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人的煙鬥愣在嘴上,但是張大人卻震驚了片刻之後就立馬清醒了過來。
之前不是就已經判斷清楚了嗎?他是在湊順子!
他再看一眼拍桌上的牌6、7、8、13、5。
光是明著的就有5、6、7、8四張連牌,隻要任何一個人手上有4或者9就可以湊成比三條還大的“順子”牌了。
而且順子牌6、7、8三張是一開始就發出來的牌麵。所以這小子手上一定是有一張4、5或者9,他是一直看著自己有機會湊成順子才一直堅持了下來。
現在第五張明牌,給他發了一張5他就梭哈了。說明他一直捏在手上的是4或者9!
這小子,居然順子成了!
不過還好他沒腦子,若是讓他張大人自己湊成了通殺牌。定不會一下子推了滿池子,因為這不是馬上就被人看出來了嗎。
“棄牌。”張大人果斷丟掉了自己手上的牌九。
要剛就讓錢大人去剛吧,這雷他可不趟。
而此時此刻錢大人,臉上的笑容也罕見的消失殆盡了。
隻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嘴上的煙鬥。
66注,那可是66兩銀子啊,夠尋常人家日常開支好幾年了。
錢大人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麽多錢是要認真的想想。
這小子手上真是順子嗎?錢大人緊緊盯著這個後生仔,青眼狐沒閃沒避就望著他,巧笑著。
“小夥子,你那麵具能摘下來嗎?”錢大人開始對青眼狐施壓,希望他能在壓力之下慌亂地露出馬腳。
“有何不可,如您所願。”青眼狐袖手就將自己的麵具拿了下來,那張豔驚四座的帥臉,又把幾個老男人驚到了。
錢大人盯著他那一張白嫩的臉蛋兒,看著他碧水也似的漂亮眼睛好一會兒。
愣是什麽也沒看出來,這個小生就仿佛一團白紙。就會對著他嘻嘻笑。
那估計便是順子吧,錢大人心想。
他也不是傻子,自己做出的判斷,還是要遵從的。他手裏是一張6一張13是比張大人還大的兩對,但不管什麽什麽對子都是大不過順子的。
“棄牌!行啊老弟,一來就拿順子。給咱們哥幾個使了個下馬威是不?”
錢大人將牌九一丟,樂嗬嗬地調侃道。
整整一百三十五注,被荷官抽了一兩之後收到了青眼狐的這裏。青眼狐80兩進場,這才坐了五分鍾。就贏了54兩。
而且他根本不是什麽順子,槐花娘就依著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手上是10、11完全是散牌。
如果讓錢大人知道了,這公子用唬人的方式在他們身上賺了這麽大一筆錢。
他一定會暴跳如雷。
不過幸好,所有人都棄牌了,那就不會亮出勝利者的底牌。
就讓這些老男人自以為青眼狐是運氣好拿了順子罷。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青眼狐一拱手主動掀開了自己的底牌。
一張10、一張11。
隻聽見他笑著說:
“錢大人謬讚了,晚輩隻是學前輩的那一手罷了。”
槐花娘眼睜睜地看著錢大人的臉由白轉紅,怒氣衝天的將左手兩個籌碼捏得咯吱響。
伯生
下午申時二刻,伯生祁淩霜二人告辭了東華郡主,離開了如夢幻般的暖陽閣。
東華郡主將他們一路相送直到府苑的大門口,才依依不舍地道別。
她貴為大明郡主,對於伯生的救命之恩。可以請求皇上施下恩澤,可以賞賜伯生金銀錢兩。她也可以將恩情和愛情合在一起,為伯生提供一個平步青雲的機會,成為他的夫君。
但是唯獨一句“謝謝”卻如鯁在喉,怎麽也沒法說出口。
她眼望著伯生,好幾次都要衝動的要脫口而出。但最終還是礙於自己的身份和他君臣有別,表達情感窗口還是被這枷鎖生生的阻斷了。
“郡主殿下,別看了。過幾天這小子不又來你這兒了嘛。”南宮思眼望著東華郡主,依依不舍的看著伯生騎馬離去。不由得輕笑一下,醉醺醺的勸道。
他中午喝的酒還沒醒呢。
“人來了,心會不會留下還不一定呢。”東華郡主輕歎了一聲,細若蚊聲的說了這麽一句便扭頭回府了。
另一邊,回程的馬背上,伯生依舊是一手摟著祁淩霜,一手抓著馬繩策動著小滿小步跑。
祁淩霜見他半天都未說話似有心事,便出聲問道:
“伯生你想什麽呢。”
“張大哥不是飯都沒吃急匆匆的走了嘛,說是於少輝的案子有情況需要馬上去。也不知道這會怎麽樣了。”
其實他腦子想的不止這一件事,隻是麵對祁淩霜他也就隻能說這一件。
“放心吧,英國公府的九狼客和魏國公府的七鷹衛,是全天下無雙的門客。他們並稱‘九狼七鷹’。有這些人幫忙,大理寺少卿徐鵬徐大人和你大哥張睿他們又雙劍合璧。沒有破不了的案子。”
祁淩霜信心滿滿的說道。
“也是呢。”伯生點點頭。
“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我們去趟北鎮撫司打聽一下情況?”
