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白夜?”貝爾摩德喊道。

“……溫亞德小姐?”

七歲的境白夜看上去瘦瘦小小,渾身上下最有肉的地方是他的臉頰。

由於身高的限製,他隻能自下而上地仰視比他高了很多的貝爾摩德,可他的氣勢一點不弱。

這絕對不是在黑羽家見到的那個男孩。

——即使身體是,內在絕對不是。

貝爾摩德不止擅長演戲,她還擅長識人,再加上身體有過類似的例子。所以在短短的幾秒對視裏, 她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她抬起手,嚐試性地想碰一下他,境白夜沒有躲開。

黑衣組織的千麵魔女彎下腰,微笑著撫摸他嬰兒肥的圓潤臉頰,沒忍住捏了一下,手感非常軟糯。

“為什麽不躲開我的手呢?”她問道。

境白夜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你長得很好看,不愧是著名的女明星。”

被別人真誠誇獎永遠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貝爾摩德也不例外。

“你要和我走嗎?”她發出詢問。

境白夜眨了眨眼睛, 側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 然後點了點頭。

“好啊,反正我馬上就要沒地方去了。”

聽到他這麽訊速地同意,完成任務的貝爾摩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記得那對夫婦已經回家了,而且他剛才還說要給他們用……不,等一下。

擅長多種殺人手法的貝爾摩德反應過來,看著境白夜手裏的袋子,裏麵是他新買的84消毒液以及潔廁靈。

潔廁靈主要成分是鹽酸,84消毒液含有次氯酸鈉,兩者混合後會產生氯氣,這種有毒氣體會損傷人體眼睛、鼻子、呼吸道等處的黏膜,造成嘔心嘔吐甚至窒息的症狀。如果吸入高濃度氯氣沒及時送醫,會導致死亡。

難道這個孩子,他打算……弑親?

弑親,這是一個無比沉重的詞語。

對把自己帶到世界上、撫養自己長大、本該最親近的兩個人做出這種事,在大部分人眼裏都是難以寬恕的罪行。

可是貝爾摩德不一樣,她在察覺到這點時,甚至有點……興奮。

她重新站直, 對境白夜伸出手。

天使是不該落到黑暗裏, 要是他是徹底的純白,她反而要擔心他的未來。

但如果是惡魔,他來到黑暗,隻是去了一個本該去的地方,站在陽光下反而會灼傷他。

境白夜上前一步,卻沒有回握住她的手。

他抬起頭看著她,目光認真而誠懇:“我不是免費跟你走的。請問你能立刻給我800萬日元嗎?現金或銀行轉賬都可以。”

800萬日元,以目前的匯率是65000美元。

貝爾摩德不在意錢,頂尖女明星與黑衣組織成員的身份都讓她非常富有,她抱著陪孩子玩一玩的念頭,隨手給他填寫了一張現金支票,還多加了200萬日元。

境白夜接過支票看了看,然後收入口袋裏。

“你要帶給你的爸爸媽媽?”貝爾摩德挑眉問道。

“……算是吧。”境白夜的眼神往旁邊漂移了一點點。

貝爾摩德看出他在說謊,笑著沒有拆穿他。

她牽著他,在黃昏下原路返回6丁目24番地那棟住宅,在走到門口時,她鬆開他的手。

“要我幫忙嗎?”

“不用。”

境白夜聲音平靜,他握緊了手裏的袋子,表情沒有半點緊張,他朝他的家走去。

門被輕輕打開,又被輕輕合上,貝爾摩德注視著他如同一抹幽靈敏捷而無聲地潛入。

她沒有跟進去,壓低帽簷去查看附近有沒有監控。

在走到隔壁25番地時,貝爾摩德一眼就注意到上麵的名牌:柳吉。

柳吉,這並不是很常見的日本姓氏,但她對這個姓氏有些耳熟,赫雷斯白蘭地在和她打電話時提到過這個姓氏。

——“你在警校怎麽樣?”

