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的偏殿裏,張睿和祁威遠終於見到了闊別日久的伯生。

他倆一推門進來,隻見葉總旗在伯生一旁邊拿小筆記錄邊給他遞了茶和毯子取暖,兩人正聊著。葉總旗一看兩位上司進來了識趣地問完好便出去了。

伯生自己精心挑選的一副精簡過的魚鱗甲,剛剛出門的時候還是光彩熠熠。

現在回來再看,護臂少了一個,裙甲的左右兩頁被敵人砍的鱗片都掉了不少。

他不愛帶護心鏡,身前的防護完全就靠魚鱗披掛上麵的甲片了,好在看來也沒有受到太多打擊。

披膊上麵滿是血汙的痕跡讓人擔心,不過還好臉和雙手上**的部分有些傷痕但還算幹淨,小帥哥人看上去雖然有些疲憊,但精神不錯一見到他們就露出純真的笑容。

張睿和祁威遠才因公來到北鎮撫司,卻聽得逢人都在議論伯生。

拿住一人一問才知道,今天這出生牛犢殺瘋了。領著不到四十騎來回衝殺幾百人賊兵,擊退了白蓮教妖人救了通州的東華郡主。

著實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張睿和祁威遠聞言大吃一驚,感覺像是聽說書講故事一般,難以相信這就是身邊小兄弟幹的事。

祁僉事一見麵和自己心愛的子侄用力地抱了一個滿懷,張睿也在一旁欣喜地搓著伯生的腦袋說道。

“好小子,真厲害啊上千個賊匪都被你打趴下了,連人家東華郡主都稱讚你健勇如馬孟起,她可不是一般的人,輕易不誇人的。”

“是郡主殿下謬讚了,我不過是個騎兵隊長。本陣是虎賁率南宮思大人指揮的。”伯生謙虛的說。

祁威遠也看著伯生喜道:“伯生,你又立大功了。東華郡主是皇上最喜歡的堂妹,皇上可器重她了,你救了她聖上定要賞你。”

“是呢,祁大人。郡主殿下在通州築城納民,還打白蓮教。我這才見識了什麽叫巾幗不讓須眉,她可真厲害啊。”伯生邊誇讚著朱可蓉的英斷,又想起了自己睡在別人腿上。偷看了人家身子的事,不由得臉上又泛紅了。

“這麽說來,這京城外麵是白蓮教在搞事?”張睿聽得伯生提起白蓮教,不由得關切的問道。這和他即將負責的使命可是息息相關。

“就通州這邊的情況多半是的,逃荒遠道而來的流民進不了京城便沒了生路。白蓮教人隻要給糧,一日可收上千人。

我在通州道護了三天的路,那些被驅趕走的流民可能多半都被白蓮教騙了去。要是再沒有安置的法子,隻怕白蓮教控製的傀儡會越滾越多。”伯生說。

祁威遠聞言接話道:“此事我立刻差人上報朝廷,既然知道了外麵的情況不單單是流匪盜賊的問題,那麽皇上多半是要用兵了。

對咱們來說這是好事,不用再這樣捉襟見肘的麵對大股流民了。至於安置流民的法子...張公子,朝中可有說法?”

張睿聞言搖頭歎息道:“沒有,戶部沒錢了皇上也沒錢了,都拿去辦大團練去了。你們別指望了,不管用什麽方法想解決流民為題都得花錢,沒錢了變不出來。這些可憐人隻能自求多福了。”

伯生聽到張睿這麽說,失落之情溢於言表。

朝廷怎麽會是這樣,真正於國於民的事情不做,花錢去辦莫名其妙的事情。

為國為民這幾個字究竟是說給誰聽的?

“難道這京籍的災禍,隻能靠郡主殿下一人了嗎。”伯生緊攢著雙拳悶憤道。

“東華郡主要處理此事?”張睿聞言問道。

“殿下此來拉了好多好多的錢糧,並且說要啟奏皇上索要京籍的鎮治之權。”

“這姑娘好強的魄力,果然名不虛傳。”張睿讚歎道。他想了想又說:“伯生啊,有機會你幫我引薦一下,興許我和她在城外還能互相幫幫忙。”

“好啊,郡主殿下若得了張大哥助力。肯定如虎添翼,殿下說了後天讓我去宅邸見她,我們同去。”伯生聞言開心的說道。

“哈哈,東華郡主難道真這麽大魅力,你這小子才認識就變成別人家的人了。”張睿對著伯生調笑道。

伯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後腦勺,忽然想起家裏的事對著祁威遠問道:“祁大人,我娘和淩霜姐這幾天他們還好嗎?”