“不必了,小姐在外麵遊玩了一天,需要回家好好休息了。”
張睿大哥又不缺頭腦又不缺幫手,這事就算自己不請自來地去了錦衣衛,也幫不上什麽忙。說不定還給別人添亂呢。
“我還不想回去呢,躺了幾天好不容易能出門走動了,天還這麽早回去幹嘛。”祁淩霜和伯生比,更加像一個尋常十六七歲少男少女的性格。好奇愛玩,什麽事情都要爭一爭湊湊熱鬧。
比起這個義姐。伯生顯得成熟多了,他小小年紀殺伐決斷愛憎分明,更加有一般軍官沒有的魄力和置之生死於度外的勇氣。
“小姐,你身上的箭傷傷口才剛開始愈合,身體也是才中了蛇毒的。也許表麵上看起來如常,實際上還是虛弱得很。”
“今天帶你出來,夫人特地囑咐了。適量的活動活動對身體有好處,但若是太勞累了,會適得其反的。”伯生柔聲說道。
這兩人明明是祁淩霜大,但現在越來越像是伯生是哥哥了。
“我一點兒都不累,吃完飯之後就跟著郡主。又是泡澡,又是按摩,又是挑選選做衣服的布料。都是些輕鬆的娛樂,一身的精力還無處釋放呢。”
“泡澡?小姐,您傷口沒沾著水吧。”伯生聞言一邊擔心祁淩霜的傷勢,一邊又想起來郡主那一身潔白的綢緞浴袍和她美麗的身體...
他搖搖頭,暗罵了自己,怎麽能在腦子裏同時去想兩個女孩子呢?
“沒有郡主府的侍女可細致了。在那裏洗澡自己什麽事都不用做,一個人洗兩個人伺候舒服著呢。我倆邊洗邊聊天舒服著呢。”
“你們...聊些什麽呢。”伯生聞言臉紅了,有些心虛。深怕自己答應做別人儀賓的事情被祁淩霜知道了。
從入關以來,他因為男女之事搞出來的誤會已經夠多了。
“我們聊了在京城的傳聞和趣事,郡主殿下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呢。她為人又溫柔又聰慧,和她聊天很開心。她雖然讀了很多書,琴棋書畫造詣都頗深。但是礙於身份,出門遊玩很是不方便。”
“郡主殿下的房裏多有收藏唐寅和周臣的名畫,殿下說非常崇拜這兩位大家,卻可惜沒有見過本尊。碰巧兩年前這兩人在王膳樓鬥詩,我讓父親帶我去了,所以我同她講了一些順天的趣聞。”
“我同郡主說,唐伯虎身量就是尋常男子一般,但雙目炯炯有神。舉手投足瀟灑不羈,一張口便是絕句,千番才華滿溢。他鼻前的短須梳理得精細,猶如鯰魚的穗一般細長且飄逸。”
“而周臣個子偏矮,相貌忠厚平平無奇,嘴中含笑寡言少語。他年紀大唐伯虎十歲,性格顯得更加穩健。”
“周公立在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麵前,滿場人都在給對方喝彩,但他雙腿立地如柱巋然不動,不爭勝負而是認真將自己即興發揮的詩句,連在一篇詞牌名之下。直到最後眾人才忽的驚覺,引得滿堂喝彩。”
“小姐講的真好,連我都聽的仿佛看到那景象一般。”
“嘿嘿,是呢。郡主殿下也這麽誇我。”
“郡主當時聽到這裏,也是十分動容。她起身走到周臣的畫作旁喃喃自語的說‘是呢,周公就應該是一個如此外柔內剛之人。’”
周臣作畫筆力剛勁俏利、畫山石堅凝,畫人鳥姿態活靈活現,連衣冠上的褶皺都栩栩如生。他若不是一個刻苦到極致的執拗之人,絕不可能有如此的功力和成就。
“那麽最後呢,還是唐伯虎贏了嗎。”
“若是看掌聲歡呼聲,那還是唐寅更多。也許人們都更喜歡天才吧,但是在我心裏。兩人未有輸贏,唐寅之才華上數三千年能及者屈指可數。但是周公有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麵對當世第一人他不卑不亢,也戰出了屬於自己的風采。”
伯生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開心的說道:
“真好,爹爹也這麽教我,人可以被打敗,也可以接受自己的平庸。但是要有勇氣從失敗中站起來變的更強,想來周公從那以後定然也不會就此止步的。”
