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道人。”張睿隨口說道。他和此人在東華郡主府中見過，雖然隻是一麵也算是認識。此人生吞毒丹，並隨手就抽刀劃破自己手掌的瘋狂行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東華郡主雖欣賞此人渾然天成的領導力。但是他如此的風格，確實和郡主府的將官們格格不入。
興許也是一時間，找不到他在郡主府發揮才華的地方。因此在京畿的幾番會戰上，都未能得見此人出現。沒想到再見，竟然是來到這裏。
“對，怎麽？大人認識？”
“有一麵之緣。”
“哦，但是此人前一輪用五子良將的能力淘汰了自己的隊友。大家都覺得他既冷酷又自私，所以今天一來，便沒有人願意和他組隊了。”
聽李子軒的介紹，張睿不由得回想起昨日觀看瘋道人的那一場比賽。
誠然，當時瘋道人所屬的藍隊已陷入絕境，瘋道人在這種情況下確實發動了特權。但在他看來，此人其實並不是沒有嚐試去配合，恐怕根本原因還是因為籠絡人心，控製他人為己所用的能力，是他的短板罷。
張睿點了點頭，心中若有所思。
“相反的，在獲勝的五支隊伍當中，隻有一隊全員齊整地晉級到第二輪了。那便是‘獨眼公子’隊。他們的隊長獨眼公子此時風頭正盛，比大人您更受歡迎呢。”
李子軒用手指的指人群最中央的位置。在那裏，一位身著黃色長衫，公子模樣的人，在和麵前的幾位彪形大漢耳語不止。現場幾乎所有人，都是以他為核心站著圍著。即便是不和他一夥，但也離得很近，生怕聽漏了些什麽消息。
“這一隊第一輪比賽是不是剛好排在咱們之後？”張睿皺了皺眉頭，問道。
隻要條件允許，張睿都會仔細觀看比賽，唯獨“獨眼公子”這一場，他沒有看到。當時，張睿一隊所有人都精疲力盡，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要醫治，因此沒有看。
“沒錯，聽說那一場一上來就是一邊倒的局勢。獨眼公子隊是參賽的所有隊伍中，凝聚力最好的隊伍，幹淨利落的就贏了下來。看過他比賽的人都說，這是一個沒有‘仁將’特權的‘仁將’。”
張睿一邊盯著這位麵相沉穩，舉止張持有度的儒將，一邊聽得李子軒如此介紹，不由得微微皺眉，略有微詞道：
“我不是也把人團結起來了嗎，他們怎麽評價我？”
李子軒尷尬一笑，抱拳道：
“您確實也幹得漂亮極了，隻不過第二輪上來人人都知道您是靠...騙，評價自然好不了太多。”
李子軒頓了頓，給張睿使了一個眼色，張睿順著他的指向一看。人群之中，孟祥起，老曹等之前一同晉級的四個兄弟站在一起。李子軒接著又說道：
“不過您的厲害，兄弟們最是知道了。那兩個實力如此強悍的五子良將，都被咱們幹掉了，你憑的可不是運氣。這一輪上來，您難道不打算把老戰友都集結起來？”
二人正盯著人群之中的老隊友，張睿還沒來及回答李子軒的話，他們的目光就和孟祥起對上了。
隻見那踏實可靠的百夫長眼光閃躲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隨後似乎一抿嘴，下定了什麽決心。他朝著其他三人說了些什麽，然後四人分別朝張睿這邊看了一眼。大家猶豫了片刻，還是紛紛點頭了。隨後，四人朝著張睿這邊走來。
孟祥起迎麵抱拳說道：
“張大人，我們現在都已經知道上一輪被你騙了，但是思來想去，麵對那種情況，除了你之外，包括我自己在內，任何人，都絕對無法取勝。你的腦中似乎無時無刻都有通往勝利的圖景，咱們還是願意跟著你幹！”
“對，還跟著你幹！”
“咱們老隊友再酣暢淋漓地贏他一次！”幾人氣勢盎然的說道。
麵對如此寬容的隊友，張睿並沒有表現出感動和高興，而是苦笑了一下，朝著獨眼公子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說道：
“你們要是還想贏，還是趕緊找找那邊那位，看看還有沒有位置帶上你們。”
