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星大提到槍擊案時口氣平靜,仿佛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事件,但降穀零非常關心。

日本又不是美國,槍擊案是很少見的。

安格斯特拉隨口問道:“死了幾個?”

“就一個女人。”

諸星大換鞋進入和室,靠在一邊坐下:“因為煙花大會人太多,警車堵了兩個小時才趕到,已經結案了,警方判斷結果是自殺。”

說到這裏,他還笑了一下,那是和琴酒很像的諷刺冷笑。

“警察走了吧?”

“走了。”

“那就好。”

安格斯特拉轉過身拍了拍降穀零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害怕警察”的安室透,然後他拿起遊戲機繼續玩,不再追問。

降穀零坐在一邊,眉頭微微皺起,直覺告訴他沒那麽簡單。

雖然政策允許通過測試和審核的民眾持槍,但這個過程以及後續的管理非常嚴格,哪怕是踩在法律邊緣的黑幫,鬧事大多是持械互毆,幾乎不會有大規模槍戰。

這起案件沒那麽簡單,可惜現在他的身份不對,多問容易引起關注和懷疑。要是身邊隻有安格斯特拉也還好,他不會為此起疑,偏偏這裏還有一個麻煩的家夥。

想到這裏,降穀零暗自瞪了一眼諸星大。

這個琴酒二號越看越讓人心煩——內心比外表更加冷血,用那麽冷酷的口氣提起他人的死亡,最重要的是還打斷了安格斯特拉的話,現在他回來了,他也不方便去追問。

諸星大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朝他冷冷地掃了一眼。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劈裏啪啦地碰擦出一串激烈的火花。安格斯特拉背對著他們,對兩位手下的眼神**交流一無所知。

直到諸伏景光倒完垃圾回到和室,兩人快互登成鬥雞眼的男人才勉強偃旗息鼓。

“怎麽回來得那麽晚?”安格斯特拉沒有放下遊戲機,抬頭看著他。

“抱歉,我剛才看到附近有警車,就找人問了下情況。”

諸伏景光很自然地越過降穀零,在離安格斯特拉最近的地方坐下。

“諸星也看到了。”安格斯特拉說,“不要緊,這個已經結案了,明天我們照常出去玩。”

“……好。”

諸伏景光表麵帶著微笑,內心卻沒有那麽輕鬆。

……

在去清理房間垃圾時,諸伏景光看到有警車開過,正好毛利小五郎和工藤優作從外麵回來,他就向他們打聽了情況,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和美國相比,日本槍擊案的確少很多,可莫名其妙的“自殺案”非常多,這是諸伏景光上警校前就有的弊病。

比如這次案件,他隻從兩位旁觀者嘴裏聽到轉述,就感到其中疑點重重——

說是自殺,她傷口處有灼傷嗎?在日本這個嚴控槍的國家,她為什麽特地用槍自盡?這槍哪來的?如果是她警察男友那裏拿的,警察在休假期間還隨身帶槍,為什麽不去調查一下他?

結果什麽都沒有。

警察來了後簡單驗過屍體,確認死亡時間是數小時前,嫌疑最大的男友那時人在監控下,接著就以自殺而結案。

他們不止自己沒有多查,在聞訊而來的前刑警現偵探毛利小五郎以及偵探家工藤優作提出疑問,想要幫他們忙時,也被以不要幹擾警察辦案趕到一邊。

重述案情的毛利小五郎止不住地憤怒,諸伏景光看著這位早年辭職、據說槍法非常厲害的警校前輩,一拳重重垂在旁邊門框上。

“可惡啊!!”

先是女兒遭到綁架,再是大學同學被莫名殺害還被草草結案,諸伏景光理解他的怒火。

這樣草率的結案,這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安格斯特拉以意外結案的姐姐。

諸伏景光熱愛警察這份工作,願意為了更多人的正義去潛入黑暗,可是他心裏控製不住地冒出疑問——

像這樣被草率結案,正義得不到伸張的人,到底還有多少?

