顧青衣撲過來, 又停在咫尺之間,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 宮九還扯開嘴角笑了笑。

他的嘴唇都幹裂了,一動就裂開,淌出鮮血來。

偏偏宮九本人不知道疼一樣,他伸手扯住顧青衣的衣袖,費力的往顧青衣的懷裏挪了挪,帶點兒委屈的開口:“我本來沒想這麽冒險的,當時實在來不及了。”

宮九突破宗師以後想停下的,可是他停不下來。

他的內力失控了。

雖然宮九早就明白小老頭無名給出的這個心法有問題,不止是需要極高的悟性這一個條件的。

小老頭無名能夠成為大宗師,自然不會是一個沒有悟性的人。

那為何小老頭無名不去修煉這個心法?

隻是那時候的宮九,並不在乎這些罷了。

後來因為他悟性實在太高,修習這個內功心法竟也沒有出什麽差錯,就這麽一路順風順水的到了宗師境界。

卻是沒想到,這玩意兒並不是單純的武功心法。

甚至可以說得上的是修仙心法殘片。

否則怎麽算得上‘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宗師之前,連入門都算不上,自然不會有什麽關卡,到了宗師之境,才算入門,越往後去就會越困難。

所以,宮九剛剛突破宗師,身上的內力就發生的質的改變,整個變得更加狂暴,像是波濤洶湧的河流,如果他不找一個供給這些內力發泄的缺口,那麽他自己恐怕就要爆體而亡了。

“我舍不得死的。”

宮九還在笑。

他實際上也有些心有餘悸。

“我以前從來不在乎生死,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就是仇恨這個東西,所以我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東西。”

所以,那個時候的宮九被一箭射穿了肩胛骨,也敢強行把自己從箭下□□。

哪怕整個肩膀的肉都被撕裂,他也完全不在乎。

“可我現在不敢了。”

“先生還在等著我,我如何敢死?”

“隻是可惜了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先生,你真是虧大了。”

“疼就別笑了。”

顧青衣伸手抵住了宮九的唇,他根本不敢用力,隻是虛虛的環著宮九,生怕將這個破碎的玻璃娃娃弄傷。

他低頭,輕輕的落下一個吻在宮九的唇上。

“疼就別說話了。”

“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

“我們阿九已經足夠勇敢了,這個時候就先歇一歇吧。”

宮九臉都是白的,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可見他有多疼。

他仰著頭看顧青衣:“先生抱抱我吧,我感覺好冷。”

顧青衣隻好微微用力一點。

哪怕他時常恨不得將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與宮九再也不分離,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顧青衣這才像是回過神來的樣子,他扯著衣袖替宮九擦拭幹淨臉上的髒汙,整理好宮九身上破碎的衣服,脫下外套蓋在宮九的身上,這才又將人抱在懷中,貼在滾熱的胸膛處。

“現在還感覺冷嗎?”

“現在感覺好多了。”

其實根本沒有。

宮九疼的動一動手指頭都像是在被千刀萬剮,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

他壓根感覺不到冷。

就是疼。

鋪天蓋地的疼。

之所以說冷,隻是因為顧青衣那一臉恍然的表情,看起來太可憐了。

仿佛下一秒,宮九就要破碎了,而他也會跟著破碎一般。

所以宮九才給他找點兒事情做。

不過也還好。

宮九甚至還有功夫想東想西,心裏居然還挺慶幸自己過去承受了那麽多的疼痛,現在真疼起來,竟也不是很敏感。

顧青衣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看著宮九平靜下來的樣子,想了想,問到:“你現在還能控製內力嗎?”

