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以先貴,常私解悅之曰:“參後來,一朝居尚書之上,甚不自安,一年之後,當歸此使。”宏心喜,歲餘,參絕不複言。宏性剛愎,為人間之,且怒食言,公事多異。揚子院,鹽鐵轉運委藏也,宏以禦史中丞徐粲主之,既不理,且以賄聞,參欲代之,宏執不可。參又選諸院吏,未嚐訪宏,乃疏參所用者過惡以聞,事輒留中。無何,參以使勞加吏部尚書,而宏進封蕭國公,怨參以虛號寵之,間惡愈甚。每奉詔營建,宏必極壯麗,親程課役,又厚結權幸以傾參。

張滂先善於宏,宏薦為司農少卿,及參欲以滂分掌江淮鹽鐵,詢之於宏,宏以滂嫉惡,慮以法繩徐粲,因曰:“滂強戾難製,不可用。”滂知之。八年三月,參遂為上所疏,乃讓度支使,遂以宏專判,而參不欲使務悉歸於宏,問計京兆尹薛玨,玨曰:“二子交惡,而滂剛決,若分鹽鐵轉運於滂,必能製宏。”參乃薦滂為戶部侍郎、鹽鐵使、判轉運,尚隸於宏以悅之。江淮兩稅,悉宏主之,置巡院,然令宏、滂共擇其官。滂請鹽鐵舊簿書於宏,宏不與之。每署院官,宏、滂更相是非,莫有用者。滂乃奏曰:“班宏與臣相戾,巡院多闕官。臣掌財賦,國家大計,職不修,無所逃罪。今宏若此,何以輯事?”遂令分掌之。無幾,宏言於宰相趙憬、陸贄曰:“宏職轉運,年運江淮米五十萬斛,前年增七十萬斛,以實太倉,幸無過。今職移於人,不知何謂?”滂時在側,忿然曰:“尚書失言甚矣!若運務畢舉,朝廷固不奪之,蓋由喪公錢、縱奸吏故也。且凡為度支胥吏,不一歲,資累钜萬,僮馬第宅,僣於王公,非盜官財何以致是?道呼喧喧,無不知之,聖上故令滂分掌。公向所言,無乃歸怨於上乎、”宏默然不對。是日,宏稱疾於第,滂往問之,宏不見,憬、贄乃以宏、滂之言上聞。由是遵大曆故事,如劉晏、韓滉所分。滂至揚州按徐粲,逮仆妾子侄,得贓钜萬,乃徙嶺表。故參得罪,宏頗有力焉。勤恪官署,晨入夕歸,下吏勞而未嚐厭苦,清白勤幹,稱之於時。貞元八年七月卒,年七十三,廢朝,加贈,諡曰敬。

王紹,本家於太原,今為京兆萬年人。舊名與憲宗同,永貞年改焉。少時,顏真卿器重之,因紹舊名,字之曰德素,奏授武康尉。蕭複為常州刺史,辟為從事;包佶領租庸鹽鐵,亦以紹為判官。時李希烈阻兵,江淮租輸,所在艱阻,特移運路自潁入汴。紹奉佶表詣闕,屬德宗西幸,紹乃督緣路輕貨,趣金、商路,倍程出洋州以赴行在。德宗親勞之,謂紹曰:“六軍未有春服,我猶衣裘。”紹俯伏流涕,奏曰:“包佶令臣間道進奉數約五十萬。”上曰:道路回遠,經費懸急,卿之所奏,豈可望耶?”後五日而所督繼至,上深賴焉。

貞元中,為倉部員外郎。時屬兵革旱蝗之後,令戶部收闕官俸,兼稅茶及諸色無名之錢,以為水旱之備。紹自拜倉部,便準詔主判,及遷戶部、兵部郎中,皆獨司其務。擢拜戶部侍郎,尋判度支。後二年,遷戶部尚書。德宗臨馭歲久,機務不由台司,自竇參、陸贄已後,宰臣備位而已。德宗以紹謹密,恩遇特異,凡主重務八年,政之大小,多所訪決。紹未賞泄漏,亦不矜衒。順宗即位,王叔文始奪其權,拜兵部尚書,尋除檢校吏部尚書、東都留守。元和初,遷檢校尚書右仆射、徐州刺史、武寧軍節度,複以濠、泗二州隸焉。時承張愔之後,兵驕難治,紹修輯軍政,人甚安之。六年,征拜兵部尚書,兼判戶部事。九年卒,年七十二,贈左仆射,諡曰敬。

李巽,字令叔,趙郡人。少苦心為學,以明經調補華州參軍,拔萃登科,授鄠縣尉。周曆台省,由左司郎中出為常州刺史。逾年,召為給事中,出為湖南觀察使,銳於為理。五年,改江西觀察使,加檢校散騎常侍、兼禦史大夫。巽持下以法,吏不敢欺,而動必察之。順宗即位,入為兵部侍郎。司徒杜佑判度支鹽鐵轉運使,以巽幹治,奏為副使。佑辭重位,巽遂專領度支鹽鐵使。榷筦之法,號為難重,唯大曆中仆射劉晏雅得其術,賦入豐羨。巽掌使一年,征課所入,類晏之多歲,明年過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萬貫。舊製,每歲運江淮米五十萬斛抵河陰,久不盈其數,唯巽三年登焉。遷兵部尚書,明年改吏部尚書,使任如故。

巽精於吏職,蓋性使然也。雖在私家,亦置案牘簿書,勾檢如公署焉。人吏有過,絲毫無所貸,雖在千裏外,其恐栗如在巽前。初,程異附王叔文貶竄,巽知其吏才明辯,奏而用之,憲宗不違其請。異勾檢簿籍,又精於巽,故課最加衍,亦異之助焉。巽為吏部尚書,臥疾,郎官相率省問,巽初不言其病,與之考校程課,商略功利,至其夕而卒。然性強很狡惡,忌刻頗甚,乘德宗之怒,謀殺竇參,物論冤之。初,參為宰相,不悅於巽,自左司郎中出為常州刺史,仍促其行。不數月,參貶郴州司馬。久之,巽自給事中為湖南觀察使,郴即屬郡也。宣武軍節度使劉士寧以擅襲父任,物議不可,朝廷不得已而授之。及參之貶,士寧嚐以絹數千匹賂參,巽在湖南具奏其事,言參與藩鎮交通,德宗怒,遂賜參死,議者冤之。巽廉察江西,徇喜怒之情,而無罪被戮者多矣。元和四年四月卒,時年七十一,贈尚書左仆射。

史臣曰:曆代操利柄為國計者,莫不損下益上,危人自安,變法以弄權,斂怨以構禍,皆有之矣。如劉晏通擁滯,任才能,富其國而不勞於民,儉於家而利於眾。或問曰:鄭子產吏不能欺,宓子賤吏不忍欺,西門豹吏不敢欺。三子者,古之賢人也,吏皆懷其欺而不能、不忍、不敢也。晏之吏,遠近自不欺者何也?

答曰:蓋任其才而得其人也。晏歿,故吏二十餘年繼掌財賦,不其是哉!《史記貨殖》雲:“平糶齊物,關市不乏,治國之道也。”晏治天下,無甚貴甚賤之物,泛言治國者,其可及乎!舉真卿才,忠也,減王縉罪,正也,忠正之道,複出於人,嗚呼!本秀於林,風必摧之,常袞見忌於前,楊炎致冤於後,可為長歎息矣!

