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一鬧,搞得我晚飯都沒吃好,現在二半夜了,獨自一人在院中望著天上的圓月,聽自己肚子在歌唱。

“他娘的,你也真不爭氣,不就是少吃幾口麽,至於這麽激動唱個沒完?哼,安靜點,大半夜的嚇著大家可不合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揉著餓扁了的肚子歎氣。

實則饑餓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想到老板那些話,隱約間感覺我已經沒辦法在這繼續待著了。

原本師兄弟之間相處融洽,可竟然因為片兒黃……唉,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學人家懷春,也真的是夠了。

正唉聲歎氣的時候,隻聽背後有輕微的腳步聲。我沒回頭,隻是呆呆地出神,直到那人來到背後這才出聲詢問。

“老吳,你怎麽知道是我?”果然是片兒黃,現在已經坐在我旁邊,懷裏還抱著小油紙包。當她打開紙包後,肉香味一下就躥了出來,讓人食指大動。

見我眼神變了,片兒黃得意至極地抿嘴笑著,“我就知道你沒吃好。嗬嗬,一般你的飯量不小,可今天隻吃那一點,不餓才怪呢。喏,吃吧,我專門留的,別客氣了。”說著把紙包塞進我手裏,托著腮幫,盯著看。

伸著脖子,狠狠咽口唾沫,饞人的香味像是一隻撩人的手,在不停撥弄著我的鼻子。

可惡,如果換做平時我早動手了,可今天這事非比尋常,還是說明白些比較好。於是我正正身子,把視線從紙包裏的肉食上移開,強忍著湧出的口水,追問片兒黃大晚上不睡覺又想作什麽妖。

聽了這話,片兒黃微怒,把小紙包搶走並緊緊抱在懷裏,氣得渾身發抖。

“老吳,你……你難道還不懂?還是說你……你根本就對我……”說到最後,腦袋低垂,已經聽不清聲音了。

對於片兒黃的話,我怎麽會不明白。盡管自己失去了以往的記憶,可不是傻子。又加上晚飯時老板的話,這些日子裏片兒黃的言行,大師兄的表情變化等等,怎麽會不知道。可是……

看著片兒黃稚嫩的小臉,帶著三分羞澀和七分俏皮,如果再有幾年,定能出落個如水中芙蓉一樣的佳人。可惜,在我心裏卻激不起半點漣漪。

這話在心裏還真不好說,畢竟她這年紀的姑娘,又是情竇初開,如果受到刺激,誰知會發生什麽。所以,到了嘴邊的話停住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片兒黃,你的年紀還小,這時候不該去想太多。另外,我的記憶已失卻不是找不回來,倘若有一天恢複了,說不定會是個騙盡不少女人的無恥之徒,到那時候你……”

“我依然會跟著你!”片兒黃激動地抓住我的手,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炙熱的眼神恨不得能將人徹底融化。

唉,這丫頭中毒太深,我該怎麽解釋才能讓她回頭是岸呢?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聽到嗯哼一聲,在旁邊的陰影裏走出一人。從那身型和步伐就能看出,大師兄到了。果然,他心裏的壓力不比任何人小,尤其是對片兒黃的關心更盛,現在情況可是不妙。

見到大師兄出現,我急忙撤手,片兒黃卻氣得直跺腳,開始數落師兄的不是。要知道小姑娘發起脾氣,那是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都敢做的,這下難聽的出口,連我都有些不忍去聽了。

再看大師兄,盡管臉色越來越差,可還在硬撐,這已經是對片兒黃最大的愛憐了。倘若換做別人,恐怕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的。

“好啦!”我實在忍不住,大聲呼喊道,“片兒黃,你說的過了!既然如此我也就徹底說清楚。你,對我來說,就是個小妹妹,中間沒有男女之情的明白嗎?”

好俗氣的套路和對白,最近這些年的電視機裏,類似的連續劇很多,我現在順口出來的,也分不清是自己想到的,還是所見所聞的記憶,總之能把事情講清楚就好。

話一出口,見到大師兄臉上帶喜,可片兒黃的小臉兒卻變得刷白。這下好,還是傷了她的心,真是讓人為難啊。

“片兒黃,你……”我本想著再解釋兩句緩和一下,誰知臭丫頭竟然甩出小紙包砸到我臉上,跟著頭也不回地跑掉了。無論我倆怎麽呼喚,都始終沒有回應。

看著已經沒影了的小師妹,大師兄歎口氣並搖搖頭,“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今日天亮,一場比賽在所難免。不管能不能取得片兒黃的芳心,在技藝上一爭高下也是好的。”說罷,也走了。

唉——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看著我的腳下,肚子咕嚕嚕的抗議著,“我的宵夜——都掉了!!”