其中會不會還有安格斯特拉這樣無辜可憐的孩子?

日本警察真的腐朽了嗎?

……

諸伏景光的手握緊著,指甲摳在掌心。

降穀零注意到他的異常,但就在他要提醒他不要過於泄露真實情緒時,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蓋在諸伏景光放在膝蓋上的手。

那隻手很蒼白,從手腕就纏著一圈圈繃帶,掌心不合年紀的粗糙老繭。

是安格斯特拉握住了他的手。

“沒事的,綠川,不要擔心。”安格斯特拉放下遊戲機,整個人轉過來,:“如果附近有危險的殺人犯在遊**,我可以保護你們的。”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他注視著他的監護對象認真的表情,他知道他是真心想保護他的。

“……我知道。”

黑發的公安臥底抬起另一隻沒被握著的手,輕輕摸了摸麵前組織成員的腦袋,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溫柔笑容。

“我也會保護你的。”他輕聲說。

見到這兩人旁若無人地手牽手、大搞監護人和被監護人的溫情,另一位公安臥底降穀零心中警鈴大震。

以他的推理能力,早就想到在日本以槍自盡很不常見,這個案子或許是一起被草率結案的凶殺案,然後又很快聯想到了安格斯特拉過去的經曆。

降穀零明白諸伏景光難過的原因,以及小惡魔馴養他的手段——利用他對他的愧疚。

安室透緊盯著安格斯特拉握著蘇格蘭的手,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他的小上司大部分像擼寵物狗一樣去摸他的頭發或後背,很少去握他的手。

雖然摸頭發這樣親密的動作,他也很喜歡,但他想要更多的肢體和皮膚碰觸……

————

隔壁旅館內的凶殺案沒有影響到他們,卯月間在11點準時熄燈。

這幾天境白夜睡得很好,第二天8點他準時起床,見身邊三個手下還在睡,他去查看錢多多和多拉的情況,

昨天它們睡在臥室。這是安室透的提議,說他們四個擠在和室一起睡,空間嚴重不足,翻身時容易壓倒寵物。境白夜覺得很有道理,就把自己臥室裏的床給了它們。

臥室裏,多拉肚皮朝上呼呼大睡,錢多多醒了,見到他進來,從枕頭跳到被子上。

境白夜露出笑容,蹲在床邊,讓自己的視線和錢多多盡量持平。

“這幾天你是不是很寂寞?”他摸了摸它,“可惜我不能把你帶到景點,那裏對貓不太安全……如果你無聊的話,我把你送到二樓,和莫尼去玩吧?”

錢多多蹭著他的手掌,乖巧地叫了幾聲,境白夜覺得它這是同意了。

這時候多拉醒了過來,他摸摸它的腦袋,抱著一貓一熊離開臥室。

和室裏另外三人也醒來了。蘇格蘭和安室透收拾著東西,諸星大睡在最靠外的床鋪,麵色不太好看。

“你沒睡好嗎?”境白夜有點擔心。

諸星大點了下頭:“有討……陌生人在身邊,我睡眠比較淺。今天能不能要一份西式早餐?我想要喝一杯黑咖啡。”

“可以啊。”境白夜看向另外兩人,“你們呢?”

“我都可以。”原本瞪著諸星大的安室透,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

“你看著辦吧,我無所謂。”蘇格蘭回答。

境白夜離開卯月間,去前台點了四份西式早餐,然後去二樓的葉月間,把錢多多和多拉交給斯皮亞圖斯。

錢多多是珍貴但正常的雄性三色貓,多拉是係統商店裏的兌換出來的寵物。境白夜原以為要編造一下多拉的來曆,但斯皮亞圖斯隻是看了眼多拉那對翅膀,摸了摸小熊的腦袋,沒有多問什麽。