時譏有口者以利啖之,苟不塞讒口,何以持重權?即無以展其才,濟其國矣。是其術也,又何譏焉。第五琦促辦應卒,民不加賦,而國豐饒,亦庶幾矣。然鑄錢變法,物貴身危,其何陋哉!凡利國者,農商之外,不可為也。宏、滂爭權樹黨,皆非令人。紹之謹密幹事,巽之皦察精辨,亦足可稱。

讚曰:豐財忠良,晏道為長。琦、宏、滂、巽,鹹以利彰。

舊唐書

○薛嵩(弟崿嵩子平嵩族子雄) 令狐彰(子建運通) 田神功(弟神玉) 侯希逸 李正己(子納納子師古師道宗人洧附)

薛嵩,絳州萬泉人。祖仁貴,高宗朝名將,封平陽郡公。父楚玉,為範陽、平盧節度使。嵩少以門蔭,落拓不事家產,有膂力,善騎射,不知書。自天下兵起,束身戎伍,委質逆徒。廣德元年,東都平,時皇太子為天下兵馬元帥,遣仆固懷恩東收河朔。嵩為賊守相州,聞賊朝義兵潰,王師至,嵩惶惑迎拜於懷恩馬前,懷恩釋之,令守舊職。時懷恩二心已萌。懷恩平河朔旋,乃奏嵩及田承嗣、張忠誌、李懷仙分理河北道;詔遂以嵩為相州刺史,充相、衛、洺、邢等州節度觀察使,承嗣鎮魏州,忠誌鎮恒州,懷仙鎮幽州,各據數州之地。時多事之後,姑欲安人,遂以重寄委嵩。嵩感恩奉職,數年間,管內粗理,累遷檢校右仆射。

大曆八年正月卒。詔遣弟崿知留後,累加崿太子少師。大曆十年正月丁酉,昭義軍兵馬使裴誌清盜所將兵逐崿,舉眾歸田承嗣以叛。崿奔於洺州,上表乞入朝,許之。至京,素服於銀台門待罪,詔釋之。

嵩子平,年十二,為磁州刺史。嵩卒,軍吏欲用河北故事,脅平知留後務,平偽許之,讓於叔父崿,一夕以喪歸。及免喪,累授右衛將軍,在南衙凡三十年。

宰相杜黃裳深器之,薦為汝州刺史、兼禦史中丞,理有能名。元和七年,淮西用兵,自左龍武大將軍授兼禦史大夫、滑州刺史、鄭滑節度觀察等使,累有戰功。

滑州城西距黃河二裏,每歲常為水患。平詢訪得古河道,接衛州黎陽縣界。平率魏博節度使田弘正同上聞,開古河南北長十四裏,決舊河以分水勢,滑人遂無水患。居鎮六年,入為左金吾大將軍。未幾,複為鄭滑節度觀察使。及平李師道,朝廷以東平十二州析為三道,以淄、青、齊、登、萊五州為平盧軍,以平為節度、觀察等使,仍押新羅、渤海兩蕃使。

長慶元年,幽鎮叛,杜叔良統橫海全軍討伐不勝,王庭湊圍牛元翼於深州。

棣州為賊所窘,朝廷乃委平以偏師援棣州,平即遣將李叔佐以兵五百救之。居數月,刺史王稷饋給稍薄,兵士怨怒,叔佐不能戢,宵潰而歸。仍推突將馬狼兒為帥,行及青城鎮,劫鎮將李自勸,並其眾;次至博昌鎮,複劫其鎮兵,共得七千餘人,徑逼青州城。城中兵士不敵,平悉府庫並家財募二千精卒,逆擊之,仍先以騎兵掩其家屬輜重,賊眾惶惑反顧,因大敗。狼兒與其同惡十數輩脫身竄匿,餘黨降,稍後者斬於鞠場。明日,狼兒亦就擒戮,脅從者放歸田裏。詔加右仆射,進封魏國公,由是遠近畏伏平之威略。

在鎮六周歲,兵甲完利,井賦均一。至是入覲,百姓遮道乞留,數日乃得出。

時人以為近日節製,罕有其比。寶曆元年,歸朝,進加檢校左仆射、兼戶部尚書。

逾月,複檢校司空,兼河中絳隰節度觀察等使。大和二年,複以晉州,慈州隸河中,益兵三千人,加平檢校司徒。在河中凡六年,召拜太子太保。明年,上疏乞老,以司徒致仕,居一年卒,冊贈太傅。嵩族子雄,初為嵩屬吏,知衛州事,嵩歿,特詔授衛州刺史。魏博節度田承嗣誘為亂,雄不從,承嗣遣刺客盜殺之。

令狐彰,京兆富平人也。遠祖自敦煌徙家焉,代有冠冕。父濞,天寶中任鄧州錄事參軍,以清白聞,本道采訪使宋鼎引為判官。初任範陽縣尉,通幽州人女,生彰,及秩滿,留彰於母氏,彰遂少長範陽。倜儻有膽氣,涉獵書傳,粗知文義,善弓矢,乃策名從軍,事安祿山。天福中,以軍功累遷至左衛員外郎將。

安祿山叛逆,以本官隨賊黨張通儒赴京師,通儒偽署為城內左街使。王師收複二京,隨通儒等遁走河朔,又陷逆賊史思明,偽署為博州刺史及滑州刺史,令統數千兵戍滑台。彰感激忠義,思立名節,乃潛謀歸順。會中官楊萬定監滑州軍,彰遂募勇士善於水者,俾乘夜涉河,達表奏於萬定,請以所管賊一將兵馬及州縣歸順,萬定以聞。自祿山構逆,為賊守者,未有舉州向化,肅宗得彰表,大悅,賜書慰勞。時彰移鎮杏園渡,遂為思明所疑,思明乃遣所親薛岌統精卒圍杏園攻之。彰乃明示三軍,曉以逆順,眾心感附,鹹悉力為用。與賊兵戰,大破之,潰圍而出,遂以麾下將士數百人隨萬定入朝。肅宗深獎之,禮甚優厚,賜甲第一區、名馬數匹,並帷帳什器頗盛,拜禦史中丞,兼滑州刺史、滑毫魏博等六州節度,仍加銀青光祿大夫,鎮滑州,委平殘寇。及史朝義滅,遷禦史大夫,封霍國公,尋加檢校工部尚書。未幾,檢校右仆射,餘並如故。

彰在職,風化大行。滑州瘡痍未複,城邑為墟,彰以身勵下,一誌農戰,內檢軍戎,外牧黎庶,法令嚴酷,人不敢犯。數年間,田疇大辟,庫藏充積,歲奉王稅及修貢獻,未嚐暫闕。時犬戎犯邊,征兵防秋。彰遣屬吏部統營伍,自滑至京之西郊,向二千餘裏,甲士三千人,率自賚糧,所過州縣,路次供擬,皆讓而不受,經閭裏不犯秋毫,識者稱之。然性識猜阻,人有忤意,不加省察,輒至斃踣,此其短也。臨終,手疏辭表,誡子以忠孝守節,又舉能自代。表曰:

臣自事陛下,得備藩守,受恩則重,效節未終,長辭聖朝,痛入心骨,臣誠哀懇,頓首頓首。臣受性剛拙,亦能包含。頃因魚朝恩將掠亳州,遂與臣結怨,當其縱暴,臣不敢入朝,專聽天誅,即欲奔謁。及魚朝恩死,即臣屬疾苦,又遭家艱,力微眼暗,行動須人,拜舞不能,數月有闕。欲請替辭退,即日望稍瘳,冀得康強,榮歸朝覲。自冬末舊疾益重,瘡腫又生,氣息奄奄,遂期殞歿。不遂一朝天闕,一拜龍顏,臣禮不終,忠誠莫展,臣之大罪,下慚先代,仰愧聖朝。

臣竭誠事上,誓立大節,天地神明,實知臣心。心不遂行,言發自痛。當使倉糧錢絹羊馬牛畜一切已上,並先有部署;三軍兵士,州縣官吏等,各恭舊職,祗待聖恩。臣伏見吏部尚書劉晏及工部尚書李勉,知識忠貞,堪委大事,伏願陛下速令檢校,上副聖心。臣男建等,性不為非,行亦近道,今勒歸東都私第,使他年為臣報國,下慰幽魂。臨歿昏亂,伏表哀咽。

上覽表,嗟悼久之。特下詔褒美曰:

中衛社稷,外修疆事,合於一體,以靖庶邦,其在有終,謂之不朽。觀前代文武通賢,有匡時戡難,撻於大化,不忘時君,未嚐不嘉尚而流歎也。今有忠烈之臣彰,剛直形外,純和積中,本於孝敬,輔以才略,統製藩閫,服勞王家。往以母老,躬於就養,豈不戀闕,以茲曠年。及苴麻在艱,優諭權奪,踴絕傷足,淚盡喪明,入覲之期,良願莫遂。想其風彩,久軫顧懷,遽見淪沒,用深追悼。

