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熟的人在路上邊跑邊詢問彼此,這是出了什麽大事了嗎?
一些消息靈通人士猜測,恐怕和早些時候安定河邊死的兩個黑衣人有關吧。
正午時分,玉京坊的客來茶樓早已經不是本來模樣。
寬敞的二樓原本是整間坊市的中心、是整條安定河沿岸最大的戲台。
而現今,茶樓的桌子椅子撤掉了,好看的紗幕和卷簾也全部都扒了下來。
這個時間本該是迎客之時,然而現在每一扇紙窗都緊緊關閉,穹頂的巨大天窗卻敞開著。
屋內光線昏暗,隻有天窗直射下來的那一片耀眼的陽光,正好照往三十米見方的戲台。
那台上早已擺放了兩方玉京坊的沙盤,一方是三維的建築群落,還有一方是玉京坊街道的分布圖繪,上麵擺滿了五種顏色的銘牌。
茶樓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辯方位。如果此時有人路過,必然是以為裏麵空無一人,估計是此店關門歇業了。
然而真相卻恰恰相反,這座僅僅隻是中等偏大的建築,二樓幾乎是人貼著人分了五塊站了兩百多號人。
這兩百號人,幾乎占據了除了陽光照射的戲台之外所有陰影的位置。
在這期間無人搖晃、無人咳湊、無人清理咽喉、無人抬手抓癢。
甚至連一絲呼吸的聲音都沒有。這些人以五個片區為界,相互之間瞪著對方的眼神,有的簡直跟見了仇人一樣。
但即便在這令人窒息的紛亂殺氣之下,仍然無人擅動分毫。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大家應召而來,不是和這些人幹架的。
雲集而來的幾乎是半城的絕頂高手,今日而來隻為聽一個人的號令。
忽然樓外馬車嘶鳴,在閣樓上這絕對安靜的環境之下。所有人都聽得一個強健、堅定的腳步聲向樓上走來。
木頭的吱呀之聲仿佛一場審判的倒計時,又像一曲樂章的序曲。
五片區域的頭名之人聽得這個聲響,一時間神態各異。
他們隱藏在陽光的陰影之中,有的麵無表情,有的一臉不屑,有的無聲詭笑,有的眉眼上挑。
但是無論他們內心中真實的想法如何,在那腳步踏上二樓閣板的刹那間。兩百多號“同床異夢”的人像是排練過一萬次般的齊齊的對著入口的方向拱手拘禮。
這幅肅然壯觀的景象並沒有遲滯來人的腳步分豪,他就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般,他帶著強健英挺的體魄大步朝向戲台的中央。
直到那一襲華服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閃亮非凡時,那人才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場驀然回首。
隻見那一方半麵的白玉麵具,在光照之下格外的通透顯眼。
不錯,來人正是魏國公之子,大理寺少卿徐鵬。
隻見他一雙炯目掃視全場,意氣風發一連串的喝道。
“東廠何在?”
“東廠千戶,穀大用,領玄霜士在此!”
“錦衣衛何在?”
“錦衣衛,北鎮撫司僉事祁威遠,領從龍夜不收在此!”
“督察院何在?”
“督察院右僉都禦史,熊唐方,領碧啼衛在此!”
“刑部何在?”
“刑部郎中,陸震發,領金銳士在此!”
“大理寺何在?”
“大理寺六扇門捕官,螳螂,領四象、五行、十二走獸在此!”
待所有人應答完畢,徐鵬刷的亮出了一道流光四溢的金牌。
所有人見之刷刷的齊跪了滿地,口中齊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君聽令!為除凶賊,東廠、錦衣衛、三法司皆由本官節製。今日諸位與本官就在這玉京坊,定要將賊人趕盡殺絕不死不休!”
“願從少卿差遣,將賊人趕盡殺絕、不死不休!”
