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府中市,警視廳警察學校。

因為畢業典禮,門口的積雪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小林清誌一身警服,站在校門口【警察學校畢業典禮】的告示牌前。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從口袋裏拿起手機,他身邊沒有一個朋友,隻好舉起手機自己給自己來了幾張自拍, 發送給因為出差而無法來參觀的妻子。

按完發送後,小林清誌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還有個嶽父兼養父,連忙給他也發了一份過去。

小林清誌是通過國家i類公務員考試進入警校培訓的警察,就是所謂的職業組精英。

除了在東大裏都能名列前茅的出色頭腦,他在警校射擊課程上的成績更是一騎絕塵——拔槍速度隻有0.3秒,並具有超人的準確度,縱觀警校曆史,能在這方麵超過他的寥寥無幾。

如果單論成績, 他是今年的警校第一。

隻可惜, 因為家世上的某些瑕疵,即使他的成績再出色……

“快點!隻有十分鍾了!”

“都怪你,要去看什麽轉播車……”

“今天可是有電視台的采訪啊,不知道誰會被選中。”

好幾個同樣身穿警服的人匆匆跑來,他看到了他們,他們也看到了他,兩邊擦肩而過。

“誰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某些罪犯的兒子……”

走過的那些人中,不知是誰突然來了那麽一句,其他幾個人當場笑了出來,那些毫不掩飾的笑聲充滿著諷刺和惡意,很快消失了在風裏。

小林清誌麵色平靜,仿佛隻是聽到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隻是日常打招呼時會說的話。

他摸了摸手機殼,這是他妻子為他做的diy手機殼, 後麵微微凸起,是一個很大的【加油!】,即使是一個很普通的小禮物, 依然裝滿著妻子對他的心意。

警校生不許戴耳環戒指之類的首飾, 等畢業後,他就可以重新佩戴上那枚和妻子對稱的結婚戒指了。

想到這裏,小林清誌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他嶽父總說他和他父母很像,不僅繼承了來自犯罪策劃師母親的聰明頭腦,還有來自父親的頂級戀愛腦。

這時另一人走了過來,和之前那群人不同,他在他身邊停下腳步。

“小林,畢業典禮快要開始了。”來者提醒道。

小林清誌注視著他,他是今年真正的警校第一,同時是成績上的第二名——山寺幸一。

他的父母是被警察擊斃的罪犯,山寺幸一的父親相反,那是一位已殉職的警察。

在小林清誌剛進警校時,和他起過幾次衝突,然而在一段時間相處後,山寺幸一成了少數不會給他冷臉,還經常會製止別人對他冷言冷語的人。

——這是會產生偏見,但也會及時改正, 本質上正義而善良的人。

他將作為今年的畢業生代表,從教官手裏接過畢業證書,之後的電視台采訪對象估計也是他。

“知道了, 謝謝。”

小林清誌收回手機,和山寺幸一一起進入學校。

就在他即將穿過大門的時候,後背倏地一涼,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襲上心頭,讓他轉身朝遠處看去。

“怎麽了?”山寺幸一奇怪道。

小林清誌眉頭緊皺,那種被人緊盯的感覺並沒有消失。

警視廳警察學校在警察大學校和東京外國語大學旁邊,地理位置較為偏僻,最近的便利店都得走600米。

他的視線掃過視野裏最高的那棟高樓。那樓在1公裏之外,據說是一棟打算拆除的廢棄大樓。

……隻是一棟廢棄的大樓,不會有人跑到那裏去吧?

小林清誌收回視線,在山寺幸一的催促下,一同前往會堂。

兩人並肩走在校園裏,一個是罪犯的後代,一個是警察的後代,在此時此刻,他們站在同一片土地上。

“聽說警視廳公安提前錄用你了?”山寺幸一忽然問道。

“嗯,我一畢業就會去那裏報道。”

小林清誌在臨近畢業時就被警視廳公安部預定,有個前輩在昨天特地過來提醒他,讓他別隨便在媒體前露臉。

“是嗎……”山寺幸一臉上閃過羨慕,嘴裏喃喃道:“可惜他們沒有錄用我。”

小林清誌愣了一下:“以你的成績,竟然沒被錄用嗎?”

