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廬州城以後, 並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宮九身邊的影衛又補了一批上來。
雖然看似一行隻有四人,實則暗處不知道跟了多少人。
他們打算在廬州城多待兩天,讓那些以為他們會一路急行趕路的人計劃大亂。
唯有對方亂起來, 他們才好將計就計,請君入甕。
“你要去逛一逛廬州城嗎?”顧青衣與宮九打算出門前,對著中原一點紅問道。
中原一點紅搖頭。
他要留在客棧裏守著原隨雲。
畢竟中原一點紅願意留下來的原因就是為了見證原隨雲這個罪大惡極的人被判決,所以他不可能像顧青衣和宮九這二人,可以說放下就放下這事兒去遊山玩水。
知道中原一點紅的人, 都會明白他就是這樣一個固執又可愛的人。
顧青衣點頭, 與宮九一起出了客棧。
那一問不過是禮貌罷了。
總不好顯得他二人欺負中原一點紅。
如今人家不願意, 他也不能勉強人家不是?
今兒真是趕巧,是廬州城開市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 叫賣聲,砍價聲, 嬉鬧聲, 雞鳴狗吠, 好是熱鬧。
正是人間煙火氣的味道。
顧青衣順勢牽起了宮九的手, 強做鎮定的開口:“今日人多, 莫把你給擠丟了找不著,還是緊緊牽著比較穩妥。”
整個大街上,找不到第二個會像他們這樣正大光明的牽著手的人了。
隻是大家都在生活,也沒有誰會閑下來看他們怎麽牽手,怎麽逛街。
宮九從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各種吵鬧聲能將他煩得心中戾氣梗生, 隻想破壞。
但是跟在顧青衣的身邊就不會。
他被顧青衣牽著手,心神都落在了兩人手掌牽合處, 對方溫熱的掌心接觸著他的掌心,就好像心靈相通了一般,把他的魂也給吸走了。
顧青衣很是坦然的走到賣糖葫蘆的人跟前,掏出一錠碎銀子:“買兩串糖葫蘆。”
賣糖葫蘆的根本找不開,苦著臉說到:“貴人,您這銀子就是將所有的糖葫蘆全買去都足夠的,我這小本生意,根本找不開。”
顧青衣道:“既然如此,你就將糖葫蘆全給我,拿著銀子家去吧。”
小商販高興了。
他直接將手裏的糖葫蘆架子遞給顧青衣,將碎銀往兜裏一揣,打算去買些生活用品,就要回家去。
顧青衣拔下兩串糖葫蘆遞給他:“賣糖葫蘆的,恐怕也不舍得吃幾次糖葫蘆,就勻你兩串。”
小商販更加高興,拿著兩串糖葫蘆連忙道謝。
今日收獲頗豐,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顧青衣轉頭就看見宮九和一群眼巴巴看著的小孩子。
他又拔了一串糖葫蘆下來遞給宮九,自己留了一串,剩下的全派發給了這些眼巴巴看著的小孩子。
一時之間,道謝聲,笑鬧聲,不絕於耳。
顧青衣道:“我猜你從前其實也不曾吃過糖葫蘆。”
宮九抿了抿唇,想起被他妥帖存放的那半根糖葫蘆。
“你嚐一嚐,確實很甜。”
宮九看了他一眼,低頭含住糖葫蘆,哢嚓一口,咬下一個山楂來。
又甜又酸的感覺在宮九的口腔裏爆炸開來,各種滋味讓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顧青衣含笑問他:“可甜?”
他的背後是人來人往的人間煙火,嬉笑怒罵各種聲音都仿佛遠離了,那一雙含著情意的眼睛裏倒映著宮九的影子。
專注的,在眾生之中,隻看見了宮九。
宮九:“甜。”
一路甜到心裏去了。
或許多年以後,他都還會記得這一幕,記得這一刻的糖葫蘆有多甜。
顧青衣就真的是帶宮九出來玩的,吃過糖葫蘆以後,就與宮九去看別人捏糖人,給他和宮九一人捏了一個。
中午的時候,隨便找了家小攤販吃了一頓鮮美的餛飩,隨後就去逛了雜耍,看了把戲。
最後兩人去了寺廟,隨大流的求了簽。
宮九非常虔誠的跪在神像前,雙手合十而拜,捧著簽筒搖晃三下,掉出來一支簽。
等他撿起來,才發現是兩支黏在一起的簽文。
他的臉色就有些沉了下來。
顧青衣看得好笑:“既然一下子掉出來兩支,不如就當是你替我求的一支,我們一人一支,一起去解?”
