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皮膚很白, 是個冷白皮。

或許是因為功法特殊的緣故,他熬了一夜,麵上也不見半點兒憔悴。

顧青衣打量了他一眼。

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隻是本能的察覺到宮九的情緒並不算高漲。

此時正是用早膳的時候,他也不好開口詢問,坐在八仙桌上,端起了桌麵上的茶。

宮九一向不用外麵的東西。

不知是因為毒,還是單純因為不符合他的要求。

顧青衣就隨便許多。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感覺味道很不錯, 唇齒回甘。

於是就拎起茶壺, 翻開杯子,給宮九倒了一杯,將茶托放在了宮九的麵前:“今日的茶還不錯。”

在客棧能夠喝到這樣上檔次的茶, 不用說,肯定是影衛們自帶的。

他也不用擔心宮九喝了這茶會不喜。

喝到覺得好的, 就與他分享。

神侯府的人是急行軍, 而宮九和顧青衣為了拖延時間, 一路就可以稱得上是遊山玩水。

昨天進城就已經是傍晚, 也沒有多仔細的逛過這個縣城。

所以他們也沒打算今天一早就離開。

用過早膳以後, 顧青衣與宮九並肩走出了客棧。

這個縣城並不算太大,但是因為地理位置優越,南來北往都要從這裏路過,所以倒也算繁華。

從燕京離開的時候,也曾路過了這個縣城。

但是那個時候,他們誰也沒有停下來, 坐著馬車直接略過了這個縣城,一路不曾停留的去了江南。

如今兩人站在這個古樸縣城的青石板街道上, 心裏竟有些許感慨萬千。

顧青衣轉頭看了宮九一眼,正好對上宮九的視線。

他竟是一直都將視線落在顧青衣的身上,根本就沒有離開過。

換做別人被這些一直盯著,恐怕心裏都會不適,覺得毛骨悚然,可顧青衣卻沒覺得有什麽。

他麵上帶著笑意,伸出手,攤開放在了宮九的麵前。

宮九:???

宮九抿著唇,有些不解的看著顧青衣的動作。

“牽手嗎?”

宮九:“……”

明明可以直接牽手,卻非要開口問出來。

就在大街上,也這樣直白的問,還真是完全不顧別人的眼光。

也是非常的自我了。

然而,宮九還是將手搭了上去,下一秒,他的手就被緊緊的握在了顧青衣的手中。

明明他的手也不算小,被顧青衣這樣握著,卻是完全的被包裹在了其中,緊緊的牽著,霸道的不允許他有半點兒掙脫的機會。

宮九垂眸,視線落在了兩人衣袍蓋住的手上。

覆蓋在他手掌的,屬於顧青衣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的從兩人交握的手傳遞過來。

一整夜的糾結忐忑、患得患失,就像是冰雪遇到了六月驕陽一樣,迅速融化在了對方的炙熱裏。

兩人走著,又遇到了當初給宮九賣糖葫蘆的那個小販。

兩人剛剛在他麵前站定,小販就已經笑眯眯的和兩人打招呼了。

“是您呐?!”

許是源於宮九過於出色的外表或者是他周身過於矜貴的氣質,又或者是他這樣的貴人居然會屈尊降貴去買糖葫蘆,小販對他的印象非常的深刻。

這位公子像選什麽一樣,精挑細選了一根最好看的糖葫蘆。

精細到糖葫蘆上的芝麻都要均勻分布,這般挑剔的貴公子,可不多見。

最絕的是,買一根糖葫蘆直接給了一錠金子。

更甚至想要叫小販跟他離開,專門去給某人做糖葫蘆。

小販當時可是說了不少好聽話,才將這位可怕的買家給忽悠過去,自然是想忘都忘不掉。

他看了看同樣出色的顧青衣,又看了看兩人壓根沒有遮掩的,牽連在一起的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咧開嘴笑容燦爛,不住拱手祝福宮九:“看來公子您已經得償所願啦,小人祝福您二位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公子您瞧,小人可沒騙你吧?”

顧青衣道:“所以當初那串糖葫蘆,是在你這裏買的?”

小販點了點頭。

顧青衣笑:“我之前還曾遺憾沒有吃到那串糖葫蘆。”

他從稻草上取了兩支糖葫蘆,將其中一支遞給宮九:“如今,也叫我倆嚐一嚐他家的糖葫蘆味道如何。”

說完,他從袖袋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小販,將糖葫蘆外衣剝掉,遞給宮九。

宮九接過糖葫蘆。

兩人辭別了小販,慢慢悠悠的吃著糖葫蘆,走在這座小城裏。

明明此前還覺得這座城不過如此,甚至有些乏味,可有了過去的丁點記憶,產生了關聯,就好像這座城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恭喜發財,百年好合。”

“恭喜發財,百年好合。”

