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官員大約有四十歲的年紀,身材修長,長相英俊。
不過眼角深深的皺紋,微霜的兩鬢,說明他為官多年來,一直在日夜操勞。
“老爺您已經一天沒有吃飯,好歹吃一點吧,別累著身子。”他身旁的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仆人,關心的說道。
這官員點點頭,但臉上依舊愁眉不展。
他端起米粥,喝了一口,隻覺得味如嚼蠟。
艱難的咽了下去後,放下碗筷,歎息一聲。
“劉伯,你來我們家多少年了?”那官員問道。
“四十六年?還是四十七年?”被稱為劉伯的老仆人搖搖頭,苦笑道:“時間過的太久,老奴不記得了。”
“是四十八年。”那官員篤定的說道:“你進我們家時,我聽父親說過,當時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都那麽久了?老奴從小就記性不好,還是像老爺這樣的讀書人腦子好使。”劉伯嗬嗬笑道。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
劉伯終於提起兩人都不願意聊的那個話題:“老爺,您從昨天開始就茶不思飯不想,是不是還在擔心,洛城家中的事?”
那官員身子一僵,沉重的點點頭:“想我蔣星辰,七歲修行儒道,年僅二十三歲便考中功名。”
“當年滿懷一腔熱血,一心想著安民報國。”
“在外做官的二十年來,極少回家,對父母妻子都有著愧疚之心。”
“昨天民變軍攻破洛城的消息傳來,並說本官的父母高堂,妻子兒女杳無音訊。”
“你可知本官心裏有多難受?”說到這裏,蔣星辰眼眶微紅。
在煤油燈的照耀下,他的眼睛反射著光亮,顯然盈滿了淚水。
蔣星辰突然問道:“劉伯,你難道一點兒也不擔心家人?”
“比如你的孫子,劉旭?”
劉伯身子晃了晃,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劉伯是蔣家的家生子。
所謂的“家生子”就是奴婢在主家所生的孩子。
劉伯家中從他曾祖父起,幾代人是蔣家的奴婢。
但劉伯家一直對蔣家忠心耿耿。
在這個時代,像蔣家這種幾代都是縉紳的人家,家生子在府中的地位很高。
他們是主人家最信任的仆役。
家中的管家、家丁頭子之類的職務,一般都是由這些家生子擔任。
甚至家主還會送家生子修習功法,入朝為官,做自己的助力。
他們是與主家最為密切的一個群體,說是榮辱與共也不為過。
此次洛城被破,身為家生子的劉伯,大部分家人也跟著遭了殃。
每每想到這些,他心裏怎麽不痛苦萬分呢?
但隻一瞬間,劉伯臉上的痛苦又被笑容所覆蓋:“老爺,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但是您在外麵做官多年,從來是剛正不阿,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
“有句老話說得好‘好人自有天佑’,我相信老天都會看在眼裏,不會讓咱們家中的人死去!”
“說不定,咱們府裏的人已經從洛城突圍而出,正在來這裏的路上。”
劉伯忍著內心的悲痛,安慰自家主人。
蔣星辰點了點頭,但心中的痛苦一點也沒有減輕。
他又何嚐不知道,劉伯是不忍心看著他用不吃不喝的方式折磨自己,才出言安慰的?
民變軍攻破洛城後,蔣星辰通過自己安插在賊軍中的臥底傳來的信息知道。
蔣家的男性已經在守城戰中,全部戰死。
而女眷們不知所蹤。
不過有臥底曾看見戰俘營的一個千夫長,叫什麽秦風的人,擄走他的家人。
但是知道這些又有什麽用?
成為民變軍的俘虜。
尤其是像蔣星辰這樣,民變軍欲除之而後快的“大夏脊梁”。
蔣家在洛城女眷,被侮辱致死的可能性極大!
每每想到這些,他怎麽能吃得下飯呢?
至於劉伯所說,依靠家丁的保護突圍而出,前來尋找自己,蔣星辰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民變軍的手段,他清楚的很。
況且是幾十萬大軍一起攻城,連隻鳥都飛不出來。
怎麽可能讓他家的人突出重圍?
除非,在民變軍中,有中級以上的官員接應,否則是不可能平安出城的。
顯然蔣星辰手下的臥底,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想到這裏,他更不吃不下飯了!
蔣星辰拿出了一疊文件,處理起來。
現在唯一能忘掉喪親之痛的,隻有工作。
他隻要全身心的投入無窮無盡的工作中,才能暫時從失去家人的痛苦中脫離出來。
“老爺。”劉伯又輕叫了一聲。
見到蔣星辰,專心致誌的在工作,並沒有理會他,於是重重的歎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至於自家老爺,現在的心魔,是在家人遇到危險的時沒有在身邊。
這種心魔,他幫不上忙!
況且,劉伯自己的家人都在洛城,現在多半也是死了。
他連自己的心魔都解決不了,更別說安慰蔣星辰。
“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回**在寂靜的走廊上。
“大人,有好消息!”一個穿著夏軍軍裝的軍官,快步穿過長廊。
顧不得打招呼,就要走進蔣星辰的書房。
不懂規矩!
劉伯微微皺眉。
不見他的身體有什麽動作,“嗖”的一聲,眨眼間就出現在書房門外,身法如同鬼魅!
“你好大膽!難道不知道這兩天老爺心情不好,還敢來驚擾老爺?”劉伯在說話的同時,渾濁的眼睛,突然清亮起來!
接著那漆黑的瞳孔中金光四射!
那軍官在劉伯眼睛的瞪視下,身體如遭雷擊般顫抖不止。
他深埋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在劉伯目光注視下,被無限放大!
“撲通”一聲,那軍官跪在劉伯麵前。
這位經曆過無數次慘烈戰鬥,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軍官。
在劉伯如金色太陽般灼灼的目光下,連一秒都沒撐過,就中敗下陣來!
劉伯收回在他身上的威壓。
軍官感覺身上一輕,如山的壓力瞬間消失。
他擦擦額頭的冷汗,心道:真不愧是大夏有數的幾位修行大能。
真像傳說中一般厲害!
給這位前輩磕個響頭,不丟人!
“劉先生,”那軍官站起來後,縮了縮脖子。
平複下激動的心情,恭敬的說道:“屬下有一個緊急的消息,急需向蔣大人匯報,激動之下才忘了規矩。”
麵對這個身材精瘦、佝僂著背的小老頭,那軍官不敢有絲毫的不恭敬。
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位劉伯,不僅僅是蔣星辰大人的忠心仆人。
他更是夏國最厲害的高手之一,有著深不可測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