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王承乾 楚王寬 吳王恪(子成王千裏孫信安王禕) 濮王泰 庶人祐 蜀王愔 蔣王惲 越王貞(子琅邪王衝) 紀王慎 江王囂 代王簡 趙王福 曹王明

太宗十四子:文德皇後生高宗大帝、恒山王承乾、濮王泰,楊妃生吳王恪、

蜀王愔,陰妃生庶人祐,燕妃生越王貞、江王囂,韋妃生紀王慎,楊妃生趙王福,楊氏生曹王明,王氏生蔣王惲,後宮生楚王寬、代王簡。

恒山王承乾,太宗長子也,生於承乾殿,因以名焉。武德三年,封恒山王。

七年,徙封中山。太宗即位,為皇太子。時年八歲,性聰敏,太宗甚愛之。太宗居諒暗,庶政皆令聽斷,頗識大體。自此太宗每行幸,常令居守監國。及長,好聲色,慢遊無度,然懼太宗知之,不敢見其跡。每臨朝視事,必言忠孝之道,退朝後,便與群小褻狎。宮臣或欲進諫者,承乾必先揣其情,便危坐斂容,引咎自責。樞機辨給,智足飾非,群臣拜答不暇,故在位者初皆以為明而莫之察也。承乾先患足,行甚艱難,而魏王泰有當時美譽,太宗漸愛重之。承乾恐有廢立,甚忌之。泰亦負其材能,潛懷奪嫡之計。於是各樹朋黨,遂成釁隙。有太常樂人年十餘歲,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寵幸,號曰稱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稱心殺之,坐稱心死者又數人。承乾意泰告訐其事,怨心逾甚。痛悼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形像,列偶人車馬於前,令宮人朝暮奠祭。承乾數至其處,徘徊流涕。

仍於宮中起塚而葬之,並贈官樹碑,以申哀悼。承乾自此托疾不朝參者輒逾數月。

常命戶奴數十百人專習伎樂,學胡人椎髻,翦彩為舞衣,尋橦跳劍,晝夜不絕,鼓角之聲,日聞於外。

時左庶子於誌寧、右庶子孔穎達受詔輔導,誌寧撰《諫苑》二十卷諷之,穎達又多所規奏。太宗並嘉之,二人各賜帛百匹、黃金十斤。以勵承乾之意,仍遷誌寧為詹事。未幾,誌寧以母憂去職,承乾侈縱日甚。太宗複起誌寧為詹事,誌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上書切諫,承乾並不納。又嚐召壯士左衛副率封師進及刺客張師政、紇幹承基,深禮賜之,令殺魏王泰,不克而止。尋與漢王元昌、兵部尚書侯君集、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洋州刺史趙節、駙馬都尉杜荷等謀反,將縱兵入西宮。貞觀十七年,齊王祐反於齊州。承乾謂紇幹承基曰:“我西畔宮牆,去大內正可二十步來耳,此間大親近,豈可並齊王乎?”會承基亦外連齊王,係獄當死,遂告其事。太宗召承乾,幽之別室。命司徒長孫無忌、司空房玄齡、特進蕭瑀、兵部尚書李勣、大理卿孫伏伽、中書侍郎岑文本、禦史大夫馬周、諫議大夫褚遂良等參鞫之,事皆明驗。廢承乾為庶人,徙黔州;元昌賜令自盡,侯君集等鹹伏誅。其宮僚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棻、中書舍人蕭鈞,並以材選用,承乾既敗,太宗引大義以讓之,鹹坐免。十九年,承乾卒於徙所,太宗為之廢朝,葬以國公之禮。二子象、厥。象官至懷州別駕,厥至鄂州別駕。象子適之,別有傳。

楚王寬,太宗第二子也。出繼叔父楚哀王智雲。早薨。貞觀初追封,無後,國除。

吳王恪,太宗第三子也。武德三年,封蜀王,授益州大都督,以年幼不之官。

十年,又徙封吳王。十二年,累授安州都督。及將赴職,太宗書誡之曰:“吾以君臨兆庶,表正萬邦。汝地居茂親,寄惟藩屏,勉思橋梓之道,善侔間、平之德。

以義製事,以禮製心,三風十愆,不可不慎。如此則克固盤石,永保維城。外為君臣之忠,內有父子之孝,宜自勵誌,以勖日新。汝方違膝下,淒戀何已,欲遺汝珍玩,恐益驕奢。故誡此一言,以為庭訓。”高宗即位,拜司空、梁州都督。

恪母,隋煬帝女也。恪又有文武才,太宗常稱其類己。既名望素高,甚為物情所向。長孫無忌既輔立高宗,深所忌嫉。永徽中,會房遺愛謀反,遂因事誅恪,以絕眾望,海內冤之。有子四人:仁、瑋、琨、璄,並流於嶺表。

尋追封恪為鬱林王,並為立廟。又封仁為鬱林縣侯。永昌元年,授襄州刺史。

不知州事,後改名千裏。天授後,曆唐、廬、許、衛、蒲五州刺史。時皇室諸王有德望者,必見誅戮,惟千裏褊躁無才,複數進獻符瑞事,故則天朝竟免禍。長安三年,充嶺南安撫討擊使,曆遷右金吾將軍。中興初,進封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兼領益州大都督,又追贈其父為司空。三年,又領廣州大都督、五府經略安撫大使。節湣太子誅武三思,千裏與其子天水王禧率左右數十人斫右延明門,將殺三思黨與宗楚客、紀處訥等。及太子兵敗,千裏與禧等坐誅,仍籍沒其家,改姓蝮氏。睿宗即位,詔曰:“故左金吾衛大將軍成王千裏,保國安人,克成忠義,願除凶醜,翻陷誅夷。永言淪沒,良深痛悼。宜複舊班,用加新寵,可還舊官。”又令複姓。

瑋早卒。中興初,追封朗陵王。子礻玄,本名礻俞,出繼蜀王愔。景龍四年,加銀青光祿大夫、秘書少監。開元十三年,改封廣漢郡王、太仆卿同正員,薨。

琨,則天朝曆淄、衛、宋、鄭、梁、幽六州刺史,有能名。聖曆中,嶺南獠反,敕琨為招慰使,安輯荒徼,甚得其宜。長安二年卒官,贈司衛卿。神龍初,贈張掖郡王。開元十七年,以子禕貴,贈工部尚書,追封吳王。

璄,中興初封歸政郡王,曆宗正卿,坐千裏事貶南州司馬,卒。

琨子禕。禕少有誌尚,事母甚謹,撫弟祗等以友愛稱。景龍四年,為太子仆,兼徐州別駕,加銀青光祿大夫。少繼江王囂後,封為嗣江王。景雲元年,複為德、蔡、衢等州刺史。開元後,累轉蜀、濮等州刺史。政號清嚴,人吏畏而服之。漸見委任,入為光祿卿,遷將作大匠。丁母憂去官,起複授瀛州刺史。又上表固請終製,許之。十二年,改封信安郡王。十五年,服除,拜左金吾衛大將軍、朔方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兼攝禦史大夫。尋遷禮部尚書,仍充朔方軍節度使。先是,石堡城為吐蕃所據,侵擾河右。敕禕與河西、隴右議取之。禕到軍,總率士伍,克期攻之。或曰:“此城據險,又為吐蕃所惜,今總軍深入,賊必並力拒守。

事若不捷,退則狼狽,不如按軍持重,以觀形勢。”禕曰:“人臣之節,豈憚艱險?必期眾寡不敵,吾則以死繼之。苟利國家,此身何惜?”於是督率諸將,倍道兼進,並力攻之,遂拔石堡城,斬獲首級,並獲糧儲器械,其數甚眾。仍分兵據守,以遏賊路。上聞之大悅,始改石堡城為振武軍,自是河、隴諸軍遊弈拓地千餘裏。十九年,契丹衙官可突幹殺其王邵固,率部落降於突厥。玄宗遣忠王為河北道行軍元帥以討奚及契丹兩蕃,以禕為副。王既不行,禕率戶部侍郎裴耀卿等諸副將分道統兵出於範陽之北,大破兩蕃之眾,擒其酋長,餘黨竄入山穀。軍還,禕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兼關內支度、營田等使,兼采訪處置使,仍與二子官。禕既有勳績,執政頗害其功,故其賞不厚,甚為當時所歎。二十二年,遷兵部尚書,入為朔方節度大使。久之,坐事出為衢州刺史。俄曆滑、懷二州刺史。

