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甚歎異之,授秘書省正字,令直中書省,仗內供奉。尋除監察禦史。
文明年,遷殿中侍禦史。其年,徐敬業據揚州作亂,左玉鈐衛大將軍李孝逸督軍討之,則天詔元忠監其軍事。孝逸至臨淮,而偏將雷仁智為敬業先鋒所敗,敬業又攻陷潤州,回兵以拒孝逸。孝逸懼其鋒,按甲不敢進。元忠謂孝逸曰:
“朝廷以公王室懿親,故委以閫外之事,天下安危,實資一決。且海內承平日久,忽聞狂狡,莫不注心傾耳,以俟其誅。今大軍留而不進,則解遠近之望,萬一朝廷更命他將代公,其將何辭以逃逗撓之罪?幸速進兵以立大效,不然,則禍難至矣。”孝逸然其言,乃部勒士卒以圖進討。
時敬業屯於下阿溪,敬業弟敬猷率偏師以逼淮陰。元忠請先擊敬猷,諸將鹹曰:“不如先攻敬業,敬業敗,則敬猷不戰而擒矣。若擊敬猷,則敬業引兵救之,是腹背受敵也。”元忠曰:“不然,賊之勁兵精卒,盡在下阿,蟻聚而來,利在一決,萬一失捷,則大事雲矣。敬猷本出博徒,不習戰鬥,其眾寡弱,人情易搖,大軍臨之,其勢必克。既克敬猷,我之乘勝而進。彼若引救淮陰,計程則不及,又恐我之進掩江都,必邀我於中路。彼則勞倦,我則以逸待之,破之必矣。譬之逐獸,弱者先擒,豈可舍必擒之弱獸,趨難敵之強兵?恐未可也。”孝逸從之,乃引兵擊敬猷,一戰而破之,敬猷脫身而遁。孝逸乃進軍,與敬業隔溪相拒。前軍總管蘇孝祥為賊所破,孝逸又懼,欲引退。初,敬業至下阿,有流星墜其宮,及是,有群烏飛噪於陣上,元忠曰:“驗此,即賊敗之兆也。風順荻乾,火攻之利。”固請決戰,乃平敬業。元忠以功擢司刑正,稍遷洛陽令。
尋陷周興獄,詣市將刑,則天以元忠有討平敬業功,特免死配流貴州。時承敕者將至市,先令傳呼,監刑者遽釋元忠令起,元忠曰:“未知敕虛實,豈可造次。”徐待宣敕,然始起謝,觀者鹹歎其臨刑而神色不撓。聖曆元年,召授侍禦史,擢拜禦史中丞。又為來俊臣、侯思止所陷,再被流於嶺表。複還,授禦史中丞。元忠前後三被流,於時人多稱其無罪。則天嚐謂曰:“卿累負謗鑠,何也?”
對曰:“臣猶鹿也,羅織之徒,有如獵者,苟須臣肉作羹耳。此輩殺臣以求達,臣複何辜。”
聖曆二年,擢拜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檢校並州長史。未幾,加銀青光祿大夫,遷左肅政台禦史大夫,兼檢校洛州長史。政號清嚴。長安中,相王為並州元帥,元忠為副。時奉宸令張易之嚐縱其家奴淩暴百姓,元忠笞殺之,權豪莫不敬憚。時突厥與吐蕃數犯塞,元忠皆為大總管拒之。元忠在軍,唯持重自守,竟無所克獲,然亦未嚐敗失。
中宗在春宮時,元忠檢校太子左庶子。時張易之、昌宗權寵日盛,傾朝附之。
元忠嚐奏則天曰:“臣承先帝顧眄,受陛下厚恩,不徇忠死節,使小人得在君側,臣之罪也。”則天不悅。易之、昌宗由是含怒。因則天不豫,乃譖元忠與司禮丞高戩潛謀曰:“主上老矣,吾屬當挾太子而令天下。”則天惑其言,乃下元忠詔獄,召太子、相王及諸宰相,令昌宗與元忠等殿前參對,反複不決。昌宗又引鳳閣舍人張說令執證元忠。說初偽許之,及則天召說驗問,說確稱元忠實無此語。
則天乃悟元忠被誣,然以昌宗之故,特貶授端州高要尉。
中宗即位,其日驛召元忠,授衛尉卿、同中書門下三品。旬日,又遷兵部尚書,知政事如故。尋進拜侍中,兼檢校兵部尚書。時則天崩,中宗居諒暗,多不視事,軍國大政,獨委元忠者數日。未幾,遷中書令,加授光祿大夫,累封齊國公,監修國史。神龍二年,元忠與武三思、祝欽明、徐彥伯、柳衝、韋承慶、崔融、岑羲、徐堅等撰《則天皇後實錄》二十卷。編次文集一百二十卷奏之。中宗稱善,賜元忠物千段,仍封其子衛王府諮議參軍升為任城縣男。時元忠特承寵榮,當朝用事。初元忠作相於則天朝,議者以為公清。至是再居政事,天下莫不延首傾屬,冀有所弘益。元忠乃親附權豪,抑棄寒俊,竟不能賞善罰惡,勉修時政,議者以此少之。四年秋,代唐璟為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令,仍知兵部尚書事,監修國史。未幾,元忠請歸鄉拜掃,特賜錦袍一領、銀千兩,並給千騎四人,充其左右,手敕曰:“衣錦晝遊,在乎茲日;散金敷惠,諒屬斯辰。”元忠至鄉裏,竟自藏其銀,無所賑施。及還,帝又幸白馬寺以迎勞之,其恩遇如此。
是時,安樂公主嚐私請廢節湣太子,立己為皇太女。中宗以問元忠,元忠固稱不可,乃止。尋遷左仆射,餘並如故。元忠又嫉武三思專權用事,心常憤歎,思欲誅之。三年秋,節湣太子起兵誅三思,元忠及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等皆潛預其事。太子既斬三思,又率兵詣闕,將請廢韋後為庶人,遇元忠子太仆少卿升於永守門,協令從己。太子兵至玄武樓下,多祚等猶豫不戰,元忠又持兩端,由是不克,升為亂兵所殺。中宗以元忠有平寇之功,又素為高宗、天後所禮遇,竟不以升為累,委任如初。
是時,三思之黨兵部尚書宗楚客與侍中紀處訥等又執證元忠及升,雲素與節湣太子同謀構逆,請夷其三族,中宗不許。元忠懼不自安,上表固請致仕。手製聽解左仆射,以特進、齊國公致仕於家,仍朝朔望。楚客等又引右衛郎將姚庭筠為禦史中丞,令劾奏元忠,由是貶渠州員外司馬。侍中楊再思、中書令李嶠皆依楚客之旨,以致元忠之罪,唯中書侍郎蕭至忠正議雲當從寬宥。楚客大怒,又遣給事中冉祖雍與楊再思奏言:“元忠既緣犯逆,不合更授內地官。”遂左遷思州務川尉。頃之,楚客又令禦史袁守一奏言:“則天昔在三陽宮不豫,內史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進狀雲不可。據此,則知元忠懷逆日久,伏請加以嚴誅。”
中宗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此是守一大錯。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少有不安,即請太子知事?乃是狄仁傑樹私惠,未見元忠有失。守一假借前事羅織元忠,豈是道理。”楚客等遂止。元忠行至涪陵而卒,年七十餘。
景龍四年,追贈尚書左仆射、齊國公、本州刺史,仍令所司給靈輿送至鄉裏。
睿宗即位,製令陪葬定陵。景雲三年,又降製曰:“故左仆射、齊國公魏元忠,代協人望,時稱國良。曆事三朝,俱展誠效。晚年遷謫,頗非其罪。宜特還其子著作郎晃實封一百戶。”開元六年,諡曰貞。二子升、晃。