“不能。”

壓根沒有內力給他控製,整個全部消耗掉了。

“等下你不要抵觸我的內力,盡量控製著,跟著循環,我們得盡快將你身上的勢收起來。”

顧青衣溫熱的手掌貼在宮九的後背上,獨屬於顧青衣的內力從他的手掌過渡到宮九的身體裏。

顧青衣不敢渡太多,隻好一點一點的渡過去,然後控製著這些內力在宮九的身體裏流轉。

可宮九的身體,太缺內力了。

顧青衣渡過來的那一點內力如泥牛入海,剛到宮九的奇經八脈被滲透了下去。

“不要浪費你的內力了。”

“隻能先等傷好了,才可以控製得住這些內力不散掉,否則你輸送再多的內力過來,也是沒用的。”

顧青衣不想停下,哪怕是給宮九滋養筋脈也是好的。

“你不是還撐著領域嗎,不要浪費內力了。”

對上宮九那幹淨的眼睛,顧青衣沒辦法,隻好撒開了手,抱著宮九等待研究人員的到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四周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許是因為雷暴雨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國家安排,已經將這個公園裏的人都清空。

總之,這一方天地裏,靜悄悄的,隻剩下了相擁的兩個人,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清晰可見。

雨越來越小。

從豆大的雨點變成針細的雨絲,細細密密又軟綿輕飄的落在地上。

被摧殘的野草有了雨滴的滋潤,又活了過來,抖擻著,充滿了生機。

落葉下,幾隻螞蟻也在避雨,小甲蟲震了震翅膀,合攏殼子,慢慢的在雨中爬行。

好像天地間的一切都變得緩慢了。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一切都變得生機盎然。

科研人員來得很快。

踐踏進淺淺水窪的腳步聲打碎了此刻的寧靜。

他們先是快速的架起了引雷針,將各種機器鏈接起來,打算直接將這特殊的雷電之力儲存起來,等著以後實驗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同。

七八根幾米多高手臂粗細的引雷針圍繞著這個亭子搭建好。

隔開老遠的距離,再是科研人員們用來測試磁場,測試力量啵動的各種儀器。

機器運轉的頻率很高,低低的嗡嗡聲不斷的響起。

現場沒有人發出聲音,每一個人都安靜的注視著,關注著宮九和顧青衣,關注著運行的機器。

每個人都在忙碌著。

他們的臉上全是嚴肅認真。

這些人都是無償前來幫忙的人,顧青衣也不好去催促他們,隻得竭力支撐著領域。

哪怕是這樣,他所剩的內力最多也隻能支撐三分鍾。

若是……

顧青衣看了一眼還在調試機器的眾人,低頭看向宮九:“假如等會兒還是來不及,我們可能得先抗幾次雷電。”

“你怕不怕?”

宮九搖頭。

反正有顧青衣顧先生陪著,他安心的很。

“不怕就好。”

顧青衣抬頭看天,烏雲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又開始翻滾起來,偶爾還能聽到烏雲與烏雲之間摩擦出的雷鳴聲。

“五。”

“四。”

“三。”

“二。”

就在顧青衣內力耗盡的前一秒,坐在機器麵前監視著的人舉起手做了個OK的手勢。

顧青衣得到信號,領域瞬間潰散。

“哢嚓——”

銀色的閃電照亮了昏暗的天空,嚴肅蔓延的蛇一般,快速的落在了竹林中的亭子上。

還沒等這雷電劈到人,就被接引到了引雷針上,劈裏啪啦炸起一串電火花。

下一個閃電立刻就降了下來。

隻是這些研究人員們準備的足夠充分,哪怕上一條閃電還沒能全部轉化儲存,這一個閃電也依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似乎這樣的舉動觸怒了某個不知名的存在,無數的雷電宛如銀蛇,鋪天蓋地的降落下來,劈裏啪啦的劈在引雷針上。

像是從天上拉了一個電網,將這個亭子完完整整的籠罩在了其中,卻又半點兒沒有傷害到亭子分毫。

亭子中心的雷電誘捕器,宮九九公子更像是沒事人一樣,敬佩得睜大了雙眼看著這些研究人員以個人的力量挑戰天地。

“先生,這一切,太神奇了。”

“原來,這就是先生你生活的地方嗎?這裏的人竟是這樣厲害,直接馴服了雷電!”

“不疼了?”

宮九委屈閉嘴。

顧青衣心裏的沉重消失,整個人都輕快起來,低頭吻住委屈的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