天寶初,拜太子少師,以年老仍聽致仕。二年,遷太子太師,製出,病薨,年八十餘。上聞而痛惜者久之。禕居家嚴毅,善訓諸子,皆有令命。三子:峘、嶧、峴,皆至達官,別有傳。

祗,神龍中封為嗣吳王。景雲元年,加銀青光祿大夫。天寶十四載,為東平太守。安祿山反,率眾渡河,凶威甚盛,河南陳留、滎陽、靈昌等郡皆陷於賊。祗起兵勤王,玄宗壯之。十五載二月,授祗靈昌太守,又左金吾大將軍、河南都知兵馬使。其月,又加兼禦史中丞、陳留太守,持節充河南道節度采訪使,本官如故。五月,詔以為太仆卿,遣禦史大夫虢王巨代之。

濮王泰,字惠褒,太宗第四子也。少善屬文。武德三年,封宜都王。四年,進封衛王,以繼衛懷王霸後。貞觀二年,改封越王,授揚州大都督。五年,兼領左武候、大都督,並不之官。八年,除雍州牧、左武候大將軍。七年,轉鄜州大都督。十年,徙封魏王,遙領相州都督,餘官如故。太宗以泰好士愛文學,特令就府別置文學館,任自引召學士。又以泰腰腹洪大,趨拜稍難,複令乘小輿至於朝所。其寵異如此。十二年,司馬蘇勖以自古名王多引賓客,以著述為美,勸泰奏請撰《括地誌》。泰遂奏引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等就府修撰。十四年,太宗幸泰延康坊宅,因曲赦雍州及長安大辟罪已下,免延康坊百姓無出今年租賦,又賜泰府官僚帛有差。十五年,泰撰《括地誌》功畢,表上之,詔令付秘閣,賜泰物萬段,蕭德言等鹹加給賜物。俄又每月給泰料物,有逾於皇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諫曰:

昔聖人製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道亞睿極。其為崇重,用物不計,泉貨財帛,與王者共之。庶子體卑,不得為例。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而先王必本人情,然後製法,知有國家,必有嫡庶。然庶子雖愛,不得超越;嫡子正體,特須尊崇。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奸,乘機而動,私恩害公,惑誌亂國。伏惟陛下功超邃古,道冠百王,發號施令,為世作法。一日萬機,或未盡美,臣職在諫諍,無容靜默。伏見儲君料物,翻少魏王,朝野見聞,不以為是。

《傳》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忠孝恭儉,義方之謂。昔漢竇太後及景帝遂驕恣梁孝王,封四十餘城,苑方三百裏,大營宮室,複道彌望,積財钜萬計,出入警蹕,小不得意,發病而死。宣帝亦驕恣淮陽憲王,幾至於敗,輔以退讓之臣,僅乃獲免。且魏王既新出閣,伏願常存禮則,言提其耳,且示儉節,自可在後月加歲增。妙擇師傅,示其成敗,既敦之以謙儉,又勸之以文學。惟忠惟孝,因而獎之,道德齊禮,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

太宗又令泰入居武德殿,侍中魏徵上奏曰:“伏見敕旨,令魏王泰移居武德殿。此殿在內,處所寬閑,參奉往來,極為便近。但魏王既是愛子,陛下常欲其安全,每事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今移此殿,便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居,時人以為不可。雖時與事異,猶恐人之多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安息,既能以寵為懼,伏願成人之美。明早是朔日,或恐未得麵陳,愚慮有疑,不敢寧寢,輕幹聽覺,追深戰栗。”太宗並納其言。

時皇太子承乾有足疾,泰潛有奪嫡之意,招駙馬都尉柴令武、房遺愛等二十餘人,厚加贈遺,寄以腹心。黃門侍郎韋挺、工部尚書杜楚客相繼攝泰府事,二人俱為泰要結朝臣,津通賂遺。文武群官,各有附托,自為朋黨。承乾懼其淩奪,陰遣人詐稱泰府典簽,詣玄武門為泰進封事。太宗省之,其書皆言泰之罪狀,太宗知其詐而捕之,不獲。十七年,承乾敗,太宗麵加譴讓。承乾曰:“臣貴為太子,更何所求?但為泰所圖,特與朝臣謀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之事。今若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太宗因謂侍臣曰:“承乾言亦是。我若立泰,便是儲君之位可經求而得耳。泰立,承乾、晉王皆不存;晉王立,泰共承乾可無恙也。”乃幽泰於將作監,下詔曰:

朕聞生育品物,莫大乎天地;愛敬罔極,莫重乎君親。是故為臣貴於盡忠,虧之者有罰;為子在於行孝,違之者必誅。大則肆諸市朝,小則終貽黜辱。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魏王泰,朕之愛子,實所鍾心。幼而聰令,頗好文學,恩遇極於崇重,爵位逾於寵章。不思聖哲之誡,自構驕僣之咎,惑讒諛之言,信離間之說。以承乾雖居長嫡,久纏痾恙,潛有代宗之望,靡思孝義之則。承乾懼其淩奪,泰亦日增猜阻,爭結朝士,競引凶人。遂使文武之官,各有托附;親戚之內,分為朋黨。朕誌存公道,義在無偏,彰厥巨釁,兩從廢黜。非惟作則四海,亦乃貽範百代。可解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降封東萊郡王。

太宗因謂侍臣曰:“自今太子不道,藩王窺嗣者,兩棄之。傳之子孫,以為永製。”尋改封泰為順陽王,徙居均州之鄖鄉縣。太宗後嚐持泰所上表謂近臣曰:

“泰文辭美麗,豈非才士。我中心念泰,卿等所知。但社稷之計,斷割恩寵,責其居外者,亦是兩全也。”二十一年,進封濮王。高宗即位,為泰開府置僚屬,車服羞膳,特加優異。永徽三年,薨於鄖鄉,年三十有五。贈太尉、雍州牧,諡曰恭。文集二十卷。二子欣、徽。欣封嗣濮王,徽封新安郡王。欣,則天初陷酷吏獄,貶昭州別駕,卒。子嶠,本名餘慶,中興初封嗣濮王。景雲元年,加銀青光祿大夫。開元十二年,為國子祭酒,同正員。以王守一妹婿貶邵州別駕,移鄧州別駕,後複其爵。

庶人祐,太宗第五子也。武德八年,封宜陽王,其年改封楚王。貞觀二年,徙封燕王,累轉豳州都督。十年,改封齊王,授齊州都督。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謂祐曰:“王兄弟既多,即上百年之後,須得武士自助。”乃引其妻兄燕弘信謁祐,祐接之甚厚,多賜金帛,令潛募劍士。初,太宗以子弟成長,慮乖法度,長史、司馬,必取正人。王有虧違,皆遣聞奏。而祐溺情群小,尤好弋獵,長史薛大鼎屢諫不聽,太宗以大鼎輔導無方,竟坐免。權萬紀前為吳王恪長史,有正直節,以萬紀為祐長史,以匡正之。萬紀見祐非法,常犯顏切諫。有昝君謨、梁猛彪者,並以善騎射得幸於祐。萬紀驟諫不納,遂斥逐之,而祐潛遣招延,狎暱逾甚。太宗慮其不能悔過,數以書責讓祐。萬紀恐並獲罪,謂祐曰:“王,帝之愛子,陛下欲王改悔,故加教訓。若能飭躬引過,萬紀請入言之。”祐因附表謝罪。萬紀既至,言祐必能改過。太宗意稍解,賜萬紀而諭之,仍以祐前過,敕書誥誡之。祐聞萬紀勞勉而獨被責,以為賣己,意甚不平。萬紀性又褊隘,專以嚴急維持之,城門外不許祐出,所有鷹犬並令解放,又斥出君謨、猛彪,不許與祐相見。祐及君謨以此銜怒,謀殺萬紀。會事泄,萬紀悉收係獄,而發驛奏聞。十七年,詔刑部尚書劉德威往按之,並追祐及萬紀入京。祐大懼,俄而萬紀奉詔先行,祐遣燕弘信兄弘亮追於路射殺之。既殺萬紀,君謨等勸祐起兵,乃召城中男子年十五以上,偽署上柱國、開府儀同三司,開官庫物以行賞。驅百姓入城,繕甲兵。署官司,其官有拓東王、拓西王之號。詔遣兵部尚書李勣與劉威便道發兵討之。祐每夜引弘亮等五人對妃宴樂,以為得誌。戲笑之隙,語及官軍,弘亮曰:

