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拘泥於等級,才限製了進步。我已經成為魔人兩年多了,魔力也增長到相當的程度了。雖然沒有先例,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一輝比我還更有成為魔人的潛力,隻不過還沒有被激發出來。

 你也知道,對‘魔人’這個概念明了的人,很難成為魔人。

 我現在小心翼翼地挖掘一輝的潛力,隱瞞了自己魔力增加的事實,就等著在關鍵時刻給他足夠的壓力,讓他突破。

 現在正是他成長的關鍵時期,絕對不能讓你們無聊的把戲耽誤。

 任何想要幹擾我的計劃的人,都要麵對一名已經成長起來的魔人的全力報複!”

 又一陣龐大的魔力從一豐身上爆發。

 對於黑鐵嚴,如果不能讓他看到足夠的武力,他是不會好好坐下來談話的。

 原著中,即使在一輝成為魔人後,黑鐵嚴想到的也不是和自己兒子緩和關係,將這個魔人拉攏回家族,增加家族的底蘊,而是親自找上一輝,和一輝商量要不要斷絕父子關係。

 因為從F等級上升,成為能打敗A等級騎士的一輝,打破了階級的天塹,衝擊了現有的製度,而魔人又是國家未來可能的高級戰鬥力,不能輕易折損,所以他才想著如果斷絕關係,就不算是黑鐵家擾亂了秩序,他仍然能安心地去維護他的製度。

 對這樣的父親,一豐都想給他檢查一下腦回路有沒有問題了。

 但是,在階級極度固化、等級製度明顯的日本,黑鐵嚴的想法很有市場。

 一豐話題一轉:

 “不過,雖然我不想你們耽誤一輝的訓練,但是如果你出於身份和政治上的問題,必須要做點什麽的話,你可以去和一輝談談心啊。

 要是你在工作之餘多關注一下我們這幾個孩子的話,你就應該知道,一輝堅持到今天,一方麵是曾祖父當年對他的鼓勵,另一方麵就是他想要得到認可,最主要的就是作為父親的你的認可。

 父子倆哪有隔夜仇,談開了就好了嘛。”

 看著一豐身上爆發的魔力,黑鐵嚴絲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拒絕,一豐絕對會做出什麽他難以阻止的事情來。

 “談話嗎……可以,我準備一下,一會就去破軍學園。”

 一豐收起了散發的魔力,左手抓住黑鐵嚴的胳膊,右手結印,一陣天旋地轉,等黑鐵嚴緩過神來,再出現則是在類似醫院的房間中。

 飛雷神就是方便。

 “這裏就是破軍學園的醫務室,我好歹是校醫,這裏是我辦公的地方。

 看時間一會就要放學了,我去找一輝,你們兩人可以好好聊一聊。”

 說著開門走出醫務室,留下黑鐵嚴一個人發愣。

 黑鐵嚴現在確認,如果和一豐談崩,恐怕真的沒有幾個人能對付的了自己的這個孩子。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醫務室的門再次打開,穿著校服的一輝十分拘謹地走了進來。

 幾年未見的父子倆,比剛才一豐和黑鐵嚴見麵的時候要尷尬很多。

 兩人坐在椅子上,就要想醫生和病人一樣,在醫務室裏麵很搭配。

 過了將近五分鍾的時間,還是黑鐵嚴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的狀況看起來挺不錯的。”

 “什、什麽意思?”

 “我指的是破軍今年舉辦的選拔戰。聽說你的戰績至今是十幾勝零敗。你的對手似乎並不是隻有弱者……了不起。”

 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該不會…………在誇獎自己吧?

 (怎麽辦……好開心啊……)

 一輝在這個瞬間終於確定了。

 自己的確是很高興。

 他還能這樣與父親麵對麵。

 還能像這樣聽見父親的聲音。

 沒錯,黑鐵一輝至今仍然愛著黑鐵嚴。

 畢竟嚴是一輝唯一的父親。

 不論孩子再怎麽受到父母責罵,不被父母承認,孩子還是無法討厭父母。

 就算父母厭惡孩子,孩子還是隻能景仰著父母。

 一輝也不例外。

 剛才一豐告訴他,父親來見自己了。

 父親來對自己說話了。

 這一切都令一輝雀躍不已。

 所以,一輝這麽思考著。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不同以往的自己,或許——這個人願意認同自己也說不定。

 “反正你什麽都做不到,就什麽也別做。”

 十年前的嚴最後隻說出這句話。但是現在他是否會給一輝不同的答案?

 一輝離家出走四年,但是和黑鐵嚴停止交流,卻將近十年了。

 一輝想到這裏,便主動開口:

 “那、那個,爸爸。”

 “什麽事?”

 “……那個…………我、我現在、很努力。雖然等級還是隻有F級,但我還是贏過那些強者了,之後我也不打算輸。我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麽都做不到的我,拚命努力修練……我覺得我已經變得很強了,絕對不會成為黑鐵家的恥辱。所、所以……所以——”

 緊張使得一輝的喉嚨不停顫抖,他輕輕地、有如喘息一般深吸一口氣——

 “如果、我能獲得七星劍武祭的優勝,到時候……你願意認同我嗎?”

 一輝拚了命擠出最後一滴勇氣,這麽拜托著父親·嚴。

 而嚴對此,則是默默地凝視著一輝,良久——

 “…………原來如此。”

 接著他閉上雙眼。

 “我一直不懂,為什麽你要離開我的身邊。但是,我剛剛終於懂了。你以為‘是因為自己太弱,所以才得不到認同’是嗎”

 “嗯…………”

 一輝點頭。

 這雖然隻是他離家出走的理由之一,但自己的確是這麽想的。

 所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已經變強了。現在的自己的話一定——

 “那麽你是徹底搞錯了。我當然認同你是我的兒子。”

 “咦…………”

 一輝瞪大雙眼傻在原地。他完全沒有料到嚴會說出這番話。

 父親剛才說了什麽?

