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怎麽這馬車怎麽一點都不顛簸呢,感情根本就不是馬車,是人家十六個人抗在肩膀上的頂級鳳轎。
“校尉快快請起,你是累的從馬上栽了下來。是我命人讓你在轎子裏睡的何罪之有。伯校尉年紀青青就能率領三衛騎兵,本郡主聽聞了也是對你的廬山真麵好奇的緊,如今一見果然甚是英俊呢。”東華郡主的聲音如蜜水般清甜,不僅平易近人時常展露笑顏,而且真誠坦率毫不做作,伯生一聽便很是喜歡。
“多謝郡主抬愛,下...下官就是盡力做好分內的事情罷了。”伯生被誇得不好意思地回道。
“是本郡主要感謝你前來救駕。好了你快起來坐在座位上,在轎子裏就要守我的規矩不可以跪,轎子就這麽大跪在地上也太擠了些。從現在起我們要以你我相稱,你不準再叫郡主了。去京城的路還遠呢,這麽聊天可累死人。”
“這...下官遵命。”聽得東華郡主如此說,伯生隻好一抱拳坐在了她的對麵。
兩個人麵對麵眼對眼,東華郡主毫不顧忌地帶著笑顏上下打量他。伯生則是絲毫不敢直視尊駕視線下移。就這麽默了一陣,伯生忍不住開口問道。
“您能告訴我,我的兵怎麽樣了嗎。”伯生望著隔紗的窗外憂心忡忡道。那些聽從他的命令,慷慨赴死衝擊薙刀陣的三衛勇士究竟還剩下幾人呢。
東華郡主聞言眼神瞬間暗淡了一些,張開素口回道。
“和你出去的南宮哥哥的虎賁衛全都犧牲了、我的十二儀衛隻剩下一人,禁軍還餘十五人。”
“他們都是勇士。”
伯生聞言眼眶瞬間就通紅了。他緊攢著放在膝蓋的雙拳,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帶的手下的兵犧牲在戰場上,他難以克製地自責。
即便在他的現象級指揮之下他們完成了破陣救駕郡主的壯舉,但是當他回想起戰場上的事,想起那一張張剛毅的戰士的臉他依然為他們扼腕歎息。
“郡主,那些賊寇究竟是些什麽人居然有數千之眾,膽敢劫您的車駕。”
“白蓮教。”東華郡主淡然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她對著窗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已經不是第一次碰上他們了,從正德六年開始我廣收流民築通州新城。妨礙他們在京畿傳教,這些人早就對我恨之入骨。”
“白蓮教是什麽......”伯生懵懂地問道。
東華郡主瞥他一眼意外地笑道:“你竟然不知?”
“在下讀過的書裏沒寫,從關外來到京城時間也不長。”伯生有些慚愧地解釋道。來了京城之後,遇到了太多的聰明人了。和他們一比自己的文化水平隻能算是學走路的小兒一般。
哦,原來這小夥是關外來的,怪不得。
東華郡主心中思量,難怪這個少年郎年紀輕輕,就有三國名將馬超馬孟起一般的健勇。我能在此處得遇如此良配搭救,真是有如命中注定實屬難得。
但她麵上不動聲色回答道:“白蓮教起源唐宋,原本是佛教淨土宗分支,講究‘不剃發,不穿僧衣,在家出家’所以傳播和吸納信徒極快。
原本在鄉間築橋修路為皇室祈福也有善舉。但在元末起義之後,教義為了吸納信眾組織暴力,已經被曲解了。