奇特的學舌聲音引起了宮九的注意。

又或者是百年好合這樣的吉祥話正好戳中了宮九的內心,所以他在這個鳥販子的攤位麵前停了下來。

色彩豔麗的鸚鵡腳上鎖著鏈子,站在籠子裏的支架上學舌。

不少人圍繞在這個鳥籠旁邊。

或許是此前已經有人問過,但是價格過於昂貴,所以這些人圍著看鸚鵡,卻也沒有人要去買。

甚至在看到有人過來以後,特意讓出了位置,讓顧青衣和宮九能夠看到這隻美麗的鸚鵡全貌。

這委實是一種美麗的鳥兒。

又聰慧通人言語,又色彩豔麗奪人眼睛。

東漢就有人做鸚鵡賦來誇讚這種鳥兒,類比籠中鳥的可憐可悲。

許是夜裏沒有睡好,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麽原因。

宮九站在籠子前,心情慢慢的就滑落到了穀底。

站在他身邊的顧青衣突然開口問到:“這鸚鵡怎麽賣的?”

賣家高興道:“我這鳥兒可是漂洋過海帶來的,此前就有不少人想要買去,我卻不舍的,若不是實在缺錢,我也不會將它拿出來賣掉。”

他說著,做了個肉疼的表情,伸出了一個巴掌:“這個價,您若誠心想要,那就讓給您,圖您對這鳥兒也是一片喜愛之情。”

宮九掏錢的動作一頓。

喜愛什麽的。

這隻鳥兒也配?

這話聽著,委實讓人不高興。

顧青衣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掏出五張銀票遞給鳥販子。

鳥販子接過銀票一看,差點兒沒高興瘋了,贈送了不少這鳥兒的消息和食物。

他原以為這隻鳥不吃不喝的,毛色都不那麽豔麗了,恐怕要砸在手裏,卻沒想到居然有人願意出五萬兩的高價來買這隻鳥。

五萬兩!!

他一個巴掌,內心的預計也就五十兩到五百兩之間,不管客人認為是五十兩還是五百兩,他都有得話說。

誰知道麵前這位主兒實在大氣,出手就是五萬兩!

這可是五萬兩!!

多少人一輩子都賺不來的錢。

顧青衣沒理會鳥販子的激動,他接過了鳥籠子,打開了門栓,將鸚鵡腳上的鏈子也取了下來。

“嘩啦啦——”

鸚鵡在籠子裏展了展翅膀,撲騰兩下以後,飛快的竄出了籠子,飛向高高的天空。

哪兒還有半點兒在籠子中懨懨的模樣。

“這……”鳥販子拿著銀票,下意識的往懷裏一藏:“公子,這鳥已經交給你了,如今這錢我可是不退的。”

顧青衣點頭:“自然,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存在任何的誤會,不需要你退錢。”

他說完看向宮九,眼中都是笑意:“阿九可高興了?”

宮九眨了眨眼睛,看著顧青衣。

他所有的情緒,都被顧青衣妥帖的照顧到。

獨屬於顧青衣的溫柔就像水一樣,將他密不通風的包裹在其中,將所有的不快樂都隔絕在外。

這無言的愛,讓他仿佛泡在了溫泉中,整個人有些熏熏然,輕飄飄的,仿佛靈魂都變得輕盈起來。

兩人對視一笑,有那麽幾分心照不宣在其中。

顧青衣也沒有去解釋什麽,隻點了點他的額頭,悄悄拉住了宮九的手指,慢慢離開了人群,將那些敗家言論都拋到了身後。

或許很多年後,這些圍觀的人都還會記得有這樣一個敗家的男人,花了五萬兩買了一隻鳥放飛,就為了讓同行的男人開心。

無論他們怎麽看待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但在這樣的言語之中,他和宮九,緊緊鎖死在一起。

若能哄得宮九展顏,敗家也是值得。

顧青衣這樣想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道: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昏君的潛質。

可是,心中充盈的喜歡,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多更多。

這樣鮮活的,充實的快樂,讓他恨不能為宮九傾其所有。

如此,他又怎麽能忍心看著本該驕傲的貴公子滿身沉鬱的模樣呢?

他恨不得他的阿九再嬌縱幾分,再不可一世幾分。

無論如何,他都兜得住。

看著宮九白皙的耳朵染上紅色,顧青衣收回了炙熱的視線,按耐住心情,告訴自己不要太激動,不要嚇到宮九,不要唐突了他。

飛走的鸚鵡又飛了回來,似乎它隻是出去放風一趟。

它振了振翅膀,剛想要落在顧青衣的肩膀上,就被一股無形的殺機籠罩,嚇得撲騰飛起來,不敢降落。

“別嚇它了。”顧青衣失笑,哄著宮九說到:“莫非阿九是不喜歡我送給你的這個禮物嗎?”

宮九勉強接受了這隻鳥。

可讓它落在顧青衣的肩膀上,那是不可能的。

他恨不能將顧青衣完完全全的獨占,根本不能接受旁人染指半分。

哪怕是一隻鳥,也不行。

可憐的鸚鵡隻好在低空中盤旋著,不遠不近的跟在兩人的身邊,使得兩人越發惹人注目。

臨街的二樓,一個美麗的女人站在窗戶後邊看著這兩人,嘴角牽扯起一抹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