 ——他認同一輝?

 “你、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不然我不會特地來見你。”

 “可、可是……爸爸根本沒有為我做過什麽!你不曾教我使用伐刀者的能力,就連分家的小孩都能接受武藝指導,我卻什麽也沒有!”

 沒錯,一輝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切。他待在那個家中,痛苦得幾乎快窒息。

 嚴把一輝從各種事物中隔離開來,而其他人見到嚴的作風,也一起將一輝視為“當家厭惡的對象”百般欺侮。

 這份痛楚、這份苦惱、這份孤獨——一輝光是回想起來,心髒就一陣揪緊。

 所以一輝無法不問個清楚。

 “如果你認同我的話,為什麽不像對待其他孩子一樣對我!”

 嚴則是絲毫不露神色。

 “因為沒有必要,所以不教,隻是這樣而已。一個沒有才能的人隻能學到半吊子的技術,這不管是對教的一方還是學習的一方,都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答道。“不……”接著又繼續說下去:

 “如果隻是浪費時間倒還好。最糟糕的是像現在的你一樣,以半吊子的實力得出結果。”

 (…………!?)

 “什、什麽意思?”

 一輝無法理解聽到的話語,這麽回問著。

 嚴緩緩閉上眼,接著以那宛如鉛塊般沉重的低沉嗓音,娓娓道出語中之意:

 「……黑鐵家曆史悠久,從魔法騎士還被稱為『武士』的時代開始,黑鐵家就已經在統率日本的伐刀者。我們的責任便是組織這個國家所有的伐刀者。

 但是要將騎士聚集成一個團體,並使其齊心團結,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因為這些騎士每個人都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

 若是每個人都掌握著過於強大的力量,就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對待他們。

 而要將這些人收納在名為『組織』的盒子裏,最需要的便是『階級』。

 設置『階級』這種公開且淺顯易見的秩序,對應個別的力量賦予適當的階級。

 借此讓每個人自覺自己應有的角色,才能維持組織的諧和。

 組織是由每個大小不同的齒輪組成的。每個齒輪都具有合適的任務,他們必須做出適當的行動,組織才能正確執行它的功能。由上級到下層,各自都擁有其適當的職責。下層若是輕視上級,自以為『自己比對方還要優秀』,那麽下層就會做出偏離其職責的行為,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因此一輝,像你這樣的人隻會毒害組織。

 原本應該是『什麽都做不到』的人『硬是做出了結果』,會使得下層抱持不切實際的妄想,認為自己也能做出什麽大事。等到這個妄想在心中漸漸壯大,他們的行為便會偏離軌道。而他們的大部分行動隻會為身為齒輪的自己,或是組織本身造成不必要的消耗罷了。等級的確不是絕對,但在大多數的情況它的確是相當正確,能顛覆等級本身的例子太過稀少了。我們必須避免這種不必要的消耗。所以我才會這麽對你說——『反正你什麽都做不到,就什麽也別做。』」

 嚴的話語異常地冷淡。

 嚴的行動一定存在著某種理念。

 一輝今天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並且徹底了解黑鐵嚴這個人。

 為了完成黑鐵家代代相傳的職責。

 所以他自身成了活生生的紀律,將不可動搖的鐵則加諸在自身以及他人身上。

 這就是……他的父親,被人稱做“鐵血”的魔法騎士。

 但是——

 “等…………等一下…………”

 但是這實在是……

 “那麽父親並不是因為我會成為家族的恥辱,才叫我什麽都別做嗎?”

 “當然了,家族什麽的根本不重要。黑鐵的職責是守護這個國家,守護騎士之間的和平。而為了這個目的,什麽都做不到的人也有他應負的職責…………一輝,既然你希望我認同你,那麽——你現在就放棄騎士之道吧。”

 “!“

 “反正你什麽都做不到,就什麽也別做。從以前到現在,我對你的期望隻有這麽一件事而已。“

 一輝聽見這句話,終於確定父親的這番話語是認真的。

 但是這個真相,一輝實在難以接受。

 因為——

 (這個人究竟把我當成什麽……)

 父親真的不曾討厭自己。

 可是……如果隻是因為自己的才能無法滿足他的期望,才會遭到他唾棄,搞不好一輝還會好過一些。

 因為這代表嚴……多多少少對自己抱持著期待。

 不過現實卻並非如此。

 嚴對一輝根本不曾抱有任何的期待與情感。

 (這實在是……太難堪了…………)

 問題已經不在於嚴討不討厭自己。

 自己對他來說,根本有如路旁的石頭。

 不論是善意或惡意,他甚至連抱持情感都嫌愚蠢。

 對嚴來說,一輝就是這樣的存在。

 一輝知曉,並且確定了這個事實之後,寂寥的哀傷一瞬間吞沒了全身。

 “唔…………!”

 “嗯?你怎麽了?你在哭什麽?”

 一輝的雙眸流下一滴又一滴的淚珠。

 嚴見狀,疑惑地皺起眉頭。

 一輝見到嚴的反應…………更加確信了一件事。

 他心中隱約希冀著,能與唯一的父親有所連結。

 他打從心底希望總有一天會和父親互相理解。

 但是——

 (……是這樣啊。)

 嚴甚至無法理解這抹眼淚的意義。他是這麽的、這麽的——

 (我跟這個人……已經確確實實地、分割開來了…………)

 這個瞬間——

 碰咚一聲…………

 一輝心中的某種事物——

 某種非常重要的事物應聲倒塌。

 而從這一秒開始……名為黑鐵一輝的精密機器(人類)逐漸走向毀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