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知府徐綸一連問了幾遍,可場下均沒有自告奮勇之人。
其實這也很正常。
從周邊府縣趕來的才子,都希望能夠在祁王殿下麵前好好表現一番。
而大楚朝的文人才子,想要得到貴族青睞,最好的方式就是寫詩詞。
比如蘇硯。
因為他的一首“僵臥孤村不自哀”和“為李光複賦狀詞以寄之”,他已經得到了於昌宗的青睞。
於昌宗是何人?
那可是前朝廷右丞相兼鎮北大將軍,被人號稱為大楚三百年第一名相的存在。
雖然他此刻賦閑在家,但那也是不可小覷的。
若是蘇硯答應,讓於昌宗給他寫一封推薦信,做個四品以下的官兒都沒有問題。
要知道,好多人考了一輩子試,都混不到一個官身,更何況四品。
所以,這些趕來的才子們,都提前做好了詩詞,隻希望有機會在祁王麵前表現一番。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還要給祁王閣寫序,因此並未準備。
而且寫序和寫詩不一樣,洋洋灑灑一大篇,想要即興寫來,那難度真的很大。
因此,沒有人願意當出頭鳥,去丟臉。
而江寧府本地的士子,也都知道,寫這篇序的非徐綸大人之子徐階不可。
徐階是江寧第一大才子,父親又是知府徐綸。
徐綸早前與現今的宰相王甫臣有些嫌隙,正要趁這個機會向祁王靠攏。
所以,為祁王閣寫序,寫作之人的這個坑,早都有‘蘿卜’預定了。
果然,見無人答話,徐綸便笑道:“祁王殿下,既然眾位賢士如此謙讓,倒不如讓犬子來拋磚引玉,為今日宴會開個頭,殿下以為如何?”
祁王坐在正中,左席是於昌宗,右席便是徐綸。
祁王示意徐綸坐下,淡淡道:“徐大人,那就我等就見識見識令郎的文采了。”
“殿下見笑了,犬子不才,那就獻醜了。”徐綸坐下後,衝著下手一身穿公子服的俊年說道:“子文,既然殿下有令,你就做序一篇吧。”
徐階會意,當即站起身答道:“諾。”
私底下,徐綸早對徐階有所交代。所以徐階早有準備,絲毫不慌。
隻見他端坐叫道:“取紙筆來!”
下人取來紙筆,他揮毫寫道:“同慶三十三年,歲在葵卯。炎夏之初,宴群賢於祁王高閣······祁王高閣接天去,閣下三江攜浪來······祁王愛才群賢至,五湖四海俊傑歸。大楚江山千萬年,諸君青史留百代······”
他一口氣寫完,引得堂下陣陣喝彩。
徐綸也對兒子的序感到十分滿意,這首序不僅描寫了祁王閣的恢弘,還拍了許多祁王的馬屁。
看來這次,投入祁王麾下,或許有戲。
正這時,從外麵傳來下人通報:“大金國使臣求見祁王殿下!”
眾人皆是一驚:“這大金國的使臣來這裏做什麽?”
不一會兒,三個金國的遼人便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個富貴打扮的公子哥,後麵跟著一個美貌女子和一個清秀的書生。
徐綸趕緊對祁王解釋道:“祁王殿下,先前馬兒嶺大戰,相國王甫臣與遼人簽訂條約,允許遼人在大楚國境內做生意。遼人陸地交通不便,便希望從東邊沿海而下,在我江寧府興建一個碼頭,供他們貨運往來。”
祁王點點頭,眼神淩厲,似乎已經知道這群人來的目的了。
兩國停戰協議中隻允許金國和楚國進行貿易往來,並不允許他們在楚國的地盤上建立碼頭。
不然,他們用極其低的價格將各種貨物買回金國,發展壯大後,又回過頭來打楚國。
不過遼人常常用武力脅迫、重金收買、對賭等策略,來脅迫州府長官同意他們的請求。
這次三人突然來到祁王閣的宴會之上,想來定是不懷好意。
果不其然,那為首的富貴公子哥開口道:“小王耶律一休,攜王妹蕭嫣然,及部下劉太和,見過楚國祁王殿下。”
雖然此時北鎮重地,兩國軍隊依然是劍拔弩張,不過隻要還未開戰,祁王便不能失了禮數。
“原來是小王爺與公主殿下光臨,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雙方客套了一番,祁王命人賜坐。
在三人後麵,還跟著一個人。
他也不說話,跟著施了一禮,眼睛四處打量,似乎在尋找座位。
徐綸見狀問道:“堂下何人,來此所為何事?”
“晚生蘇硯,聽聞江寧眾賢皆聚於此,特來相見。”
徐綸一聽“蘇硯”二字,當即臉色垮了下來。
蘇氏一族的秀才,他聽蘇同提起過。
不過現在蘇同得罪了王甫臣,這個蘇硯要是纏上了自己,給他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那可不好。
因此他裝作不認識說道:“胡鬧!今日聚會,都是聲名遠播的才子聚集一堂,你一個無名小卒,休要在此搗亂,快快退下!”
蘇硯懵了。
怎麽這祁王和於老沒給自己留個座?
那也不對,即便如此,在前身的記憶中,這個徐綸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應當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是。
蘇硯隻好解釋道:“徐大人,晚生蘇硯,乃是前吏部尚書大人蘇同的從侄,與您有過一麵之緣,您不記得了嗎?”
徐綸聽聞更加厭惡,他和蘇同雖是同窗,但今時不同往日。
蘇同而今不僅不是尚書,還是階下囚。
蘇同曾經在朝堂上得罪過祁王,現在蘇硯這麽一說,萬一祁王誤會怎麽辦?
“哪裏來的小子,休要在這裏攀親!速速離去,否則,別怪本府不客氣!”
蘇硯心中大概明白了。
看一個人,有時候看他的嘴臉就能知道許多事情。
這個徐綸是特娘的翻臉不認人了!
這時於昌宗卻開口道:“徐大人,這位蘇小友乃是老夫邀請來的,此事祁王殿下也已知曉,還請徐大人容他在此陪坐。”
徐綸一聽,臉上一陣尷尬,不知這個蘇硯怎麽傍上於昌宗了?
“既是於老吩咐,下官遵命。蘇硯,你便坐在末席吧。”
說罷,讓人拿了一個草團過來。
蘇硯心裏暗暗罵了句“草嫩娘”,不過想到正事要緊,也不多計較。
再看席中,剛才作完序,一臉得意的徐階,此時看到金國的三個遼人,臉上卻是青一陣白一陣,額上竟然冒出陣陣虛汗。
那三人中書生打扮的人冷冷一笑,拱手道:“祁王殿下,晚生聽聞祁王殿下修建了這祁王閣,今日特與我家主人共來慶賀。晚生專為祁王閣寫了一篇序,聊表心意,還請殿下不要嫌棄。”
祁王心中暗道:“來得好,剛才這徐階做了一篇序,也算是佳作,正好用來羞辱羞辱你們這些遼人!”
他便回道:“一休王爺有心了,那就請呈上來吧。”
下人從書生手中接過紙卷,遞到祁王案前展開。
祁王看了一眼後,臉上笑容凝固,隨即露出驚訝之色:“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