韋安石,京兆萬年人,周大司空、鄖國公孝寬曾孫也。祖津,大業末為民部侍郎。煬帝之幸江都,敕津與段達、元文都等於洛陽留守,仍檢校民部尚書事。李密逼東都,津拒戰於上東門外。兵敗,為密所囚,及王世充殺文都等,津獨免其難。密敗,歸東都,世充僣號,深被委遇。及洛陽平,高祖與津有舊,征授諫議大夫,檢校黃門侍郎。出為陵州刺史,卒。父琬,成州刺史。叔琨,戶部侍郎。
琨弟璲,倉部員外。
安石應明經舉,累授乾封尉,蘇良嗣甚禮之。永昌元年,三遷雍州司兵,良嗣時為文昌左相,謂安石曰:“大材須大用,何為徒勞於州縣也。”特薦於則天,擢拜膳部員外郎、永昌令、並州司馬。則天手製勞之曰:“聞卿在彼,庶事存心,善政表於能官,仁明彰於鎮撫。如此稱職,深慰朕懷。”俄拜並州刺史,又曆德、鄭二州刺史。安石性持重,少言笑,為政清嚴,所在人吏鹹畏憚之。久視年,遷文昌右丞,尋拜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長安三年,為神都留守,兼判天官、秋官二尚書事。後與崔神慶等同為侍讀,尋知納言事。是歲,又加檢校中台左丞,兼太子左庶子、鳳閣鸞台三品如故。
時張易之兄弟及武三思皆恃寵用權,安石數折辱之,甚為易之等所忌。嚐於內殿賜宴,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數人於前博戲。安石疏奏曰:“蜀商等賤類,不合預登此筵。”因顧左右令逐出之,座者皆為失色。則天以安石辭直,深慰勉之。
時鳳閣侍郎陸元方在座,退而告人曰:“此真宰相,非吾等所及也。”則天嚐幸興泰宮,欲就捷路,安石奏曰:“千金之子,且有垂堂之誡,萬乘之尊,不宜輕乘危險。此路板築初成,無自然之固,鑾駕經之,臣等敢不請罪。”則天登時為之回輦。安石俄又舉奏易之等罪狀,初有敕付安石及夏官尚書唐休璟推問,未竟而事變。四年,出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
神龍初,征拜刑部尚書。是歲,又遷吏部尚書,複知政事。俄代張柬之為中書令,封鄖國公,以嚐為宮僚,賜實封三百戶,又兼相王府長史。俄轉戶部尚書,複為侍中,監修國史。中宗與庶人嚐因正月十五日夜幸其第,賜賚不可勝數。又中宗嚐幸安樂公主城西池館,公主具舟楫,請禦樓船,安石諫曰:“禦輕舟,乘不測,臣恐非帝王之事。”乃止。
睿宗踐祚,拜太子少保,改封郇國公。俄又曆侍中、中書令。景雲二年,加開府儀同三司。時太平公主與竇懷貞等潛有異圖,將引安石預其事,公主屢使子婿唐晙邀安石至宅,安石竟拒而不往。睿宗嚐密召安石,謂曰:“聞朝廷傾心東宮,卿何不察也?”安石對曰:“陛下何得亡國之言,此必太平之計。太子有大功於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稱,願陛下無信讒言以致惑也。”睿宗矍然曰:
“朕知之矣,卿勿言也。”太平於簾中竊聽之,乃構飛語,欲令鞫之,賴郭元振保護獲免。俄而遷尚書左仆射,兼太子賓客,依舊同中書門下三品,雖假以崇寵,實去其權。其冬,罷知政事,拜特進,充東都留守。太常主簿李元澄,即安石之子婿,其妻病死,安石夫人薛氏疑元澄先所幸婢厭殺之。其婢久已轉嫁,薛氏使人捕而捶之致死。由是為禦史中丞楊茂謙所劾,出為蒲州刺史。無幾,轉青州刺史。
安石初在蒲州時,太常卿薑皎有所請托,安石拒之,皎大怒。開元二年,皎弟晦為禦史中丞,以安石等作相時,同受中宗遺製,宗楚客、韋溫削除相王輔政之辭,安石不能正其事,令侍禦史洪子輿舉劾之。子輿以事經赦令,固稱不可。
監察禦史郭震希皎等意,越次奏之,於是下詔曰:“青州刺史韋安石、太子賓客韋嗣立、刑部尚書趙彥昭等,往在先朝,曲蒙厚賞,因緣幸會,久在廟堂,朋黨比周,聞於行路。景龍之末,長蛇縱禍,倉卒之間,人神憤怨,未聞舍生取義,直道昌言,遂削太上皇輔政之辭,用韋氏臨朝之策。比常隱忍,複以崇班,將期愧畏,稍懲前惡,而尚款回邪,苟安榮寵。宜從謫官之典,以勵事君之節。安石可沔州別駕,嗣立可嶽州別駕,彥昭可袁州別駕,並員外置。”安石既至沔州,晦又奏雲:“安石嚐檢校定陵造作,隱官物入己。”敕符下州征贓。安石歎曰:
“此祇應須我死耳!”憤激而卒,年六十四。開元十七年,贈蒲州刺史。天寶初,以子貴,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郇國公,諡曰文貞。二子陟、斌,並早知名。
陟字殷卿,代為關中著姓,人物衣冠,弈世榮盛。安石晚有子,及為並州司馬,始生陟及斌,俱少聰敏,頗異常童。陟自幼風標整峻,獨立不群,安石尤愛之。神龍二年,安石為中書令,陟始十歲,拜溫王府東閣祭酒,加朝散大夫,累遷秘書太堂丞,有文彩,善隸書,辭人、秀士已遊其門矣。開元初,丁父憂,居喪過禮。自此杜門不出八年,與弟斌相勸勵,探討典墳,不舍晝夜,文華當代,俱有盛名。於時才名之士王維、崔顥、盧象等,常與陟唱和遊處。廣平宋公見陟歎曰:“盛德遺範,盡在是矣。”曆洛陽令,轉吏部郎中。張九齡一代辭宗,為中書令,引陟為中書舍人,與孫逖、梁涉對掌文誥,時人以為美談。
後為禮部侍郎。陟好接後輩,尤鑒於文,雖辭人後生,靡不諳練。曩者主司取與,皆以一場之善,登其科目,不盡其才。陟先責舊,仍令舉人自通所工詩筆,先試一日,知其所長,然後依常式考核,片善無遺,美聲盈路。後為吏部侍郎,常病選人冒名接腳,闕員既少,取士良難,正調者被擠,偽集者冒進。陟剛腸嫉惡,風彩嚴正,選人疑其有瑕,案聲盤詰,無不首伏。每歲皆贖得數百員闕,以待淹滯,常謂所親曰:“使陟知銓衡一二年,則無人可選矣。”
陟門地豪華,早踐清列,侍兒閹閽,列侍左右者十數,衣書藥食,鹹有典掌,而輿馬僮奴,勢侔於王家主第。自以才地人物,坐取三公,頗以簡貴自處,善誘納後進,其同列朝要,視之蔑如也。如道義相知,靡隔貴賤,而布衣韋帶之士,恒虛席倒屣以迎之,時人以此稱重。
李林甫忌之,出為襄陽太守,兼本道采訪使,又改陳留采訪使,複加銀青光祿大夫。天寶中襲封郇國公,以親累貶鍾離太守,重貶義陽太守。尋移河東太守,充本道采訪使。
十二年入考,在華清宮。右相楊國忠惡其才望,恐踐台衡,乃引河東人吳象之謂曰:“子能使人告陟乎?吾以子為禦史。”象之曰:“能。”乃告陟與禦史中丞吉溫結托,欲謀陷朝廷,又誘陟侄韋元誌證之。陟坐貶為桂州桂嶺尉,未之任,再貶昭州平樂尉。
會祿山反,陷洛陽,陟愛弟斌為賊所得。國忠欲構陟與賊通應,潛令吏卒伺其所居,欲協之令陟憂死。其士豪人勸陟曰:“昔張燕公竄逐,藏於陳氏,以免危亡。詔命儻來,誰敢申覆?未若輕舟千裏,且泛溪洞,候事清徐出,豈不美也!”