祁威遠聽他一問楞了一下,歎了口氣不知從何說起。他茫然的看了一眼張睿,張睿知道這幾天的事還是他比較清楚於是簡短地對伯生說道:“你舅舅這幾天也不在京城,被我給使喚到天津去守株待兔去了。”

“啊?為了什麽事啊。”

“還記得我倆撞見的於少輝的案子嗎?”

“記得呀,破案了嗎。”

“早著嘞,這案子可沒有那麽簡單。敢收買並殺害大理寺的人,這種犯人的能量絕不一般。他們能夠如此精準的掌握於少輝的情報,我一開始懷疑也許幕後之人是錦衣衛或者是大理寺的人。所以下了個套,前些天我將“於少輝的管家,可能是提供給犯人於少輝缺錢的消息的第一人,有可能見過和案件有聯係的人”把這個信息同時告訴的大理寺和錦衣衛的人。

這個管家老家在天津,如果犯人在大理寺或是錦衣衛中,很有可能派人去滅口。所以提前讓老祁去蹲人去了。”

“結果呢。”伯生好奇地說。

祁威遠無奈地接話道:“結果大理寺和錦衣衛來的人,我都蒙麵審過了,他們都是來查案的。犯人並不在其中,這個劉伯我也給扣回來審明白了,和他接頭的就是蘇梔,他和蘇梔是在賭場認識的,這幅畫象他也已經指認了。”邊說著,祁威遠順手的攤了張小圖給伯生看。

他是有怨氣的。雖說能理解,可是張睿這廝畢竟足足浪費了他八天的時間,期間家裏還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人是誰和案件有關係嗎?”伯生看了一眼問道。

“伯生連這個都不知道。”祁威遠望著張睿。

張睿點了點頭說道:“他這幾天不是在順天府緝拿,就是去城外護路。案件的進展完全不清楚的。”然後他扭過去對伯生道。

“這個人多半就是殺了於少輝的凶手,他叫蘇梔是破軍高手危險得很。現在大理寺的徐鵬徐少卿在抓捕這個人,能不能成還不知道呢。”

“原來是他。”伯生盯著畫,想要將這個人的麵孔好好記在腦子裏。然後又問道:“張大哥怎麽查出犯人來的?”

“於少輝這個人是個畫畫的天才,他送給人如意姑娘的畫。其中有一幅采蓮圖是畫中畫,還是請了徐少卿來才勘破了其中的玄機,犯人的相貌我們才知曉。”張睿說道。

“原來如此,但願徐少卿能早日捉拿犯人,破了案也還如意姑娘一個安寧罷。”伯生念道,如意姑娘的身世也太淒慘了,從小就被父母賣掉。自己心愛的人為了給她贖身還被人殺害了。這經曆無論男女任誰發生在自己身上都難免天崩地裂。

張睿看這伯生那英雄難過美人關的樣子笑道:“老弟啊,要真是這樣也好。這群人犯人窮凶極惡,不僅當街就要滅了如意姑娘的口,為了銷毀畫連你家的房子都燒了。好在有我在沒出什麽大事,你淩霜姐姐受了些傷現在也無礙了。”

“啊?”伯生的表情和張睿祁威遠一開始得知他,四十騎勇救東華郡主的事跡時一樣吃驚,霍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淩霜姐傷哪裏了,我娘、如意姑娘和馬都怎麽樣了,他們現在住哪呢?”

