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某私人診所內。

外麵的天灰蒙蒙的一片,諸伏景光靠在窗邊。他站的位置很巧妙,他可以看到下麵是否有什麽可疑人員,下麵的人卻無法看到他的存在。

在他身後僅一牆之隔,是公安內部的心理醫生與進去一對一谘詢的降穀零。

他們再大膽,也不敢明目張膽跑去警方醫院, 所以這位醫生一直在外開著診所,平時也會接待一些普通病人。

臥底的心理健康一直是個值得關注的問題,公安早在兩個臥底出發前就為他們準備好了信得過的心理醫生,過去的日本威士忌也是他的病人之一。

諸伏景光在外麵耐心等待,他一邊擔心著裏麵的發小,一邊時刻留意著外界的情況。

等了大約兩個小時,門終於開了。

降穀零麵色正常,他站在門口看向諸伏景光:“你要谘詢嗎?醫生說他下午還有空。”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從他加入組織到現在得到代號,沒受過什麽傷, 也沒有做過任何觸及道德底線的事,中途遇到某些會產生心理壓力的意外,但都有驚無險地度過,所以他的精神狀態遠比經曆坎坷的發小正常得多。

降穀零沒有強求,他帶上了門,和諸伏景光一起離開這家二層高的心理谘詢所。

一樓一切正常,街邊的路人來來往往,沒有誰留意到這邊。

他們很快回到車上,車內沒開空調,這時候諸伏景光才問:“醫生怎麽說?”

“初步判斷結果……急性焦慮引發的間歇性失憶症。”

降穀零緩緩歎了口氣,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診斷報告遞給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接過,很快瀏覽一遍。他把上麵的每一行字記入心底,微皺起眉頭。

因為童年的精神創傷,他比降穀零更了解心理與精神方麵的疾病。焦慮症的發病機製尚不明確, 目前已有的說法是過大的精神壓力、過度疲勞、本身多疑多想的性格、意外的嚴重外傷等等。

這些因素都可能讓人患焦慮症,而降穀零不幸全部踩準了。

而在出現間歇性失憶時,患者會忘記一些事情, 有些甚至會性格改變,變得暴躁或是感情冷漠。

“錄音的異常,你谘詢過醫生嗎?”諸伏景光不放心地問。

降穀零注視著外麵的人群,那些是他想保護的無辜國民,他不可以為心理問題倒下去。

“他說是我潛意識裏知道自己在被審訊,強大的意誌力讓我說出應該說的——去袒護作為上司安格斯特拉,在琴酒麵前偽裝成努力阻止主人遇害、失敗後傷心欲絕的忠犬……”

安室透低下頭,係上安全帶,聲音溫和的補充道:“……會覺得自己當時在辱罵他,隻是在身份瀕臨暴露的巨大壓力與恐懼下,出現的符合身份的妄想——實際上並沒有發生,所以根本沒有那段錄音。”

“……”諸伏景光沉默。

他相信公安找來的醫生不會坑他們,會根據展現出的症狀做出最準確的診斷……但他的心裏,始終纏繞著一種不安感。

真的是這樣嗎?

真的隻是普通的焦慮症與間歇性失憶,而不是什麽……更加棘手和罕見的,精神疾病?

諸伏景光忍不住掃了一眼身邊的發小,金發混血的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無比自然地轉過頭回視他。

“沒事的。”他聽他這麽說,“隻要我積極配合治療,很快就可以痊愈。”

外麵沒有陽光,可他的笑容一如小時候他們相伴遊玩時那樣溫暖而安撫人心。

……

雷克薩斯緩緩駛動, 朝著米花町開去。

安室透倚在副駕駛座上,他很想摸出手機詢問小上司去了哪裏、幾點回來、要不要他去接人、晚上想吃什麽、點心想吃什麽、要不要吃羊角麵包……無奈蘇格蘭已經起疑,他不能做不符身份的事。