陟慨然應之曰:“我積信於國朝,非一代也。況素所秉心,無負神理,命之合爾,其敢逃刑?燕公之謀,誠愧厚意,不能從也。”因謝遣之,乃堅臥不動。
經歲餘,潼關失守,肅宗即位於靈武,起為吳郡太守,兼江南東道采訪使。
未到郡,肅宗使中官賈遊嚴手詔追之。未至鳳翔,會江東永王擅起兵,令陟招諭,除禦史大夫,兼江東節度使。陟以季廣琛從永王下江,非其本意,懼罪出奔,未有所適,乃有表請拜廣琛為丹陽太守、兼禦史中丞、緣江防禦使,以安反側。因與淮南節度使高適、淮西節度使來瑱等同至安州。陟謂適、瑱曰:“今中原未複,江淮動搖,人心安危,實在茲日。若不齊盟質信,以示四方,令知三帥協心,萬裏同力,則難以集事矣。”陟推瑱為地主,乃為載書,登壇誓眾曰:“淮西節度使、兼禦史大夫瑱,江東節度使、禦史大夫陟,淮南節度使、禦史大夫適等,銜國威命,各鎮方隅,糾合三垂,翦除凶慝,好惡同之,無有異誌。有渝此盟,墜命亡族。皇天後士,祖宗神明,實鑒斯言。”陟等辭旨慷慨,血淚俱下,三軍感激,莫不隕泣。其後江表樹碑以紀忠烈。
無何,有詔令陟赴行在。陟以廣琛雖承恩命,猶且遲回,恐後變生,禍貽於陟,欲往招慰,然後赴征,乃發使上表,懇言其急。陟馳至曆陽,見廣琛,且宣恩旨,勞徠行賞,陟自以私馬數匹賜之,安其疑懼。即日便赴行在,謁見肅宗,肅宗深器之,拜禦史大夫。拾遺杜甫上表論房琯有大臣度,真宰相器,聖朝不容,辭旨迂誕,肅宗令崔光遠與陟及憲部尚書顏真卿同訊之。陟因入奏曰:“杜甫所論房琯事,雖被貶黜,不失諫臣大體。”上由此疏之。時朝臣立班多不整肅,至有班頭相吊哭者,乃罷陟禦史大夫,顏真卿代,授吏部尚書。自後任事寵臣,皆後來初用,望風畏忌,道竟不行。因宗人伐墓柏,坐不能禁,出為絳州刺史。乾元二年,入為太常卿。呂諲再入相,薦為禮部尚書、東京留守,判尚書省事,兼東京畿觀察處置等使。逆賊史思明寇逼河洛,副元帥李光弼議守河陽,令陟率東京官屬入關回避,乃令兵守陝州。有詔遷吏部尚書,留守如故,令止於永樂,不許至京,候光弼收複河洛,令陟依前居守。
陟早有台輔之望,間被李林甫、楊國忠所擠。及中原兵起,天下事殷,陟常自謂負經緯之器,遭後生騰謗,明主見疑,常鬱鬱不得誌,乃歎曰:“吾道窮於此乎,有誌不伸,得非天命乎!”因遘疾,上元元年八月,卒於虢州,時年六十五,贈荊州大都督。永泰元年,詔曰:“竭忠之臣,歿不廢命,奉上之節,行固無私,言念飾終,抑惟恒典。故金紫光祿大夫、吏部尚書、兼禦史大夫、充東京留守、兼判留司尚書省事、東京畿觀察處置使、上柱國、郇國公韋陟,敦敏直方,端嚴峻整,弘敷典禮,表正人倫,學冠通儒,文含大雅。頃者詢謨舊德,保厘成周,眷彼郊圻,資其慎固。而凶胡殘醜,密邇河洛,命居陝、虢,時俟翦除。才加喉舌之榮,遽嬰霜露之疾。方期克享眉壽,冀其有瘳,奄此殂歿,良深震悼。升車而複,以申三禭之恩;在牖加紳,宜崇八座之寵。可贈尚書左仆射。”太常博士程皓議諡為“忠孝”。刑部尚書顏真卿以為忠則以身許國,見危致命,孝則晨昏色養,取樂庭闈,不合二行殊難,以成“忠孝”。主客員外郎歸崇敬又駁之,紛議不已。右仆射郭英乂不達其體,請從太常之狀而奏。陟子允。
斌,景雲初安石為宰輔時,授太子通事舍人。早修整,尚文藝,容止嚴厲,有大臣體,與兄陟齊名。開元十七年,司徒薛王業為女平恩縣主求婚,以斌才地奏配焉。遷秘書丞。天寶初,轉國子司業,徐安貞、王維、崔顥,當代辭人,特為推挹。天寶中,拜中書舍人,兼集賢院學士。兄陟先為中書舍人,未幾遷禮部侍郎。陟在南省,斌又掌文誥。改太常少卿。天寶五載,右相李林甫構陷刑部尚書韋堅,斌以親累貶巴陵太守,移臨安太守,加銀青光祿大夫。斌授五品時,兄陟為河東太守,堂兄由為右金吾將軍,縚為太子少師,四人同時列戟,衣冠之盛,罕有其比。
十四載,安祿山反,陷洛陽,斌為賊所得,偽授黃門侍郎,憂憤而卒。及克複兩京,肅宗乾元元年,贈秘書監。安石兄叔夏別有傳。從父兄子抗,從祖兄子巨源。
抗,弱冠舉明經,累轉吏部郎中,以清謹著稱。景雲初,為永昌令,不務威刑而政令肅一。都輦繁劇,前後為政,寬猛得中,無如抗者。無幾,遷右台禦史中丞,人吏詣闕請留,不許,因立碑於通衢,紀其遺惠。開元三年,自左庶子出為益州長史。四年,入為黃門侍郎。
八年,河曲叛胡康待賓擁徒作亂,詔抗持節慰撫。抗素無武略,不為寇所憚。
在路遲留不敢進,因墜馬稱疾,竟不至賊所而還。俄以本官檢校鴻臚卿,代王晙為禦史大夫,兼按察京畿。時抗弟拯為萬年令,兄弟同領本部,時人榮之。尋以薦禦史非其人,出為安州都督,轉蒲州刺史。十一年,入為大理卿,其年代陸象先為刑部尚書,尋又分掌吏部選事。十四年卒。抗曆職以清儉自守,不務產業,及終,喪事殆不能給。玄宗聞其貧,特令給靈輿,遞送還鄉。贈太子少傅,諡曰貞。抗為京畿按察使時,舉奉天尉梁升卿、新豐尉王倕、金城尉王冰、華原尉王燾為判官及度支使,其後升卿等皆名位通顯,時人以抗有知人之鑒。
巨源,周京兆尹總曾孫也。祖匡伯,襲祖爵鄖國公,入隋改封舒國公,官至尚衣奉禦。巨源則天時累遷司賓少卿,轉司府卿、文昌右丞、同鳳閣鸞台平章事。
三年,轉夏官侍郎,依前平章事。有吏才,勾覆省內文案,下符剝徵,雖為下所怨苦,然亦頗收其利。證聖初,出為鄜州刺史,尋拜地官尚書、神都留守。長安二年,詔入轉刑部尚書,又加太子賓客,再為神都留守。
神龍初,入拜工部尚書,封同安縣子。又遷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進封郇縣伯。時安石為中書令,以是巨源近屬,罷知政事。巨源尋遷侍中、中書令,進封舒國公,附入韋後三等親,敘為兄弟,編在屬籍。是歲,巨源奉製與唐休璟、李懷遠、祝欽明、蘇環等定《垂拱格》及《格後敕》,前後計二十卷,頒下施行。
時武三思先有實封數千戶在貝州,時屬大水,刺史宋璟議稱租庸及封丁並合捐免;巨源以為穀稼雖被湮沉,其蠶桑見在,可勒輸庸調,由是河朔戶口頗多流散。