“不須憂也!右手持酒啖,左手刀拂之。”祐愛信弘亮,聞之甚樂。太宗手詔祐曰:“吾常誡汝勿近小人,正為此也。汝素乖誠德,重惑邪言,自延伊禍以取覆滅。痛哉,何愚之甚也!遂乃為梟為獍,忘孝忘忠,擾亂齊郊,誅夷無罪。去維城之固,就積薪之危;壞盤石之親,為尋戈之釁。且夫背禮違義,天地所不容;棄父逃君,人神所共怒。往是吾子,今為國讎。萬紀存為忠烈,死不妨義;汝生為賊臣,死為逆鬼。彼則嘉聲不隤,爾則惡跡無窮。吾聞鄭叔、漢戾,並為猖獗,豈期生子,乃自為之?吾所以上慚皇天,下愧後土,歎惋之甚,知複何雲。”太宗題書畢,為之灑泣。時李勣等兵未至齊境,而青、淄等數州兵並不從祐之命,祐又傳檄諸縣,亦不從。或勸祐虜城中子女走入豆子為盜,計未決而兵曹杜行敏謀將執祐,兵士多願從。是夜,乃鑿垣而入,祐與弘亮等五人披甲控弦,入室以自固。行敏列兵圍之,謂祐曰:“昔為帝子,今乃國賊。行敏為國討賊,更無所顧,王不速降,當為煨燼。”命薪草欲積而焚之,祐遂出就擒,餘黨悉伏誅。

行敏送祐至京師,賜死於內省,貶為庶人。國除。尋以國公禮葬之。

蜀王愔,太宗第六子也。貞觀五年,封梁王。七年,授襄州刺史。十年,改封蜀王,轉益州都督。十三年,賜實封八百戶,除岐州刺史。愔常非理毆擊所部縣令,又畋獵無度,數為非法。太宗怒曰:“禽獸調伏,可以馴擾於人;鐵石鐫煉,可為方圓之器。至如愔者,曾不如禽獸鐵石乎!乃削封邑及國官之半,貶為虢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愔在州數遊獵,不避禾稼,深為百姓所怨。

典軍楊道整叩馬諫,愔曳而捶之。永徽元年,為禦史大夫李乾祐所劾。高宗謂荊王元景等曰:“先朝櫛風沐雨,平定四方,遠近肅清,車書混一。上天降禍,奄棄萬邦。朕纂承洪業,懼均馭朽,與王共戚同憂,為家為國。蜀王畋獵無度,侵擾黎庶,縣令、典軍,無罪被罰。阿諛即喜,忤意便嗔,如此居官,何以共理百姓?曆觀古來諸王,若能動遵禮度,則慶流子孫;違越條章,則誅不旋踵。愔為法司所劾,朕實恥之。”帝又引楊道整勞勉之,拜為匡道府折衝都尉,賜絹五十匹。貶愔為黃州刺史。四年,坐與恪謀逆,黜為庶人,徙居巴州。尋改為涪陵王。

乾封二年薨。鹹亨初,複其爵土,贈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諡曰悼。封子璠為嗣蜀王,永昌年配流歸誠州而死。神龍初,以吳王恪孫朗陵王瑋子榆為嗣蜀王。

蔣王惲,太宗第七子也。貞觀五年,封郯王。八年,授洺州刺史。十年,改封蔣王、安州都督,賜實封八百戶。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永徽三年,除梁州都督。惲在安州,多造器用服玩,及將行,有遞車四百兩。州縣不堪其勞,為有司所劾,帝特宥之。後曆遂、相二州刺史。上元年,有人詣闕誣告惲謀反,惶懼自殺,贈司空、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子煒嗣,曆沂州刺史,垂拱中為則天所害。子銑,早卒。神龍初,封銑子紹宗為嗣蔣王。景龍二年,加銀青光祿大夫。

開元初,為太子家令同正員卒。子欽福嗣,為率更令,同正員。天寶初削官,於錦州安置。十二載,為南郡長史同正。惲子煌,蔡國公。煌孫之芳,幼有令譽,頗善五言詩,宗室推之。開元末為駕部員外郎。天寶十三載,安祿山奏為範陽司馬。及祿山起逆,自拔歸西京,授右司郎中,曆工部侍郎、太子右庶子。廣德元年,兵革未清,吐蕃又犯邊,侵軼原、會。乃遣之芳兼禦史大夫,使吐蕃,被留境上,二年而歸。除禮部尚書,尋改太子賓客。惲子休道。道子琚,本名思順。

中興封嗣趙王,加銀青光祿大夫。開元十二年,改封中山郡王,右領軍將軍。

越王貞,太宗第八子也。貞觀五年,封漢王。七年,授徐州都督。十年,改封原王,尋徙封越王,拜揚州都督,賜實封八百戶。十七年,轉相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永徽四年,授安州都督。鹹亨中,複轉相州刺史。貞少善騎射,頗涉文史,兼有吏幹。所在或偏受讒言,官僚有正直者多被貶退,又縱諸僮豎侵暴部人,由是人伏其才而鄙其行。則天臨朝,加太子太傅,除蔡州刺史。

自則天稱製,貞與韓王元嘉、魯王靈夔、霍王元軌及元嘉子黃國公譔、靈夔子範陽王藹、元軌子江都王緒並貞長子博州刺史琅邪王衝等,密有匡複之誌。垂拱三年七月,譔作謬書與貞雲:“內人病漸重,恐須早療;若至今冬,恐成痼疾,宜早下手,仍速相報。”是歲,則天以明堂成,將行大享之禮,追皇宗赴集。元嘉因遞相語雲:“大享之際,神皇必遣人告諸王密,因大行誅戮,皇家子弟無遺種矣。”譔遂詐為皇帝璽書與衝雲:“朕被幽縶,王等宜各救拔我也。”衝在博州,又偽為皇帝璽書雲:“神皇欲傾李家之社稷,移國祚於武氏。”遂命長史蕭德琮等召募士卒,分報韓、魯、霍、越、紀等五王,各令起兵應接,以赴神都。

初,衝與諸王連謀,及衝先發而莫有應者,惟貞以父子之故,獨舉兵以應之。尋遣兵破上蔡縣,聞衝敗,恐懼,索鎖欲自拘馳驛詣闕謝罪。會其所署新蔡令傅延慶得勇士二千餘人,貞遂有拒敵之意。乃宣言於其眾曰:“琅邪王已破魏、相數州,聚兵至二十萬,朝夕即到,爾宜勉之。”征屬縣兵至七千人,分為五營。貞自為中營,署其所親汝陽縣丞裴守德為大將軍、內營總管;趙成美為左中郎將,押左營;閭弘道為右中郎將,押右營;安摩訶為郎將、後軍總管;王孝誌為右將軍、前軍總管。又以蔡州長史韋慶禮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其府司馬。凡署九品已上官五百餘人。令道士及僧轉讀諸經,以祈事集,家僮、戰士鹹帶符以辟兵。其所署官皆迫脅見從,本無鬥誌,惟裴守德實與之同。守德驍勇,善騎射,貞將起事,便以女良鄉縣主妻之,而委以爪牙心腹之任。