“沒有。”山寺幸一搖了搖頭:“我問過一個我父親過去的朋友,他說我父親已經不幸殉職,我作為他唯一的血脈,不該去其他危險的地方,等我進警視廳後,他會安排我去做安全的文職工作……”

小林清誌注意到他身側的手隱隱發抖,他在他眼裏看到了對被強行安排的強烈不滿。

他們是同期,他非常清楚他在日常訓練裏有多努力。他付出那麽多,就是想成為一名站在一線的警察。

“你可以再申請試試,本人意願也是很重要的。”小林清誌開口安慰。

……好歹是光明正大的政府部門,總不能強迫員工到不想去的崗位上吧?

————

赤井秀一在荒廢大樓的頂樓,為狙擊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這棟大樓距離警校學校門口正好是1公裏,狙擊距離是1093碼,在他的精準射程範圍內。

這次狙擊難度不高,目標不是什麽保鏢眾多的大人物,隻是一個警校畢業生,在接受采訪時更是會遠離人群,周圍沒有任何像樣的遮蔽物。

琴酒靠在一邊抽煙,兩人耳朵上戴著一個通訊耳機。

“采訪馬上就要開始了,今天風速不快,天氣晴朗,是絕好的狩獵時機……”

基爾酒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她是第三位參與這次任務的成員。

赤井秀一將目標任務的照片放在胸口前的口袋裏,估算一下圍欄高度、樓房的角度以及此時的風速,最終選擇趴在地上,一頭長發垂散在地麵。

“知道了。”

琴酒聲音永遠是那麽冷淡,他咬著煙離開圍欄,走到赤井秀一的身邊,手裏拿著一個高倍望遠鏡。

“我是日賣電視台主持人水無憐奈,很感謝警察學校給了我們這次獨家專訪的機會,我們有幸邀請到今年第一的畢業生接受采訪……”

赤井秀一低下頭,朝瞄準鏡看去,十字線上清晰呈現出和照片裏一模一樣的臉。

琴酒舉起望遠鏡,低低冷笑一聲:“老鼠幼崽馬上要和老鼠團聚了……”

通訊耳機同時連接著三人,基爾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走到比那位年輕畢業生麵前,麵帶親切的笑容舉起話筒。

她麵前的攝像師扛著攝像機,這是一次現場直播。

赤井秀一麵無表情,他知道FBI的詹姆斯朱蒂他們正在看這個節目。

當著所有觀眾的麵射殺警校畢業生代表,這或許會引起日本警方的怒火與高度重視;但與之相反的,FBI更多會高興他能完成任務。

“請問你想當警察的原因是什麽?”

赤井秀一隻能聽到基爾的話,無法聽到那個畢業生的聲音,可是在瞄準鏡裏,他看到對方的嘴一開一合,他通過讀唇語能知道他在說什麽,

年輕男人笑容開朗,說話時臉上是崇拜和向往,他的身上是沒有遭到黑暗侵蝕的熱血與朝氣。

——這是作為臥底的赤井秀一,再也無法擁有的東西。

隻可惜,這樣的笑容……馬上就要永遠消失了。

他得殺了他。

在琴酒森冷的注視下,赤井秀一的手指伸向扳機。

他必須得殺了他。

————

“我的父親就是一名警察,他一直是我的偶像。”

“我想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本堂瑛海注視著麵前的年輕畢業生,她在他的身上,見到了過去自己的影子。

年輕畢業生比穿著高跟鞋的她還要高一點的,目光認真而誠懇。

她知道他是懷著對父親的敬意說出了這些話,完全是真心的,絕對不是什麽早已準備好的漂亮話。

如果沒有……他會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好警察吧?