景龍二年,順天翊聖皇後衣箱中裙上有五色雲起,久則方歇,巨源以為非常佳瑞,請布告天下,許之。中宗又令畫工圖其狀以示百僚,仍大赦天下,內外五品已上官母妻各加封邑。時中宗即雅信符瑞,巨源又讚成其妖妄。是歲星墜如雷,野雉皆雊,咎征若此,不聞巨源有言,蓋與韋皇後繼敘源流,佞媚官爵,疑其開導,以踵則天。時有驍衛將軍迦葉誌忠、太常少卿鄭愔、兵部尚書宗楚客、右補闕趙延禧等,或相諷諭,或上表章,謬說符祥,朋黨取媚,識者嗟憤。
景龍三年,拜尚書左仆射,依舊知政事。未幾,又拜尚書令、同中書門下三品,仍舊監修國史。時國家將有事於南郊,而巨源希韋後之旨,協同祝欽明之議,言皇後合助郊祀,竟以皇後為亞獻,巨源為終獻,又以大臣女為齋娘。及韋庶人之難,家人令巨源逃匿,巨源曰:“吾國之大臣,豈得聞難不赴?”乃出,至都街,為亂兵所殺,時年八十。
睿宗即位,贈特進、荊州大都督。太常博士李處直議巨源諡曰“昭”。戶部員外郎李邕駁之曰:“三思引之為相,阿韋托之為親,無功而封,無德而祿,同族則醜正安石,他人則附邪楚客,諡之曰‘昭’,良恐不當。”初,巨源與安石迭為宰相,時人以為情不相協,故邕以此稱之。處直仍固請依前諡為定。邕又駁曰:
夫古之諡,在乎勸沮,將杜小人之業,冀長君子之風。故為善者雖存不貴仕,而沒有餘名,此賢達所以砥節也;為惡者雖生有所幸,死懷所懲,此回邪所以易心也。嗚呼!巨源嚐未斯察,而乃聞義不從,與惡相濟,蓄罔上之誌,協群凶之謀,苟容聖朝,貪昧厚祿。自以宰臣之貴,不崇朝而賈害者,固鬼得而誅之也。
彼則匹夫之微,未受命而行刑者,固人得而誅之也。幽明之憤,斷焉可知,天地之心,自此而見矣。
頃者皇運中興,功臣翼政。時序未幾,邪逆執權,奸慝者拜爵於私門,忠正者黜降於藩郡。巨源此際,用事方殷。且於阿韋何親,而結為昆季;於國家何力,而累忝大官。此則暗通中人,附會武氏,托城社之固,亂皇家之基。其罪一也。
又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酌於禮經,陳於郊祭。將以對越天地,光揚祖宗,即告成功,以觀海內。惟昔亞獻,不聞婦人,阿韋蓄無君之忱,懷自達之意,潛圖帝位,議啄皇孫,升壇擬儀,拜賜明命,將預家事,無守國章。巨源創跡於前,悖逆演成於後。時有禮部侍郎徐堅、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彭景直並言之莫從。
其罪二也。
又上天不吊,先帝遇毒,悔禍無徵,阿韋將篡。畫計未果,逆心尚搖,周章夷猶,倉卒迷謬。於是太平公主矯為陳謨,上官昭容紿草遺詔,故得今上輔政,阿韋參謀。將大業垂成,而休命中輟者,職由巨源躡韋溫之足,楚客附巨源之耳,梟聲遽發,狼顧相驚,以阿韋臨朝,以韋溫當國。其罪三也。
又人為邦本,財實聚人,奪其財則人心自離,無其人則國本何恃。巨源屢踐台輔,專行勾征,廢越條章,崇尚侵刻,樹怨天下,剝害生靈,兆庶流離,戶口減耗。況以三思食邑,往在貝州,時屬久陰,災逢多雨。租庸捐免,申令昭明,匪今獨然,自古不易。三思慮其封物,巨源啟此異端,以為稼穡湮沉,雖無菽粟,蠶桑織紝,可輸庸調。致使河朔黎人,海隅士女,去其鄉井,鬻其子孫,饑寒切身,朝夕奔命。其罪四也。
但巨源長於華宗,仕於累代,作萬國之相,處具瞻之地,蔽日月之屋輝,負丘山之重責,今乃妄加褒述,安能分謗者哉!
當時雖不從邕議,而論者是之。巨源與安石及則天時文昌右相待價,並是五服之親,自餘近屬至大官者數十人。
趙彥昭者,甘州張掖人也。父武孟,初以馳騁佃獵為事。嚐獲肥鮮以遺母,母泣曰:“汝不讀書而佃獵如是,吾無望矣。”竟不食其膳。武孟感激勤學,遂博通經史。舉進士,官至右台侍禦史,撰《河西人物誌》十卷。
彥昭少以文辭知名。中宗時,累遷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兼修國史,充修文館學士。景龍四年,金城公主出降吐蕃讚普,中宗命彥昭為使,彥昭以既充外使,恐失其寵,殊不悅。司農卿趙履溫私謂曰:“公國之宰輔,而為一介之使,不亦鄙乎?”彥昭曰:“計將安出?”履溫因為陰托安樂公主密奏留之,中宗乃遣左驍衛大將軍楊矩代彥昭而往。
睿宗時,出為涼州都督,為政清嚴,將士已下皆動足股栗。又為宋州刺史,入為吏部侍郎,又為刑部尚書、關內道持節巡邊使、檢校左禦史台大夫。
彥昭素與郭元振、張說友善。及蕭至忠等伏誅,元振、說等稱彥昭先嚐密圖其事,乃以功遷刑部尚書,封耿國公,賜實封一百戶。殿中侍禦史郭震奏:“彥昭以女巫趙五娘左道亂常,托為諸姑,潛相影援。既因提挈,乃踐台階。驅車造門,著婦人之服;攜妻就謁,申猶子之情。於時南憲直臣,劾以霜憲,暫加微貶,旋登寵秩。同惡相濟,一至於此。乾坤交泰,宇宙再清,不加貶削,法將安措?請付紫微黃門,準法處分。”俄而姚崇入相,甚惡彥昭之為人,由是累貶江州別駕,卒。
蕭至忠,秘書少監德言曾孫也。少仕為畿尉,以清謹稱。嚐與友人期於路隅,會風雪凍冽,諸人皆奔避就宇下。至忠曰:“寧有與人期而求安失信乎?”獨不去,眾鹹歎服。神龍初,武三思擅權,至忠附之,自吏部員外擢拜禦史中丞。遷吏部侍郎,仍兼禦史中丞。恃武三思勢,掌選無所忌憚,請謁杜絕,威風大行。
尋遷中書侍郎,兼中書令。
節湣太子誅武三思後,有三思黨與宗楚客、紀處訥令侍禦史冉祖雍奏言:
“安國相王及鎮國太平公主亦與太子連謀舉兵,請收付製獄。”中宗召至忠令按其事,至忠泣而奏曰:“陛下富有四海,貴為天子,豈不能保一弟一妹,受人羅織?宗社存亡,實在於此。臣雖愚昧,竊為陛下不取。《漢書》雲:‘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願陛下詳察此言。且往者則天皇後欲令相王為太子,王累日不食,請迎陛下。固讓之誠,天下傳說,足明冉祖雍等所奏,鹹是構虛。”帝深納其言而止。尋轉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至忠上疏陳時政,曰:
臣聞王者列職分司,為人求理,求理之道,必在用賢。得其人則公務克修,非其才則厥官如曠。官曠則事廢,事廢則人殘,漸至淩遲,率由於此。頃者選曹授職,政事官人,或異才升,多非德進。皆因依貴要,互為粉飾,苟得即是,曾無遠圖,上下相蒙,誰肯言及?臣聞官爵者公器也,恩幸者私惠也,祇可金帛富之,粱肉食之,以存私澤也。若以公器為私用,則公議不行,而勞人解體;以小私而妨至公,則私謁門開,而正言路絕,儉人遞進,君子道消,日削月朘,卒見凋弊者,為官非其人也。昔漢館陶公主為子求郎,明帝謂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裏,苟非其人,則人受其殃。”賜錢十萬而已。此即至公之道不虧,恩私之情無替,良史直筆,將為美談,於今稱之,不輟其口者也。當今列位已廣,冗員倍多,祈求未厭,日月增數。陛下降不貲之澤,近戚有無涯之請,賣官利己,鬻法徇私。台寺之內,朱紫盈滿,官秩益輕,恩賞彌數。儉利之輩,冒進而莫識廉隅;方雅之流,知難而斂分丘隴。才者莫用,用者不才,二事相形,十有其五。
故人不效力而官匪其人,欲求其理,實亦難哉。
臣竊見宰相及近侍要官子弟,多居美爵,此並勢要親戚,罕有才藝,遞相囑托,虛踐官榮。《詩》雲:“東人之子,職勞不賚。西人之子,粲粲衣服。私人之子,百僚是試。或以其酒,不以其漿。壥壥佩璲,不以其長。”此言王政不平,眾官廢職,私家之子,列試於榮班,非任之人,徒長其飾佩。臣愚伏願陛下想居安思危之義,行改弦易張之道。愛惜爵賞,審量材識,官無虛授,人必為官,進大雅於樞近,退小子於閑僻,政令惟一,威恩以信,私不害公,情不撓法,則天下幸甚。臣伏見永徵故事,宰相子弟多居外職者,非直抑強宗、分大族,亦以退不肖、擇賢才。伏願陛下遠稽舊典,近遵先聖,特降明敕,令宰相已下及諸司長官子弟,並改授外官,庶望分職四方,共寧百姓,表裏相統,遐邇乂安。
疏奏不納。
明年,代韋巨源為侍中,仍依舊修史。尋遷中書令。時宗楚客、紀處訥潛懷奸計,自樹朋黨,韋巨源、世再思、李嶠皆唯諾自全,無所匡正。至忠處於其間,頗存正道,時議翕然重之。中宗亦曰:“諸宰相中,至忠最憐我。”韋庶人又為亡弟贈汝南王洵與至忠亡女為冥婚合葬。及韋氏敗,至忠發墓,持其女柩歸,人以此譏之。至忠又以女適庶人舅崔從禮之子。成禮日,中宗為蕭氏婚主,韋庶人為崔氏婚主,時人謂之“天子嫁女,皇後娶婦”。
睿宗即位,景雲初,出為晉州刺史,甚有能名。時太平公主用事,至忠潛遣間使申意,求入為京職。誅韋氏之際,至忠一子任千牛,為亂兵所殺,公主冀至忠以此怨望,可與謀事,即納其請。召拜刑部尚書、右禦史大夫,再遷吏部尚書。
先天二年,複為中書令。是歲,至忠與竇懷貞、魏知古、崔湜、陸象先、柳衝、徐堅、劉子玄等撰成《姓族係錄》二百卷,有製加爵賜物各有差。
未幾,左仆射竇懷貞、侍中岑羲及至忠並戶部尚書李晉、太子少保薛稷、左散騎常侍賈膺福、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右羽林將軍李慈等與太平公主謀逆事泄,至忠遽遁入山寺,數日,捕而伏誅,籍沒其家。至忠雖清儉刻己,然簡約自高,未嚐接待賓客,所得俸祿,亦無所賑施。及籍沒,財帛甚豐,由是頓絕聲望矣。
弟元嘉,工部侍郎;廣微,工部員外。
宗楚客者,蒲州河東人,則天從父姊之子也。兄秦客,垂拱中潛勸則天革命稱帝,由是累遷內史。後與楚客及弟晉卿並以奸贓事發,配流嶺外。秦客死,楚客等尋複追還。楚客累遷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神龍初,為太仆卿。武三思用事,引楚客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晉卿累遷將作大匠。節湣太子既殺武三思,兵敗,逃於鄠縣,楚客遣使追斬之,仍令以其首祭三思及崇訓喪柩。
韋庶人及安樂公主尤加親信,未幾,遷中書令。楚客雖跡附韋氏,而嚐別有異圖,與侍中紀處訥共為朋黨,故時人呼為宗、紀。
景龍中,西突厥娑葛與阿史那忠節不和,屢相侵擾,西陲不安。安西都護郭元振奏請徒忠節於內地,楚客與晉卿、處訥等各納忠節重賂,奏請發兵以討娑葛,不納元振所奏。娑葛知而大怒,舉兵入寇,甚為邊患。於是監察禦史崔琬劾奏楚客等曰:
臣聞四牡項領,良禦不乘;二心事君,明罰無舍。謹案宗楚客、紀處訥等,性惟險詖,誌越溪壑,幸以遭逢聖主,累忝殊榮,承愷悌之恩,居弼諧之地。
不能刻意砥操,憂國如家,微效涓塵,以裨川嶽。遂乃專作威福,敢樹朋黨,有無君之心,闕大臣之節。潛通獫狁,納賄不貲;公引頑凶,受賂無限。醜問充斥,穢行昭彰。且境外之交,情狀難測,今娑葛反叛,邊鄙不寧,由此賊臣,取怨中國。論之者懼禍以結舌,語之者避罪以鉗口。但晉卿昔居榮職,素闕忠誠,屢抵嚴刑,皆由黷貨。今又叨忝,頻沐殊恩,厚祿重權,當朝莫比。曾無悛改,仍徇贓私,此而可容,孰不可恕?臣謬參直指,義在觸邪,請除巨蠹,用答天造。楚客、處訥、晉卿等驕恣跋扈,人神同疾,不加天誅,詎清王度。並請收禁,差三司推鞫。
舊製,大臣有被禦史對仗劾彈者,即俯僂趨出,立於朝堂待罪。楚客更吒鰓作色而進,自言以執性忠鯁,被琬誣奏。中宗竟不能窮核其事,遽令琬與楚客等結為義兄弟以和解之。韋氏敗,楚客與晉卿等皆伏誅。
紀處訥者,秦州上邽人也。娶武三思妻之姊,由是累遷太府卿。神龍中,嚐因穀貴,中宗召處訥親問其故。武三思諷知太史事右驍衛將軍迦葉誌忠、太史令傅孝忠奏言,“其夜有攝提星入太微,至帝座。此則王者與大臣私相接,大臣能納忠,故有斯應。”帝以為然,降敕褒述處訥,賜衣一副、彩六十段。無幾,進拜侍中,與楚客等同時伏誅。
史官曰:大帝、孝和之朝,政不由己,則天在位,已絕綴旒,韋後司晨,前蹤覆轍。當是時,奸邪有黨,宰執求容,順之則惡其名彰,逆之則憂其禍及,欲存身致理者,非中智常才之所能也。況元忠、安石、巨源、至忠、彥昭等行非純一,識昧存亡,徇利貪榮,有始無卒,不得其死,宜哉!楚客、晉卿、處訥等讒諂並進,威虐貫盈,不使逃刑,可謂政正。
讚曰:為唐重臣,食唐重祿。顛危不持,富貴何足。二宗、一紀,讒邪酷毒。
與前數公,死不知辱。
舊唐書
○婁師德 王孝傑 唐休璟 張仁願 薛訥 王晙
婁師德,鄭州原武人也。弱冠,進士擢第,授江都尉。揚州長史盧承業奇其才,嚐謂之曰:“吾子台輔之器,當以子孫相托,豈可以官屬常禮待也?”