——“就這樣吧,教官就像一個在教育伏特加的琴酒,同期廢柴好多……每天就是上課和訓練,沒有什麽自由,手機不能帶到宿舍裏,家屬來探望和外出有嚴格限製……”

——“廢柴多?我怎麽看你的成績,隻是這一期的第二名?”

——“第一名叫柳吉順一,我和他算朋友,他家在江古田町那裏。我格鬥上比不過他,這人簡直是人型金剛,上次我親眼見到他徒手打碎水泥柱,把一根鋼管擰成麻花,所以我跟他比試時沒有多抵抗,不想受沒必要的皮肉之苦……”

當時貝爾摩德就對這個柳吉順一有了興趣。

赫雷斯白蘭地看著吊兒郎當,但他有著遠超正常人類的反應能力。高中時期他經常劃水摸魚,把任務偷偷塞給琴酒,三年下來他不止沒死,甚至沒在伯萊塔的子彈下受傷過哪怕一次。

他擅長以色列馬伽術,已經通過g5級別晉級,沒繼續往上考的原因是時間間隔沒滿。

這是沒有認真打,還是……真打不過?

姓氏和地點都對得上,貝爾摩德幾乎確認這就是赫雷斯那個朋友的家。

砰——

一聲大門被用力推開的響聲,貝爾摩德下意識朝那裏看去。

境白夜穿著拖鞋,手裏拎的不是裝有準備毒殺親人的化學用品,而是剛被他穿在腳上的髒鞋子。他竟然是沒來得及換鞋就從裏麵逃了出來。

是失敗了嗎?

貝爾摩德心裏隱約冒出一點失落,她朝他走去,袖珍手槍重新滑入她的手中。

畢竟是她要帶回去的孩子,長得又這麽讓她喜歡,她不介意幫他點小忙……

然而直到她走到他的身邊,裏麵都沒有人跑出來。

貝爾摩德站在門口,門大開著,裏麵的玄關以及一條又窄又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磨砂玻璃門。

磨砂玻璃不是普通玻璃,她看不清裏麵。

但也不是木頭或其他材質,她不會完全看不到裏麵。

貝爾摩德看到兩道黑影突兀地出現,他們趴在門後。她看不清他們的臉,隻能看到他們一拳接著一拳,拚命地垂打著那扇門。

“砰!”

“砰砰!!”

看似脆弱的門紋絲不動,沒有打開,也沒有被破壞。

幾道紅色的**像不小心溢出酒杯的紅酒,順著門緩緩流下。

貝爾摩德走上前進入屋內,境白夜愣了愣也跟上,並順手把門關好。

她走到門前仔細看了看,發現外麵的把手上沒有任何東西……門打不開是裏麵的原因?

“你做了什麽?”貝爾摩德好奇道。

“下毒。”境白夜說,“我選擇毒殺他們。”

裏麵的人可能聽到了外麵有動靜,敲門聲停了一瞬,貝爾摩德湊上去仔細地聽,結果隻聽到裏麵傳來嘶啞的吼叫,那種支離破碎的聲音如同野獸絕望的悲鳴。

看來裏麵的家夥似乎已經啞掉了?貝爾摩德拍了拍境白夜的腦袋以示鼓勵。

感受著這毛茸茸的觸感,她手掌下移,這次她沒有捏,隻用兩根手指搭在那柔軟的臉頰上,像觸碰果凍一樣輕輕玩著。

境白夜整個人呆呆的,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幹嘛。

貝爾摩德很感慨,小孩子真可愛,難怪有希子那麽喜歡曬孩子,現在她也有億點點想炫耀……

“砰!!!”

一聲巨響,門後出現一道血淋淋的手印。附近的地板都震了震,那扇門依然原封不動。

看著那枚血手印,貝爾摩德低頭看向任由她揉弄臉蛋的男孩。

境白夜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抬頭朝她看來,他猶豫了一下,小心伸出手去碰她的手。

“謝謝你給我那麽多錢。現在我完成了目標,可以跟你走了。”

貝爾摩德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腦袋:“你對任何大人都這麽沒警戒心?就不怕我是人販子?”

這孩子怎麽有點傻乎乎的,感覺很容易被壞大人拐跑……?