同是已殉職臥底孩子的本堂瑛海在心裏輕輕歎息。

——“老鼠的孩子,就是該死的。”

——“就讓他的血,去好好點綴後麵校牌上的那兩個象征正義的‘警察’吧。”

琴酒在酒吧裏說的話猶在耳邊。

他們現在,正站在【警視廳警察學校】這個校牌前。

本堂瑛海握著話筒的手指微微收緊,她慶幸琴酒不在這裏,自己身上沒有帶監視用的微型攝像頭,電視台的攝影機離她很遠,無法看清她此時的動作。

她很同情他,她很清楚父親殉職的痛苦,可是她不能救他。

她得看著他死。

“砰——”

耳機的另一頭,那個從沒說話的狙擊手,開槍了。

有什麽東西在她麵前一閃而過,千米的距離隻是眨眼不到的時間,一陣血花飛濺。

年輕男人的右眼血肉模糊,子彈從右眼貫穿他的腦袋,筆直打入他身後的警校校牌,他的身體軟倒在地。

真誠的笑容,永遠固定在他死亡的這一秒。

本堂瑛海站在原地,表情萬分驚恐。

她早就知道他會死,仍然完美扮演出一個遇到突發事件的普通女主持人會有的手足無措。

耳機傳來滴滴的聲音,是另一頭的琴酒切斷了通訊。

采訪者被當場射殺,電視台和她肯定會收到警方的盤問,如何脫身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電視台的人衝向本堂瑛海想要護住她帶走,警校裏的人立刻攔住說他們不許走得接受調查……本堂瑛海身在這片混亂中,緩緩回頭看向校牌。

噴濺出的血灑在上麵,把其中的【警察】二字,染得鮮血淋漓。

————

【你的代號是黑麥威士忌,仍歸安格斯特拉管理,琴酒有時會調用伱去執行暗殺任務。】

黑色的保時捷356a上,赤井秀一看著這封由組織老大發來的郵件。

拿到代號,是他深入組織的第一步,但他心裏毫無喜悅。

目標的照片仍然放在他胸口前的口袋裏,滾燙得幾乎能灼傷他的皮膚。

車內沒有未成年,琴酒直接點了根煙:“代號是什麽?”

“黑麥威士忌。”

黑麥威士忌,他過去最討厭的酒。

……他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存在。

“黑麥威士忌是所有威士忌中最複雜的一種,口感偏幹,味道辛辣。”開車的伏特加插話道,“你晚上回去後可以嚐嚐看。”

“你廢話太多了。”琴酒冷冷道,“萊伊,晚上自己去訓練場,你還要通過一道藥物審訊,才算真正完成考核。”

“審訊我的是誰?安格斯特拉?”

琴酒冷嗤一聲,像是聽到了最好聽的笑話。

“那個你們臉蛋破了都要心疼到死的小鬼不適合做這個工作,審訊你的另有其人。”

————

“砰!!”

降穀零雙手砸在桌麵發出巨大的聲音,在這個隻有他的偵探事務所裏,他的情緒徹底失控。

他死死盯著辦公桌上的小型電視機裏呈現出的畫麵——“驚恐”的組織成員基爾酒,被染紅的警校校牌,以及……

倒在地上的,日本威士忌前輩唯一的孩子。

好好的警校畢業典禮變得一片狼藉,攝像機終於被強行切斷,但是剛才的畫麵,已經同步直播到了全國各地。

被采訪者在鏡頭的麵前遭遇槍殺,而且這還是一個警察學校畢業生,降穀零可以想象會引起怎樣的熱議與恐慌,以及好事者混在其中的煽風點火。

是諸星大幹的。

這就是諸星大的考核內容。

組織的目標根本不是東京都知事,而是前任公安臥底的家人!

強烈的仇恨幾乎撕碎了降穀零的理智,他上一次這麽憤怒是在得知萩原研二被炸死時,他的手撐在桌子上,胸膛劇烈起伏,因為剛剛的劇烈捶打,他的手背還在隱隱作疼。

……不,冷靜,必須冷靜!

萬一被安格斯特拉和hiro以外的組織成員見到他這幅樣子,他絕對會暴露的!

降穀零的手用力收緊,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就在這個時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

是組織內聯絡的那部。

降穀零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紫灰色裏早已恢複往日的平靜,他拿起手機查看到底是誰發來的消息。

【晚上去訓練場,黑麥威士忌的藥物審訊由你負責。——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