嗟乎!方疾之時,以情自疏,無所有隱,見之於詞。複節守常,條上軍簿,請擇良帥,命於中朝。乃令遺胤,爰歸東洛,教忠以報國,約禮以居喪。古人所謂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夫豈遠哉!節概誠亮,高絕無鄰,喟然感傷,鑒寐增慟。

有以見東州士大夫勤王尊主之誌,用嘉其休,可以垂範,宣付史館,式昭名臣。

子建、運、通。

建,大曆四年十二月,彰遣入朝,特加兼禦史中丞,歸滑州。及彰卒,滑三軍逼奪情禮,建守死不從,舉家歸京師。服闋,累轉至右龍虎軍使。德宗以涇原兵亂,出幸奉天,建方教射於軍中,遂以四百人隨駕為後殿。至奏天,以建為行在中軍鼓角使。幸梁州,轉行在右廂兵馬使、右羽林大將軍、兼禦史大夫。興元元年六月,加檢校左散騎常侍、行在都知兵馬使、左神武大將軍。建妻李氏,恒帥寶臣女也,建惡,將棄之,乃誣與亻庸教生邢士倫奸通。建召士倫榜殺之,因逐其妻。士倫母聞,不勝其痛,卒。李氏奏請按劾,詔令三司詰之。李氏及奴婢款證,被誣頗明白,建方自首伏。建會赦免坐。德宗詔曰:“子育黎元,未能禁暴,在予之責,用軫於懷。宜輟常膳五百千文,充葬士倫母子。其父既衰耄,至無所歸,良深矜念,委京兆尹厚加存恤。”貞元四年七月,以前官為右領軍大將軍。五年三月,以專殺不辜,德宗念舊勳,特容貸之;複陳訴,詞甚虛罔,遂貶旋州別駕同正,卒於貶所。貞元六年九月,贈右領軍大將軍。十年,贈揚州大都督。

運為東都留守將,逐賊出郊,其日有劫轉運絹於道者,杜亞以運豪家子,意其為之,乃令判官穆員及從事張弘靖同鞠其事。員與弘靖皆以運職在牙門,必不為盜,抗請不按。亞不聽,而怒斥逐員等,令親事將武金鞫之。金笞箠運從者十餘人,一人笞死,九人不勝考掠自誣,竟無贓狀。亞具以聞,請流運於嶺表。德宗令侍禦史李元素、刑部員外崔從質、大理司直盧士瞻三司覆按運獄,既竟,明運跡非行盜,以曾捕掠人於家,配流歸州。武金肆虐作威,教人通款,配流建州。

後歲餘,齊抗捕得劫轉運絹賊郭鵠、朱瞿曇等七人及贓絹,詔令杜亞與留台同劾之,皆首伏。然終不原運,運死於歸州,眾冤之。

通,元和中,宰相李吉甫奏曰:“臣伏見代宗朝滑州節度使令狐彰臨終上表,悉以土地兵甲籍上朝廷,遣諸子隨表歸闕。代宗以彰遺表宣示百僚,當時在位者聞之,無不感歎。今有次子通在。臣每感彰同進河朔諸鎮,付子傳孫,無不燻灼數代;唯彰忠義感激,奉國忘家,遣子入朝,以土地歸於先帝。貞元中,長子建坐事死於施州,幼子運亦無罪流於歸州,欲使忠義之人,何所激勸?今通幸存,得遇明聖,伏乞陛下召之與語,如堪用,望垂獎錄。”憲宗念彰之忠,即授通讚善大夫,出為宿州刺史。時討淮、蔡,用為泗州刺史。歲中改壽州團練使、檢校禦史中丞。每與賊戰,必虛張虜獲,得賊數人,即為露布上之。宰相武元衡笑而不奏;如有敗衄,即不敢上聞。後為賊所攻,境上城柵並陷,通走固州城,閉壁不出。憲宗遣李文通往宣慰,度其將至,遂令代通,貶為昭州司戶,移撫州司馬。

十四年,征為右衛將軍,製下,給事中崔植封還製書,言通前刺壽州失律,不宜遽加獎任。憲宗令宰相宣喻門下,言通父有功於國,不宜逐棄其子,製命方行。

歲餘,出為淄州刺史。長慶初,入為左衛大將軍,卒。

田神功,冀州人也,

家本微賤。天寶末,為縣裏胥,會河朔兵興,從事幽、薊。上元元年,為平盧節度都知兵馬使,兼鴻臚卿,於鄭州破賊四千餘眾,生擒逆賊大將四人,牛馬器械不可勝數。尋為鄧景山所引,至揚州,大掠百姓商人資產,郡內比屋發掘略遍,商胡波斯被殺者數千人。二年二月,生擒逆賊劉展,送於闕下。以擒展功,累遷檢校工部尚書、兼禦史大夫、汴宋等八州節度使。大曆三年三月,朝京師,獻馬十匹、金銀器五十件、繒彩一萬匹。時郭子儀入朝,請宴宰臣等於私第,神功效其請,亦以許之。尋加檢校右仆射,赴尚書省視事,特詔宰臣已下百官送上,仍加知省事以寵之。神功忠樸幹勇,當時所稱。八年冬,複覲闕廷,遘疾,信宿而終。上悼惜,為之徹樂,廢朝三日;贈司徒,賻絹一千匹、布五百端;特許百官吊喪,賜屏風茵褥於靈座,並賜千僧齋以追福,至德已來,將帥不兼三事者,哀榮無比。

弟神玉,自曹州刺史權汴州留後。大曆十年正月,加檢校兵部郎中、兼禦史中丞,為汴州刺史,知汴州節度觀察留後事並河陽、澤潞等兵馬,直據淇門,會李承昭討魏博田承嗣。十一年卒,詔滑州李勉代之。

侯希逸,平盧人也。少習武藝。天寶末,安祿山反,署其腹心徐歸道為平盧節度。希逸時為平盧裨將,率兵與安東都護王玄誌襲殺歸道,使以聞,詔以玄誌為平盧節度使。乾元元年冬,玄誌病卒,軍人共推立希逸為平盧軍使,朝廷因授節度使。既數為賊所迫,希逸率勵將士,累破賊徒向潤客、李懷仙等。既淹歲月,且無救援,又為奚虜所侵,希逸拔其軍二萬餘人,且行且戰,遂達於青州。會田神功、能元皓於兗州,青州遂陷於希逸,詔就加希逸為平盧、淄青節度使。自是迄今,淄青節度皆帶平盧之名也。

希逸初領淄青,甚著聲稱,理兵務農,遠近美之。寶應元年,與諸節度同討襲史朝義,平之,加檢校工部尚書,賜實封,圖形淩煙閣。以私艱去職。大曆十一年九月,起複檢校尚書右仆射、上柱國,封淮陽郡王。後漸縱恣,政事怠惰,尤崇奉釋教,且好畋遊,興功創寺宇,軍州苦之。永泰元年,因與巫者夜宿於城外,軍士乃閉之不納。希逸奔歸朝廷,拜檢校右仆射,久之,加知省事,遷司空。

詔出而卒,廢朝三日,贈太保。

李正己,高麗人也。本名懷玉,生於平盧。乾元元年,平盧節度使王玄誌卒,會有敕遣使來存問,懷玉恐玄誌子為節度,遂殺之,與軍人共推立侯希逸為軍帥。

希逸母即懷玉姑也。後與希逸同至青州,累至折衝將軍,驍健有勇力。寶應中,眾軍討史朝義,至鄭州。回紇方強暴恣橫,諸節度皆下之,正己時為軍候,獨欲以氣吞之。因與其角逐,眾軍聚觀,約曰:“後者批之。”既逐而先,正己擒其領而批其背,回紇尿液俱下,眾軍呼笑,虜慚,由是不敢為暴。

節度使侯希逸即其外兄也,用為兵馬使。正己沉毅得眾心,希逸因事解其職,軍中皆言其非罪,不當廢。會軍人逐希逸,希逸奔走,遂立正己為帥,朝廷因授平盧淄青節度觀察使、海運押新羅渤海兩蕃使、檢校工部尚書、兼禦史大夫、青州刺史,賜今名。尋加檢校尚書右仆射,封饒陽郡王。大曆十一年十月,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十三年,請入屬籍,從之。為政嚴酷,所在不敢偶語。

