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

「……他怎麽樣?」

「不用催他,等他自然……」

降穀零漸漸恢複意識。

他雙眼緊閉,朦朧間感到有光落在臉上,在他不遠處有個女人在說話,正是這個聲音叫醒了他。

「!」

昏迷前的所有記憶湧入大腦,降穀零瞬間驚醒。

他身體緊繃,但又很快放鬆下來。他一動不動,讓呼吸保持著昏迷之人會有的頻率,卻無法控製心髒砰砰狂跳聲衝擊著耳膜。

他還活著。

降穀零感覺到自己被固定在一張椅子上,手被縛於身後,身體動彈不能,束縛器鐵環內似乎還包著一層棉布。

——身份暴露的他,竟然還活著。

降穀零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一個被俘虜的臥底,下場會比當場被殺更慘。

徹底清醒的降穀零辨認出剛才說話的人是庫拉索——那個作為監督人和他與萊伊一起前往歐洲、最終在那個天台上製服了他的女人。

庫拉索的身手是很不錯,但他會那麽輕易輸掉,完全是因為那個裝了毒素的竊聽器耳釘。

在她拳頭擦著他臉邊而過時,她以尖銳的指甲觸到耳釘往外一拔,導致裏麵的毒素瞬間麻痹了他的身體。

想到這裏,降穀零有些惱火。

他的第二人格,安格斯特拉的那條忠犬,哪怕從美國回來後就再也沒出來過,他留下的東西還是給他帶來了那麽大的麻煩。

是他太大意了,就應該早點想辦法去掉這個該死的耳釘。他竟然因為身體漸漸習慣再加上急著抓萊伊的小辮子,就這樣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歐洲。

他昏迷了多久?

萊伊有沒有被抓到?

這裏是哪裏?倫敦?巴黎?還是他已經回了日本?

……不,現在更大的問題是——他是怎麽暴露的?

愛爾蘭威士忌到底查到了什麽?

Hiro他怎麽樣了?

會不會被他牽連?

問題實在太多,身邊庫拉索還在和誰通話,而且她提到了安格斯特拉。

那個企圖替他們遮掩臥底身份的小惡魔……已經知道他和萊伊雙雙暴露了吧?

就在降穀零想要細聽庫拉索在說什麽的時候,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聲音隔著門板,有些模糊不清,可降穀零一下子就認出這是誰的腳步聲。

過去在醫院,躺在**的他聽過無數次。

——是安格斯特拉朝他趕來的聲音。

————

庫拉索結束和阿佩羅的通話,一臉驚訝地看著出現在二號囚室門口的安格斯特拉。

二號囚室的門是一扇玻璃門,在過去是某個藥物檔案室——現在書架上還儲存著一些藥物資料——因此她一眼就能看到外麵的他。

安格斯特拉身上是睡衣,腳上踩著拖鞋,可能一聽到消息就過來了。

庫拉索收起手機,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看到他眼底下明顯的青黑色。

阿佩羅剛才在電話裏說,昨天、準確說是今天早上3點,安格斯特拉才去睡覺。

現在看來,哪怕他看似去休息躺**了,也根本沒有睡著。

……就像去年潘諾剛暴露時那樣。

看著現在的他,再想想他去年開開心心拉著手下一起去箱根町泡溫泉的樣子,庫拉索在心裏歎了口氣,走過去打開門。

安格斯特拉進入房間,和她打招呼後,就直接走向被綁椅子上的男人。

「波本。」

安格斯特拉輕輕喊道

「既然醒了,就跟我說說話吧。」

波本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椅子被安置在房間中央,旁邊就是一扇鐵窗。溫暖的光穿過窗戶灑落進來,讓男人的金發如陽光般熠熠生輝。

庫拉索沒有驚訝,她用的麻醉劑量差不多就是到這時候醒來。

「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突然問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米花市政大樓。」

安格斯特拉回答得幹脆利落。

「在那次爆炸裏,你求我去拆彈救人,這讓我想起了潘諾。」

安格斯特拉低下頭,和無法動彈的波本對視著。

他沒有說謊。

安格斯特拉不擅長偽裝和說謊,他就是在實話實說。

而波本眼睛微微睜大,庫拉索看不出這是真驚訝還是裝出來的,畢竟這些臥底演技都太好了。

「當時我抱著渾身是血的你,想要給你急救,卻突然回憶起去年生日時我殺了潘諾,然後在廢墟裏抱著他的情景。」

安格斯特拉的聲音沒什麽起伏。

「可能這是潛意識對我的提示吧。」他平靜道,「隻是那時的我,不想知道。」

室內一靜。

波本直勾勾地盯著安格斯特拉——庫拉索懷疑他現在眼裏徹底沒有就站在旁邊的自己了——表情像是極力壓製著什麽。

「原來那時就知道了……」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那你為什麽還要救我?為什麽不幹脆把我往廢墟裏一扔,讓我陪著那些人一起去死?」

「因為你會痛苦。」

安格斯特拉注視著波本,表情認真。

「你本質上是警察,和喜歡明哲保身的組織成員或其他罪犯不同,你絕對不想看到大樓爆炸產生嚴重傷亡。」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之前我在美國時就說過,我真的很喜歡你們。因為喜歡,我不想看到你們難過。」

「……喜歡?」

波本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事。

「一個所作所為死十次都不足惜的罪犯,喜歡臥底?」

他也確實笑了出來。

「的確,你是很喜歡我。」

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溫柔注視著眼前的組織成員,仿佛忠心耿耿的忠犬,在看給他生命全部意義的主人。

連見過各種各樣不同眼神的庫拉索,心裏也隨之一顫。

可安格斯特拉不為所動,甚至微皺起了眉頭。

「過去你不讓其他成員傷害我,在我公寓被炸時收留我,在我受傷時照顧我,遇到危險時讓我先走你斷後,給我接種危險病毒的免疫疫苗……」

他一件件數出他們之間的相處。

「但你這種喜歡,和對待那隻三色貓和那隻熊,又有什麽區別?」

「——完全就是一種對待心儀寵物,而不是對待平等的人的喜歡。」

「我隻是你一時興起養的一條寵物犬罷了。」

金發混血男人的聲音輕柔至極。

下一秒,他臉上的笑收得幹幹淨淨,溫柔忠犬的麵具支離破碎,剩下的隻有屬於臥底對組織成員的尖銳與防備。

「給你一個忠告吧,安格斯特拉。」

「一個犯罪分子企圖把警犬當成寵物,最好先將它的利齒和爪子拔得幹幹淨淨。」

「否則一旦被找到機會,他絕對會第一個張嘴咬斷你的喉嚨。」

令人窒息的一片寂靜。

庫拉索聽完,看向身邊的安格斯特拉,替他把歪掉的睡衣領子拉好撫平。

接著她溫和而體貼開口。

「安格斯特拉,需要我現在就割斷他的喉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