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排隊用去了太長時間, 等他買好點心回來的時候,宮九已經醒了。

“你出去了?”

“嗯。”

顧青衣將手裏拿著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打開蓋子露出裏麵的點心來。

梅花糕, 馬蹄糕,千層酥餅……這些都是宮九昨天晚上曾說起過的糕點名字。

一碟碟擺放在食盒裏,還冒著熱乎氣兒。

看起來就又香又脆,惹人喜歡。

看著宮九愣怔的樣子,顧青衣笑道:“你不是說想吃, 可惜合芳齋的廚子挖不動麽?”

“我也沒那個能耐挖得動阿九都動搖不了的人, 就隻好去替你買了想吃的點心來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

絲毫沒有提自己排了多久的隊, 又是給出了什麽樣的條件才說服了合芳齋的廚子動手重新做了份梅花糕。

可宮九知道合芳齋的生意有多紅火,他家的點心有多難買到,這其中肯定沒有顧青衣說的那麽輕巧。

這明明隻是昨天晚上閑聊的時候, 隨意說起的一句,若不是顧青衣今日提起, 他都快忘了當時天南地北的說了些什麽。

這般不經意的一句話, 卻被顧青衣放在了心上, 甚至一大早起來去買了他提到過的糕點回來。

宮九怔怔的看著低頭從食盒裏拿出碟子擺在桌上的顧青衣。

顧青衣有著國人常見的含蓄內斂, 並不如何喜歡表達自己的感情。

好在他足夠坦誠。

足夠在意宮九。

所以每次宮九感覺到不安, 每次鑽牛角尖的時候,他都不吝舍表達自己的愛意,讓宮九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宮九值得。

宮九值得被世人所喜愛。

可宮九總是忍不住想要聽到更多更多的愛語,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能明白顧青衣的心意。

有時候他自己都會覺得很煩,這樣把顧青衣當做支柱不斷索取存在價值的自己, 會不會有一天會讓顧青衣覺得疲憊,變成對方沉重的負擔?

然而, 顧青衣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不會。

所有關於宮九的一切,都被顧青衣妥帖的放在心尖上。

所有與宮九有關的事,在顧青衣這裏都不會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這份愛,無需言語,從細枝末節裏生出枝丫,早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誰也無法動搖。

……

顧青衣擺放好,抬頭就看到宮九一臉惺忪的樣子,帶著些許笑意提醒:“吃吧,涼了就錯過最佳口感了。”

他取了象牙的筷子放在宮九麵前的碟子上,什麽都準備齊全。

他半點兒不曾邀功,仿佛囉嗦那些還抵不過宮九能不能吃到口感最佳的點心重要。

恍若一切都是最平常不過的樣子。

恰恰是這樣細小的地方,輕輕的觸碰著宮九的心髒,讓那顆剛被傷害過的心整個變得柔軟。

讓他整個人仿佛被愛浸泡著,又溫暖又安心。

各種情緒衝擊著,他差點兒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察覺到宮九的情緒不對,顧青衣收斂的笑意,認真問到:“怎麽了?”

宮九搖了搖頭,麵上卻是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沒什麽,我就是高興!”

這人明明懶散至極,對他卻總是這麽用心,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這樣厚重的愛,足以治愈一切傷害。

“吃吧,正好吃完早點,就該用藥了。”

宮九嗯了一聲,拿起筷子吃糕點。

他沒想到顧青衣一早上還將他的藥也給安排好了。

仔細妥帖得讓人心燙慰。

顧青衣總是這樣,一舉一動都讓宮九更愛他幾分。

吃過糕點,喝完了藥,宮九並沒有什麽事情要做,就纏著顧青衣練功。

顧青衣也由著宮九,取過一疊紙張,坐在一旁用碳筆寫寫畫畫。

雖然他離開二十一世界到隋唐待了很長時間,可那段記憶卻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退色。