則天命左豹韜衛大將軍麹崇裕為中軍大總管,夏官尚書岑長倩為後軍大總管,率兵十萬討之,仍令鳳閣侍郎張光輔為諸軍節度。於是製削貞及衝屬籍,改姓虺氏。崇裕等軍至蔡州城東四十裏,貞命少子規及裴守德拒戰。規等兵潰而歸,貞大懼,閉門自守。裴守德排閣入,問王安在,意欲殺貞以自購也。官軍進逼州城,貞家僮悉力衛,貞曰:“事即如此,豈得受戮辱,當須自為計。”貞乃飲藥而死。

家僮方始一時散,舍仗就擒。規亦縊其母自殺,守德攜良鄉縣主亦同縊於別所。

麹崇裕斬貞父子及裴守德等,傳首東都,梟於闕下。貞起兵凡二十日而敗。貞之在蔡州,數奏免所部租賦以結人心,家僮千人,馬數千匹,外托以畋獵,內實習武備。嚐遊於城西水門橋,臨水自鑒,不見其首,心甚惡之,未幾而及禍。神龍初,追複爵土,與子衝俱複舊姓。初,貞將起兵,作書與壽州刺史、駙馬都尉趙瑰曰:“佇總義兵,來入貴境。”瑰甚喜,複許率兵相應。瑰妻常樂長公主,高祖第七女,和思皇後之母也,謂其使曰:“為我報越王,與其進不與其退。爾諸王若是男兒,不應至許時尚未舉動。我常見耆老雲,隋文帝將篡奪周室,尉遲迥是周家外甥,猶能起兵相州,連結突厥,天下聞風,莫不響應。況爾諸王,並國家懿親,宗社是托,豈不學尉遲迥感恩效節,舍生取義耶?夫為臣子,若救國家則為忠,不救則為逆。諸王必須以匡救為急,不可虛生浪死,取笑於後代。”及貞等敗,瑰與公主亦伏誅。

衝,貞長子也。好文學,善騎射、曆密、濟、博三州刺史,皆有能名。初,衝自博州募得五千餘人,欲渡河攻濟州,先取武水縣。縣令郭務悌赴魏州請援,魏州莘縣令馬玄素領兵千七百人邀之於路,恐力不敵,先入武水城,閉門拒守。

衝乃令積草車上,放火燒南門,擬乘火突入。火之未起,南風甚急,及火已燃,遽回為北風,未至城門,燒草已甚,衝軍由是沮氣。有堂邑丞董玄寂為衝統帥兵仗,及衝擊武水,玄寂曰:“琅邪王與國家交戰,此乃反也。”衝聞之,斬玄寂以徇。兵眾懼而散入草澤,不可禁止,惟有家僮左右不過數十而已。乃卻走入博州城,為守門者所殺。則天命左金吾將軍丘神勣為清平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衝,兵未至,衝已死,傳首東都,梟於闕下。衝起兵凡七日而敗。衝三弟:倩,封常山公,曆常州別駕,坐與父兄連謀伏誅。溫,以告其朋黨得實,減死流嶺南,尋卒。

神龍初,侍中敬暉等以衝父子翼戴皇家,義存社稷,請複其官爵,武三思令昭容上官氏代中宗手詔不許。開元四年,詔追複爵土,令備禮改葬。太常奏諡議曰:

“故越王貞,往者願匡宗社,夙懷誅呂之謀;乃心王國,用擊非劉之議。以茲獲戾,上悼聖心。謹按諡法‘死不忘君曰敬’,請諡曰敬。”從之。五年,下詔曰:

“九族以親,克敦其教;百代必祀,允竟厥德。故蔡州刺史、越王貞,執心不回,臨事能斷。粵自藩國,勤於王家。弘道之後,寶圖將缺,懷劉章之輔漢,追鄭武之翊周。遂能奮不顧身,率先唱義。雖英謀未克,而忠節居多。嗣絕國除,年逾二紀,奠享淪廢,甚為憫焉。永言興繼,式備典冊。其封貞侄孫故許王男左監門衛將軍、夔國公琳為嗣越王,以奉其祀。仍官為立碑。”琳尋卒,國除。

紀王慎,太宗第十子也。貞觀五年,封申王。七年,授秦州都督。十年,改封紀王,賜實封八百戶。十七年,遷襄州刺史,以善政聞,璽書勞勉,百姓為之立碑。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永徽元年,拜左衛大將軍。二年,授荊州都督,累除刑州刺史。文明元年,加授太子太師,轉貝州刺史。慎少好學,長於文史,皇族中與越王貞齊名,時人號為紀、越。初,貞將起事,慎不肯同謀;及貞敗,慎亦下獄。臨刑放免,改姓虺氏,仍載以檻車,配流嶺表,道至蒲州而卒。慎長子和州刺史東平王續最知名,早卒。次子沂州刺史義陽王琮、楚國公睿、遂州別駕襄郡公秀、廣化郡公獻、建平郡公欽等五人,垂拱中並遇害,家屬徙嶺南。中興初,追複官爵,令以禮改葬。封慎少子鐵誠為嗣紀王,後改名澄。景雲元年,加銀青光祿大夫。開元初,曆德、瀛、冀三州刺史、左驍衛將軍,薨。子行同嗣,天寶中為右讚善大夫,同正員。

江王囂,太宗第十一子也。貞觀五年受封,六年薨,諡曰殤。

代王簡,太宗第十二子也。貞觀五年受封,其年薨,無後,國除。

趙王福,太宗第十三子也。貞觀十三年受封,出後隱太子建成。十八年,授秦州都督,賜實封八百戶。二十三年,加右衛大將軍,累授梁州都督。鹹亨元年薨,贈司空、並州都督,陪葬昭陵。中興初,封蔣王惲孫思順為嗣趙王。

曹王明,太宗第十四子。貞觀二十一年受封。二十三年,賜實封八百戶,尋加滿千戶。顯慶中,授梁州都督,後曆虢、蔡、蘇三州刺史。詔令繼巢剌王元吉後。永崇中,坐與庶人賢通謀,降封零陵王,徙於黔州。都督謝祐希旨,逼脅令自殺,帝深悼之,黔府官僚鹹坐免職。景雲元年,明喪柩歸於京師,陪葬昭陵。

有二子,南州別駕零陵王俊、黎國公傑,垂拱中並遇害。中興初,封傑子胤為嗣曹王。胤叔父備自南州還,又封備為嗣曹王、衛尉少卿、同正員,胤遂停封。後備招慰忠州叛獠,沒於賊,又封胤為王、銀青光祿大夫、右武衛將軍。卒,子戢嗣,左衛率府中郎將。卒,子皋嗣。皋自有傳。

史臣曰:太宗諸子,吳王恪、濮王泰最賢。皆以才高辯悟,為長孫無忌忌嫉,離間父子,遽為豺狼,而無忌破家,非陰禍之報歟?武後斫喪王室,潛移龜鼎,越王貞父子痛憤,義不圖全。毀室之悲,《鴟鴞》之詩,傷矣!比齊祐之妄作,豈同年而語哉!

讚曰:子弟作藩,磐石維城。驕侈取敗,身無令名。衝、譔憤發,視死如生。承乾、齊祐,愚弟庸兄。

舊唐書

○韋挺(子待價弟萬石) 楊纂(族子弘禮弘武武子元亨元禧元禕) 劉德威(子審禮孫易從審禮從弟延嗣) 閻立德(弟立本) 柳亨(族子範兄子奭亨孫渙澤) 崔義玄(子神慶)

韋挺,雍州萬年人,隋民部尚書衝子也。少與隱太子相善,及高祖平京城,引為隴西公府祭酒。武德中,累遷太子左衛驃騎,檢校左率。太子遇之甚厚,宮臣罕與為比。七年,高祖避暑仁智宮,會有上書言事者,稱太子與宮臣潛構異端。

