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波士頓。

噗通。

一枚小石子劃出一道拋物線,墜入池塘中央。

聽到動靜的貝爾摩德放下茶杯,扭頭看向站在池邊的男人。

“BOSS?”

她喊了一聲。

聽到聲音的斯皮亞圖斯沒有回頭,一隻足部殘疾的三腳烏鴉停在他的肩上,仰起頭發出猶如報喪般的嘎嘎叫聲。他指尖把玩著幾顆石子,低頭俯瞰著池塘的水麵。

水麵上泛起道道漣漪,冰塊在上麵破碎飄**。

久久沒有平息。

……

幾分鍾後,斯皮亞圖斯終於看夠了,扔完三顆石子的他轉身回到貝爾摩德對麵坐下。

這個建立在美國的日式庭院占地很大,是很經典的此時正在舉行一場茶會,參與者隻有兩個人,外加一隻烏鴉和一隻……

“喵嗚~”

一聲輕微的貓叫,貝爾摩德眉頭瞬間蹙起。

嬌小的灰色貓咪出現在斯皮亞圖斯的褲腳邊,它抬爪碰了碰它主人的褲子。他抬起手撈起它,把它放在懷裏。

“你餓了嗎?”斯皮亞圖斯摸了摸它的腦袋,他鬆開手,任由貓跳到他另一側的肩膀上。

“喵~”

折耳貓乖巧地做出回答,還拿腦袋蹭了蹭他的臉。

非常不喜歡貓的貝爾摩德在看到莫尼的第一眼就起了雞皮疙瘩,在看到貓臉蹭上BOSS的臉時更是渾身不自在。可上下級關係擺在那裏,她說不出趕走BOSS寵物的話。

畢竟在這個組織裏,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是什麽樣的存在,哪怕是朗姆、琴酒、愛爾蘭這樣的BOSS死忠,也沒有她了解他。

“貝爾摩德。”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短暫走神的千麵魔女手指一僵。

斯皮亞圖斯把自己的手指變成逗貓棒輕輕逗著小貓,看也不看她:“加拿大那邊的任務怎麽樣了?”

“一切順利,阿誇維特已死,屍體被加拿大安全情報局回收。”

“那就好。”

被碰觸著下巴發出舒服的咕嚕聲,伴隨著男人溫和的聲音一起傳入貝爾摩德的耳朵。

“辛苦臥底多年,如果連屍體都回不到自己的家鄉好好安葬,那就太可憐了。”

貝爾摩德仔細觀察斯皮亞圖斯的表情,作為影後的她發現他臉上是很澹很淺薄的微笑,眼裏卻是毫無波瀾。

他沒有真的憐憫,那句話隻是單純陳述事實;作為下達這個任務的人,他對臥底殺了臥底一事毫不在意,重要性都不如此時寵物對他的撒嬌。

“BOSS,安格斯特拉身邊的臥底……”她忍不住開口。

這是貝爾摩德在安格斯特拉他們離開後立刻過來的原因之一。

她很清楚斯皮亞圖斯對待臥底的態度,也猜到他或許早就知道組織裏有哪些臥底——這是赫雷斯提醒她的,哪怕他本人總是唉聲歎氣嚷著麻煩,很多方麵他就是比其他成員敏銳。

為什麽默許臥底待在安格斯特拉的身邊?

又為什麽默許安格斯特拉……不處理掉那幾個臥底?

貝爾摩德知道她的小烏鴉早就比她強悍,可她仍然會為他擔憂。

尤其是在見到BOSS之後,這種感覺就會加深。

麵前這個男人儀容儀表都堪稱完美,尤其那雙緋紅色眼睛,總能讓她想起安格斯特拉。

但如果是安格斯特拉,絕對不會把貓帶到她的麵前。

哪怕他本人再喜歡,也會選擇照顧她的心情,自己做出讓步。

不隻是對她,對其他喜歡的人,他也是這樣。而且是非常自然地就那樣做了,不會有任何不滿。

所以貝爾摩德真的很喜歡他,她在他麵前可以“是是是好好好寶貝就按你自己心意來~”,背地裏對俯瞰漠視了這一切的斯皮亞圖斯產生懷疑。

她想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貝爾摩德。”

斯皮亞圖斯終於看向她,他鬆開手,莫尼從他的腿上跳到地上,跳下幾格台階跑去水池邊去玩。

“雖然我可以隨時下達命令,但安格斯特拉他自己舍不得。”

“……舍不得?”

“你是看著他長大的,應該也很了解他。”

斯皮亞圖斯注視著她,不同於安格斯特拉看向喜歡的人時眼睛裏會滿是對方,那雙眼裏倒印不出任何人,猶如一片能吞噬一切的幽黑深淵。

“——他不想揭露他們的身份,因為他不想讓潘諾的悲劇再次發生了。”

他的聲音溫和而清澹,但提到的這個代號卻讓貝爾摩德咬牙。

……不用斯皮亞圖斯提醒,她自己也早就看出了。

他很喜歡身邊幾個臥底,在郵件裏為蘇格蘭說好話,醫院那次試探波本時急匆匆跑進來,打電話問來尹的事在旁邊聽著,以及潘諾……

他一直在後悔殺了那個法國臥底。

……

貝爾摩德因為忙碌,平時很難和安格斯特拉見麵,但他們經常保持郵件聯絡。

在讀書時,他總是和她說學業上的事;而在去了法國後,他和她談到潘諾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有了一個新搭檔,代號是潘諾,他長得很好看,我好喜歡他。潘諾酒好像是一種味道很甜的酒,我更喜歡這個代號,我自己的安格斯特拉真的太苦了……】

【我新住處附近有一家羊角麵包很好吃,潘諾帶我去吃的,下次我請你去吧!】

【我們在冰島度假,潘諾的眼睛和藍礁湖的顏色很像,特別好看的藍色,我真希望你能來看看。我想泡溫泉,可潘諾不讓我下去,雖然他管我,但他這是關心我,所以我接受了他的話。】

【潘諾給我念了小王子,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念故事,他的聲音很好聽,可惜沒有念完,希望下次還有機會。】

【我去了潘諾的偵探事務所玩。】

【我馬上要有新家了,我想邀請潘諾和我一起住,希望他這次可以答應我。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搭檔了。】

【……】

【抱歉,貝爾摩德,我沒法邀請你到我的新家參觀了……潘諾是臥底,我被背叛了……】

【不過不用擔心我,因為我已經殺了他。】

貝爾摩德回憶起那一封封郵件。

她可以想象出安格斯特拉發出每一封郵件時的表情,從一開始得到搭檔的好奇、到兩人相處時的愉快、再到最後經曆背叛的冷漠。

他殺了潘諾,殺了那個背叛他的男人,可他內心深處一直在後悔。

所以現在麵對身邊的臥底時,他會不知所措,會害怕。他不想麵對這個事實,想維持過去的狀態自欺欺人。

她麵對什麽任務和敵人都沒害怕過的小烏鴉,麵對自己的內心時選擇了逃跑。

“BOSS,難道就沒有辦法……”她長長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斯皮亞圖斯完全沒有在意她的表情,也沒有回答她,隻是轉頭看向水池邊。

莫尼在那裏玩石頭,它的爪子輕輕一推,把第四塊石頭推入水池中。

池麵再次泛起陣陣波瀾,哪怕自身再想努力保持平靜,卻根本無法阻止外力造成的一次次幹擾。

平靜,終究是會被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