孟祥起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不悅道：
“你什麽意思？是怕了他還是嫌咱們弱？規則都還沒公布呢，這時候就認輸，是不是太早了點。”
張睿歎了口氣，一攤手說道：“這場大團練，第二輪的比賽不是現在才開始的。而是從第一輪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而咱們看似贏了第一場，實際上已經離淘汰不遠了。”
孟祥起被張睿說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撓撓頭問道：
“張大人此話怎講啊？”
張睿苦笑著掏出懷中幹癟的布囊，從裏麵艱難地倒出唯一的一枚銅錢，說道：
“你們還記得這銅錢嗎？”
孟祥起答：“記得，第一輪的時候咱們置辦裝備的時候用的。”
張睿記憶超凡地閉著眼睛數落道：“第一輪，咱們一共買了刀劍九柄27文，盔甲一副15文，馬兩匹30文，盾兩麵6文，鬼頭刀一柄7文，繩子一根3文、紙2張2文，總計90文。現在你們還剩下多少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到張睿如此說，趕忙都將自己的布袋打開，倒出錢數了起來。李子軒最年輕眼快，掃了一眼大家手上的錢，便說：
“我剩2文，孟大哥幹掉了智將獎了3文還剩4文，曹大人也幹掉了一個人剩4文，其他兩位大哥和張大人都剩1文，咱們所有人加起來還有13文錢。”
張睿又說：“你們難道沒發現嗎？這場選拔賽，看似一場熱鬧的秀，實則和真正的戰場非常相似。”
“第一輪，先是考驗大家在個人利益和淘汰風險之下，是否能完成高質量的團隊協作，然後，才是兩隊的整體實力。戰場上同樣如此，總要有衝鋒在先承擔風險的先鋒，和坐鎮中軍指揮戰鬥的隊長。而六七十號被淘汰的人，恐怕有一半是連團隊協作都沒有做到。這些不懂得團隊協作的人，在戰場上是會害死別人的，更不用說做統兵的將官了。”
備倭兵總旗老曹聽罷反駁道：“可是，肯定其中還有願意團隊協作，但是被不願意配合的隊友拖累的將官吧？還有‘仁將’那一隊的九人，被淘汰的也太冤枉了！”
張睿轉過頭說道：“在明顯擁有共同利益的情況下，如果一隊人始終無法達成一致，那也說明了，在這些人中，缺乏有統禦力的領袖人物。”
“拿咱們隊舉例，如果我不當隊長，隊長最終還是會在孟祥起和老黑中產生。如果一隊十人中，連老孟老黑這樣的人物都沒有的話，也隻能說明，所有人的能力還不夠優秀。至於仁將這一隊，如果隊長侯飛燕能把所有人凝聚起來，他們足以打敗對手。‘仁將’甚至不需要使用自己的特權，這樣的話，侯飛燕他們也就不會被淘汰。總而言之，在這樣的機製之下，不能說對每個人都公平，但是選出來的人，一定也是更加適合戰場的人。”
“那照你這麽一說，咱們隊還是蠻強的。”老曹抱臂有些欣慰的說道。
張睿笑了笑，沒說話。他們隊當然是強的。老黑、孟祥起、李子軒這三人的本事各有千秋，在這一百個人中，恐怕處在僅次於五子良將之後的第一梯隊，而其餘的包括老曹在內的幾位隊員，也都是單兵能力在線，懂得配合，都是平均水平之上的老兵。如果不是遇到了有兩個‘五子良將’的隊伍，在他的戰術設計之下，完勝普通的隊伍應當是不難的。
朱厚照如此給他配人的目地，自然是相信張睿能吃掉雙‘五子良將’隊，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的收割盤口下的幾十萬兩白銀。
張睿做為皇帝搞錢的工具，必須贏。
但是，問題來了。皇帝當然知道“義將”的能力是可以搶奪對方的一名隊員的。在如此條件之下，張睿這邊個人能力最強的老黑被對方選去，給兩邊的實力對比創造了毀滅性的破壞，張睿最後贏得也是驚心動魄。皇帝這樣的設計，即便是現在想來，也未免也太凶險了！