“你長得很漂亮。”境白夜認真地說,“而且你給了我錢,我願意跟你走。”

“……”這孩子是顏狗加財迷?

這點倒是和boss完全不像。boss從不會展現他喜歡什麽,不管男女不管美醜,他對組織成員的態度差不多,隻對那些絕對忠心的更友善一點。

……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境白夜沒有其他聯係得上的親屬,被送往孤兒院。

本來黑羽千影想要收養他,讓他和快鬥成為兄弟。

但貝爾摩德提出她對這個孩子有興趣,想把他帶去美國。

黑羽千影本來有些猶豫,聽說美國那邊比較欺負亞裔,境白夜過去會不會被欺負……不過想到那些她能辱罵四小時不帶重詞的薪水小偷,她覺得給他換個環境也好,就支持了她。

貝爾摩德明麵身份是大明星,明星養子的身份會引來沒必要的關注,於是她安排了美國一個底層成員來辦理收養手續。

想到境白夜喜歡好看的人,她還特地選了個漂亮的。

在手續完成後的幾天,貝爾摩德帶境白夜前往boss的新住處,一座建於山上的別墅。

boss仍然在辦公,一隻足部畸形的烏鴉停在桌邊的鳥架上,這個位於地下室的辦公室裏沒有任何陽光。

在看到她德牽著境白夜進來時,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貝爾摩德從沒見過的微笑。

“我把他帶來了。”她說。

boss起身走到他們麵前,對著境白夜彎下腰:“你叫什麽名字?”

“境白夜。”境白夜沒有害怕,和那雙完好的紅眼睛對視著,“我還有一個名字,格雷·克洛。”

“灰色的烏鴉?”

boss輕笑著,他身後的那隻烏鴉突然發出鳴叫,拍打著翅膀飛起,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以後是你的首領,你可以像貝爾摩德一樣喊我boss。”他自我介紹道。

“貝爾摩德(vermouth)……這是酒名吧?”境白夜念叨著,“我以後也會有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boss摸了摸他的腦袋。

“畢竟沒人知道你未來會走什麽路。”

貝爾摩德微微睜大眼睛,她讀出了boss的潛台詞。

組織裏沒有代號的分為兩種,一種是隨時可以拋棄的底層成員,另一種就是boss——弗裏德曼那種有能力但拒絕代號的是特例。

在來之前,她給境白夜做過簡單的測試,發現他對計算機領域有很高的天賦,完全可以像那對討厭夫妻的二女兒那樣,被送出名校留學,完成學業後早早得到代號。

以他的天賦和被她帶入組織的身份,他肯定有得到代號的能力。

有能力卻沒有代號,boss是說境白夜或許會是他的繼任人,組織的下一任首領?

boss收回手,看向貝爾摩德:“琴酒馬上要從京都回來了,明天到這裏。赫雷斯也是明天回來,你帶他見一見他們,現在給他去找個房間吧。”