初有淄、青、齊、海、登、萊、沂、蜜、德、棣等州之地,與田承嗣、令狐彰、薛嵩、李寶臣、梁崇義更相影響。大曆中,薛嵩死,及李靈曜之亂,諸道共攻其地,得者為己邑,正己複得曹、濮、徐、兗、鄆,共十有五州,內視同列,貨市渤海名馬,歲歲不絕。法令齊一,賦稅均輕,最稱強大。嚐攻田承嗣,威震鄰辭。

曆檢校司空、左仆射、兼禦史大夫,加平章事、太子太保、司徒。

後自青州徙居鄆州,使子納及腹心之將分理其地。建中後,畏懼朝廷,多不自安。聞將築汴州,乃移兵屯濟陰,晝夜教習為備。河南騷然,天下為憂,羽檄馳走,征兵以益備。又於徐州增兵,以扼江淮,於是運輸為之改道。未幾,發疽卒,時年四十九。子納擅總兵政,秘之數月,乃發喪。納阻兵,興元元年四月,歸順,方贈正己太尉。

納少時,正己遣將兵備秋,代宗召見,嘉之,自奉禮郎超拜殿中丞、兼侍禦史,賜紫金魚袋。曆檢校倉部郎中,兼總父兵,奏署淄州刺史。正己將兵擊田承嗣,奏署節度觀察留後。尋遷青州刺史,又奏署行軍司馬,兼曹州刺史、曹濮徐兗沂海留後,又加禦史大夫。

建中初,正己、田悅、梁崇義、張惟嶽皆反。二年,正己卒,納秘喪,統父眾,仍複為亂。比會悅於濮陽,遣大將衛俊將兵一千救悅,為河東節度使馬燧敗於洹水,殺傷殆盡。詔諸軍誅之,納從叔父洧以徐州,李士真以德州,及棣州李長卿,皆以州歸順。納以彭城險厄,又怒洧背宗,乃悉兵圍之。詔宣武軍節度劉洽與諸軍救之,大敗納兵於城下。後將兵於濮陽,洽攻破其城外。納自城上見洽,涕泣悔罪,遣判官房說以其弟經、男成務朝京師,請因洽從順。會中使宋鳳朝見之,謂納計蹙,欲誅破之以為己功,奏請無舍,上乃械說等係禁中。納遂歸鄆州,複與李希烈、朱滔、王武俊、田悅合謀皆反,偽稱齊王,建置百官。及興元之降罪己詔,納乃效順,詔加檢校工部尚書、平盧軍節度、淄青等州觀察使。無幾,檢校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希烈圍陳州,納遣兵與諸軍奮擊,大破之,因解圍。加檢校司空,封五百戶。貞元初,升鄆州為大都督府,改授長史。年三十四,薨於位,廢朝三日,贈賻有差。

子師古,累奏至青州刺史。貞元八年,納死,軍中以師古代其位而上請,朝廷因而授之。起複右金吾大將軍同正、平盧及青淄齊節度營田觀察、海運陸運押新羅渤海兩蕃使。成德軍節度王武俊率師次於德、棣二州,將取蛤及三汊城。

棣州之鹽池與蛤歲出鹽數十萬斛,棣州之隸淄青也,其刺史李長卿以城入朱滔,而蛤為納所據,因城而戍之,以專鹽利。其後武俊以敗朱滔功,以德、棣二州隸之,蛤猶為納戍。納初於德州南跨河而城以守之,謂之三汊,交田緒以通魏博路,而侵掠德州,為武俊患。及納卒,師古繼之。武俊以其年弱初立,舊將多死,心頗易之,乃率眾兵以取蛤、三汊為名,其實欲窺納之境。師古令棣州降將趙鎬拒之。武俊令其子士清將兵先濟於滴河,會士清營中火起,軍驚,惡之,未進。德宗遣使諭旨,武俊即罷還。師古毀三汊口城,從詔旨。師古雖外奉朝命,而嚐畜侵軼之謀,招集亡命,必厚養之,其得罪於朝而逃詣師古者,因即用之。其有任使於外者,皆留其妻子,或謀歸款於朝,事泄,族其家,眾畏死而不敢異圖。

貞元十年五月,師古服闋,加檢校禮部尚書。十二年正月,檢校尚書右仆射。

十一月,師古丁母憂,起複左金吾上將軍同正。十五年正月,師古、杜佑、李欒妾媵並為國夫人。十六年六月,與淮南節度使杜佑同製加中書門下平章事。及德宗遺詔下,告哀使未至,義成軍節度使李元素以與師古鄰道,錄遺詔報師古,以示無外。師古遂集將士,引元素使者謂曰:師古近得邸吏狀,具承聖躬萬福。李元素豈欲反,乃忽偽錄遺詔以寄。師古三代受國恩,位兼將相,見賊不可以不討。”

遂杖元素使者,遽出後以討元素為名,冀因國喪以侵州縣。俄聞順宗即位,師古乃罷兵。後累官至檢校司徒、兼侍中。卒贈太傅。

師道,師古異母弟。其母張忠誌女。師道時知密州事,師古死,其奴不發喪,潛使迎師道於密而奉之。朝命久未至,師道謀於將吏,或欲加兵於四境,其判官高沐固止之。乃請進兩稅,守鹽法,申官員,遣判官崔承寵、孔目官林英相繼奏事。時杜黃裳作相,欲乘其未定也,以計分削之,憲宗以蜀川方擾,不能加兵於師道。元和元年七月,遂命建王審遙領節度,授師道檢校左散騎常侍、兼禦史大夫,權知鄆州事,棄淄青節度留後。十月,加檢校工部尚書,兼鄆州大都督府長史,充平盧軍及淄青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管內支度營田觀察處置、陸運海運押新羅渤海兩蕃等使。自正己至師道,竊有鄆、曹等十二州,六十年矣。懼眾不附己,皆用嚴法製之。大將持兵鎮於外者,皆質其妻子;或謀歸款於朝,事泄,其家無少長皆殺之。以故能劫其眾,父子兄弟相傳焉。五年七月,檢校尚書右仆射。

十年,王師討蔡州,師道使賊燒河陰倉,斷建陵橋。初,師道置留邸於河南府,兵諜雜以往來,吏不敢辨。因吳元濟北犯汝、鄭,郊畿多警,防禦兵盡戍伊闕,師道潛以兵數十百人內其邸,謀焚宮闕而肆殺掠。既烹牛饗眾矣,明日將出,會有小將楊進、李再興者詣留守呂元膺告變,元膺追伊闕兵圍之,半日不敢進攻。

防禦判官王茂元殺一人而後進,或有毀其墉而入者。賊眾突出殺人,圍兵奔駭,賊得結伍中衢,內其妻子於囊橐中,以甲胄殿而行,防禦兵不敢追。賊出長夏門,轉掠郊墅,東濟伊水,入嵩山。元膺誡境上兵重購以捕之。數月,有山棚鬻鹿於市,賊遇而奪之,山棚走而征其黨,或引官軍共圍之穀中,盡獲之。窮理得其魁首,乃中嶽寺僧圓靜,年八十餘,嚐為史思明將,偉悍過人。初執之,使巨力者奮錘,不能折脛。圓靜罵曰:“鼠子,折人腳猶不能,敢稱健皃乎!”乃自置其足教折之。臨刑,乃曰:“誤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死者凡數十人。留守禦將二人、都亭驛卒五人、甘水驛卒三人,皆潛受其職署,而為之耳目,自始謀及將敗,無知者。初,師道多買田於伊闕、陸渾之間,凡十所處,欲以舍山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門察者,潛部分之,以屬圓靜,以師道錢千萬偽理嵩山之佛光寺,期以嘉珍竊發時舉火於山中,集二縣山棚人作亂。及窮按之,嘉珍、門察,乃賊武元衡者,元膺具狀以聞。及誅吳元濟,師道恐懼,上表乞聽朝旨,請割三州並遣長子入侍宿衛,詔許之。

師道識暗,政事皆決於群婢。婢有號蒲大姊、袁七娘者,為謀主,乃言曰:

“自先司徒以來,有此十二州,奈何一日無苦而割之耶!今境內兵士數十萬人,不獻三州,不過發兵相加,可以力戰,戰不勝,乃議割地,未晚也。”師道從之而止,表言軍情不葉,乃詔諸軍討伐。十年十二月,武寧軍節度使李願遣將王智興擊破師道之眾九千,斬首二千餘級,獲牛馬四千,遂至平陰。十一年十一月,加師道司空,仍遣給事中柳公綽往宣慰,且觀所為,欲寬容之。師道苟以遜順為辭,長惡不悛。十三年七月,滄州節度使鄭權破淄青賊於齊州福城縣,斬首五百餘級。十月,徐州節度使李愬、兵馬使李祐於兗州魚台縣破賊三千餘人。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率本軍自陽劉渡河,距鄆州九十裏下營,再接戰,破賊三萬餘眾,生擒三千人,收器械不可勝紀。陳許節度使李光顏於濮陽縣界破賊,收鬥門城、杜莊柵。田弘正複於故東阿縣界破賊五萬。諸軍四合,累下城柵。

師道使劉悟將兵當魏博軍,既敗,數令促戰。師未進,乃使奴召悟計事。悟知其來殺己,乃稱病不出,召將吏謀曰:“魏博兵強,乘勝出戰,必敗吾師,不出則死。今天子所誅,司空一人而已。悟與公等皆被驅逐就死地,何如轉禍為福,殺其來使,以兵趣鄆州,立大功以求富貴。”眾皆曰:“善。”乃迎其使而斬之,遂賚師道追牒,以兵趣鄆州。及夜,至門,示以師道追牒,乃得入。兵士繼進,至球場,因圍其內城,以火攻之,擒師道而斬其首,送於魏博軍,元和十四年二月也。是月,弘正獻於京師,天子命左右軍如受馘儀,先獻於太廟效社,憲宗禦興安門受之,百僚稱賀。

初,東軍諸道行營節度擒逆賊將夏侯澄等共四十七人,詔曰:“附麗凶黨,拒抗王師,國有常刑,悉合誅戮。朕以久居汙俗,皆被脅從,況討伐已來,時日不幾,縱懷轉禍之計,未有效款之由,情似可矜,朕不忍殺。況三軍百姓,孰非吾人,詔令頒行,罪止師道。方欲拯於塗炭,是用活其性命,誠為屈法,庶使知恩。並宜特從釋放,仍令卻遞送至魏博及義成行營,各委節度收管驅使。如父母血屬猶在賊中,或羸老疾病情切歸還者,仍量事優當放去,務備相全貸,何所疑留。”及澄等至行營,賊覘知傳告,叛徒皆感朝恩,由是劉悟得行其謀焉。

師道妻魏氏及小男並配掖庭。堂弟師賢、師智配流春州,侄弘巽配流雷州。

詔分其十二州為三節度,俾馬總、薛平、王遂分鎮焉。仍命宰臣崔群撰碑以紀其績。國家自天寶末安祿山首亂兩河,至寶應元年王師平史朝義,其將薛嵩、李懷仙、田承嗣、李寶臣等受偽命分領州郡,朝廷厭兵,因仆固懷恩請,就加官爵。

及侯希逸為軍人逐出,正己又據齊、魯之地,既而遞相膠固,聯結姻好,職貢不入,法令不加,率以為常。仍皆署其子為副大使,父死子立,則以三軍之請聞,亦有為大將所殺而自立者。自安、史以後,迄至於貞元,朝廷多務優容,每聞擅襲,因而授之,以故六十餘年,兩河號為反側之俗。憲宗知人善任,削平亂跡,兩河複為王土焉。師道妻魏氏,元和十五年出家為尼。

洧,正己從父兄也。正己用為徐州刺史。正己死,子納犯宋州,洧以其州歸順,加禦史大夫,封潮陽郡王,食實封二百戶,充招諭使。初,洧遣攝巡官崔程奉表至京師,令口奏並白宰相:“徐州恐不能獨當賊,若得徐、海、沂三州節度都團練使,即必立功。況海、沂兩州,亦並為賊納所據,非國家州縣。其刺史王涉、馬萬通等,洧並素與之約,若有詔命,冀必成功。”程乍自外到闕,以為宰相一也,乃先以其言白張鎰,鎰言於盧杞。杞怒程不先白己,故洧所請不行,杞妨公害私,皆此類也。及李納遣兵攻徐州,劉洽與諸將擊退之,賊勢未衰,始加洧徐、海、沂都團練觀察使,尋加密州。時海、密州皆為賊所據,不受洧命。旋加洧檢校戶部尚書。未幾,疽發背,稍平,乃大具糜餅,飯僧於市,洧乘平肩輿自臨其場,市人歡呼,洧驚,疽潰於背而卒,贈左仆射。

史臣曰:自安、史亂離,河朔割據,雖外尊朝旨,而內蓄奸謀。薛嵩祖父,國之名將,及身濡足賊廷,既沐國恩,尚存家法,守土奉職,終身一心,果有令人,克全餘慶。彰居喪循禮,有士子之風;馭眾權謀,著將軍之業。中外善政,終始令名,成功不居,告老致仕,方之者鮮矣。背逆歸國,治兵牧民,上表推誠,舉賢代己,時稱能善始善終者也。建誌稟遺訓,克全令名,不能終保功業,惜哉!

神功忠勇,竟著勳名;希逸荒狂,自失茅土。師道祖父弟兄,盜據青、鄆,得計則潛圖凶逆,失勢則偽奉朝旨,向背任情,數十年矣。或問曰:師古之前,三帥而不滅;師道繼立,數年而亡者,何哉?答曰:納與師古,自運奸謀,躬臨戎事;朝廷任盧杞,以私妨公,致懷光變忠為逆,李納父子,宜其苟延。洎憲宗當朝,裴度為相,君臣道合,中外情通;師道外任諸奴,內聽群婢,軍民攜貳,家族滅亡,不亦宜乎!假息數年,猶為多矣,何所疑焉?

讚曰:田神功勇能立勳,令狐彰死不失節。薛平振家世以顯揚,師道任臧獲則亡滅。

舊唐書

○張鎰(馮河清附) 劉從一 蕭複 柳渾

張鎰,蘇州人,朔方節度使齊丘之子也。以門蔭授左衛兵曹參軍。郭子儀為關內副元帥,以嚐伏事齊丘,辟鎰為判官。授大理評事,遷殿中侍禦史。乾元初,華原令盧樅以公事嗬責邑人內侍齊令詵,令詵銜之,構誣。外發鎰按驗,樅當降官,及下有司,樅當杖死。鎰其公服白其母曰:“上疏理樅,樅必免死,鎰必坐貶。若以私則鎰負於當官,貶則以太夫人為憂,敢問所安?”母曰:爾無累於道,吾所安也。”遂執奏正罪,樅獲配流,鎰貶撫州司戶。量移晉陵令,未之官,洪吉觀察張鎬辟為判官,奏授殿中侍禦史。遷屯田員外郎,轉祠部、右司二員外。

母憂居喪有聞,免喪,除司勳員外。交遊不雜,與楊綰、崔祐甫相善。大曆五年,除濠州刺史,為政清淨,州事大理。乃招經術之士,講訓生徒,比去郡,升明經者四十餘人。撰《三禮圖》九卷、《五經微旨》十四卷、《孟子音義》三卷。李靈曜反於汴州,鎰訓練鄉兵,嚴守禦之備,詔書褒異,加侍禦史、沿淮鎮守使。

尋遷壽州刺史,使如故。德宗即位,除江南西道都團練觀察使、洪州刺史、兼禦史中丞,征拜吏部侍郎,尋除河中晉絳都防禦觀察使。到官數日,改汴滑節度觀察使、汴州刺史、兼禦史大夫,以疾辭,逗留於中路,征入,養疾私第。未幾,拜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學士,修國史。

建中三年正月,太仆卿趙縱為奴當千發其陰事,縱下禦史台,貶循州司馬,留當千於內侍省。鎰上疏論之曰:

伏見趙縱為奴所告下獄,人皆震懼,未測聖情。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

比有奴告其主謀逆,此極弊法,特須禁斷。假令有謀反者,必不獨成,自有他人論之,豈藉其奴告也。自今已後,奴告主者皆不受,盡令斬決。”由是賤不得幹貴,下不得陵上,教化之本既正,悖亂之漸不生。為國之經,百代難改,欲全其事體,實在防微。頃者長安令李濟得罪因奴,萬年令霍晏得罪因婢,愚賤之輩,悖慢成風,主反畏之,動遭誣告,充溢府縣,莫能斷決。建中元年五月二十八日,詔曰:準鬥競律,諸奴婢告主,非謀叛已上者,同自首法,並準律處分。”自此奴婢複順,獄訴稍息。今趙縱非叛逆,奴實奸凶,奴在禁中,縱獨下獄,考之於法,或恐未正。將帥之功,莫大於子儀;人臣之位,莫大於尚父。歿身未幾,墳土僅乾,兩婿先已當辜,趙縱今又下獄。設令縱實抵法,所告非奴,才經數月,連罪三婿。錄勳念舊,猶或可容,況在章程,本宜宥免。陛下方誅群賊,大用武臣,雖見寵於當時,恐息望於他日。太宗之令典尚在,陛下之明詔始行,一朝偕違,不與眾守,於教化恐失,於刑法恐煩,所益悉無,所傷至廣。臣非私趙縱,非惡此奴,叨居股肱,職在匡弼,斯昌大體,敢不極言。伏乞聖慈,納臣愚懇。

上深納之,縱於是左貶而已,當千杖殺之。鎰乃令召子儀家僮數百人,以死奴示之。

盧杞忌鎰名重道直,無以陷之,以方用兵西邊,杞乃偽請行,上固以不可,因薦鎰以中書侍郎為鳳翔隴右節度使代朱泚,與吐蕃相尚結讚等盟於清水。將盟,鎰與結讚約各以二千人赴壇所,執兵者半之,列於壇外二百步;散從者半之,分立壇下。鎰與賓佐齊映、齊抗及盟官崔漢衡、樊澤、常魯、於頔等七人,皆朝服;結讚與其本國將相論悉頰藏、論臧熱、論利陁、斯官者、論力徐等亦七人,俱升壇為盟。初,約漢以牛,蕃以馬為牲,鎰恥與之盟,將殺其禮,乃請結讚曰:

“漢非牛不田,蕃非馬不行,今請以羊豕犬三物代之。”結讚許諾。時塞外無豕,結讚請以羝羊,鎰出犬、白羊,乃坎於壇北刑之,雜血一器而歃,盟文曰:

唐有天下,恢奄禹跡,舟車所至,莫不率俾。以累聖重光,卜年惟永,恢王者之丕業,被四海以聲教。與吐蕃讚普,代為婚姻,因結鄰好,安危同體,甥舅之國,將二百年。其間或因小忿,棄惠為仇,封疆騷然,靡有寧歲。皇帝踐阼,湣茲黎元,乃釋俘囚悉歸蕃落。二國展禮,同茲協和,行人往複,累布成命。是必詐謀不起,兵革不用矣。彼猶以兩國之要,求之永久,古有結盟,今請用之。

國家務息邊人,外其故地,棄利蹈義,堅盟從約。今國家所守界:涇州西至彈箏峽西口,隴州西至清水縣,鳳州西至同穀縣,暨劍南西山、大渡河東,為漢界。

蕃國守鎮在蘭、渭、原、會,西至臨洮,又東至成州,抵劍南西界磨些諸蠻、大渡水西南,為蕃界。其兵馬鎮守之處州縣見有居人,彼此兩邊見屬漢諸蠻,以今所分見住處依前所有不載者,蕃有兵馬處蕃守,漢有兵馬處漢守,不得侵越。其先未有兵馬處,不得雜置並築城堡耕種。今二國將相受辭而會,齋戒將事,告天地山川之神,惟神昭臨,無得衍墜。其盟文藏於郊廟,副在有司,二國之誠,其永保之。

結讚亦出盟文,不加於坎,但埋牲而已。盟畢,結讚請鎰就壇之西南隅佛幄中焚香為誓,誓畢,複升壇飲酒。獻酬之禮,各用其物,以將厚意而歸。

德宗將幸奉天,鎰竊知之,將迎鑾駕,具財貨服用獻行在。李楚琳者,嚐事朱泚,得其心。軍司馬齊映等密謀曰:“楚琳不去,必為亂。”乃遣楚琳屯於隴州。楚琳知其謀,乃托故不時發。鎰始以迎駕心憂惑,以楚琳承命去矣,殊不促其行。鎰修飾邊幅,不為軍士所悅。是夜,楚琳遂與其黨王汾、李卓、牛僧伽等作亂。鎰夜縋而走,判官齊映自水竇出,齊抗為傭保負荷而逃,皆獲免。鎰出鳳翔三十裏,及二子皆為候騎所得,楚琳俱殺之;判官王沼、張元度、柳遇、李漵被殺。尋贈太子太傅,葬事官給。

馮河清者,京兆人也。初以武藝從軍,隸朔方節度郭子儀,以戰功授左衛大將軍同正;隸涇原節度馬璘,頻以偏師禦吐蕃,甚有殺獲之功。曆試太子詹事、兼禦史中丞,充兵馬使。建中四年,節度使姚令言奉詔率兵赴關東,以河清知兵馬留後,判官、殿中侍禦史姚況知州事。及令言至京師,所統兵叛,上幸奉天,河清與況聞之,乃集三軍大哭,因共激勵將吏,誓敦誠節,眾頗義之。即時發甲仗、器械、車百餘輛,連夜送行在所。時駕初遷幸,六軍雖集,蒼黃之際,都無戎器,及涇州甲仗至,軍士大振,特詔褒其誠效,拜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兼禦史大夫;姚況兼禦史中丞、行軍司馬。俄加河清檢校工部尚書。賊泚及姚令言累遣間諜招誘,河清輒拘而戮焉。及駕幸梁州,其將田希鑒潛通泚,使結凶黨害河清。尋贈尚書左仆射,葬事官給。興元元年,贈太子少傅。

劉從一,中書侍郎林甫之玄孫也。祖令植,禮部侍郎。父孺之,京兆府少尹。

從一少舉進士,大曆中宏詞,授秘書省校書郎,以調中第,補渭南尉,雅為常袞所推重。及袞為相,遷監察禦史。居無何,丁母憂。服除,宰相盧杞薦之,超遷侍禦史。居數月,以親避除刑部員外郎。建中末,普王之為元帥也,遷吏部郎中、兼禦史中丞,為元帥判官。德宗居奉天,拜刑部侍郎、平章事,從幸梁州。明年六月,改中書侍郎、平章事。歲中,加集賢殿大學士、修史。上遇之甚厚,以容身遠罪而已,不能有所匡輔。無幾,以疾請告,至是,病甚辭位,章疏六上,乃許,除戶部尚書。尋卒,年四十四,輟朝三日,贈太子太傅。初,林甫生祥道,麟德初為右相,祥道即從一曾伯祖也。令植從父兄齊賢,弘道初為侍中。自祥道至從一,劉氏凡三相。

蕭複,字履初,太子太師嵩之孫,新昌公主之子。父衡,太仆卿、駙馬都尉。

少秉清操,其群從兄弟,競飾輿馬,以侈靡相尚,複衣浣濯之衣,獨居一室,習學不倦,非詞人儒士不與之遊。伯華每歎異之。以主蔭,初為宮門郎,累至太子仆。

廣德中,連歲不稔,穀價翔貴,家貧,將鬻昭應別業。時宰相王縉聞其林泉之美,心欲之,乃使弟竑誘焉,曰:“足下之才,固宜居右職,如以別業奉家兄,當以要地處矣。”複對曰:“仆以家貧而鬻舊業,將以拯濟孀幼耳,倘以易美職於身,令門內凍餒,非鄙夫之心也。”縉憾之,乃罷複官。沉廢數年,複處之自若。後累至尚書郎。大曆十四年,自常州刺史為潭州刺史、湖南觀察使。及為同州刺史,州人阻饑,有京畿觀察使儲廩在境內,複輒以賑貸,為有司所劾,削階。

朋友唁之,複怡然曰:“苟利於人,敢憚薄罰。”尋為兵部侍郎。建中末,普王為襄漢元帥,以複為戶部尚書、統軍長史,以複父名衡,特詔避之,未行。扈駕奉天,拜吏部尚書、平章事。複嚐奏曰:“宦者自艱難已來,初為監軍,自爾恩幸過重。此輩隻合委宮掖之寄,不可參兵機政事之權。”上不悅,又請別對,奏雲:“陛下臨禦之初,聖德光被,自用楊炎、盧杞秉政,惛瀆皇猷,以致今日。