時慶州刺史楊文幹構逆伏誅,辭涉東宮,挺與杜淹、王珪等並坐流於越巂。及太宗在東宮,征拜主爵郎中。貞觀初,王珪數舉之,由是遷尚書右丞。俄授吏部侍郎,轉黃門侍郎,進拜禦史大夫,封扶陽縣男。太宗以挺女為齊王祐妃。常與房玄齡、王珪、魏徵、戴胄等俱承顧問,議以政事。又與高士廉、令狐德棻等同修《氏族誌》,累承賞賚。太宗嚐謂挺曰:“卿之任禦史大夫,獨朕意耳,左右大臣無為卿地者,卿勉之哉!”挺陳謝曰:“臣駑下,不足以辱陛下高位。且臣非勳非舊,而超處藩邸故僚之上,臣願後之,以勸立功者。”太宗不許。尋改授銀青光祿大夫,行黃門侍郎,兼魏王泰府事。時泰有寵,太子承乾多過失,太宗微有廢立之意。中書侍郎杜正倫以漏泄禁中語左遷,時挺亦預泰事,太宗謂曰:

“朕已罪正倫,不忍更置卿於法。”特原之。尋遷太常卿。初,挺為大夫時,馬周為監察禦史,挺以周寒士,殊不禮之。至是,周為中書令,太宗嚐複欲用挺在門下,周密陳挺傲狠,非宰相器,遂寢。十九年,將有事於遼東,擇人運糧,周又奏挺才堪粗使,太宗從之。挺以父在隋為營州總管,有經略高麗遺文。因此奏之。太宗甚悅,謂挺曰:“幽州以北,遼水二千餘裏無州縣,軍行資糧無所取給,卿宜為此使。但得軍用不乏,功不細矣”。以人部侍郎崔仁師為副使,任自擇文武官四品十人為子使,以幽、易、平三州驍勇二百人,官馬二百匹為從。詔河北諸州皆取挺節度,許以便宜行事。太宗親解貂裘及中廄馬二匹賜之。挺至幽州,令燕州司馬王安德巡渠通塞。先出幽州庫物,市木造船,運米而進。自桑乾河下至盧思台,去幽州八百裏,逢安德還曰:“自此之外,漕渠壅塞。”挺以北方寒雪,不可更進,遂下米於台側權貯之,待開歲**,方事轉運,度大兵至,軍糧必足,仍馳以聞。太宗不悅,詔挺曰:“兵尚拙速,不貴工遲。朕欲十九年春大舉,今言二十年運漕,甚無謂也。”乃遣繁畤令韋懷質往挺所支度軍糧,檢覆渠水。懷質還奏曰:“挺不先視漕渠,輒集工匠造船,運米即下。至盧思台,方知渠閉,欲進不得,還複水涸,乃便貯之無通平夷之區。又挺在幽州,日致飲會,實乖至公。陛下明年出師,以臣度之,恐未符聖策。”太宗大怒,令將作少監李道裕代之,仍令治書侍禦史唐臨馳傳械挺赴洛陽,依議除名,仍令白衣散從。及前軍破蓋牟城,詔挺統兵士鎮蓋牟,示漸用之也。挺城守去大軍懸遠,與高麗新城鄰接,日夜戰鬥,鼓噪之聲不絕。挺不堪其憂,且不平於失職,素與術士公孫常善,乃與常書以敘所懷。會常以他事被拘,自縊而死,索其囊中,得挺書,論城中危蹙,兼有歎悵之辭。太宗以挺怨望,謫為象州刺史。歲餘卒,年五十八。

子待價,初為左千牛備身。永徽中,江夏王道宗得罪,待價即道宗之婿也,緣坐左遷盧龍府果毅。時將軍辛文陵率兵招慰高麗,行至吐護真水,高麗掩其不備,襲擊敗之。待價與中郎將薛仁貴受詔經略東蕃,因率所部救之。文陵苦戰,賊漸退,軍始獲全。待價被重瘡,流矢中其左足,竟不言其功,以足疾免官而歸。

後累授蘭州刺史。時吐蕃屢為邊患,高宗以沛王賢為涼州大都督,以待價為司馬。

俄又遷蕭州刺史,頻有守禦之功,征拜右武衛將軍,兼檢校右羽林軍事。儀鳳三年,吐蕃又犯塞,待價複以本官檢校涼州都督,兼知鎮守兵馬事。俄又征還舊職,複封扶陽侯。則天臨朝,拜吏部尚書,攝司空。營高宗山陵,功畢,加金紫光祿大夫,改為天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賜物一千段,仍與一子五品。待價素無藻鑒之才,自武職而起,居選部,既銓綜無敘,甚為當時所嗤。垂拱元年十月,複為燕然道行軍大總管,以禦突厥。明年春還。六月,拜文昌右相,依舊同鳳閣鸞台三品。既累登非據,頗不自安,頻上表辭職,則天每降優製不許之。又表請削官秩,回恩贈父,於是贈挺潤州刺史。明年,上疏請自效戎旅之用,於是拜安息道行軍大總管,督三十六總管以討吐蕃,進封扶陽郡公。軍至寅識迦河,與吐蕃合戰,初勝後敗。又屬天寒凍雪,師人多死,糧饋又不支給,乃旋師弓月,頓於高昌。則天大怒,副將閻溫古以逗留伏法,待價坐除名,配流繡州,尋卒。

弟萬石,頗有學業,而特善音律。上元中,自吏部郎中遷太常少卿。當時郊廟樂調及宴會雜樂,皆萬石與太史令姚玄辯增損之,時人以為稱職。尋又兼知吏部選事,卒官。挺從祖兄子安石,別有傳。

楊纂,華州華陰人也。祖儉,周東雍州刺史。父文偉,隋溫州刺史。纂略涉經史,尤明時務。少與琅邪顏師古、敦煌令狐德棻友善。大業中,進士舉,授朔方郡司法書佐,坐楊玄感近屬除名,乃家於蒲城。義軍渡河,於長春宮謁見。

累授侍禦史。數上書言事,因被召問,擢為考功郎中。貞觀初,長安令,賜爵長安縣男。有婦人袁氏妖逆,為人所告,纂究問之,不得其狀。袁氏後又事發伏誅,太宗以纂為不忠,將殺之。中書令溫彥博以纂過誤,罪不至死,固諫,乃赦之。

三遷吏部侍郎。八年,副特進蕭瑀為河南道巡察大使,與瑀情有不協,屢相表奏,瑀因以獲罪。纂尋拜尚書左丞。纂既長於吏道,所在皆有聲績。俄又除吏部侍郎。

前後典選十餘載,銓敘人倫,稱為允當。然而抑文雅,進酷吏,觀時任數,頗為時論所譏。後曆太常少卿、雍州別駕,加銀青光祿大夫。複為尚書左丞,遷太仆卿,檢校雍州別駕。遷戶部尚書。永徽初卒,贈幽州都督,諡曰敬。子守愚,則天時官至雍州長史;守挹,岐州刺史。族子弘禮。

弘禮,隋尚書令素弟之子也。父嶽,大業中為萬年令,與素子玄感不協,嚐密上表稱玄感必為亂。及玄感被誅,嶽在長安係獄,帝遽使赦之。比使至,嶽已為留守所殺,弘禮等遂免從坐。高祖受禪,以楊素隋代有勳業,詔弘禮襲封清河郡公,拜太子通事舍人。貞觀中,曆兵部員外郎,仍為西河道行軍大總管府長史,三遷中書舍人。太宗有事遼東,以弘禮有文武材,擢拜兵部侍郎,專典兵機之務。

弘禮每入參謀議,出則統眾攻戰。駐蹕之陣,領馬步二十四軍,出其不意以擊之,所向摧破。太宗自山下見弘禮所統之眾,人皆盡力,殺獲居多,甚壯之。謂許敬宗等曰:“越公兒郎,故有家風矣。”時諸宰相並在定州留輔皇太子,唯有褚遂良、許敬宗及弘禮在行在所,掌知機務。二十年,拜中書侍郎。明年,加銀青光祿大夫,尋遷司農卿,兼充昆丘道副大總管,諸道軍將鹹受節度。於是**月,降處密,殺焉耆王,降馺支部,獲龜茲、於闐王。凱旋,未及行賞,太宗晏駕。

弘禮頗忤大臣之旨,由是出為涇州刺史。永徽初,論昆丘之功,改授勝州都督。

尋遷太府卿。四年卒,贈蘭州都督,諡曰質。弟弘武。

弘武少修謹,武德初,拜左千牛備身。永徽中,為吏部郎中。孝敬初,為皇太子精擇僚寀,以弘武為中舍人。麟德中,將有事於東嶽,弘武自荊州司馬擢拜司戎少常伯。從駕還,高宗特令弘武補授吏部選人五品已上官,由是漸見親委。

