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坐在沙發上,手機被他攥在手心,眼睛緊盯著電視屏幕。

由於安格斯特拉阻止了更大的爆炸,大樓損傷並不嚴重,隻有一樓以及安全通道處進行重建,米花市政大樓從外觀看上去和過去一模一樣。

這次開業典禮將會全程直播,目前鏡頭仍在電視台, 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在為十分鍾後的典禮預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輕鬆的話語無法使諸伏景光放鬆下來,他一邊關心現場的情況,一邊悄悄留意不遠處吃飯的安格斯特拉,同時注意手機的消息。

zero表麵上去了隔壁杯戶町的偵探事務所,其實是易容後到現場去, 理由是對目前的公安和警察能力不太放心, 擔心他們會出現紕漏。

不得不說這個理由很充分, 原本想阻止他的諸伏景光一下子閉了嘴。

“開業典禮馬上就要開始,讓我們把鏡頭轉向現場……水無小姐,你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電視屏幕被切成兩格,左邊是電視台的畫麵,右邊是開業典禮的現場。

看到右邊鏡頭裏出現的女主持人,諸伏景光神色嚴肅。

她長相漂亮,那頭黑發梳成馬尾垂在腦後,俏麗的貓眼注視著鏡頭,仿佛在和電視前的觀眾對視。身上是一套典型的職業女性衣著,精致的西裝下是不方便逃跑的一步裙。

……隻可惜不能抓她,不管她是組織的真正成員,還是如zero所懷疑的CIA臥底,他們都不可以現在就抓。

基爾和他們一樣是去年得到的代號,她知道的東西不會多。

“是的,我聽得到, 我現在就在現場, 開業典禮將在5分鍾後……”

麵對鏡頭的基爾看上去就像一位普通的女主持人,美麗知性又大方得體,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們根本想不到這樣的女人也是組織的一員。

屏幕完全切換到現場,基爾站在開業典禮的彩帶前,周圍是前來圍觀的人群。

一個電視台工作人員突然跑到基爾身邊對她說了什麽,她露出驚訝的表情。

諸伏景光看著電視屏幕,猜測她到底聽到了什麽,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微微一震。

他朝餐桌邊掃了一眼,確認安格斯特拉還在吃飯,然後才小心翼翼打開了這部公安聯絡用的手機。

上麵隻有一句話——

【典禮取消了。】

郵件隻顯示了一秒鍾,在一秒後,就被遠程自動刪除。

————

降穀零臉上頂著易容,他代替一個臨時請假的新人警察,從早上開始就混進了安保隊伍。

他知道自己這麽做很大膽,但這樣才能第一時間確認現場情況。

現在現場很混亂,在職警察們在疏散人群,爆炸物處理班的防爆警察們進入大樓內,公安警察混在人群裏尋找可疑人員——在幾分鍾前,有人發現這棟新建好的大樓內又被人安裝炸彈, 開業典禮被迫臨時取消。

得知典禮取消, 降穀零就暗中脫隊, 給仍然在別墅的諸伏景光發去消息。

“沒有發現您說的那輛車,也沒有看到那個戴針織帽的長發男人……附近街道和大樓監控都看過了,沒有這個人。”

聽著通訊耳機另一邊風見裕也的話,降穀零在項圈變聲器某處按了一下,換回自己原來的聲音。

“繼續找。”

臉不是他的臉,剛剛在其他警察麵前發出的聲音也不是他的聲音。安格斯特拉沒有教他變聲,給了他一個項圈變聲器。

和琴酒為羞辱而給他的寵物項圈不同,降穀零很喜歡這個安格斯特拉的項圈。

通訊結束,降穀零避開人群,沿著大樓走向後麵的馬路。

早上和風見裕也碰麵時,他告訴他朝倉知事這幾天的行程——除了今天的新建大樓開業典禮,過幾天,他還得參加一個慶祝地鐵十五號線正式運行的開通儀式。

所以他們不可以懈怠,萬一地鐵像上次東都環狀線那樣被安置炸彈,會造成更嚴重的傷亡……

降穀零這麽想著,走過一個偏僻的拐角。

忽然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心裏一驚,猛地往旁邊一偏頭,堪堪避開了後麵偷襲來的拳頭,瞬間扭過身,並順勢一招砸回去。

“怦!”

他揮出的拳頭被一條手臂及時格擋住——這是拳擊裏常用的招數。

那人緩緩放下手,露出一張降穀零無比眼熟的,在幾天前還見過的臉。

……

鬆田陣平感到手臂被震得隱隱作痛,就知道麵前這家夥用了十足的力氣。

麵前的這張臉有點眼生,好像是搜查一課某個性格內向不愛和別人交流的新人,可這樣的格鬥招數卻非常熟悉,是他過去在警校時多次親身感受過的。

“……”

“……”

兩人相顧無言,誰都沒有先開口。

鬆田陣平心情複雜,他是看到有人突然避開所有人離開、覺得對方形跡可疑跟過去的,沒想到竟然是……

“喂,鬆田?你跑到哪裏去了?!”通訊耳機裏傳來佐藤美和子的聲音。

“我隻是去其他地方看看情況。”鬆田陣平無奈道。

“那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鬆田陣平看了一眼披上後輩皮的同期,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