貝爾摩德點了點頭,牽著境白夜離開。

……

震動的手機打斷了貝爾摩德的回憶。

她解鎖一看,上麵是她給了與父親同樣姓氏的小烏鴉發來的郵件。

【boss同意了。——angostura】

貝爾摩德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她知道boss在很多時候很縱容安格斯特拉。

【今天早點休息,明天我帶你出去玩,順便給你見見我替你找來的新手下。——vermouth】

【好。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我的小烏鴉xxx~】

不帶署名的郵件,脫離組織之外的情誼。

貝爾摩德心情變好了不少,拿著手機返回臥室休息。

————

可能是因為再見到了貝爾摩德,境白夜在當天晚上,竟然夢到了他初遇貝爾摩德、為原主複仇的那一天。

他和那個有著和他相同名字、靈魂卻完全相反的孩子簽訂下契約,進入這個小小的身體裏。

在心願尚未達成、兩人公用一個身體期間,他們可以交換著控製身體,境白夜沒有去搶他所剩不多的時間,在動手殺掉那對男女前,他讓男孩控製著身體。

在不論到境白夜控製身體時,他待在男孩的內心世界裏。

他沒有幹等著,而是仔細查看著係統商店裏的東西,在第二世他沒有正視這個係統,根本不知道裏麵有什麽。

這個身體是一個七歲的孩子,雖然可以扣動扳機,但槍殺在日本比較少,容易引起沒必要的麻煩,所以他決定用另一種方式——毒殺。

【惡魔哥哥,你喜歡玩玩具嗎?】

聽到原主男孩的問話,境白夜很快回答:【不喜歡。】

【我爸……他們明天回來,那我明天上午去把我的玩具全部送給快鬥。】

境白夜聽到外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沒有共享原主的視覺,隻能聽到他周圍的聲音,男孩在整理他的東西。

【我得去和千影阿姨和快鬥告別,我以後見不到他們了。】

境白夜安靜地聽完,給出一個在他看來不錯的建議:【我可以加工一下,讓他們處於無法傷害你又活著的狀態,這樣你可以多存在一段時間,再見見你想見的人。】

【不用!】男孩喊道,【不要這麽做,不要……讓他們死得太疼……】

境白夜沉默,係統浮現在他身邊,聲音仍然在他腦海裏想起:【宿主,你得盡量遵從原主的心願,不要胡亂操作……】

原主無法聽到境白夜和係統的對話。

境白夜低頭繼續瀏覽係統商店裏的東西:【我喜歡這個孩子,看不順眼那兩個人,所以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殺掉他們——反正在正式簽下時,他提到的隻有‘殺掉’,沒有提手段。】

他一頁頁往下翻,終於看到了一種效果符合他預期的。

【物品名:罪與罰;價格:4000點獎勵點

備注:你踩死過螞蟻嗎?你有撕掉過蝴蝶的翅膀嗎?你在讀書期間有霸淩過同學嗎?你有對上司唯唯諾諾,對家人重拳出擊發泄怒火嗎?如果你有做過,本藥劑將為你提供同態贖罪——讓你親身體驗你過去做出的所有暴力行為。ps:對徹底的好人完全無效。】

犯罪和暴力是要付出代價的。

前世被割了444刀的境白夜很清楚這一點,他仍然會殺人,但也有“殺人者人恒殺之”的覺悟。

他很想兌換這個藥劑,但在看清價格時,他沉默了。

4000點獎勵點,1點獎勵點為2000日元,一瓶就是800萬日元……他完全沒有那麽多獎勵點,原主的家庭也沒有那麽多錢,讓他可以偷來轉換。

【唉……】境白夜歎了口氣,關閉了商店。

不隻是這個藥劑,其他便宜一點的毒藥,他也完全買不起。

……

在告別黑羽家後,原主把身體控製權交給了境白夜。

在境白夜以為隻能用化學用品製造氯氣毒殺時,莎朗·溫亞德的出現讓他有了新的希望。

在原主去黑羽家,他聽過她的聲音,因此她一說話,他就認出了他。

她長得真好看,而且想要帶走他,於是境白夜試探性地提出她能不能給他800萬日元。

境白夜不介意把自己賣錢——他前世能進入九頭龍家族,就是因為他被掛上黑市懸賞後,冬彥出手買下了他,然後終於過上了像樣的日子。

這次說不定也是這樣的機遇。

莎朗·溫亞德同意了,她給了他支票。

境白夜把支票收入口袋,係統收走後轉換為4000點獎勵點,他兌換了罪與罰藥劑,用在那對男女的身上。

莎朗·溫亞德提前離開,他直到晚上才報警。在警察來之前,他簡單處理了一下浴室。

商店裏兌換的玻璃防震膜和鎖門器取下,以後可以繼續用;

兌換個防毒麵具,倒上之前準備的清潔劑,買來不用有點浪費,而且這也更容易讓警方判定為意外……

做完這一切,境白夜迎來了警察。

浴室裏的男女死相恐怖,地麵上倒著兩瓶混合在一起會產生劇毒的化學清潔劑,浴室的門可以正常打開,屋內的第三人是一個眼睛受傷的七歲兒童……

警方很快做出判斷:意外。

至此,境白夜為原主完成了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