後母榮國夫人楊氏,以與弘武同宗,又稱薦之,俄遷西台侍郎。乾封二年,與戴至德、李安期等同東西台三品。及在政事,頗以清簡見稱。總章元年,卒於官,贈汴州刺史,諡曰恭。

子元亨,則天時為司府少卿;元禧,尚食奉禦。元禧頗有醫術,為則天所任。

嚐忤張易之之意,易之密奏元禧是楊素兄弟之後,素父子在隋有逆節,子孫不合供奉。則天乃下製曰:“隋尚書令楊素,昔在本朝,早荷殊遇。稟凶邪之德,懷諂佞之才,惑亂君上,離間骨肉。搖動塚嫡,寧唯掘蠱之禍?誘扇後主,卒成請蹯之釁。隋室喪亡,蓋惟多僻,究其萌兆,實此之由。生為不忠之人,死為不義之鬼,身雖幸免,子竟族誅。斯則奸逆之謀,是其庭訓;險薄之行,遂成門風。

刑戮雖加,枝胤仍在,豈可複肩隨近侍,齒跡朝行?朕接統百王,恭臨四海,上嘉賢佐,下捍賊臣,常欲從容於萬機之餘,褒貶於千載之外,況年代未遠,耳目所存者乎?其楊素及兄弟子孫,並不得令任京官及侍衛。”於是左貶元亨為睦州刺史,元禧為資州長史,元禧弟緱氏令元禕為梓州司馬。張易之誅後,元亨等皆複任京職,元亨至齊州刺史,元禧台州刺史,元禕宣州刺史。

劉德威,徐州彭城人也。父子將,隋毗陵郡通守。德威姿貌魁偉,頗以幹略見稱。大業末,從左光祿大夫裴仁基討賊淮左,手斬賊帥李青珪,傳首於行在所。

後與仁基同歸李密,密素聞其名,與麾下兵,令於懷州鎮守。武德元年,密與王世充戰敗入朝,德威亦率所部隨密歸款。高祖嘉之,授左武候將軍,封滕縣公。

及劉武周南侵,詔德威統兵擊之,又判並州總管府司馬。俄而裴寂失律於介州,齊王元吉棄並州還朝,留德威總知留府事。元吉才出,武周已至城下,百姓相率投賊。武周獲德威,令率其本兵往浩州招慰。德威自拔歸朝,高祖親勞問之,兼陳賊中虛實及晉、絳諸部利害,高祖皆嘉納之。改封彭城縣公。未幾,檢校大理少卿。從擒建德,平世充,皆有功,轉刑部侍郎,加散騎常侍,妻以平壽縣主。

貞觀初,曆大理、太仆二卿,加金紫光祿大夫。俄出為綿州刺史,以廉平著稱,百姓為之立碑。尋檢校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十一年,複授大理卿。太宗嚐問之曰:

“近來刑網稍密,其過安在?”德威奏言:“誠在主上,不由臣下。人主好寬則寬,好急則急,律文失入減三等,失出減五等。今則反是,失入則無辜,失出便獲大罪。所以吏各自愛,競執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之所致耳。陛下但舍所急,則‘寧失不經’複行於今日矣。”太宗深然之。數歲,遷刑部尚書,兼檢校雍州別駕。十七年,馳驛往濟州推齊王祐還,至濮州,聞祐殺長史權萬紀,德威入據濟州,遣使以聞。詔德威便發河南兵馬,以申經略,會遭母憂而罷。十八年,起為遂州刺史,三遷同州刺史。永徽三年卒,年七十一。贈禮部尚書、幽州都督,諡曰襄,陪葬獻陵。德威閨門友穆,接物寬平,所得財貨,多以分贍宗親。子審禮襲爵。

審禮,少喪母,為祖母元氏所養。隋末,德威從裴仁基討擊,道路不通。審禮年未弱冠,自鄉裏負載元氏,渡江避亂。及天下定,始西入長安。元氏若有疾,審禮必親嚐湯藥,元氏顧謂孫曰:“我兒孝順,貫徹幽微,吾一顧念,宿疾頓輕。”

貞觀中,曆左驍衛郎將。丁父憂去職。及葬,跣足隨車,流血灑地,行路稱之。

服闋當襲爵,累表讓弟,朝議不許。永徽中,累遷將作大匠,兼檢校燕然都護,襲封彭城郡公。審禮父歿雖久,猶悲慕不已,每見父時僚舊,必嗚咽流涕。母鄭氏早亡,事繼母平壽縣主,稍疾輒憂懼形於容色,終夕不寐。撫繼母男延景,友愛甚篤。所得祿俸,皆送母處,以資延景之費;而審禮妻子處饑寒,晏然未嚐介意。再從同居,家無異爨,合門二百餘口,人無間言。稍遷工部尚書,兼檢校左衛大將軍。儀鳳二年,吐蕃寇涼州,命審禮為行軍總管,與中書令李敬玄合勢討擊。遇賊於青海,敬玄後期不至,審禮事敗,為賊所執。永隆二年,卒於蕃中。

贈工部尚書,諡曰僖。延景,官至陝州刺史,睿宗初,以後父追贈尚書右仆射。

審禮子易從,曆位岐州司兵參軍。審禮之沒吐蕃,詔許易從入蕃省之。及審禮卒,易從號哭,晝夜不止,毀瘠過禮。吐蕃哀其誌行,還其父屍柩,易從徒跣萬裏,扶護歸彭城,為朝野之所嗟賞。後曆彭州長史、任城男。永昌中,坐為徐敬貞所誣構遇害。易從在官仁恕,及將刑,人吏無遠近奔走,競解衣相率造功德,以為長史祈福,州人從之者十餘萬。其為人所愛如此。易從子升,開元中,為中書舍人、太子右庶子。

審禮從父弟延嗣,文明年為潤州司馬,屬徐敬業作亂,率眾攻潤州,延嗣與刺史李思文固守不降。俄而城陷,敬業執延嗣,邀之令降,辭曰:“延嗣世蒙國恩,當思效命,州城不守,多負朝廷。終不能苟免偷生,以累宗族,豈以一身之故,為千載之辱?今日之事,得死為幸。”敬業大怒,將斬之,其黨魏思溫救之獲免,乃囚之於江都獄。俄而賊敗,竟以裴炎近親,不得敘功,遷為梓州長史,再轉汾州刺史卒。宗族至刺史者二十餘人。

閻立德,雍州萬年人,隋殿內少監毗之子也。其先自馬邑徙關中。毗初以工藝知名,立德與弟立本,早傳家業。武德中,累除尚衣奉禦,立德所造袞冕大裘等六服並腰輿傘扇,鹹依典式,時人稱之。貞觀初,曆遷將作少匠,封太安縣男。

高祖崩,立德以營山陵功,擢為將作大匠。貞觀十年,文德皇後崩,又令攝司空,營昭陵。坐怠慢解職。俄起為博州刺史。十三年,複為將作大匠。十八年,從征高麗,及師旅至遼澤,東西二百餘裏泥淖,人馬不通。立德填道造橋,兵無留礙。

太宗甚悅。尋受詔造翠微宮及玉華宮,鹹稱旨,賞賜甚厚。俄遷工部尚書。二十三年,攝司空,營護太宗山陵。事畢,進封為公。顯慶元年卒,贈吏部尚書、並州都督。玄邃子,官至司農少卿。玄邃子知微,聖曆初,曆位右豹韜衛將軍。時突厥默啜有女請和親,則天令淮陽王武延秀往納其女,命知微攝春官尚書送赴虜廷。默啜以延秀非皇室諸王,大怒,遂拘之別所,與知微率眾自恒嶽道攻陷趙、定二州。知微經歲餘自突厥所還,則天以其隨賊入寇,令百官臠割,然後斬之,並夷其三族。