如此,宮九才點了點頭。
解簽的和尚自是見過兩支簽連在一起的情況。
在廟裏待得久了,什麽千奇百怪的簽,他都見過的。
和尚很是平靜的接過簽。
兩支簽,一支是:何須月老結連理,自有姻緣戲戀人。
還有一支是:雖然一段好姻緣,怎麽奈他人性未堅,待得月圓方可就,羅帳情開意美甜。
兩支都算是好簽。
他雙手合十一拜,將簽文遞給宮九:“善信所求之事,皆為好果,縱使中途有所波折,最後也能得償所願,阿彌陀佛。”
宮九將簽文收起來,這才高興了。
他自是恨不得半點兒波折都不要有,但是能得償所願,也就不必過於計較過程了。
此時,天色已晚。
二人捐了香油錢,就留在了廟裏,吃了一頓齋飯。
原本以為隻是將就的齋飯味道竟是出奇的好吃。
兩人對視一眼。
顧青衣叫住了上菜的小和尚問:“怎麽此前不曾聽聞廟中齋飯如此出眾?”
小和尚連忙解釋:“善信誤會了,這並非是我寺僧人做的齋飯,是少林寺無花大師雲遊至此,特意做的齋飯。”
顧青衣又問:“敢問小師傅,這無花大師又為何要為我倆做飯?我們與他可素不相識。”
小和尚連道自己也不知,隻是一個普通的雜役小和尚罷了。
顧青衣輕歎一聲:“如此,我卻是吃不得這美味的齋飯了。”
“哦?”一道平和的聲音突然插入:“善信為何如此感慨?”
來人穿著一襲白衣僧袍,手裏拿著檀木手串,出現在了兩人用餐的房門外。
將晚的天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給他沐浴了一層佛光。
這委實是一個好看的和尚。
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就連那個光頭,都比別的光頭圓潤好看。
他眉目平和,眼中含著些許笑意,淡淡檀香從他身上飄來,看起來就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想必閣下就是無花大師。”
無花頷首:“然也。”
他帶著些許驕傲,些許矜持,竟也不顯得可惡,隻讓人覺得他合該這般高貴矜持。
也確實是如此。
無花大師是少林寺方丈的高徒,擁有著可怕的天資,對佛經的解讀更令人深思,是佛門中的名士,在江湖之中也擁有著非常高的地位。
詩詞書畫茶,他全部精通,更是做得一手好齋飯。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年輕的宗師!
世人想在一道之上取得他這樣的成就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可偏偏這個和尚他會如此之多,也難怪會有七絕秒僧這樣的江湖稱號。
這樣一個出眾的人,是合該有一份矜貴驕傲的。
無花盤腿坐下以後,為二人倒了一杯茶:“貧僧不請自來,隻好先做了齋飯予二位,算作誠心罷了。”
宮九問:“你緣何故要見我等?”
被質問了,無花也不惱,隻一笑道:“想必二位善信還不知道,有關顧前輩的事跡早已經在江湖傳揚開來,不少江湖高手都在尋找顧先生,更有妄想一步登天者從中攪渾水,如今江湖越發沸沸揚揚,恐此事不得善終。”
他垂眸,看起來越發的像一座不喜不悲的佛像:“無花冒昧打擾,不過是希望二位可以早日了結此事,以免江湖徒生波瀾。”
他說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端得是心念天下之人的善良佛陀模樣。
可顧青衣是無辜的呀。
事兒又不是他傳開的,那些人要有壞心思,也不是他能控製的。
如今事情已經傳開,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無花抬眸看他。
顧青衣無辜與之對視。
良久以後,無花垂眸:“是無花狂妄了,此事既已發生,且叫貧僧知曉,就是命定因果,貧僧不能不管。”
他道:“還請顧前輩與九公子允許貧僧跟隨一起上京,也好有個照應。”
顧青衣問他:“我們這一路去,打打殺殺不會少,無花大師見了,可會承受不住?”
無花:“……”
他宛如拈花一笑的佛陀,又像是明誌佛心的智者,分外坦誠的模樣:“無花隻做能做之事,隻救可救之人,其餘不過是個人修行罷。”
意思就是,人到跟前了,能救就救,能勸就勸,不聽的就隨便去死,自己找死他也管不到,或許就是上輩子結的因果合該有這一場劫難罷。
這人說著這樣的話,卻也還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搞得好像那樣的解讀是別人的誤解,而不是他本意似的,竟讓人無法懷疑他,從而自我懷疑。
也是非常的可怕了。
顧青衣會怕嗎?
他不會。
宮九會怕嗎?
也不會。
兩人就像是從不曾多想一樣,點頭應下了和尚的要求。
“如此,倒是謝過無花大師親手做齋飯了。”顧青衣招呼宮九吃飯。
畢竟逛了一天是又累又餓。
吃完,他又問無花:“不知此去可還能吃到大師做的齋飯?”
“如此美味,若是不能盡興,隻怕日後我等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了。”
無花:“……”
除了微笑答應,他還能說什麽?
為什麽有人能如此之狗?這般得寸進尺,竟要他天天做飯?
人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