如今再去回想,他甚至還能記得高中曆史課上老師說起曆史時的眉飛色舞,以及那飛濺的口水。

明朝中後期堪稱多災多難。

嘉靖三十五年高達八級的大地震。

明朝中期氣溫驟降,步入小冰河時期。

天啟六年的天啟大爆炸。

崇禎六年的大鼠疫。

這還是造成特大影響的災難。

更別說那些不曾被細細記載的水災,旱災,蝗災,冰雹,台風,□□……

他也忘了自己在哪裏看到過一個關於明朝的天災統計,似乎有一千多次,堪稱曆朝曆代災難最多的一朝。

人力在天災人禍麵前,總是顯得渺小的。

顧青衣所能做的,不過是從幾個方麵下手,盡力去描補。

想要度過饑荒,就得有高產的糧食。

紅薯是明萬曆年間傳入的,雖還有些年才能傳入明朝,卻不代表他不能先派人去將這東西找到。

顧青衣在紙上寫下紅薯,在後邊標記上出產地:南美洲。

有了紅薯,自然也少不得南瓜這一高產瓜果,產地同樣也是南美洲。

他又絞盡腦汁想了幾個有名的高產作物,記錄下來。

更多就沒辦法了。

畢竟顧青衣也不是從事農業專業的人,以上那些信息都是曆史上有的,倒還能想辦法去尋找,更多他不知道的,也沒辦法無中生有。

隻好將現代農業動向,比如說嫁接等種植手法粗略的告訴那些農博士們,讓他們自己去實驗一條正確的道路。

顧青衣將這頁紙翻過,又起筆寫下水泥的配方。

石灰石,黏土,鐵礦粉。

當然,他也隻知道個大概,所以也隻能提供一個思路,讓人去反複實驗。

有了水泥就可以修建更堅固的房子,更堅固的堤壩,用來抵禦洪水和地震。

還有災後重建,以工代賑的法子。

災後疫情防禦。

……

顧青衣想到哪裏就寫到哪裏,雖然都隻是些粗略的東西,卻也記滿了整整五頁紙。

等他寫完,宮九才開口問道:“這上麵寫的都是真的嗎?”

顧青衣點頭,也沒阻止宮九去看這些記載。

宮九:……

他家拿起這幾張紙,特別是最開始記載天災人禍那一張,仔細看過以後,更加神情複雜。

明朝就像是不被上天眷顧一般,真是格外的多災多難。

不管是誰坐在那個皇位上,恐怕都有下不完的罪己詔。

這委實不是什麽人幹事,偏偏還多的是人搶著想要去當皇帝,光他知道的造反派就已經有好幾個。

不知道那些人若是看到這張紙,在九泉之下會不會變得瞑目一些。

宮九接著往後看。

這五張紙上記載超前的事物,在這個時代,無異於神靈造物。

無論是那些高產的糧食作物,還是作用遠大的工業產物,隨便一樣拿出去都可能引起巨大的轟動。

更讓宮九側目的是那寥寥幾筆的政治手段以及應對措施,堪稱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又滿是靈氣,醍醐灌頂。

可是,他了解如今當政的皇帝。

他的堂哥朱厚照當的這個皇帝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壞。

隻能說,比起當一個皇帝,可能更適合當一個大將軍王。

更甚至,皇帝本人可能都更喜歡當一個征戰四方的大將軍王,而不是困守紫禁城的帝王。

這樣一個皇帝,他是不會有那個耐心去改革,去一點一點的實施紙上記載的這些計劃的。

更別說朝中除了諸葛神侯這個忠心耿耿的保皇派之外,大多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

能臣幹將沒有幾個。

願意做實事的更沒有幾個。

若不是被宮九誤打誤撞的清洗了一大波,隻怕這官場還要更加渾濁黑暗幾分。

也怨不得原來的命運軌跡中,小李探花看不慣官場黑暗,自動辭去官職,寧願浪跡江湖;狀元郎顧朝惜更是折在這黑暗之中,丟了狀元身份,最後不得不依附淩落石等造反派。

還有更多心懷抱負的人,一頭熱血撞進這場黑暗裏,最後甚至連個姓名都不曾留下,就銷聲匿跡。

就算如今沒有那般黑暗了,卻也遠遠不夠。

這樣的官場,就是有再驚才絕豔的改革方案,也是沒有用的。

宮九沉默著看完了全部:“不如先從派遣船隊出海做起吧。”

這是所有計劃裏,最容易做成的事情了。

畢竟無名島有自己的船隊,可以在不用經過朝堂的情況下,去南美洲將那些高產作物帶回來。

顧青衣笑:“我並不著急,那些計劃還需要更完善一些才能夠實施,如今隻是趁著空閑時間先記錄下來罷了。”

“有道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記下來就不用擔心這些都被我給遺忘了,我哪天想起了什麽別的,也還可以再補充。”

宮九看著他,兩人無聲對視。

宮九能夠看得出來,顧青衣的眼中並沒有什麽勉強,他隻是真切的想為那些人做點兒什麽。

這都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而這樣一點小小的付出,就足夠改變千萬人的命運。

他的心中,大愛與小愛並存。

想著顧青衣每次安撫他時總愛說自己並不是什麽好人,所做之事也絕不是出於什麽善心。

宮九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一個人,如果都算不得是一個好人,那這個世界上恐怕就沒有真正的好人了。

而他,為了配得上這樣好的顧青衣,也要更加努力一些,成為更加好的自己才行。

宮九看著那薄薄幾張紙,心中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那就,造個反吧。

讓他把這官場的黑暗一把火燒個精光,好讓他的顧先生,有足夠發揮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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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青衣:剛決定要雄起一把,結果富婆九已經把前路都鋪好了,吃軟飯的快樂,一般人壓根想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