立本,顯慶中累遷將作大匠,後代立德為工部尚書,兄弟相代為八座,時論榮之。總章元年,遷右相,賜爵博陵縣男。立本雖有應務之才,而尤善圖畫,工於寫真。《秦府十八學士圖》及貞觀中《淩煙閣功臣圖》,並立本之跡也,時人鹹稱其妙。太宗嚐與侍臣學士泛舟於春苑,池中有異鳥,隨波容與。太宗擊賞,數詔座者為詠,召立本令寫焉。時閣外傳呼雲:“畫師閻立本。”時已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側,手揮丹粉,瞻望座賓,不勝愧赧。退誡其子曰:“吾少好讀書,幸免麵牆,緣情染翰,頗及儕流。唯以丹青見知,躬廝役之務,辱莫大焉!汝宜深誡,勿習此末伎。”立本為性所好,欲罷不能也。及為右相,與左相薑恪對掌樞密。恪既曆任將軍,立功塞外;立本唯善於圖畫,非宰輔之器。故時人以《千字文》為語曰:“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鹹亨元年,百司複舊名,改為中書令。四年卒。

柳亨,蒲州解人,魏尚書左仆射慶之孫也。父旦,隋太常少卿、新城縣公。

亨,隋末曆熊耳、王屋二縣長,陷於李密。密敗歸國,累授駕部郎中。亨容貌魁偉,高祖甚愛重之,特以殿中監竇誕之女妻焉,即帝之外孫也。三遷左衛中郎將,封壽陵縣男。未幾,以譴出為邛州刺史。加散騎常侍,被代還,數年不調。因兄葬,遇太宗遊於南山,召見與語,頗哀矜之。數日,北門引見,深加誨獎,拜銀青光祿大夫,行光祿少卿。太宗每誡之曰:“與卿舊親,情素兼宿,卿為人交遊過多,今授此職,宜存簡靜。”亨性好射獵,有饕湎之名。此後頗自勖勵,杜絕賓客,約身節儉,勤於職事。太宗亦以此稱之。二十三年,以修太廟功,加金紫光祿大夫。久之,拜太常卿,從幸萬年宮,檢校岐州刺史。永徽六年卒,贈禮部尚書、幽州都督,諡曰敬。

亨族子範,貞觀中為侍禦史。時吳王恪好畋獵,損居人,範奏彈之。太宗因謂侍臣:“權萬紀事我兒,不能匡正,其罪合死。”範進曰:“房玄齡事陛下,猶不能諫止畋獵,豈可獨罪萬紀?”太宗大怒,拂衣而入。久之,獨引範謂曰:

“何得逆折我?”範曰:“臣聞主聖臣直,陛下仁明,臣敢不盡愚直。”太宗意乃解。範,高宗時曆位尚書右丞、揚州大都督府長史。

亨兄子奭。奭父則,隋左衛騎曹,因使卒於高麗。奭入蕃迎喪柩,哀號逾禮,深為夷人所慕。貞觀中,累遷中書舍人。後以外生女為皇太子妃,擢拜兵部侍郎。

妃為皇後,奭又遷中書侍郎。永徽三年,代褚遂良為中書令,仍監修國史。俄而後漸見疏忌,奭憂懼,頻上疏請辭樞密之任,轉為吏部尚書。及後廢,累貶愛州刺史。尋為許敬宗、李義府所構,雲奭潛通宮掖,謀行鴆毒,又與褚遂良等朋黨構扇,罪當大逆。高宗遣使就愛州殺之,籍沒其家。奭既死非其罪,甚為當時之所傷痛。神龍初,則天遺製,與褚遂良、韓瑗等並還官爵。子孫親屬當時緣坐者,鹹從曠**。

開元初,亨孫渙為中書舍人,表曰:“臣堂伯祖奭,去明慶三年,與褚遂良等五家同被譴戮。雖蒙遺製**雪,而子孫亡沒並盡。唯有曾孫無忝,見貫龔州,蒙雪多年,猶同遠竄。陛下自臨宇縣,優政必被,鴻恩及於泉壤,大造加於亡絕。

先天已後,頻降絲綸,曾任宰相之家,並許收其淪滯。況臣伯祖往叨執政,無犯受誅,槁窆尚隔故鄉,後嗣遂編蠻服。臣不申號訴,義所難安。伏乞許臣伯祖還葬鄉裏,其曾孫無忝放歸本貫。”疏奏,敕令奭歸葬,官造靈輿遞還。無忝後曆位潭州都督。

渙弟澤,景雲中為右率府鎧曹參軍。先是,姚元之、宋璟知政事,奏請停中宗朝斜封官數千員。及元之等出為刺史,太平公主又特為之言,有敕總令複舊職。

澤上疏諫曰:

臣聞藥不毒,不可以蠲疾;詞不切,不可以補過。是以習甘旨者,非攝養之方;邇諛佞者,積危殆之本。臣實愚樸,誌懷剛勵,或聞政之不當,事之不直,常慷慨關心,夢寐懷憤。每願殉身以諫,伏死而爭。但利於社稷,有便於君上,雖蒙禍被難,殺身不悔也。竊見神龍以來,群邪作孽,法網不振,綱維大紊,實由內寵專命,外嬖擅權,因貴憑寵,賣官鬻爵。朱紫之榮,出於仆妾之口;賞罰之命,乖於章程之典。妃主之門,有同商賈;舉選之署,實均闤闠。屠販之子,悉由邪而忝官;黜斥之人,鹹因奸而冒進。天下為亂,社稷幾危,賴陛下聰明神武,拯其將墜。此陛下耳目之所親擊,固可永為炯誡者也。臣聞作法於理,猶恐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之?隻如斜封授官,皆是仆妾汲引,迷謬先帝,昧目前朝,豈是孝和情之所憐,心之所愛?陛下初即位時,納姚元之、宋璟之計,所以鹹令黜之。頃日已來,又令敘之。將謂為斜封之人不忍棄也,以為先帝之意不可違也?若斜封之人不忍棄也,是韋月將、燕欽融之流亦不可褒贈也,李多祚、鄭克義之徒亦不可清雪也。陛下何不能忍於此而獨能忍於彼?使善惡不定,反覆相攻,使君子道消,小人道長,為邪者獲利,為正者銜冤,奈何導人以為非,勸人以為僻?將何以懲風俗,將何以止奸邪?今海內鹹稱太平公主令胡僧慧範曲引此輩,將有誤於陛下矣。謗議盈耳,谘嗟滿衢,故語曰:“姚、宋為相,邪不如正。

太平用事,正不如邪。”《書》曰:“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反無側,王道正直。”臣恐因循,流近致遠,積小為大,累微起高。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又賞罰之典,紀綱不謬,天秩有禮,君爵有功,不可因怒以妄罰,不可因喜以妄賞。伏見尚醫奉禦彭君慶,以邪巫小道,超授三品,奈何輕用名器,加非其才?昔公主為子求郎,明帝不許;今聖朝私愛,賞及憸人。董狐不亡,豈有所隱?臣聞賞一人而千萬人悅者賞之,罰一人而千萬人勸者罰之。臣雖未睹聖朝之妄罰,已睹聖朝之妄賞矣,《書》曰:“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臣恐近習之人為其先容,有謬於陛下也。惟陛下熟思而察之。雖往者不可諫,而來者猶可追。願杜請謁之路,塞恩幸之門,鑒誡前非,無累後悔。申畫一之法,明不二之刑,不詢之謀勿庸,無稽之言勿應,則天下之化,人無間焉,日新之德,天鑒不遠。

澤後參選,會有敕令選人上書陳事,將加收擢,澤又上書曰:

頃者韋氏險詖,奸臣同惡。賞罰紊弛,綱紀紛綸,政以賄成,官因寵進,言正者獲戾,行殊者見疑,海內寒心,實將莫救。賴神明佑德,宗廟降靈,天討有罪,人用不保,陛下睿謀神聖,勇智聰明,安宗廟於已危,拯黎庶於將溺。今尨眉鮐背,歡欣踴躍,望聖朝之撫輯,聽聖朝之德音。今陛下蠲煩省徭,法明德舉,萬邦愷樂,室家胥慶。臣又聞危者保其存也,亂者有其理也。伏惟陛下安不忘危,理不忘亂,存不忘亡,則克享天心,國家長保矣。《詩》曰:“罔不有初,鮮克有終。”伏惟陛下慎厥終,修其初,非禮勿視,非禮勿動。《書》曰:“惟德罔小,萬邦惟慶,惟不德罔大,墜厥宗。”甚可畏也,甚可懼也,伏惟陛下慎之哉!夫驕奢起於親貴,綱紀亂於寵幸。願陛下禁之於親貴,則天下隨風矣;製之於寵幸,則天下法明矣。《詩》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