公安安排的那個醫生有點水平,隻可惜他不會對他敞開心扉坦白所有問題。

心理問題不像普通的身體疾病,一旦患者隱瞞和不配合,醫生專業知識再強也是白搭。

降穀零看著窗外的景色,心裏沒有真正放鬆下來。

心理醫生說他們這些臥底做過最嚴格的藥物培訓,他們體質與意誌力足以扛過大部分致幻藥物……但這是組織開發的新藥,他不能那麽樂觀,盲目樂觀是自欺欺人。

……如果能找個組織內的人再試驗一下就好了。

降穀零心裏剛冒出這個想法,很快就鎖定了適合的人選。

——諸星大再過一個月也要進行代號考核,不管那貨到底是什麽任務,必然要進行一次藥物審訊。

安格斯特拉隻是讓琴酒不可以這樣審問諸星大,沒說別人不可以,不知道自己這個剛得到代號不久的成員有沒有資格去審訊。

降穀零想著想著,表情漸漸嚴肅。

倒不是他看諸星大不順眼企圖公報私仇,他一直擔心這家夥會成為第二個琴酒,想趁著他沒徹底在組織發光發熱前,早點把他斬草除根。

這種事問安格斯特拉肯定不行,全組織隻有他會用期待又喜歡的眼神看著氣質陰沉危險的諸星大,出去玩都會記得帶上他。

……或許可以找機會問一下琴酒?

————

東京灣岸邊,琴酒注視著安格斯特拉認真的表情,很輕地嗤笑了一聲。

他猜得出安格斯特拉為什麽要這樣說——無非是覺得昨晚這麽大聲吼他不好,但又實在擔心他再次對那三個靠臉吃飯的家夥下手,於是想了個折中的方式,想用其他東西交換他不去隨意動手。

“可以。”琴酒答應了。

他對沒什麽疑點的普通成員,不會閑著沒事隨意動他們,如果真有疑點……這小鬼從不會言而無信,他說不會阻止,那就是真的不會阻止。

見他答應,安格斯特拉笑了起來:“你想要帽子還是改裝車?”

“車。”

這次交易不虧,安格斯特拉的機械改裝能力在組織裏無人可及,再加上他是少數讓他可以完全信任的成員,他不會懷疑他是不是打算對自己的保時捷動手腳。

“那你什麽時候有空?我盡量在聖誕節幫你改裝完。”

琴酒正要回答,那邊曼哈頓已經遊回來了。

在冬天進行兩公裏的冬遊,他上岸後麵色如常,眼裏沒有半點疲憊,隻有野獸般咬死敵人的興奮。

琴酒收回了原本要說的話,安格斯特拉也沒有毫無眼色地追問,給曼哈頓遞毛巾。

曼哈頓很快擦幹,換上原來的衣服。

三人回到保時捷上,仍然是來時的座位,確認周圍沒有留下任何物證或人證後,琴酒將車開走。

“接下來是森山仁……”

剛殺了一人的曼哈頓興致高昂,他打開手機查看下一個目標的行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回頭看向安格斯特拉。

“對比爾·墨菲,你想怎麽殺死他?”

“他是伱剛才殺死的華爾茲的助手……那具屍體沉入湖底沒那麽快被發現,家屬會先報警說他失蹤,如果墨菲發現自己上司不見,極有可能會趕來東京,而他過去最常用的交通方式是搭乘特快列車。”

安格斯特拉坐直身體,他的身上和眼睛裏沒有一丁點的殺氣。

“如果他來了,我會在列車經過大橋時從遠處狙殺他。如果他沒來,我就去京都殺了他。”

曼哈頓皺眉,臉上是明顯的不讚同:“華爾茲那樣的死法還能說是意外,但你采用狙殺……FBI的人極有可能會來日本調查。”

安格斯特拉想要開口,然而在他說話前,琴酒打斷了他的話。

“就讓他們來好了。”

“……不要緊嗎?要不要派人盯著?”曼哈頓驚訝道。

琴酒冷冷一笑:“即使FBI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來日本查案,CIA的鬣狗也不會放過他們、會緊緊盯住他們一舉一動,這兩個機構互撕的曆史,可比他們調查組織悠久得多,而且……”

“我懷疑組織裏有FBI混進來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