上元初,累補監察禦史。屬吐蕃犯塞,募猛士以討之,師德抗表請為猛士。
高宗大悅,特假朝散大夫,眾軍西討,頻有戰功,遷殿中侍禦史,兼河源軍司馬,並知營田事。天授初,累授左金吾將軍,兼檢校豐州都督,仍依舊知營田事。則天降書勞曰:“卿素積忠勤,兼懷武略,朕所以寄之襟要,授以甲兵。自卿受委北陲,總司軍任,往還靈、夏,檢校屯田,收率既多,京坻遽積。不煩和糴之費,無複轉輸之艱,兩軍及北鎮兵數年鹹得支給。勤勞之誠,久而彌著,覽以嘉尚,欣悅良深。”
長壽元年,召拜夏官侍郎、判尚書事。明年,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則天謂師德曰:“王師外鎮,必藉邊境營田,卿須不憚劬勞,更充使檢校。”又以為河源、積石、懷遠等軍及河、蘭、鄯、廓等州檢校營田大使。稍遷秋官尚書。萬歲登封元年,轉左肅政禦史大夫,仍並依舊知政事。證聖元年,吐蕃寇洮州,令師德與夏官尚書王孝傑討之,與吐蕃大將論飲陵、讚婆戰於素羅汗山,官軍敗績,師德貶授原州員外司馬。
萬歲通天二年,入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是歲,兼檢校右肅政禦史大夫,仍知左肅政台事,以與王懿宗、狄仁傑分道安撫河北諸州。神功元年,拜納言,累封譙縣子。尋詔師德充隴右諸軍大使,仍檢校河西營田事。聖曆二年,突厥入寇,複令檢校並州長史,仍充天兵軍大總管。是歲九月卒,贈涼州都督,諡曰貞。
初,狄仁傑未入相時,師德嚐薦之,及為宰相,不知師德薦已,數排師德,令充外使。則天嚐出師德舊表示之,仁傑大慚,謂人曰:“吾為婁公所含如此,方知不逮婁公遠矣。”師德頗有學涉,器量寬厚,喜怒不形於色。自專綜邊任,前後三十餘年,恭勤接下,孜孜不怠。雖參知政事,深懷畏避,竟能以功名始終,甚為識者所重。
王孝傑,京兆新豐人也。高宗末,為副總管,從工部尚書劉審禮西討吐蕃,戰於大非川,為賊所獄。吐蕃讚普見孝傑,垂泣曰:“貌類吾父。”厚加敬禮,由是免死,尋得歸。則天時,累遷右鷹揚衛將軍。孝傑久在吐蕃中,悉其虛實。長壽元年,為武威軍總管,與左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率眾以討吐蕃,乃克複龜茲、於闐、疏勒、碎葉四鎮而還。則天大悅,謂侍臣曰:“昔貞觀中貝綾,得此蕃城,其後西陲不守,並陷吐蕃。今既盡複於舊,邊境自然無事。孝傑建斯功效,竭此款誠,遂能裹足徒行,身與士卒齊力。如此忠懇,深是可嘉。”乃拜孝傑為左衛大將軍。明年,遷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封清源男。延載初,入為瀚海道行軍總管,餘如故。證聖初,又為朔方道總管,尋坐與吐蕃戰敗免官。
萬歲通天年,契丹李盡忠、孫萬榮反叛,複詔孝傑白衣起為清邊道總管,統兵十八萬以討之。孝傑軍至東峽石穀遇賊,道隘,虜甚眾,孝傑率精銳之士為先鋒,且戰且前,及出穀,布方陣以捍賊。後軍總管蘇宏暉畏賊眾,棄甲而遁。孝傑既無後繼,為賊所乘,營中潰亂,孝傑墮穀而死,兵士為賊所殺及奔踐而死殆盡。時張說為節度管記,馳奏其事。則天問孝傑敗亡之狀,說曰:“孝傑忠勇敢死,乃誠奉國,深入寇境,以少禦眾,但為後援不至,所以致敗。”於是追贈孝傑夏官尚書,封耿國公。拜其子無擇為朝散大夫。遣使斬宏暉以徇。使未至幽州,而宏暉已立功贖罪,竟免誅。開元中,無擇官至左驍衛將軍,以恩例贈孝傑特進。
唐休璟,京兆始平人也。曾祖規,周驃騎大將軍、安邑縣公。祖宗,隋大業末為朔方郡丞。時為梁師都舉兵,將據城,宗抗節不從,乃為所害。
休璟少以明經擢第。永徽中,解褐吳王府典簽,無異材,調授營州戶曹。調露中,單於突厥背叛,誘扇奚、契丹侵掠州縣,後奚、羯胡又與桑乾突厥同反。
都督周道務遣休璟將兵擊破之於獨護山,斬獲甚眾,超拜豐州司馬。永淳中,突厥圍豐州,都督崔智辯戰歿。朝議欲罷豐州,徙百姓於靈、夏,休璟以為不可,上書曰:“豐州控河遏賊,實為襟帶,自秦、漢已來,列為郡縣,田疇良美,尤宜耕牧。隋季喪亂,不能堅守,乃遷徙百姓就寧、慶二州,致使戎羯交侵,乃以靈、夏為邊界。貞觀之末,始募人以實之,西北一隅,方得寧謐。今若廢棄,則河傍之地複為賊有,靈、夏等州人不安業,非國家之利也。”朝廷從其言,豐州複存。
垂拱中,遷安西副都護。會吐蕃攻破焉耆,安息道大總管、文昌右相韋待價及副使閻溫古失利,休璟收其餘眾,以安西土。遷西州都督,上表請複取四鎮。
則天遣王孝傑破吐蕃,拔四鎮,亦休璟之謀也。聖曆中,為司衛卿,兼涼州都督、右肅政禦史大夫,持節隴右諸軍州大使。
久視元年秋,吐蕃大將麹莽布支率騎數萬寇涼州,入自洪源穀,將圍昌鬆縣。
休璟以數千人往擊之,臨陣登高,望見賊衣甲鮮盛,謂麾下曰:“自欽陵死,讚婆降,麹莽布支新知賊兵,欲曜威武,故其國中貴臣酋豪子弟皆從之。人馬雖精,不習軍事,吾為諸君取之。”乃被甲先登,與賊六戰六克,大破之,斬其副將二人,獲首二千五百級,築京觀而還。是後休璟入朝,吐蕃亦遣使來請和,因宴屢覘休璟。則天問其故,對曰:“往歲洪源戰時,此將軍雄猛無比,殺臣將士甚眾,故欲識之。”則天大加歎異,擢拜右武威、右金吾二衛大將軍。
休璟尤諳練邊事,自碣石西逾四鎮,綿亙萬裏,山川要害,皆能記之。長安中,西突厥烏質勒與諸蕃不和,舉兵相持,安西道絕,表奏相繼。則天令休璟與宰相商度事勢,俄頃間草奏,便遣施行。後十餘日,安西諸州表請兵馬應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畫。則天謂休璟曰:“恨用卿晚。”因遷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又謂魏元忠及楊再思、李嶠、姚元崇、李迥秀等曰:“休璟諳練邊事,卿等十不當一也。”
尋轉太子右庶子,依舊知政事。以契丹入寇,複拜夏官尚書,兼檢校幽,營等州都督,兼安東都護。時中宗在春宮,將行,進啟於皇太子曰:“張易之兄弟幸蒙寵遇,數侍宴禁中,縱情失禮。非人臣之道,惟加防察。”中宗即位,召拜輔國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封酒泉郡公,顧謂曰:“卿曩日直言,朕今不忘。
初欲召卿計事,但以遐遠,兼懷北狄之憂耳。”未幾,加特進,拜尚書右仆射。
是歲秋,大水,休璟兩上表自咎,請免官甚切,辭多不載。中宗竟不允,手製答曰:“陰陽乖爽,事屬在予,待罪私門,難依來表。”尋遷中書令,充京師留守,俄加檢校吏部尚書。又以宮僚之舊,賜實封三百戶,累封宋國公。休璟在任,無所弘益。
景龍二年,致仕於家,年力雖衰,進取彌銳。時尚宮賀婁氏頗關預國政,憑附者皆得寵榮,休璟乃為其子娶賀婁氏養女為妻,因以自達。由是起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仍封宋國公。休璟年逾八十,而不知止足,依托求進,為時所譏。景雲元年,又拜特進,充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以備突厥,停其舊封,別賜實封一百戶。二年,表請致仕。許之。祿及一品子課並令全給。休璟初得封時,以絹數千匹分散親族,又以家財數十萬大開塋域,備禮葬其五服之親,時人稱之。延和元年七月薨,年八十六,贈荊州大都督,諡曰忠。子先慎襲爵,官至陳州刺史。次子先擇,開元中為右金吾衛將軍。
張仁願,華州下邽人也。本名仁亶,以音類睿宗諱改焉。少有文武材幹,累遷殿中侍禦史。時有禦史郭霸上表稱則天是彌勒佛身,鳳閣舍人張嘉福與洛州人王慶之等請立武承嗣為皇太子,皆請仁願連名署表,仁願正色拒之,甚為有識所重。尋而夏官尚書王孝傑為吐刺軍總管,統眾以禦吐蕃,詔仁願往監之。仁願與孝傑不協,因人奏事,稱孝傑軍誣罔之狀。孝傑由是免為庶人,仁願遽遷侍禦史。