“你別慌,她倆現在在僉事府住。我給請了特別厲害的護院,安全上完全沒有問題。馬在我家寄養。放心吧英國公府上的馬料頂好,一定剛給你喂壯實咯。現在你家我也請了人翻新,給你和伯夫人又多買下了附近二畝地,以後你在自家院裏也放心能騎了。”張睿笑道。

“放心吧,大家都好。”祁威遠也安慰道。

伯生聞言鬆了口氣抱拳道:“有勞張大哥操心了。”

“哪裏哪裏,都是應該的。不過老弟啊,有個事情恐怕得讓你傷心了。”張睿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意姑娘已經走了,她說她不想因為案子的事再繼續拖累大家。你以後恐怕很難再見著她了,這是她留給你的信。”

張睿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個帶著桃花的漂亮的信封遞給伯生。

伯生吃驚之餘看著這封信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末了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楚湧上鼻梢,令這個從不落淚的剛強少年眼眶晶瑩。

他默默的接過這一封信難過的攢緊了拳頭,信上麵似乎彌留著如意姑娘那情意綿綿的味道。

嚴嵩

當爭龍睜開眼睛時,這一天已經是傍晚。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空****的隻有一張床的屋子裏不明所以。床是幾件舊衣服撕扯開鋪成的,他睡著不算舒服但是足夠暖和。

爭龍掙紮著想要起身,但是肩膀和胸腹卻傳來一陣刺痛,他撥開麵前蓋著的衣服才發現。自己的身上有三處刺傷,小傷無數。全部都是爆炸的碎片造成的。

他的傷口全部都已經取出了碎片,清洗幹淨並上藥包紮了。

顯然是有人救了他。

而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沒有死?

是的蘇梔沒有殺他,不僅沒有殺他。他還一刀劃落了他腰間的轟天雷,將他們全都打了出去,這才沒有炸死他。

那個殺人飲血的惡魔,為什麽獨獨要救他?為什麽不讓他死?

他不得而知。

屋子裏麵用料十分樸素,但是極為幹淨。甚至還能嗅到淡淡的焚香的香氣。

爭龍忍著疼痛強行站了起來,茫然的四顧。

為什麽我沒有死?為什麽?是觀世音救了我,還是閻羅王不收我?

他這一生,未曾做過多少好事,做過的壞事甚至說是惡貫滿盈也不為過。不過爭龍從不欺負弱者和窮人,找女人也是花錢的那種。不像是其他沒有原則的盜匪會去強奸婦女。

這便算是好人嗎?遠遠談不上。

佛祖說了,不殺生、不偷盜、不邪**、不妄語、不飲酒。他葉赫家雖然信佛,他少年時也信。但隻怕自己五戒之中一戒也沒守住,佛祖知道了恐怕也不願收他這個信徒吧。

爭龍一步一挪的艱難的在屋裏遊**,這間房子不大,是磚瓦結構。對於大部分明朝普通百姓來說這房子已經十分優質,因為還有許許多多鄉間的農民還在住漏風茅草房。但這在京城也就是尋常市民的標準配置。

隻是這房子裏除了個巴米缸之類的瓶瓶罐罐,基本上什麽都沒有。即便是打劫的來過了,恐怕也搬不了這麽幹淨罷。

走著走著,爭龍聽到院子裏有人聲,然後便尋聲挪了出去。

他扒在門邊,發現院子裏有一家人在吃飯。

飯桌上坐著一個書生模樣的大人,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還有一個勤快的婦人,正在邊吃邊聊。在他們身旁擺著不少從房子裏搬出來的家具桌椅,還有三個大箱子。

原來這家人是要搬家了。

“喂,我怎麽在這裏。”爭龍扶著門,衝著這一家人喊了一聲。

一家三口聽得他叫喊嚇得立刻停止了吃飯,女人孩子站起來和自家男主人縮在一起。

“閣下醒了啊,下午的時候街麵上又是喊殺又是爆炸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末了聽說死了好些人衙門派人封了街收屍。

再後來人都走了,我們一家出門買菜,眼瞧著他們把別個受傷的都帶上了車,就是沒帶你。你就倒在那街角得有半個時辰了,剛巧我們今天搬家吃了這頓飯就走了,我就說要不就讓閣下在這空房子裏麵歇息一宿吧。”男主人笑著說。

爭龍聞言也不接話,他看看那一桌子飯,又看看那小孩。向前走了一步出了門站著。他臉上的疤痕醜陋,再加上衣服破又沾了不少血跡很是滲人。婦人嚇得把孩子往後摟緊了,拍了男人一巴掌小聲抱怨道。

“我就說了,這來路不明的人不要碰。我們怎麽知道他是好是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