“我晚上幾點來?”境白夜問道。

“7點後10點前就行。”斯皮亞圖斯說,“貝爾摩德過幾天來日本,我預定了下周日秋庭憐子音樂會的門票。你、她以及蘇格蘭三個一起去,讓她了解一下你目前的監護人。”

“你不去嗎?”境白夜奇怪。

“我會去。”斯皮亞圖斯微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境白夜不是一個好奇心太重的人,既然說到時候就知道,他現在就不會多問,他向他告別,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吃早飯。

……

已經是周四了,明天他們就會收拾東西返回米花町。

上午參觀完日本最早的法式庭院強羅公園,境白夜帶他們去附近一家早已看中的料理店,點了評價最好的龍蝦會席料理。

這頓是境白夜自費請客,不會申請報銷,用來感謝他們願意陪他出來旅遊。

包間裏是長桌,日本座位安排很有講究,分為上座和下座,可境白夜完全不在意這點,為了讓服務員過來結賬時方便,他選了最靠近門口的位置,身邊是蘇格蘭。

雪莉不甘心地看了蘇格蘭一眼,坐到了境白夜的對麵。

趁著菜還沒上來,境白夜說出下午的行程:“我們下午去箱根美術館,那裏離這裏很近,之後去仙石原,聽說那裏景色很漂亮,挺適合拍照的。”

雪莉在喝茶,聽到拍照她看向境白夜:“格雷,我昨天送你的衣服你穿過嗎?”

“還沒有。”境白夜實話實說,“晚上我穿給你看。”

雪莉露出了心動的表情,不過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你不用特地穿給我看,等到7月的夏日祭,我們出去逛祭典時穿吧。”

“好。”

提到祭典,庫拉索笑了笑:“說到祭典,昨晚的煙花大會很不錯。”

境白夜回憶著昨晚和蘇格蘭一起看煙花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的確很好看,比我之前看過的……”

話說到這裏,他自己頓住了,臉色突然大變。

這是他經曆三個輪回,長久戰鬥積累下的對危險的感應,這種感應已經如同他的本能。境白夜打開係統地圖,一眼就掃到上麵那個不祥的紅點,右手上的繃帶陡然向下脫落,緊緊包裹住他的手掌。

他太大意了!他之前隻會在回家時查看地圖,沒預料到旅行也會遇到敵襲!!

“低頭!!”

“砰——”

喊聲與槍聲幾乎同時響起,紙門破了個洞,感到子彈直直朝自己射來的境白夜往旁一個偏頭,同時閃電般地伸手抓去——掌心頓時一麻,有什麽東西被他抓到手裏。

境白夜麵色難看,他緩緩鬆開手,一顆子彈從他掌心落下,啪嗒一聲砸在地上,緩緩滾落到蘇格蘭的腿邊。

蘇格蘭把它拿了起來,眼睛瞬間瞪大,境白夜一眼就判斷出了它的來曆。

“雷明頓製0.38英寸特種彈,質量7.13g——這大多是m37左輪手槍的子彈。”

而在日本,m37左輪手槍大多是……

庫拉索反應極快,早在境白夜提醒時,她就一邊按到了宮野明美,自己護在雪莉的身邊,她咬牙切齒道:“日本警用手槍?”

“外麵隻有一個敵人,應該是私人尋仇,不是警察把我們包圍了……”

境白夜平靜地說出外麵的情況。他聽到外頭傳來服務員的尖叫聲,那聲槍響不止驚動了他們,還會驚動這家店裏的其他人,比如——某個因為臥底身份,在地圖上顯示為白點的組織同事。

他隨時可以從係統背包裏掏出手槍把對方打成篩子,可他沒有這麽做,一來是為了避免接下來的行程受更大的影響,二來是他答應過蘇格蘭,盡量不在他麵前殺人。

親口說出的誓言,他就要努力遵守。

境白夜此時在意的不是外麵到底誰要殺他,而是這家店遇到槍擊案……他還能不能吃到他期待了很久的龍蝦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