太祖開國以來,全麵禁止白蓮教傳播。隻是野火吹不盡,他們散布全國各地在鄉間依然流傳,比如這些遭難的流民,無處可去白蓮教吸納起來是很容易的。
我為了築城收納了他們成為勞役,白蓮教就失去了先機,自然對我恨之入骨。”
“原來如此,但是白蓮教吸納如此多的教民究竟要幹什麽呢?”伯生不解地問道。先前那數千人的流匪著實是恐怖如斯。
“大到叛亂,小到打家劫舍割據一方對抗朝廷。這些可憐人啊,竟都被這些心懷叵測的人蠱惑了當工具使。”東華郡主邊說著一邊感受到些許的涼意。她無意識地在腹下收緊了雙臂,一對美胸被擠壓得顯得更大了些。
“妖言惑眾,蠱惑人心。世間竟然還有如此邪惡之人,可恨該殺!”伯生聽罷憤憤地叫罵道。他頓了頓繼續對郡主說道:“必須將此事啟奏朝廷,這些各地逃荒而來的可憐人若是再沒有辦法安置,豈不是都成了白蓮教妖人的人偶嗎?”這才僅僅三天,自己手下就已經攢下了幾十人的亡魂。
那一批批無家可歸的人在京城的郊野挨凍受餓,而京城的勳貴還在歌舞升平地玩樂,還在酒池肉林中享受。殊不知在他們為富不仁的冷漠之中,整個城市都可能麵臨滅頂之災。
好一個疾惡如仇少年,東華郡主悄然觀察。
“我此次進京麵見皇兄,便是要他賜予京畿的鎮治之權。不僅要收納這兩萬流民入我通州新城,還要清剿白蓮教誅殺妖人永除後患。”東華郡主義正嚴詞地說道。她朱唇緊鎖,一雙柳眉匯於眉心的一點殷紅,透出女子罕見的堅定和英氣。
伯生聞言震撼不已,三天以來他遊擊於通州道。眼見了如此之多的人間慘劇,深感自己的無力。
他身為男兒尚無勇氣說自己要為數萬流民而奮鬥,眼前的美麗而尊貴之人雖然隻是一介女流,卻有如此遠大的胸懷和擔當。誰又能想到,這麽多年以來是這個女人孤身一人在通州對抗邪教,收容了數萬流民呢。
巾幗不讓須眉,紅顏更勝兒郎。
“郡主,請受在下一拜。”伯生情不自禁的抱拳對著東華郡主敬重地跪拜道。
東華郡主也不客氣看著他巧笑道:“好,我就受你這個小英雄一拜吧,請起。”
“今日,你率部以少勝多救了我。想要什麽樣的賞賜,等麵聖之後我可以替你向皇兄請賞。”
“伯生隻願,皇上能重賞了犧牲負傷的將士罷了。”伯生抱拳埋頭悲傷地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參加戰爭。覺得自己活著回家便是莫大的恩賜了。
而那些聽從他指揮犧牲了自己的將士們,他們才是真正應該受賞的人。
“這個你不必擔心。他們都是為本郡主而死,朝廷必當厚賞。他們的家人今後若是有困難,本郡主必當義不容辭地提供幫助。”聽得郡主如此說道,伯生總算獲得了些許的安慰欣慰地點了點頭。
“還沒問你家住在哪兒,父母是何許人也可曾婚配呢。”東華郡主鬼靈精怪的眼睛一轉,不由地問道。
“我家剛從關外搬到京城來,住在太平街。父親伯柒是洛陽人原本是寧夏邊軍小旗,後來任大同府照馬縣衙役,兩年前為抵禦韃靼馬匪受傷去世了。母親是西域色目人,同我住在一起,在下未曾婚配。”伯生一五一十地說道。
“那你的官職呢。”
“是在關外時立了些功勞,皇上賞賜的。”
果然,這個少年沒有成親是平民出身,還是順天本地戶籍,如此一來便能於我婚配。
“那......”東華郡主不知怎麽著,白皙的臉頰上忽然染上了些緋紅。她直視伯生的眼眸也撇開來去,突然就有了些少女般的羞澀。
“那你可願做本郡主的儀賓?”