五部人馬齊聲應道。
大明自開國以來,還沒有人做到。以一人之力號令整個大明司法係統。
他徐鵬做到了,這一刻他等了一生。
“諸君位上步聽令!錦衣衛情報,於於少輝案有關的漠北殺手傭兵團‘蒼狼眾’。此次入京在玉京坊設有三處藏身點大約五十至八十人。第一處在坊市西北角,弄琴巷從北往南數第三棟雙層建築中。”
“穀千戶、祁僉事。由您二位領人清剿。”
“得令!”兩人應喝道。
徐鵬手持小杖,迅速的就在三維沙盤上麵找到了情報中的建築,向屋頂灑了些紅細沙讓其變的格外現眼。
同時,徐鵬又開始在平麵圖沙盤上布置寫有兩人姓名的兩色兵力。繼續說道:
“兩位大人,你們的兵力應當至少是賊匪的兩倍,請你們對賊人圍而殲之。祁大人領人包圍建築的東北方向,穀千戶包圍西南方。現場由祁大人指揮,希望二位不要放跑一個賊人,肅清賊匪!”
“諾!”他倆雖說部門業務上多和大理寺、三法司有結怨甚至衝突,但並沒有私仇。
而且今天這個活說到底都是為皇上辦事,心態反而算是非常積極的。
祁威遠雖然和徐鵬同為四品,但是在當朝重文輕武的風氣之下,武官通常覺得自己被文官領導到也沒有什麽不妥的。
“第二處藏身點位於正南方向青魚街的汴京賭場,此處平民人數眾多。熊大人、陸大人,這一側的進攻交由您二位了,現場指揮由熊大人負責。”
“得令!”熊、陸二人拱手應喝。由於他們都是三法司的同僚,而且都是文官。徐鵬同他們說話的時候要客氣不少。
但是在三法司中,本來大理寺就低了其它兩部半級,熊唐方所在的督察院更是三法司之首。
他右僉都禦史的官職和徐鵬同是四品,如果是一般的合作辦案,按部門主次應當是他做主席。這麽一來,熊大人頓時覺得自己在兩個同事麵前很沒麵子。
而且熊大人對這個後生的權指揮自己頗為不滿,他覺得自己從年齡到資曆都比徐鵬經驗豐富得多,更有資格勝任總指揮。
總而言之嫉妒和惱怒,讓他成為幾人中心態最扭曲的一個。
“熊大人,汴京賭場遊人眾多魚龍混雜,想必情況非常複雜。請您務必謹慎作戰,以限製賊人逃脫為主要目的保守行事,等待另外兩處人馬解決任務與您匯合後謀定後動。”
熊唐方,聞言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應了一聲。
“領命!”
其實徐鵬把這一處的進攻交於二人,是充分的信任自己三法司的同事。能夠合理布陣,恪守命令不衝動行事。然而在熊唐方的眼裏這種分配和命令成了一種刁難和輕視,他悶悶不樂卻也不好發作。
“四位,行動時請務必注意三點。
第一,蒼狼眾都是亡命之徒。他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並且悍不畏死,除了領頭人之外希望各位將他們統統殺光以絕後患。
第二,平民傷亡恐不可避免。但在行動前諸位還是要盡量疏散現場群眾,避免殃及無辜。
第三,飲血刀蘇梔已經查明與望月樓的花魁麗娘,躲藏在玉京坊,目前下落不明請諸位在任務中如發現行蹤,立馬升紅箭通知本部,沒有完全的把握不可貿然和此人交手!
一炷香前探報發現花魁麗娘的花船在永安河邊,河中浮著兩個蒼狼眾的屍體,根據刀痕辨別很像蘇梔的手法。據此推測,蘇梔、麗娘和蒼狼眾很可能已經反目。蘇梔、麗娘有可能是單獨行動。兩人的畫像已經發於眾人,都記清楚了。”
“遵命!”
“錦衣衛、東廠、刑部、督察院即刻出發!先行部署等待號令一起行動。”
“是!”