今雖危急,伏願陛下深革睿思,微臣敢當此任。若令臣依阿偷免,臣不敢曠職。”

盧杞奏對於上前,阿諛順旨,複正色曰:“杞之詞不正。”德宗愕然,退謂左右曰:“蕭複頗輕朕。”遂令往江南宣撫。

先時,淮南節度陳少遊首稱臣於李希烈,鳳翔將李楚琳殺節度使張鎰以應朱泚,鎰判官韋皋先知隴州留後,首殺豳叛卒數百人,不應楚琳。複江南使回,與宰相同對訖,複獨留,奏曰:“陛下自返宮闕,勳臣已蒙官爵,唯旌善懲惡,未有區分。陳少遊將相之寄最崇,首敗臣節;韋皋名宦最卑,特建忠義。請令韋皋代少遊,則天下明然知逆順之理。”上許之。複出,宰相李勉、盧翰、劉從一方同歸中書,中使馬欽緒至,揖從一,附耳語而退,諸相各歸閣。從一詣複曰:

“適欽緒宣旨,令與公商量朝來所奏便進,勿令李勉、盧翰知。”複曰:“適來奏對,亦聞斯旨,然未諭聖心,已麵陳述,上意尚爾,複未敢言其事。”複又曰:

“唐、虞有僉曰之論,朝廷有事,尚合與公卿同議。今勉、翰不可在相位,即去之;既在相位,合同商量,何故獨避此之一節?且與公行之無爽,但恐浸以成俗,此政之大弊也。”竟不言於從一。從一奏之,上浸不悅。複累表辭疾,請罷知政事,從之,守太子左庶子。三年,坐郜國公主親累,檢校左庶子,於饒州安置。

四年,終於饒州,時年五十七。

複門望高華,誌礪名節,與流俗不甚通狎。及登台輔,臨事不苟,頗為同列所嫉,以故居位不久。性孝友,居家甚睦,為族子所累,晏然屏退,口未嚐言。

郜國公主者,肅宗之女也,出降駙馬蕭升,升於複為從兄弟,升早卒。貞元中,蜀州別駕蕭鼎、商州豐陽令韋恪、前彭州司馬李萬、太子詹事李升等出入主第,穢聲流聞。德宗怒,幽主於別第,李萬決殺,升貶嶺南,蕭鼎、韋恪決四十,長流嶺表。又言公主行厭禱,其子位為禱文,位弟佩、儒、偲及異父兄駙馬都尉裴液,並長流端州。公主女為皇太子妃,即順宗也。太子懼,亦請與妃離婚。六年,郜國薨,位兄弟及液詔還京師。液父徽,初尚郜國;徽卒,降蕭升。

柳渾,字夷曠,襄州人,其先自河東徙焉。六代祖惔,梁仆射。渾少孤,父慶休,官至渤海丞,而誌學棲貧。天寶初,舉進士,補單父尉。至德中,為江西采訪使皇甫侁判官,累除衢州司馬。未至,召拜監察禦史。台中執法之地,動限儀矩,渾性放,不甚檢束,僚長拘局,忿其疏縱。渾不樂,乞外任,執政惜其才,奏為左補闕。明年,除殿中侍禦史,知江西租庸院事。

大曆初,魏少遊鎮江西,奏署判官,累授檢校司封郎中。州理有開元寺僧與徒夜飲,醉而延火,歸罪於守門瘖奴,軍候亦受財,同上其狀,少遊信焉。人知奴冤,莫肯言。渾與崔祐甫遽入白,少遊驚問,醉僧首伏。既而謝曰:“微二君子,幾成老夫暗劣矣。”自此以公正聞。及路嗣恭領鎮,複以為都團練副使。十二年,拜袁州刺史。居二年,崔祐甫入相,薦為諫議大夫、浙江東西黜陟使,累遷尚書左丞。及駕在奉天,微服徒行,遁終南山穀,逾旬方達行在。扈從至梁州,改左散騎常侍。初,渾之歸行在,賊泚籍其名甚,願以致之,猶疑匿在閭裏,乃加宰相。及克複,渾尚名載,乃上言:“頃為狂賊點穢,臣實恥稱舊名,矧字或帶戈,時當偃武,請改名渾。”

貞元二年,拜兵部侍郎,封宜城縣伯。三年正月,加同平章事,仍判門下省。

時上命玉工為帶,墜壞一銙,乃私市以補;及獻,上指曰:“此何不相類?”

工人伏罪,上命決死。詔至中書,渾執曰:“陛下若便殺則已,若下有司,即須議讞。且方春行刑,容臣條奏定罪。”以誤傷乘輿器服,杖六十,餘工釋放,詔從之。複奏:“故尚書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行旌表門閭,京城隋朝舊第,季羔一家而已。今被堂侄伯強進狀,請貨宅召市人馬,以討吐蕃。一開此門,恐滋不逞。討賊自有國計,豈資僥幸之徒?且毀棄義門,虧損風教,望少責罰,亦可懲勸。”上可其奏。

先時,韓滉自浙西入覲,朝廷委政待之,至於調兵食,籠鹽鐵,勾官吏贓罰,鋤豪強兼並,上悉仗焉。每奏事,或日旰,他相充位而已,公卿救過不能暇,無敢枝梧者。渾雖滉所引,心惡其專政,正色讓之曰:“先相公以狷察為相,不滿歲而罷;今相公搒吏於省中至死,且非刑人之地,奈何蹈前非而又甚焉?專立威福,豈尊主卑臣之禮!”滉感悟愧悔,為霽威焉。及白誌貞除浙西觀察使,渾奏曰:“誌貞一末吏憸人,縱稱廉謹,不當頓居重職。”適遇渾以疾稱告,即日詔下。疾間,因乞骸骨,優詔不許。其判門下,主吏白當過官,渾愀然曰:“列官分職,複更撓之,非禮法也。千裏辭家,以幹微祿,邑主辭辦,豈慮無能,矧旌善進賢,事不在此。”故其年注擬,無退量者。

及渾瑊與吐蕃會盟之日,上禦便殿謂宰相曰:“和戎息師,國之大計,今日將士與卿同歡。”馬燧前賀曰:今之一盟,百年內更無蕃寇。”渾曰:“五帝無誥誓之盟,皆在季末。今盛明之代,豈又行於夷狄!人麵獸心,難以信結,今日盟約,臣竊憂之。”李晟繼言曰:“臣生長邊城,知蕃戎心,今日之事,誠如渾言。”上變色曰:“柳渾書生,未達邊事;大臣智略,果亦有斯言乎!”皆頓首俯伏,遽令歸中書。其夜三更,邠寧節度韓遊瑰飛驛叩苑門,奏盟會不成,將校覆沒,兵臨近鎮,上驚歎,即遞其表以示渾。詰旦,臨軒慰勉渾曰:“卿文儒之士,而萬裏知軍戎之情。”自此驟加禮異。時張延賞與渾同列,延賞怙權矜己,而嫉渾守正,俾其所厚謂渾曰:“相公舊德,但節言於廟堂,則重位可久。”。

渾曰:“為吾謝張相公,柳渾頭可斷,而舌不可禁也。”自是為其所擠,尋除常侍,罷知政事。貞元五年二月,以疾終,年七十五。有文集十卷。

渾母兄識,篤意文章,有重名於開元、天寶間,與蕭穎士、元德秀、劉迅相亞。其練理創端往往詣極,當時作者,鹹伏其簡拔,而趣尚辨博。渾亦善為文,然趨時向功,非沉思之所及。渾警辯,好諧謔放達,與人交,豁然無隱。性節儉,不治產業,官至丞相,假宅而居。罷相數日,則命親族尋勝,宴醉方歸,陶陶然忘其黜免。時李勉、盧翰皆退罷居第,相謂曰:“吾輩方柳宜城,悉為拘俗之人也。”

史臣曰:張鎰、蕭複、柳渾,節行才能訏謨亮直,皆足相明主,平泰階,而盧杞忌之於前,延賞排之於後,管仲有言:“任君子,使小人間之,害霸也。”