“小姐,謝謝你和郡主殿下講這些見聞。她一定非常喜歡。”
祁淩霜聞言奇道:“你怎麽會知道,你才見她兩次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你不覺得郡主殿下太可憐了嗎?她的暖陽閣裏麵人多的是,但是連一個如你這樣的聊天的朋友都沒有。”
祁淩霜一愣,想想似乎也許是他說的那麽一回事。不過她這個單純的好弟弟分析問題的角度也太刁鑽了些。全天下應該隻有他一個人,會覺得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大明郡主可憐。
“即便是如此,你為何替她謝我。我是你姐姐,她和你什麽關係?”祁淩霜一下就抓住了伯生心裏的小九九,抬起頭來質問他。
“這...”伯生難受了,這問題是真答不上來。
“莫非你喜歡郡主殿下?”祁淩霜忽地一下子變身偵探了,直白地問道。
“啊...這...有...一點吧。”伯生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老實交代。
“你...你你你...”祁淩霜聞言頓時給氣的語無倫次了起來。
一點是多少?這小子,還抱著我呢。怎麽就去喜歡別的女人了!
“停馬,停馬,我要下去。”祁淩霜氣得渾身香汗直冒,在伯生的懷中掙紮。
“籲~!”伯生生怕祁淩霜摔下馬,及時地勒住了小滿。
他剛剛想要翻下馬去扶她,可是沒想到。
祁大小姐用沒受傷的右手在坐下一撐,一雙**在淩空翻騰了一周之後,直接穩穩落地,把伯生給看傻了。
大小姐這平衡感也太好了。
祁淩霜秀發一甩,也不看伯生,徑自就往前麵快步走。
伯生拉著大馬趕忙追上,說道。
“小姐,不要走那麽快會出汗的,對傷口不好。”
“你去關心郡主殿下吧,管我做什麽。”
“啊?這事一碼歸一碼啊。”伯生在後麵緊追著解釋。
祁淩霜聞言停了一步生氣的問道:“怎麽是一碼歸一碼?”
伯生拉著馬,總算是追上了。他趕到祁淩霜的身側小心翼翼的說:“我心裏想著郡主是將她當做傾慕的女子,而心中為你著想是因為你是我的家人啊。”
祁淩霜,聞言氣惱傷心的將頭扭到一旁麵向路邊的河流,不叫伯生看到她的臉頰。
她輕咬下唇,委屈而又難過的眼淚充滿了眼眶。
姐弟...為什麽總是這樣說。
為什麽總拿這層關係來掩飾?
祁淩霜憋了一陣忽然回身,帶著大串的眼淚問伯生:
“我與你是義姐弟,這親人可做也可以不做。你可以喜歡如意、可以喜歡郡主殿下,就是沒有喜歡過我是嗎?”
伯生看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心中頓時才驚覺。原來祁淩霜是真的喜歡他的,之前對如意對郡主的那些些許醋意,並不是開玩笑。
他回憶起祁淩霜對他和他家人的種種關心和陪伴,以前一直認為是她秉性的善良和作為義親的體貼。
原來也不僅僅如此。伯生懊惱的掄起戴甲的拳頭,朝自己腦袋上重拍了兩下。
自己怎麽會這麽愚鈍,一邊享受著她的陪伴,一邊又膽怯的曲解她的心意呢?
這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風。
他難道不喜歡這個姐姐,從沒有把她當做女人來看待嗎?
當然不是的,他的心底是喜歡祁淩霜的。
隻是太害怕了。一旦表明了心思,若是沒有得到回應的話,兩人的關係就會結束。
若是他會錯了意,祁淩霜無意於他。那麽他們兩個人就沒辦法一起練武,一起逛街一起出去玩了吧。
若是如此,他寧願將自己真實的感覺永遠埋藏下去。
“你幹什麽,這樣打自己頭會變笨的。”祁淩霜眼見伯生的頭被甲片砸出了血,心痛地抓住他製止他傷害自己。
“對不起小姐,我是太笨了。”伯生難過地說道。
青眼狐
老友桌的牌局來到了第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