朱厚照這廝安排一個如此危險的局麵，究竟是何用意呢？張睿暫時還猜不到。
他隻知道，接下來，他們這些人，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從這場選拔賽的第一輪來看，錢財的意義非同小可，絕對不單單是置辦裝備這麽簡單。如果這是真實的戰場，咱們手中的這些銅錢，便可以看作是軍隊的後勤補給。我原本的計劃是咱們花的多掙得多，第一輪利用老黑的能力連續收割，賺個幾十一百多，給第二輪做準備。可是沒有想到，老黑被人奪了去，前期的投資打了水漂。”
“如今咱們六個人，平均就剩差不多2文錢。按照上一輪的物價，連柄武器都買不起。這一輪的規則不管是什麽，恐怕沒有錢是寸步難行的。”
張睿如此一說，眾人才恍然大悟。
“那該怎麽辦才好，這一輪沒錢隻能等死？”另一人說道。
張睿一攤手，無奈道：“所以說，才叫你們趕緊去抱‘獨眼公子’的大腿。他們第一輪贏得最順利，隊長指定的金錢謀略定然是成功了的，他們或許是場上最有錢的團體。這一輪組隊的人數應該超過十幾人，現在趕緊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孟祥起搖搖頭道：“沒用的，照你這麽說，如果第二輪的錢真的如此重要的話，獨眼公子那兒的空位，一定也隻留給有錢人罷。”孟祥起抱臂說道。
當他明白了張睿的話之後，思路似乎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
“怪不得組隊都沒人理咱，敢情是嫌咱手上錢少。”一人說道。
“我還以為依老孟的表現，肯定能去獨眼公子那一隊。沒想到那人隻是過來寒暄了幾句便走了，原來是嫌你錢少啊。”
老曹上下打量孟祥起這讓人羨慕的壯碩，又看向獨眼公子，這才恍然大悟：
“獨眼公子身邊，都是各隊最能打的，在第一輪拿到最多獎金的人。”
說到這裏，眾人一下子沉默了，原本高昂的士氣，一下子低落了下來。
“難道這一輪真就是一個沒有錢就玩不下去的比賽嗎。”李子軒，有些失望的喃喃道。六人沉默不語，誰也沒法回答他。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時，張睿盯著前麵如同眾星捧月的獨眼公子，若有所思，隨後突然衝著他大喝一聲說道：
“喂，公子哥。比賽開始之前，敢不敢和我比上一場？”他這一聲嗬，將會場中央的將官和張睿身邊的隊友都嚇了一跳。
大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看向張睿。隻見這個膚白瘦高的豆芽菜，明明比獨眼公子更像“公子哥”，卻叫嚷著自信滿滿地想挑釁。獨眼公子周圍的隊友不由的，發出戲謔的冷笑。
張睿三步兩步來到“獨眼公子”的麵前，兩個素未謀麵的人互相上下打量了一番。
獨眼公子欣然一笑，有禮地上前招呼道：
“閣下就是在第一輪，帶隊鏖戰兩個‘五子良將’的張大人吧，久仰久仰。昨日在下有幸觀看了您的比賽，實在是驚為天人。今日您人來得甚晚，在下方才正準備拜訪您來著，不想您這是唱的是哪一出啊？”
獨眼公子，身材要比張睿高大些許。他雖是儒將，卻沒有書生的文弱之氣，爽朗的麵龐上一隻右眼緊閉著，上下眼皮處深可見骨的疤痕極為駭人，叫人一看便忍不住聯想到此人右眼被刺瞎的恐怖瞬間，令人不寒而栗。但他對這樣的傷勢毫不遮掩，其謙遜，坦然的姿態，如同一個健康人。因此而形成的反差，的確讓此人隻消見得一麵，便叫人印象深刻。
張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暗自評價道，這是一個極其容易吸引人目光的人物。他的特質，使他很容易成為普通人中的焦點，這也是他能夠快速凝聚周圍人的一大優勢吧。
不過，真正優秀的將官，僅憑老天爺賞的飯可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