若親貴為之而不禁,寵幸撓之而見從,是政之不常,令之不一,則奸詐斯起,暴亂生焉。雖嚴刑峻製,朝施暮戮,而法不行矣。縱陛下親之愛之,莫若安之福之。

寵祿之過,罪之漸也,非安之也;驕奢之**,危之本也,非福之也。前事不忘,後之師也,伏願陛下精求俊哲,朝夕納誨。縱有逆於耳、謬於心者,無速之罰,姑籌之以道,省於厥躬。雖木樸忌忤,願恕之以直,開諫諍之路也。或有順於耳、便於身者,無急之賞,當求諸非道,稽之典訓。其不協於德,必置之以法,用杜側媚之行也。有羞**巧於陛下者,遽黜之,則**巧息矣;有進忠讜於陛下者,遽賞之,則忠讜進矣。臣又聞生於富者驕,生於貴者傲。石碏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不納於邪,驕奢**逸,所自邪也。”《書》曰:“罔**於逸,罔遊於樂。”穆王有命,“實賴前後左右有位之士,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今儲宮肇建,王府初啟,至於僚友,必惟妙擇。今驕奢之後,流波未變;慢遊之樂,餘風或存。夫小人幸臣,易合於意;奇伎**巧,多適於心。臣恐狎於非德,茲為愈怠。《書》曰:“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後克正;仆臣諛,厥後自聖。”伏願采溫良博聞之士,恭儉忠鯁之人,任以東宮及諸王府官,仍請東宮量署拾遺補闕之職。令朝夕講論,出入時從,授以訓誥,交修不迨。臣又聞馳騁畋獵,令人發狂。名教之中,自有樂地。承前貴戚,鮮克由禮。或打球擊鼓,比周伎術;或飛鷹奔犬,盤遊藪澤。此甚為不道,非進德修業之本也。

《書》曰:“內作色荒,外作禽荒。”又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朋**於家,用殄厥世。”伏惟陛下誕降謀訓,敦勤學業,示之以好惡,陳之以成敗,以義製事,以禮製心,圖之於未萌,慮之於未有,則福祿長享,與國並休矣。臣又聞富不與驕期而驕自至,驕不與罪期而罪自至,罪不與死期而死自至。信矣斯語,明哉至誡!頃韋庶人、安樂公主、武延秀等可謂貴矣,可謂寵矣,權侔人主,威震天下。然怙侈滅德,神怒人棄。豈不謂愛之太極,富之太多,不節之以禮,不防之以法,終轉吉為凶,變福為禍。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自死。”不其然歟?《書》曰:“殷鑒不遠,在彼夏王。”今陛下何勸,豈非皇祖謀訓之則也?

今陛下何懲,豈非孝和寵任之甚也?《禮》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

可不慎哉!夫寵愛之心則不免,去其太甚,閑之禮節,適則可矣。今諸王、公主、駙馬,亦陛下之所親愛也。矯枉之道,在於厥初,鑒誡之義,其取不遠。使觀過務善,居寵思危,庶夙夜惟寅,聿修厥德。《經》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製節謹度,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富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書》曰:“製於官刑,警於有位。敢有常舞於宮,酣歌於室,時謂巫風;敢有徇於貨色,常於遊畋,時謂**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遠耆德,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於身,家必喪;邦君有一於身,國必亡。”甚可畏也,甚可懼也!伏惟陛下必察而明之,必信而勸之。有奢僣驕怠者,削其祿封;樸素修業者,錫以紳服。以勖其非心,使其奉命,無使久而忽之,無使遠而墜之。臣聞非知之艱,行之惟艱。又曰:“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伏惟陛下慎之哉!前車之覆,實惟明證;先王之誡,可以終吉。若陛下奉伊尹之訓,崇傅說之命,不作無益,不啟私門,刑不差,賞不濫,則惟德是輔,惟人之懷,天祿永終,景福是集。儻陛下忘精一之德,開恩幸之門,爵賞有差,刑罰不當,則忠臣正士,亦不複談矣。

睿宗覽而善之,令中書省重詳議,擢拜監察禦史。開元中,累遷太子右庶子。

出為鄭州刺史,未行病卒,贈兵部侍郎。

崔義玄,貝州武城人也。大業末,往依李密,初不見用。義玄見群鼠渡洛,又槊刃有花文,謂所親曰:“此王敦敗亡之兆也。”時黃君漢守據柏崖,義玄往說之曰:“見機而作,不俟終日。今群盜蜂起,九州幅裂,神器所歸,必在有德。

唐公據有秦京,名應符籙,此真主也。足下孤城獨立,宜遵寇恂、竇融之策,及時歸誠,以取封侯也。”君漢然之,即與義玄歸國。拜懷州總管府司馬。世充遣將高毗侵掠河內,義玄擊敗之,多下城堡。君漢將分子女金帛與之,義玄皆拒而不受,以功封清丘縣公。後從太宗討世充,屢獻籌策,太宗頗納用之。東都平,轉隰州都督府長史。貞觀初,曆左司郎中,兼韓王府長史,行州府事。與友人孟神慶雖誌好不同,各以介直匡正府幕,王並委任之。永徽初,累遷婺州刺史。屬睦州女子陳碩真舉兵反,遣其黨童文寶領徒四千人掩襲婺州。義玄將督軍拒戰,時百姓訛言碩真嚐升天,犯其兵馬者無不滅門,眾皆凶懼。司功參軍崔玄籍言於義玄曰:“起兵仗順,猶且不成,此乃妖誑,豈能得久?”義玄以為然,因命玄籍為先鋒,義玄率兵繼進,至下淮戌,擒其間諜二十餘人。夜有流星墜賊營,義玄曰:“此賊滅之征也。”詰朝進擊,身先士卒,左右以盾蔽箭,義玄曰:“刺史尚欲避箭,誰肯致死?”由是士卒戮力,斬首數百級,餘悉許其歸首。進兵至睦州界,歸降萬計。及碩真平,義玄以功拜禦史大夫。義玄少愛章句之學,《五經》大義,先儒所疑及音韻不明者,兼采眾家,皆為解釋,傍引證據,各有條疏。

至是,高宗令義玄討論《五經》正義,與諸博士等詳定是非,事竟不就。高宗之立皇後武氏,義玄協讚其謀。及長孫無忌等得罪,皆義玄承中旨繩之。顯慶元年,出為蒲州刺史。尋卒,年七十一,贈幽州都督,諡曰貞。則天時思其功,重贈揚州大都督,賜其家實封二百戶。子神基襲爵。長壽中,為司賓卿、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為相月餘,為酷吏所陷,減死配流。後漸錄用,中宗初,為大理卿。神基弟神慶。

神慶,明經舉,則天時,累遷萊州刺史。因入朝,待製於億歲殿,奏事稱旨。

則天以神慶曆職皆有美政,又其父嚐有翊讚之勳,甚賞慰之,擢拜並州長史。因謂曰:“並州,朕之枌榆,又有軍馬,比日簡擇,無如卿者。前後長史,皆從尚書為之,以其委重,所以授卿也。”因自為按行圖,擇日而遣之。神慶到州,有豪富偽作改錢文敕,文書下州,穀麥踴貴,百姓驚擾。神慶執奏,以為不便,則天下製褒賞之。先是,並州有東西二城,隔汾水,神慶始築城相接,每歲省防禦兵數千人,邊州甚以為便。尋而兄神基下獄當死,神慶馳赴都告事,得召見。則天出神基推狀以示之,神慶據狀申理,神基竟得減死,神慶亦緣坐貶授歙州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