萬歲通天二年,監察禦史孫承景監清邊軍,戰還,書戰圖以奏。每陣必畫承景躬當矢石、先鋒禦賊之狀,則天歎曰:“禦史乃能盡誠如此!”擢拜右肅政台中丞,令仁願敘錄承景下立功人。仁願未發都,先問承景對陣勝負之狀。承景身實不行,問之皆不能對,又虛增功狀。仁願廷奏承景罔上之罪,於是左遷崇仁令,擢仁願為肅政台中丞、檢校幽州都督。會突厥默啜入寇,攻陷趙、定,擁眾回至幽州,仁願勒兵出城邀擊之,流矢中手,賊亦引退。則天遣使勞問,賜以醫藥。
累遷並州大都督府長史。
神龍二年,中宗還京,以仁願為左屯衛大將軍,兼檢校洛州長史。時都城穀貴,盜竊甚眾,仁願一切皆捕獲杖殺之。積屍府門,遠近震懾,無敢犯者。初,高宗時賈敦頤為洛州刺史,亦有政績,與仁願皆為一時之最。故時人為之語曰:
“洛州有前賈後張,可敵京兆三王。”其見稱如此。
三年,突厥入寇。朔方軍總管沙吒忠義為賊所敗。詔仁願攝禦史大夫,代忠義統眾。仁願至軍而賊眾已退,乃躡其後,夜掩大破之。先,朔方軍北與突厥以河為界,河北岸有拂雲神祠。突厥將入寇,必先詣祠祭酹求福,因牧馬料兵而後渡河。時突厥默啜盡眾西擊突騎施娑葛,仁願請乘虛奪取漠南之地,於河北築三受降城,首尾相應,以絕其南寇之路。太子少師唐休璟以為兩漢已來,皆北守黃河,今於寇境築城,恐勞人費功,終為賊虜所有,建議以為不便。仁願固請不已,中宗竟從之。仁願表留年滿鎮兵以助其功。時鹹陽兵二百餘人逃歸,仁願盡擒之,一時斬於城下,軍中股慄,役者盡力,六旬而三城俱就。以拂雲祠為中城,與東、西兩城相去各四百餘裏,皆據津濟,遙相應接,北拓地三百餘裏,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一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朔方無複寇掠,減鎮兵數萬人。
仁願初建三城,不置壅門及卻敵、戰格之具。或問曰:“此邊城禦賊之所,不為守備,何也?”仁願曰:“兵貴在攻取,不宜退守。寇若至此,即當並力出戰,回顧望城,猶須斬之,何用守備生其退恧之心也?”其後常元楷為朔方軍總管,始築壅門以備寇,議者以此重仁願而輕元楷焉。仁願在朔方,奏用監察禦史張敬忠、何鸞、長安尉寇、泚、鄠縣尉王易從、始平主簿劉體微分判軍事,太子文學柳彥昭為管記,義烏尉晁良貞為隨機。敬忠等皆以文吏著稱,多至大官,時稱仁願有知人之鑒。
景龍二年,拜左衛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累封韓國公。春還朝,秋複督軍備邊。中宗賦詩祖餞,賞賜不可勝紀。尋加鎮軍大將軍。睿宗即位,以老致仕,特全給祿俸,又拜兵部尚書,加光祿大夫,依舊致仕。開元二年卒,贈太子少傅,傅物二百段,命五品官一人為監護使。子之輔,開元初為趙州刺史。
薛訥,絳州萬泉人也,左武衛大將軍仁貴子也。為藍田令,有富商倪氏於禦史台理其私債,中丞來俊臣受其貨財,斷出義倉米數千石以給之。訥曰:“義倉本備水旱,以為儲蓄,安敢絕眾人之命,以資一家之產?”竟報上不與。會俊臣得罪,其事乃不行。其後突厥入寇河北,則天以訥將門,使攝左武威衛將軍、安東道經略。臨行,於同明殿召見與語,訥因奏曰:“醜虜恁淩,以盧陵為辭。今雖有製升儲,外議猶恐未定。若此命不易,則狂賊自然款伏。”則天深然其言。
尋拜幽州都督,兼安東都護。轉並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檢校左衛大將軍。久當邊鎮之任,累有戰功。
玄宗即位,於新豐講武,訥為左軍節度。時元帥與禮官得罪,諸部頗亦失序。
唯訥及解琬之軍不動。玄宗令輕騎召訥等,至軍門,皆不得入。禮畢,上甚加慰勞。
時契丹及奚與突厥連和,屢為邊患,訥建議請出師討之。開元二年夏,詔與左監門將軍杜賓客、定州刺吏崔宣道等率眾二萬,出檀州道以討契丹等。杜賓客以為時屬炎暑,將土負戈甲,齎資糧,深入寇境,恐難為製勝。中書令姚元崇亦以為然。訥獨曰:“夏月草茂,羔犢生息之際,不費糧儲,亦可漸進。一舉振國威靈,不可失也。”時議鹹以為不便。玄宗方欲威服四夷,特令訥同紫微黃門三品,總兵擊奚、契丹,議者乃息。六月,師至灤河,遇賊,時既蒸暑,諸將失計會,盡為契丹等所覆。訥脫身走免,歸罪於崔宣道及蕃將李思敬等八人,詔盡令斬之,特免杜賓客之罪。下製曰:“並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檢校左衛大將軍、和戎大武等諸軍州節度大使、同紫微黃門三品薛訥,總戎禦邊,建議為首。暗於料敵,輕於接戰,張我王師,衄之虜境。觀其疇昔,頗常輸罄,每欲資忠報主,見義忘身。特緩嚴刑,俾期來效,宜赦其罪,所有官爵等並從除削。”
其年八月,吐蕃大將坌達延、乞力徐等率眾十萬寇臨洮軍,又進寇蘭州及渭州之渭源縣,掠群牧而去。詔訥白衣攝左羽林將軍,為隴右防禦使,與大仆少卿王晙等率兵邀擊之。十月,訥領眾至渭源,遇賊戰於武階驛,與王晙掎角夾攻之,大破賊眾。追奔至洮水,又戰於長城堡,豐安軍使王海賓先鋒力戰死之。將士乘勢進擊,又敗之,殺獲萬人,擒其將六指鄉彌洪,盡收其所掠羊馬,並獲其器械,不可勝數。時有詔將以十二月親征吐蕃,及聞訥等克捷,玄宗大悅,乃停親征。
追贈王海賓左金吾衛大將軍,賜物三百段、粟三百石,名其稚子為忠嗣,拜朝散大夫。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往,即便敘錄功狀,拜訥為左羽林軍大將軍,複封平陽郡公,仍拜子暢朝散大夫。俄又充涼州鎮軍大總管。尋以年老,特聽致仕。八年卒,年七十餘,贈太常卿,諡曰昭定。訥沉勇寡言,臨大敵而益壯。訥弟楚玉,開元中,為幽州大都督府長史,以不稱職見代而卒。
王晙,滄州景城人,徙家於洛陽。祖有方,岷州刺史。晙弱冠明經擢第,曆遷殿中侍禦史,加朝散大夫。時朔方軍元帥魏元忠討賊失利,歸罪於副將韓思忠,奏請誅之。晙以思忠既是偏裨,製不由已,又有勇智可惜,不可獨殺非辜,乃廷議爭之。思忠竟得釋,而晙亦由是出為渭南令。
景龍未,累轉為桂州都督。桂州舊有屯兵,常運衡、永等州糧以饋之,晙始改築羅郭,奏罷屯兵及轉運。又堰江水,開屯田數千頃,百姓賴之。尋上疏請歸鄉拜墓,州人詣闕請留晙,乃下敕曰:“彼州往緣寇盜,戶口凋殘,委任失材,乃令至此。卿處事強濟,遠邇寧靜,築城務農,利益已廣,隱括綏緝,複業者多。
宜須政成,安此黎庶,百姓又有表請,不須來也。”晙在州又一年,州人立碑以頌其政。再轉鴻臚大卿,充朔方軍副大總管,兼安西大都護,豐安、定遠、三城及側近軍並受晙節度。後轉太仆少卿、隴右群牧使。
開元二年,吐蕃精甲十萬寇臨洮軍,晙率所部二千人卷甲倍程,與臨洮兩軍合勢以拒之。賊營於大來穀口,吐蕃將坌達延又率兵繼至。晙乃出奇兵七百人,衣之蕃服,夜襲之。相去五裏,置鼓角,令前者遇寇大呼,後者擊鼓以應之。賊眾大懼,疑有伏兵,自相殺傷,死者萬計。俄而攝右羽林將軍薛訥率眾邀擊吐蕃,至武階穀,去大來穀二十裏,為賊所隔。晙率兵迎訥之軍,賊置兵於兩軍之間,連亙數十裏。晙夜出壯士銜枚擊之,賊又大潰。乃與訥合軍,掩其餘眾,追奔至洮水,殺獲不可勝數,盡收所掠牧馬而還。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封清源縣男,兼原州都督,仍拜其子班為朝散大夫。尋除並州大都督府長史。明年,突厥默啜為九姓所殺,其下酋長多款塞投降,置之河曲之內。俄而小殺繼立,降者漸叛。
晙上疏曰:
突厥時屬亂離,所以款塞降附。其與部落,非有仇嫌,情異北風,理固明矣,養成其釁,雖悔何追。今者,河曲之中,安置降虜,此輩生梗,實難處置。日月漸久,奸詐逾深,窺邊間隙,必為患難。今有降者部落,不受軍州進止,輒動兵馬,屢有傷殺。詢問勝州左側,被損五百餘人。私置烽鋪,潛為抗拒,公私行李,頗實危懼。北虜如或南牧,降戶必與連衡。臣問沒蕃歸人雲,卻逃者甚眾,南北信使,委曲通傳,此輩降人,翻成細作。倘收合餘燼,來逼軍州,虜騎恁淩,胡兵應接,表裏有敵,進退無援。雖複韓、彭之勇,孫、吳之策,令其製勝,其可必乎!
