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顏色陳舊,看上去已經使用了很長時間。和書架上其他由雪莉或是宮野明美送的擺件相比,顯得相當寒酸。

降穀零微皺起眉頭。

這是安格斯特拉過去遺留在法國的東西?但隻是一個相框,哪怕是節省如安格斯特拉,都不至於讓別人特地寄過來,郵費都比物品本身要貴了,組織其他成員也不會這麽無聊,除非……

……除非這個相框,有其他意義在。

一種莫名的煩躁籠罩上心頭,連降穀零自己都不知這種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

他注視圍著紅圍巾的小王子,那張小臉上是安靜的微笑。他分不清小王子到底在意身邊被馴養的狐狸,還是更在意這朵刺傷過他、此時已經凋零的玫瑰。

忽然,降穀零注意到相框好像不像他之前猜的那樣是空的——裏麵有照片,隻是被反過來放,把白底那麵露在外側。

降穀零看著看著,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

“波本。”

安格斯特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讓降穀零身體一個激靈回過神。

他緩緩回頭看去,安格斯特拉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通話。

昔日總是笑臉迎人的組織上司放下手機仰起臉看向他,壁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隻見他眉頭微蹙,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別亂動我的東西。”他語氣平靜道。

降穀零馬上收回手,他是問安格斯特拉問題的,不可能在問話前就為一點小事而惹他不快。

他上前一步走到離光更近的地方,讓安格斯特拉可以看到自己那隻受傷的眼睛,然後小心道歉:“抱歉,我隻是見到這個小王子很可愛,所以想拿近一點看清楚……”

果然聽他這麽說,安格斯特拉打量他的左眼,語氣放緩:“你眼睛還疼嗎?”

“剛才在房間裏有點疼。”安室透低下頭,他可沒有說謊。

“可能是我沒包紮好。你坐過來,我給你檢查一下……”

安室透聞言立刻坐到他的身邊。

安格斯特拉抬起手輕輕碰了碰他左眼的紗布,小心將外麵的繃帶解下。安室透右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他就知道安格斯特拉不會隨便對他生氣。

“傷口有點裂開。”安格斯特拉皺起眉,“你是情緒過於激動了嗎?”

降穀零不說話,他被風見裕也的郵件氣得傷口裂開……但這實情又不可能告訴他。

幸好安格斯特拉沒有追問,他從沙發墊下的收納櫃裏抽出一個醫療箱,拿出藥水和幹淨的紗布,為他重新上藥和包紮。

“我剛才收到一個新任務,本來想帶你去。”安格斯特拉歎氣,“現在你眼睛受傷,傷口還挺嚴重的,我隻能帶蘇格蘭去了。”

聽到前半句話,降穀零的心提起;聽到後半句話,他又放鬆下來。

隻要不是單獨帶萊伊去就行。

“是什麽任務?”他試探性地問道。

“一個月前,新潟縣成員阿佩羅的堂哥出獄後跑去投奔他,他看在過去有過交情的份上同意了,把他安置在他個人名義下的房子裏。”

安格斯特拉拿起紗布,貼在降穀零的左眼上,從頭開始解釋。

“阿佩羅是組織裏的爆破專家,過去在那個房子裏搞過研究,他前幾天去那裏探望堂兄時,發現堂兄和屋內留下的炸藥全部不見了。”

“事關重大,他立刻聯係了琴酒,琴酒把任務交給我……阿佩羅說他堂哥很討厭現任東京都知事朝倉優一郎,有可能會去炸他幾天後參加的地鐵開通儀式和北之澤村重建五周年紀念活動。”

“這次任務是在他被抓住前殺掉他,並且阻止那些炸彈爆炸。”

降穀零眉頭一跳,覺得左眼又開始隱隱作痛。

在他以為組織目標是東京都知事而提高警惕時,組織跑去對臥底後代下手;

在他以為事情結束把人撤走時,這位東京都知事繞了一圈,被其他組織相關人員波及了……

……看來回房間後得通知風見,讓他把那些撤回來的公安們再撒出去。

安格斯特拉對降穀零起起起起起落的心情一無所知,他抽出繃帶,為他做最後的包紮。

降穀零任由他動作,小心觀察他的臉色,他沒忘記自己是為了其他事而來的。

他在心裏斟酌著不容易引起懷疑的措辭,但是想好了十幾個恰當的理由,在對上安格斯特拉的眼睛時,就一下子全部忘記了。

“怎麽了?”安格斯特拉擔心道,“是眼睛還在疼?”

“沒有。”安室透連連搖頭,“你的包紮技術很好。”

安格斯特拉無奈地笑了笑,抬手伸向那頭金發:“身體不舒服就說出來,不要難為情。”

降穀零感到那隻手搭在自己腦袋上擼著,有點羞恥地嗯了一聲。

他現在這幅樣子,和一條真正的狗有什麽區別,黏在主人身邊隻為感受……等一下,狗?

一道靈光閃過,降穀零忽然想起他過去擔心過的一件事情。

FBI的人裏有安格斯特拉的狗……不是,是臥底……那日本警方內部,會不會也有組織派進去的臥底?

當局者迷,他因為這件事涉及到公安惱怒過頭,差點忘了第三種可能——山寺幸一身邊的人有問題,範圍不該隻在他自己的交際圈,可以擴大到他父親和他父親舊友那邊,也就是警察廳和警視廳內部人員泄露出的情報。

給風見的郵件得在加一點內容,比如再排查一下日本威士忌身邊的朋友或朋友的朋友……

————

同一時間,西多摩市雙塔摩天大樓。

“阿嚏!!”

伊澤潤一個噴嚏從沙發上驚醒了,他猛地坐起身左右環顧,推到額頭上的眼鏡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的boss抬起頭:“怎麽了?”

一下飛機就跑到boss所在的摩天大樓這裏,一見到boss就賴在他辦公室補覺倒時差的伊澤潤,從地上拿起眼鏡擦了擦,然後幽幽歎氣。

“可能是有某個同事在惦記我……”

“今天上午日本威士忌的兒子被萊伊處決,公安那邊或許會懷疑是警方內部有臥底泄露的情報。”boss意味深長地說。

“那關我什麽事……這件事上我可是清清白白,超級無辜。”

警察廳臥底打了個哈欠,搶過折耳貓平日最愛的抱枕墊在腦袋下。

“畢竟我賣的是他爸,又不是他。”

是他發現了日本威士忌的異常然後通知琴酒,琴酒再設計……呃,那談不上什麽設計,隻能說是合理運用敵方豬隊友讓這位臥底同誌徹底暴露。

“你這次來日本,會待多久?”

伊澤潤又打了個哈欠,拉起小毯子蓋好:“至少四個月,到四月中旬走。”他說到這一頓,“看來我得給小烏鴉準備十五歲的生日禮物了。”

這次他回日本,為的不隻是動物園組織的任務,境組那邊也有一點談不上大,但他特別在意的動靜。

——他過去的警校好友、潛入境組臥底的毒品搜查官柳吉順一,要從外地分部調來東京大本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