說完他就自顧自地切斷通訊,他可以想象再見麵後佐藤美和子會怎麽說他,但此刻他更關注麵前這個家夥。

降穀零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他知道麵前這個人就是鬆田,這是他們過去打架無數次、拳拳打肉間磨煉出來的熟悉感。

周圍沒有其他人,沒有監控,降穀零身上帶的機器沒有發出提示音——麵前的鬆田身上沒有竊聽器或發信器。

“……鬆田。”降穀零輕輕喊道。

“…………”

鬆田陣平握緊了拳頭。

這是他們從警校畢業後,萩原研二殉職後……他和這個玩失蹤的家夥,第一次這樣麵對麵。

好友重逢本該有很多想說的話,之前在月台或醫院,降穀零身邊有其他人,他隻能裝作不認識,然而現在麵前隻有降穀零一個人,他發現自己還是什麽也說不出口。

對一個不得不投身黑暗的友人,身在陽光下的他去進行任何口頭上的安慰,都顯得太輕飄飄了。

降穀零笑了笑:“大樓裏的炸彈,是你拆的嗎?”

“不是,是其他人。”

鬆田陣平回憶起自己想進入大樓,結果某個混蛋後輩來了句“鬆田前輩,你已經不是爆炸物處理班的人了,還是交給我們吧”把他攔住,就感到額頭青筋在跳。

他抬手按在大樓的外牆上,像是終於找到合適的話題,他的話終於多了起來。

“這樓真是多災多難,上次被炸成那樣,今天又在裏麵發現了炸彈……”

鬆田陣平提到這個就心煩。

他怎麽感覺這些普通市民手裏的炸彈,加起來恐怕比警視廳裏的專業爆破班還多?難道炸彈在米花是什麽可以在便利店裏就買到的日常用品?

“……而且森穀帝二至今沒被抓到。”

說到這個,他就更生氣了。為了抓這個引起大麻煩的森穀帝二,搜查一課加班加點到處走訪排查,直到某天有公安警察來通知他們說不用查了。

鬆田陣平一開始懷疑是公安從警方接手這個案子,奇怪的是半年過去,他沒有聽到任何森穀帝二的後續消息——這種造成嚴重社會危害的犯人,哪怕中途被公安接手調查,最終為了安撫民眾平息輿論,最後也會被送上法庭公開審判——但森穀帝二不同,他像是徹底消失了。

降穀零沉默片刻,半晌後他才說:“森穀帝二已經死了。”

鬆田陣平愣了一下:“……死了?”

“死了。”

降穀零語氣平靜,他對上鬆田陣平睜大的眼睛,繼續說——

“他是被你上次見過的那個和我同行的少年,給殺死的。”

這次鬆田陣平徹底愣住了。

他前幾天在醫院裏接觸過那個少年,他看上去比同齡中二病熊孩子乖巧得多,身上沒有半點戾氣,怎麽看都像一個容易被人渣欺騙的傻白甜——佐藤美和子在回警視廳後,甚至在擔心那具活人骨架會不會嚇到他。

……結果降穀零卻告訴他,這個少年,他殺過人?

————

“原定於今天早上10點進行的開業典禮被臨時取消,據警方透露……”

赤井秀一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客廳歸於一片寂靜。

他坐在沙發上,調試著明天要用的狙擊步槍,一張照片被壓在裝滿煙頭的煙灰缸下。

這些全是他起床後抽的,在今天早上,琴酒把考核任務的時間、地點以及目標的身份全部告訴了他,他知道自己明天要殺的是誰。

——組織內不幸殉職的日本公安臥底,唯一留下的後代。

這是一個很麻煩的目標。從理性上,赤井秀一不想去得罪本土的日本公安,從感情上,他不想去傷害其他臥底的家人。

很多臥底不怕死,可他們會怕自己的暴露導致家人遭到滅頂之災。

這是一種共情,殺死臥底的後代,會比殺死其他普通人更讓他難受。

除非天生冷漠,沒有人可以徹底理性,很多人嘴上說著臥底必須學會冷酷無情任務至上,一旦事情降臨到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家人身上,他們或許是第一個繳械投降的。

赤井秀一將自己的目標身份告訴給詹姆斯,那位脾氣不錯的上司過了兩個小時才回複他。

【這很殘酷……但你必須那麽做。】

FBI不可能去救一個日本警校生。

他們來自不同國家,根本沒有理由去那麽做,救了也換不來感激或合作,隻有後患無窮。

赤井秀一從煙灰缸下抽出這張照片,上麵的男人笑容充滿朝氣,他看到臉上懷帶對未來的憧憬。

他得殺了他。

作為臥底的他,為了自己的未來,得去殺掉另一個臥底的後代。

赤井秀一放下照片,拿起手機,最後一封郵件來自琴酒,發來時間是在那封任務郵件後。

【這隻是一個開始。——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