望至秋冬之際,令朔方軍盛陳兵馬,告其禍福,啗以繒帛之利,示以麋鹿之饒,說其魚米之鄉,陳其畜牧之地。並分配淮南、河南寬鄉安置,仍給程糧,送至配所。雖複一時勞弊,必得久長安穩。二十年外,漸染淳風,將以充兵,皆為勁卒。若以北狄降者不可南中安置,則高麗俘虜置之沙漠之曲,西域編氓散在青、徐之右,唯利是視,務安疆埸,何獨降胡,不可移徙。
近者,在邊將士,爰及安蕃使人,多作諛辭,不為實對。或言北虜破滅,或言降戶安靜,誌欲自言功效,非有以徇邦家。伏願察斯利口,行茲遠慮,邊荒清晏,黎元幸甚。
臣料留住之議,謀者雲遵故事,必言降戶之輩,舊置河曲之中,昔年既得康寧,今日還應穩便。但同時異事,先典攸傳。往者頡利破亡,邊境寧謐,降戶之輩,無複他心,所以多曆歲年,此類皆無動靜。今虜見未破滅,降戶私使往來,或畏北虜之威,或懷北虜之惠,又是北虜戚屬,夫豈不識親疏,將比昔年,安可同日!
臣料其中頗有三策。若盛陳兵馬,散令分配,內獲精兵之實,外袪黠虜之謀,暫勞永安,此上策也。若多屯士卒,廣為備擬,亭障之地,蕃、漢相參,費甚人勞,此下策也。若置之朔塞,任之來往,通傳信息,結成禍胎,此無策也。伏願察斯三者,詳其善惡,利害之狀,長短可尋。縱因遷移,或致逃叛,但有移得之者,即是今日良圖,留待河冰,恐即有變。臣蒙天澤,叨居重鎮,逆耳利行,敢不盡言。
疏奏未報,降虜果叛,敕晙帥並州兵西濟河以討之。晙乃間行倍道,以夜繼晝,卷甲舍幕而趨之。夜於山中忽遇風雪甚盛,晙恐失期,仰天誓曰:“晙若事君不忠,不討有罪,明靈所殛,固自當之,而士眾何辜,令其艱苦!若誠心忠烈,天監孔明,當止雪回風,以濟戎事。”言訖,風回而雪止。時叛者分為兩道,其在東者,晙追及之,殺一千五百餘人,生獲一千四百餘人,駝馬牛羊甚眾。晙以功遷左散騎常侍、持節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尋遷禦史大夫。
時突厥夾跌部落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在受降城左右居止,且謀引突厥共為表裏,陷軍城而叛。晙因入奏,密請誅之。八年秋,晙誘夾跌等黨與八百餘人於中受降城誅之,由是乃授晙兵部尚書,複充朔方軍大總管。
九年,蘭池州胡苦於賦役,誘降虜餘燼,攻夏州反叛,詔隴右節度使、羽林將軍郭知運與晙相知討之。晙奏:“朔方軍兵自有餘力,其郭知運請還本軍。”
未報,而知運兵至,與晙頗不相協。晙所招撫降者,知運縱兵擊之,賊以為晙所賣,皆相率叛走。晙進封清源縣公,仍兼禦史大夫。俄而賊眾複相結聚,晙坐左遷梓州刺史。十年,拜太子詹事,累封中山郡公。屬車駕北巡,以晙為吏部尚書,兼太原尹。十一年夏,代張說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追錄破胡之功,加金紫光祿大夫,仍充朔方軍節度大使。其年冬,上親郊祀,追晙赴京,以會大禮。晙以時屬冰壯,恐虜騎乘隙入寇,表辭不赴,手敕慰勉,仍賜衣一副。
會許州刺史王喬家奴告喬與晙潛謀構逆,敕侍中源乾曜、中書令張說鞫其狀。晙既無反狀,乃以違詔追不到,左遷蘄州刺史。十四年,累遷戶部尚書,複為朔方軍節度使。二十年卒,年七十餘,贈尚書左丞相,諡曰忠烈。
往歲,魏元忠為張易之、昌宗所構,左授高要尉,晙密狀申明之。宋璟時為鳳閣舍人,謂晙曰:“魏公且全矣,子須威嚴而坐理,恐子之狼狽也。”晙曰:
“魏公忠而獲罪,晙為義所激,顛沛無恨。”璟歎曰:“璟不能申魏公之枉,深負朝廷矣。”晙氣貌雄壯,時人謂之有熊虎之狀。然慕義激勵,有古人之風,禦下整肅,人吏畏而愛之。晙卒後,信安王禕於幽州討奚告捷,奏稱軍士鹹見晙與蕃將高昭領兵馬先軍討賊,上聞而嗟異久之。戶部郎中楊伯城上疏,請晙等墳特乞增修封域,量加表異,降使饗祭,優其子孫。玄宗乃遣使就其家廟祭,仍如其子官秩。
史臣曰:婁師德應召而慷愾,勇也;薦仁傑而入用,忠也;不使仁傑知之,公也;營田贍軍,智也;恭勤接下,和也;參知政事,功名有卒,是人之難也,又何愧於將相乎!王孝傑,唐休璟、張仁願、薛訥、王晙等,皆韜武幹,亟立邊功。然孝傑失於再擒,休璟虧於餘行。先敗後勝,薛訥何慚;止雪回風,王晙難掩;仁願操履,中否相兼。
讚曰:拯物之心,不形於色。將相之材,人何以測。臣有始終,功無爽忒。
多忌梁公,自招慚德。唐、張、訥、晙,善陣能師。共服戎虜,不憂邊陲。
舊唐書
○蘇味道 李嶠 崔融 盧藏用 徐彥伯
蘇味道,趙州欒城人也。少與鄉人李嶠俱以文辭知名,時人謂之蘇李。弱冠,本州舉進士。累轉鹹陽尉。吏部侍郎裴行儉先知其貴,甚加禮遇,及征突厥阿史那都支,引為管記。孝敬皇帝妃父裴居道再登左金吾將軍,訪當時才子為謝表,托於味道,援筆而成,辭理精密,盛傳於代。
延載初,曆遷鳳閣舍人、檢校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尋加正授,證聖元年,坐事,出為集州刺史,俄召拜天官侍郎。聖曆初,遷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味道善敷奏,多識台閣故事,然而前後居相位數載,竟不能有所發明,但脂韋其間,苟度取容而已。嚐謂人曰“處事不欲決斷明白,若有錯誤,必貽咎譴,但模棱以持兩端可矣。”時人由是號為“蘇模棱”。
長安中,請還鄉改葬其父,優製令州縣供其葬事。味道因此侵毀鄉人墓田,役使過度,為憲司所劾,左授坊州刺史。未幾,除益州大都督府長史。神龍初,以親附張易之,昌宗貶授郿州剌史。俄而複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未行而卒,年五十八,贈冀州刺史。味道與其弟太子洗馬味玄甚相友愛,味玄若請托不諧,輒麵加淩折,味道對之怡然,不以為忤,論者稱焉。有文集行於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