……

比試的時間到了,老板今天破天荒地關了店門。屋子裏,幾位師兄嚴陣以待,他則坐在操作台正中,兩邊是我和大師兄。

片兒黃到現在都沒出現。老板去看過,臭丫頭根本沒在屋裏,看著**用具疊得完好,可能後半夜她根本就沒回來。

老三已經出去找了,本來我也想去找來著,卻被老板叫住。在他來說,今天比拚技藝事關重大,雜念都要完全放下的。

“好了,在你們麵前,是店裏最難解決的幾件器具。規則很簡單,就是看時間和效果,看最後的手藝。記住,鋦瓷這行要的是眼準手穩心更寧,但凡在這三點上出錯,那就不要再繼續了。”

說完這話,老板輕喊一聲開始,大師兄就當先去挑選測試的器具了。而我則呆呆地望著麵前的一堆看似破爛的殘片,也鬧不清心裏在想什麽。

旁邊的沙漏已經開始計時,嘩啦啦的流沙聲很輕微,如同人的呼吸一樣,可仍逃不過我的耳朵。

看來,心寧這點是做不到了,我準備選擇放棄。

當我正要站起撤出的時候,忽然在這堆破爛兒中發現一個殘片。這東西的材質並不貴重,但不知為什麽,竟然散發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場。

似乎它有了生命,在不斷呼喚著我,想要重新複生一樣。

此時,我的手已經不聽使喚了,於是將殘片取出,開始在這堆破爛裏尋找其他組成部分。在鋦瓷行裏,缺肉是最麻煩的,盡管我能用其他方法補救,可畢竟會失去物件兒原有的味道,對於上好的東西來說是遺憾的。

那邊大師兄進展很快,已經開始捧瓷了,而我這邊還沒能找齊物件兒的殘片,明顯時間上不占優勢。

幸好,在耗費了不少時間,等大師兄開始觀瓷定眼兒的時候,我總算找齊了所有的殘片。盡管還是缺少了一小部分,但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東西全部到手,在我看來,還真的是稀碎啊!想捧瓷可不容易,浪費的時間翻倍不說,一旦捧瓷失敗,再想拚起來就難上加難了。

所謂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在鋦瓷上也有這樣的說辭。所以我不會去做這種傻事,而是找到一旁的黃膠泥開始搓揉至綿軟,準備直接采用別的辦法。

“誒,師兄,小師弟這是要幹嘛?好端端的,玩什麽泥?難道是要放棄了?”

“不知道啊,這手法我也沒見過,還要問問師傅。”

於是乎這些師兄們齊刷刷看向老板,都指望他能指點一二呢。而此時老板的臉色並不輕鬆,現在發現徒弟們在看自己,這才輕輕一歎。

“老幺是想粘點。也就是說,用泥把拚縫暫時粘起來拚成原型。這手法可不多見,因為一般用細麻繩捆紮相對穩固,可粘點畢竟不是膠水,穩固性很差,更容易失手。”

看著我在一步步緊張地操作,連老板都是嘖嘖有聲。

不錯,這種方法更危險,但好處是麵對極其稀碎的殘片時,要比細麻繩捆綁更有效果。

畢竟每片碎片較小,自然重量輕了很多,這時候黃膠泥的粘性就能派上用場了,也算是一種優勢。

很快,我已經把大部分碎片拚好,而那邊的大師兄正在連接點兩邊開洞,他偷著看向這邊,正巧兩人視線相對,竟然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是啊,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鋦瓷的過程中早就煙消雲散了。也許,這就是鋦瓷這門手藝的魅力,隻有我們這些匠人才懂的美。

大師兄開始下釘了,我這邊也開始了打眼兒。隻不過我所用的,是膛內孔,外麵根本看不到,最後下釘結束還要用金繕手法修補縫隙,做到盛水不漏。

一場比賽下來,大師兄的速度果然還是快了些,似乎勝負已分,沒什麽好埋怨的。

但是我對於師兄們的歡呼聲充耳不聞,卻死死盯著手中的瓷器發呆。

這竟然是個筆洗!單從樣式和工藝來看,裝飾效果大於實用性。

而這筆洗能吸引我的地方,是藏在表麵之下的另一幅圖案。剛才斜看碎片時我就發現了,又經過上手觸摸,果然察覺出了那細細的線條,竟全部藏在原本的圖案紋理之中。

我下意識去看老板,他臉色沉重,竟然甩手走了。臨走前的表情很怪,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便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