四隊人馬得了命令,立馬快速反應了起來。一大半的人馬下樓梯的也有翻窗的也有,非常果斷迅速的就離開了客來茶樓。
“大人,東邊七裏街的就我們一路人搞定?”螳螂捕官疑惑的問道。現在留下的都是大理寺自己人了,氣氛也就沒那麽緊張。
“張睿呢!”徐鵬不答而是惱怒的問向錦衣衛留下傳訊的葉總旗。
“下官已經將消息通知南鎮撫司的張千戶了,他聽完消息立馬做馬車走了。下官也不知道為什麽不在此。”
徐鵬可是個不多廢話嚇人的主,他聞言盯著沙盤上七裏街上的望月樓。向桌子上狠狠砸了一拳,嚇得幾個大理寺的捕官都一哆嗦。
“螳螂,你帶著大理寺的人還有三位好漢,現行前去望月樓部署。”
“得令。”螳螂捕官抱拳道。
“葉總旗,我不管你們錦衣衛用什麽方法。速速通知張睿,就說是我說的。半個時辰之內不出現在此,我和他剩下的那點情意盡了!”
“來了來了,發那麽大脾氣幹什麽。”
說曹操曹操到,還沒等葉總旗說話呢。張睿慵懶瘦高的身影風塵仆仆的就從樓梯上爬了上來,隨他一起的還有勁氣如風的幾位高手。
徐鵬一眼就盯上了那位煞氣爆棚的黑衣武人,他急忙問道。
“這位英雄就是狼九嗎,之前見過一麵不過蒙著麵認不得。”
“猜的不錯,還挺有眼力的嘛。”張睿滿頭大汗的笑著,撐著膝蓋喘著氣斷斷續續的說:
“為了請得九君......我在家裏要鬧翻天了。這位是夜羅刹狼九、這位是嗅百裏狼五你都用的上,這位小葉師傅是我保鏢就不借給你了。”
“見過徐大人。”跟著張睿的三人有禮道。
剛剛拜完徐鵬隻見破軍狼九眼睛一動,笑著又拜道:“三哥,別來無恙。”
隻見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屋頂的鷹三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徐鵬的身邊。
“誰是你哥,在下和閣下不熟。”鷹三長劍係腰白虹灌體,一頭秀發在風中絲般順滑。他在狼九的麵前仰起頭,一對閃光的秀目毫無友善之情。
狼九絲毫不惱依舊十分謙卑的說道。
“您不讓叫,那在下便不叫了。那年在洛陽您幫過我,叫聲前輩總可以吧。”
“我叫鷹三你叫狼九互稱姓名即可。我當年若是知道你是那樣的人,定不會和你扯上幹係。”
狼九聞言微微一笑,鞠了一禮說道:“那在下心裏記著這份恩情,有機會了再報。”他人始終是笑麵有禮的,但這身煞氣實在是裹不住的讓人膽寒。
也不知道為什麽。
徐鵬見狼九與鷹三相識,這才心裏有了底。這樣一來,他手上就有鷹三、狼九、督查院青眼狐三位破軍高手。
這才正符合自己的預期,要是張睿真沒有來那可就尷尬了。
不過他相信,他和張睿這兩個聰明蛋鬧歸鬧生氣歸生氣。就算自己截胡了張睿的案子,他心裏有怨。但此時正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張睿是一定會來幫幫場子的。
他們倆這些默契應該是不必明說就有的罷。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至少在他徐鵬心中,他從始至終一直將張睿看做兄弟。然而出了那座山上的別院之後,張睿對他徐鵬的情意還剩幾分,他心裏確實拿不準。
但這一次,他來了。
“張兄,多謝了。我徐鵬欠你。”徐鵬真情實意的拜道。
“別別別,要不是你接手了,說不定我已經被蘇梔砍死了。”那日他聽得狼九講徐鵬可能會被殺,張睿就嚇了一跳。
後來消息傳來徐少卿還真就差點沒命了,給張睿整的一陣後怕,案子被搶的怨氣也就沒了大半。
“蘇梔那家夥,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他是個被遙控的殺手。”徐鵬走回沙盤盯著坊市的全圖繼續說著:“那日我領部眾圍捕蘇梔,錦衣衛都不知道。蘇梔背後的推手就已經知道了,他接到命令定是要將計就計把我除掉。”
“大理寺出了奸細?”張睿不可置信的問道。
這圍捕計劃是怎麽泄露的?徐鵬治下的人各個應該都是忠誠可靠的,難道真的混了耳目進去?
