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淩天麵沉如水，冷聲囑咐道：“入城之後，不可輕易暴露身份……我要看看吳洲的當地官員，平時都什麽做派。”
眾人躬身領命，又按照趙淩天的吩咐，拿出隨身攜帶的糧食給了那些逃難的災民。
吳洲四省分列於溱河兩邊，受災最嚴重的，是雲鴻省平陽郡以及澤溯省安盛郡，決口的四處大堤，就在這兩個地方。
趙淩天帶人先去了平陽郡，萬畝良田盡成澤國，河堤被衝開，幾乎是寸步難行。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平陽郡外麵到處都是泡在水裏的難民，城門卻關著。
積水有半尺深，屍體橫七豎八的堆在一起，難民圍在城門口叫天天不應，秋風凜冽，凍死餓死的百姓不知幾何。
城牆上站了不少官兵，卻對難民熟視無睹，表情漠然。
別說分發糧食賑災了，連城都不讓百姓進。
外麵那些餓極了的難民，甚至都開始易子而食，場麵之慘，亙古罕見。
“讓開，我們是朝廷派來賑災的……”
趙淩天眼眶泛紅，恨不得讓人殺進城去。
那些難民紛紛轉身，看到趙淩天他們並不是帶著糧食來的，又嚎啕大哭，滿臉絕望。
“陛下，這些難民太餓了，千萬要小心……”鄒安隆和嚴斌一左一右的護在趙淩天身旁，右手已經握住了腰間佩刀。
人要是餓極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鄒安隆剛才就發現，有人盯上他們的馬了。
“吃的……他們身上肯定有吃的！”
“還有馬，正好可以宰了充饑。”
不知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不少難民都朝趙淩天他們圍了上來。
大家都開始換孩子吃了，誰還管你是不是京城來的官員？
“都讓開！”鄒安隆猛地拔出佩刀，跟在後麵的那些護衛頓時也虎視眈眈的抽出武器，護在了趙淩天他們身前。
“別……別傷了百姓，他們已經……夠慘了！”
趙淩天聲音哽咽，他還是第一次見如此慘狀。
“快將城門打開，我們是朝廷派來的賑災官員！”孫懷章高聲衝城牆上那些官兵喊道。
如果不想跟這些災民起衝突，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快進城裏去。
不多時，城門緩緩打開，許多災民見狀，一窩蜂湧了過去……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趙淩天他們震怒不已。
隻見百十號手拿長刀的官兵率先走了出來，對著那些不斷往城門口擠的難民揮刀就砍。
霎時尖叫聲和慘叫聲接連不斷響起，觸目驚心的鮮血混著地上的髒水**漾開來……
在死傷了二三十號人後，災民才驚慌散開，給趙淩天他們讓出了一條路。
一個留著八字胡的官員在幾名護衛的陪同下，快步走到了趙淩天他們身邊，躬身施禮道：“下官平陽郡郡守黃嵐，諸位大人快快隨我進城，不然這些……”
黃嵐話剛說到一半，憤怒的趙淩天甩手抽了他一耳光。
跟在黃嵐身後的那些官兵瞬間愣住了，黃嵐也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惶恐問道：“大人，您為何無故毆打下官啊？”
“那些災民隻是想進城而已，你們又為何要對他們動手？”
趙淩天恨的牙齒都快咬碎了，這就是武朝治下的官員，隨意砍殺百姓，自己身在京城，卻渾然不知。
如果不是這次親自前來，趙淩天都不敢相信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官，平日裏該有多大膽子。
可黃嵐卻滿心的委屈，單手捂著臉頰回道：“大人，這些災民極易生事，不砍殺幾人，他們都要衝進城裏去了……”
“外麵這麽多災民，不讓他們進城，還不給吃的，餓殍遍地，你就是這麽做父母官的嗎？”
“大人，災民實在是太多了，下官這也是不得已為之啊！”
黃嵐被趙淩天身上的殺意給嚇住了，戰戰兢兢的小聲回道。
“陛……大人，周圍還有這麽多災民在，咱們還是先進城為好。”鄒安隆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城外的災民足有上萬，鄒安隆這位禦前將軍也有點怕了。
趙淩天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黑著臉進了城。
城內雖然也有不少房子被淹，但至少大家的生活沒受到太多影響，積水也不算多。
在去郡府的路上，趙淩天甚至還看見有不少做買賣的店鋪開著門。
對比外麵那些易子而食的災民，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大人，下官需要驗看一下您的身份文牒！”
趙淩天剛在府衙內坐下，黃嵐立刻帶著幾個人來到了他麵前。
孫懷章將自己的身份文牒遞給對方，黃嵐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問道：“諸位大人，你們是……監察院的？”
“你不用知道我們是哪的！告訴我，賑災的錢糧，都送來了沒有！”
趙淩天冷冰冰的盯著黃嵐，眼中殺意未減。
“賑災錢糧？哪有賑災錢糧啊……大人明察，決堤這麽多天了，百姓死傷不少，單我天陽郡災民，就有不下五萬，可朝廷卻沒送來一粒賑災糧食啊！”
黃嵐很是冤枉，跪在地上如實說道。
趙淩天瞬間瞪大了眼睛，沉著臉問道：“朝廷已經頒旨，撥款三千萬兩用於修堤賑災，附近州郡也要往吳洲送糧，你們都不知道？”
“大人，下官不敢有半句謊話！溱河決堤已經二十天了，我們早就上報了總督，可……可你們是第一批過來的！”
黃嵐那聲淚俱下的樣子不像是在演戲，趙淩天咬牙切齒的問道：“也就是說，這二十天裏麵，吳洲總督沒有往你們這裏運過錢糧？也沒有委派任何官員來視察災情？”
“您不是……總督派來的？”黃嵐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小聲詢問道。
“城內的糧呢？”趙淩天繼續問道。
“稟大人，城內的糧食已經全用於賑災了！糧庫裏現在一粒米都沒有，為保城內安全，下官這才緊閉城門，實屬萬不得已啊！”
災民為了口吃的，什麽事情做得出來，如果放任他們進城，那非得鬧出大亂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