東華郡主此話一出,伯生還沒做反應。轎子外麵竊聽的與之伴行的虎賁率南宮思,卻是如遭雷擊,心痛到也險些就要栽下馬昏過去。
儀賓,便是郡主的丈夫了,東華郡主此言是邀伯生於之成親。
明朝自開國以來不與外族和親,又為了防止外戚幹政,太祖皇帝就規定了皇家之女隻能下嫁本地的平民。
可憐了這些含著金湯勺出身的女子,從小錦衣玉食,長大了卻要嫁給一個階級差異巨大的卑微之人。
因此許多公主郡主的婚配都極其艱難,在明朝276年的曆史上,共有公主92位,獲得公主封號的77位,加上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姐姐與侄女,擁有公主封號的女子共有81位,下嫁者56位,嫁的好駙馬的屈指可數。
最可憐不過明神宗的胞妹永寧長公主,她的婚姻大事被完全交由司禮監決定,結果司禮監的太監收受賄賂為永寧公子挑選了一個“病癆駙馬”不僅無法行**,並且結婚之後兩個月就去世了。永寧公主結果就成了寡婦終其一生都是處子。
東華郡主同樣是這一製度的犧牲品,她貴為慶王朱台浤之女,其母來自河間衛所的南宮氏。
而後南宮家靠著軍功,孝宗皇帝授之以爵,南宮思從小陪伴她長大,青梅竹馬。
豆蔻年華東華郡主美麗可人如穿花的靈貓,南宮思亦是軍爵家長槍駿馬的英挺少年,兩人曾暗生情愫,而南宮思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娶他的表妹朱可蓉為妻。
可是礙於大明祖製,他們不得結合。
別說法律不允許,就算允許,南宮家內部也不同意。可蓉的母親算是攀了高枝拉升了整個南宮家的檔次,但是你南宮思大好前程去給郡主當儀賓又有什麽用?
郡主儀賓空有二品武散官的品級。隻能被“囚禁”在本藩府封地內,不許返回原籍,可以參與宗室事務,但不得參與朝廷政事,對於前途和整個家族而言可以說於廢人無異。
南宮思自此,便隻能成為郡主身邊的臂膀。用最近但最遠的距離遙遙地望著自己傾慕的人而已。
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之後他二十四歲。迎娶了三位妻子,生了五個兒女家庭生活和諧美滿。
而美人如玉的東華郡主朱可蓉,十年來依舊空守閨房。二十三歲的她在那個年代已經是妥妥的大齡剩女。
好在東華郡主生來便注定不凡,她自幼博覽群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僅在太後的壽誕屢屢以驚才豔豔的詩詞才名遠揚,並且十五歲就開始上書啟奏朝廷,提出治理通州封地的疲敝的見解深得皇上喜愛。
正德六年,朝廷命巡撫都禦史李貢主持修建通州城,東華郡主以欽差的身份主持參與工作。
她力主通州需的固城池、通漕運、修建碼頭和商道。備受京城各界矚目,不僅受到皇上的讚許,也收到社會各界的大力支持。
可是即便如此愛情對於她來說,就如同一場無法實現的孤夢。
任它來時風起雲湧,刹那之間人去樓空。
“敢問郡主,儀賓是何官職,在下不知自己是否能勝任。”伯生謙虛地回道。
麵上緋紅的東華郡主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咯咯地笑了起來。伯生似乎天生就有逗漂亮姑娘笑起來的能力。
好家夥,這小子也不知儀賓是我丈夫的意思。
“儀賓啊,就是本郡主白甲儀衛的頭。”東華郡主壞笑著說道。
“哦!如此一來在下願意,但凡朝廷下旨伯生願守護郡主左右萬死不辭。”東華郡主白甲儀衛的為主赴死的英勇姿態,在伯生腦海裏曆曆在目。
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啊,伯生對於這些士兵內心隻有尊重和崇敬,還是那句話能與這等甲士並肩作戰夫複何求。更何況還是在如此巾幗,造福百姓的東華郡主麾下。
為這等於國於民造福的奇女子赴湯蹈火,伯生怎能說不願呢。
“那好,我們一言為定。”東華郡主紅著臉高興的笑道。
“一言為定。”伯生說。
張睿
“咚咚咚”
僉事府的大門被禮貌地叩了三聲,管家李伯聽聞了立馬前去站在門口問道。
“何人來訪啊。”
“英國公府。”來人言。
李伯聞言立馬就笑著拉開了大門,由於祁威遠和張睿工作搭班,私交也甚為不錯,英國公府來人給老爺送信,給夫人小姐送點禮,給府上送些糧食什麽的也都不稀奇了。
這次的來人從前沒見過,李伯推門一見不知怎麽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叨擾了,敢問我家二公子可在貴府?”來人禮貌地遞上府牌,說話也客氣。可就是不知怎麽的,李伯呆呆的望著這個帶鬥笠披風穿黑色勁裝武服,長相也不算凶惡年輕人。有一種雙腿灌鉛的恐懼感,連胃都抖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