大理寺眾人聞言相互看看,尷尬的不已。
這事除了出了奸細之外就沒有別的解釋了,可是...要說懷疑誰。螳螂獵狗在江湖上都是善名在外,四象五行也親如兄弟。
除此之外,上次“十二走獸”根本就沒來,低級的捕官是直到行動之前才知道內容。如果要他們自我懷疑,恐怕誰也不知道該懷疑誰。
“行動消息泄露一定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的部下不可能有內鬼。今天不需要考慮此事。”徐鵬一言而定軍心。
將帥不相疑,不管他心中是否真是這麽想的,徐鵬都可謂是天生的帥才。
無論事大事小,他對指揮官的位置都如饑似渴的鍾愛著。
他勇於承擔一切的責任和挑戰,從不輕視敵人。每每行動都在之前做足準備,動用自己一切可以動用的資源。
這樣一個年輕人,已經無愧自己出將入相的美名。
今日他號令五部,掌握整個大明司法機構最精銳的資源。就正是他在朝堂上拋頭露臉、揚名立萬的絕佳時機。
位極人臣隻欠東風。
而這股“東風”在徐鵬眼中便是張睿!
“那這個蘇梔盯著殺你幹什麽?你的幹了什麽得罪人的事?”張睿望著徐鵬撓頭問道。
大理寺眾人心中雖然也有同樣的疑問,但滿堂文武,也就張睿敢和徐鵬這麽說話。誰也不敢就這麽直接問出來,大家不由自主的都齊齊望向徐鵬等他解釋。
“我...我能幹什麽得罪人的事?他要殺我,興許就是幕後之人怕我把他揪出來罷。”徐鵬見狀也有點著急了,這事他自己也納悶呢。
他本來也沒必要得罪什麽大人物啊,這怎麽說得清楚。
喂喂張睿,我叫你小子來不是讓你拆我台的啊!
“總而言之張兄,坊市東麵七裏街上的望月樓。極有可能藏匿蒼狼眾之主,我將大理寺部交予你指揮,千萬不要讓他跑了。另外如見蘇梔麗娘速傳信與我。我定會火速帶人馳援。”
張睿聞言徐鵬要依仗他也不太吃驚,他掃了一眼大理寺的人馬,除了‘護寺使’沒有來這次真的可以算是傾巢而出了。
但他疑惑地問道:“麗娘是誰?”蘇梔他姑且還知道一些,麗娘又是誰。
“沒時間了,路上無塵獵狗會和你解釋,請速領人部署吧。”徐鵬道。
張睿聞言和無塵獵狗對了一眼調皮的壞笑,老熟人了不是,你終於落到我手上了。
無塵獵狗悶悶不樂的扭過頭去,不去看他。
“得令。”他抱拳一禮,立馬進入角色。
這麽多年沒有打過實戰了,也是時候活動活動筋骨了。
我張睿今天就給你徐鵬。
當一回刀吧!
“大理寺眾,隨我出發!”
“諾!”
隨著張睿一聲吼,狼九狼五、無塵獵狗、四象五行十二走獸,以及六扇門最好的捕官,和斷念三人齊齊應喝了一聲跟著張睿出發了。
看著自己人,跟著個開會都遲到的紈絝子弟就這麽去了。
螳螂捕官擔憂的問道:“大人,這最重要的一側交給張千戶靠譜嗎?”
徐鵬聞言一笑邊推演沙盤淡定的答道:“靠譜,很是靠譜。”
東華郡主
“明珠,你說女子若是喜歡一個人,要怎麽讓他知道心意並且也中意自己呢?”正在換裝的東華郡主,忍不住惴惴不安的問向自己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