德宗黜賢相,位奸臣,致朱泚、懷光之亂,是失其人也,豈尤其時哉!河清歿於王事,乃顯忠貞;從一舉自奸人,固宜循默。

讚曰:得人則興,失人則亡。鎰、複、渾去,宗社其殃。

舊唐書

○李揆 李涵 陳少遊 盧裴諝

李揆字端卿,隴西成紀人,而家於鄭州,代為冠族。秦府學士、給事中玄道玄孫,秘書監、贈吏部尚書成裕之子。少聰敏好學,善屬文。開元末,舉進士,補陳留尉,獻書闕下,詔中書試文章,擢拜右拾遺。改右補闕、起居郎,知宗子表疏。遷司勳員外郎、考功郎中,並知製誥。扈從劍南,拜中書舍人。

乾元初,兼禮部侍郎。揆嚐以主司取士,多不考實,徒峻其堤防,索其書策,殊未知藝不至者,文史之囿亦不能摛詞,深昧求賢之意也。其試進士文章,請於庭中設《五經》、諸史及《切韻》本於床,而引貢士謂之曰:“大國選士,但務得者,經籍在此,請恣尋檢。”由是數月之間,美聲上聞,未及畢事,遷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崇文館大學士、修國史。

揆美風儀,善奏對,每有敷陳,皆符獻替。肅宗賞歎之,嚐謂揆曰:“卿門地、人物、文章,皆當代所推。”故進人稱為三絕。其為舍人也,宗室請加張皇後“翊聖”之號,肅宗召揆問之,對曰;“臣觀往古後妃,終則有諡。生加尊號,未之前聞。景龍失政,韋氏專恣,加號翊聖,今若加皇後之號,與韋氏同。陛下明聖,動遵典禮,豈可蹤景龍故事哉!”肅宗驚曰:“凡才幾誤我家事。”遂止。

時代宗自廣平王改封成王,張皇後有子數歲,陰有奪宗之議。揆因對見,肅宗從容曰:“成王嫡長有功,今當命嗣,卿意何如?”揆拜賀曰:“陛下言及於此,社稷之福,天下幸甚,臣不勝大慶。”肅宗喜曰:“朕計決矣。”自此頗承恩遇,遂蒙大用。

時京師多盜賊,有通衢殺人置溝中者,李輔國方恣橫,上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人以備巡檢。揆上疏曰:“昔西漢以南北軍相攝,故周勃因南軍入北軍,遂安劉氏。皇朝置南北衙,文武區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變,將何以製之?”遂製罷羽林之請。

揆在相位,決事獻替,雖甚博辨,性銳於名利,深為物議所非。又其兄皆自有時名,滯於冗官,竟不引進。同列呂諲,地望雖懸,政事在揆之右,罷相,自賓客為荊南節度,聲問甚美。懼其重入,遂密令直省至諲管內抅求諲過失。諲密疏自陳,乃貶揆萊州長史同正員,其製旨曰:“扇湖南之八州,沮江陵之節製。”

揆既黜官,數日,其兄皆改授為司門員外郎。後累年,揆量移歙州刺史。初,揆秉政,侍中苗晉卿累薦元載為重官。揆自恃門望,以載地寒,意甚輕易,不納,而謂晉卿曰:“龍章鳳姿之士不見用,獐頭鼠目之子乃求官。”載銜恨頗深。及載登相位,因揆當徙職,遂奏為試秘書監,江淮養疾。既無祿俸,家複貧乏,孀孤百口,丐食取給。萍寄諸州,凡十五六年,其牧守稍薄,則又移居,故其遷徙者,蓋十餘州焉。元載以罪誅,除揆睦州刺史,入拜國子祭酒、禮部尚書,為盧杞所惡。德宗在山南,令充入蕃會盟使,加左仆射。行至鳳州,以疾卒,興元元年四月也,年七十四。贈司空,喪事官給。

李涵,高平王道立曾孫。父少康,宋州刺史。涵簡素恭慎,有名宗室,累授讚善大夫、兼侍禦史。朔方節度郭子儀奏為關內鹽池判官。肅宗北幸平涼,未有所適。涵與朔方留後杜鴻漸,草箋具朔方兵馬招集之勢,軍資倉儲庫物之數,鹹推涵宗枝之英,純厚忠信,乃令涵奉箋至平涼謁見。涵敷奏明辯,動合事機,肅宗大悅,除右司員外郎,累至司封郎中、宗正少卿。

寶應元年,初平河朔,代宗以涵忠謹洽聞,遷左庶子、兼禦史中丞、河北宣慰使。會丁母憂,起複本官而行,每州縣郵驛,公事之外,未嚐啟口,疏飯飲水,席地而息。使還,請罷官終喪製,代宗以其毀瘠,許之。服闋,除給事中,遷尚書左丞。以幽州之亂,充河朔宣慰使。大曆六年正月,為蘇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充浙江西道都團練觀察等使。十一年,來朝,拜禦史大夫。京畿觀察使李棲筠歿,代之。德宗即位,以涵和易,無剸割之才,除太子少傅,充山陵副使。涵判官殿中侍禦史呂渭上言:“涵父名少康,今官名犯諱,恐乖禮典。”宰相崔祐甫奏曰:

“若朝廷事有乖舛,群臣悉能如此,實太平之道。”除渭司門員外郎。尋有人言:

“涵昔為宗正少卿,此時無言,今為少傅,妄有奏議。”詔曰:“呂渭僣陳章奏,為其本使薄訴官名。朕以宋有司城之嫌,晉有詞曹之諱,歎其忠於所事,亦謂確以上聞。乃加殊恩,俾膺厚賞。”近聞所陳“少”字,往歲已任少卿,昔是今非,罔我何甚!豈得謬當朝典,更廁周行,宜佐遐藩,用誡薄俗。可歙州司馬同正。

由是改涵為檢校工部尚書、兼光祿卿,仍充山陵副使。無幾,以右仆射致仕。興元元年九月卒,追贈太子太保。

陳少遊,博州人也。祖儼,安西副都護。父慶,右武衛兵曹參軍,以少遊累贈工部尚書。少遊幼聰辯,初習《莊》、《列》、《老子》,為崇玄館學生,眾推引講經。時同列有私習經義者,期升坐日相問難。及會,少遊攝齊升坐,音韻清辯,觀者屬目。所引文句,悉兼他義,諸生不能對,甚為大學士陳希烈所歎賞,又以同宗,遇之甚厚。既擢第,補渝州南平令,理甚有聲。至德中,河東節度王思禮奏為參謀,累授大理司直、監察殿中侍禦史、節度判官。寶應元年,入為金部員外郎。尋授侍禦史、迥紇糧料使,改檢校職方員外郎。充使檢校郎官,自少遊始也。明年,仆固懷恩奏為河北副元帥判官、兵部郎中、兼侍禦史。遷晉州刺史,改同州刺史,未視事,又曆晉、鄭二州刺史。少遊為理,長於權變,時推幹濟,然厚斂財貨,交結權幸,以是頻獲遷擢。無幾,澤潞節度使李抱玉表為副使、禦史中丞、陳鄭二州留後。

永泰二年,抱玉又奏為隴右行軍司馬,拜檢校左庶子,依前兼中丞。其年,除桂州刺史、桂管觀察使。少遊以嶺徼遐遠,欲規求近郡。時中官董秀掌樞密用事,少遊乃宿於其裏,候其下直,際晚謁之,從容曰:“七郎家中人數幾何?每月所費複幾何?”秀曰:“久忝近職,家累甚重,又屬時物騰貴,一月過千餘貫。”

少遊曰:“據此之費,俸錢不足支數日,其餘常須數求外人,方可取濟。倘有輸誠供億者,但留心庇覆之,固易為力耳。少遊雖不才,請以一身獨供七郎之費,每歲請獻錢五萬貫。今見有大半,請即受納,餘到官續送。免貴人勞慮,不亦可乎?”秀既逾於始望,欣愜頗甚,因與之厚相結。少遊言訖,泣曰:“南方炎瘴,深愴違辭,但恐不生還再睹顏色矣。”秀遽曰:“中丞美才,不當遠官,請從容旬日,冀竭蹇分。”時少遊又已納賄於元載子仲武矣。秀、載內外引薦,數日,拜宣州刺史、宣歙池都團練觀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