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現在那該死的徐鵬在皇上那裏交代不過去,一定也會把責任推在自己的頭上,到時候兩個人的政治生涯可能就“同歸於盡”了。如果能幫徐鵬闖過這一關,那徐鵬自然也就不會因為這個事情找自己麻煩。

所以此時此刻他和徐鵬可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熊大人說得對。”

“是啊。”

堂下四人,另外三位都認同熊唐方的說法。不管三法司和錦衣衛、東廠平日裏有什麽私人恩怨。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總得團結起來了。不然就像徐鵬說的,大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熊唐方見他提出的大前提其他人都認可,便繼續說道:

“好,那麽依本官拙見。這案子其實可結。”

“怎麽個結法,您給說說。”徐鵬不耐道。

“據我碧蹄衛上尊,青眼狐在樓船內查明的奏報。汴京賭場的三爪骨千數,蒼狼眾的狼飼主的真實身份,正是霍亂我朝邊疆的蒙古‘小王子’達延汗,巴圖蒙克。

這人可是當今咱們大明朝最凶狠的敵人。在汴京賭場、望月樓等處抓捕的傭兵和早先企圖滅口於少輝案的青樓女如意的刺客。均是來自‘小王子’率領的蒼狼眾部。因此本官認為,本案的主犯很明顯就是蒙古‘小王子’。這也不是什麽謀逆案,或者暴亂案,而是野心勃勃的外敵勾結內臣。“小王子”想要入主中原的妄想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次的案子就是他預備在破關圍京之後,同城裏的蒼狼眾裏因外合攻破順天城門的諜案!”

徐鵬聽了,依然焦急地拍著桌子回道:“碧蹄衛的奏報我看了,咱們能夠弄清楚狼飼主的身份,要多虧了青眼上尊。但是,根據青眼狐和吳堂的說法。此案是汴京賭場的龍老板邀蒙古‘小王子’合作犯案,龍老板才是主犯,他們二人各有各自的目的,姑且小王子是為了入關破城而在城內糾集了蒼狼眾,但咱們尚不知身份的汴京賭場龍老板,他的動機又是如何?更何況吳堂所供述的,他和龍老板皈依的聖火教會才是案件背後的推手。這些事怎麽能都歸到蒙古小王子頭上呢?”

熊唐方依舊溫和地又說:“徐大人,青眼狐隻是複述他所聽到的消息,誰是主犯誰是從犯也都隻是他的推測。而吳堂所供述的所謂聖火教會一事,更隻是沒有任何印證的單方麵說辭。不過是他編出來給小王子打掩護,擾亂咱們視聽的謊言罷了。依本官來看,本案就是外敵小王子滲透我朝廷的諜案,並且經營多年。所謂的龍老板不過是小王子在京城出資辦事的白手套。這些年,小王子為攻破我宣大防線,入關行擄掠之事沒少滲透大明的軍政,而本案就是他所埋下的最大的一個伏筆。幸好近日諸位大人通力合作神機妙算,才得以將這群北蠻子在京城的陰謀撞破,他們的計劃已經功虧一簣!咱們甚至差點就抓住了小王子本人,如此交代便好!”

熊大人此言一出,在座的大人們麵麵相覷。短暫的眼神交流之後紛紛看向徐鵬的臉色,想知道他什麽意見。

這的確是一個能保住朝廷和眾人臉麵的說辭,但就如此忽略了案件的種種疑點是經不起細查和推敲的,不知徐少卿能不能在皇上麵前厚著臉皮就照著幹。

徐鵬聽罷霍地一下站起身來,把眾人嚇得是一埋頭。可他卻又沒有說話,原地來回走了幾步之後又坐了下去。他靠著椅背,手指敲擊著桌麵琢磨了好一會才猛吸了口氣,吐了出來說道:

“你是說,我們要稱聖火教會的事。是吳堂編出來誤導咱們給小王子打掩護的?他的目的就是迷惑我們去查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不錯,咱們查抄了案涉的幾十人的家,包括大理寺吳堂的親信和吳堂本人的三棟別院。沒有發現所謂聖火教會相關的任何材料和物件,這不是編的又能是什麽?”

“可是,據他本人說。教會和他是單向聯係,每次收到的信看完之後都會燒掉。也許咱們查不到是因為這些人做得謹慎。祁大人,你怎麽看。”徐鵬喃喃了幾句,轉頭問向錦衣衛負責審問吳堂的祁威遠。

祁威遠聞言一拱手站出來半步回道:“對吳堂,北鎮撫司在詔獄裏麵什麽方法都用過了。沒有輕信他任何說法,筆錄上的問題也反複審過,他的回答大同小異。還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堅持撒謊。錦衣衛傾向於認為他說的是實情。隻是吳堂供述的幾個和教會聯絡的地點,和送信人都派人查了,確實也沒有查出什麽東西來。

徐鵬聞言皺了皺眉頭,臉色又是一暗顯然是內心裏難做。若吳堂所言為真,那麽京城之中“聖火教”這顆大雷就根本沒有被刨除,隨時都會爆炸。如果這個時候和皇上拍胸保證自己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絕對沒有問題。

又出大案可怎麽辦!

見他如此,熊唐方趕緊又跳出來說道:

“徐大人,咱們審案子是一回事。為上麵結案,給個說法又是另一回事。無論案情再怎麽離奇,內情再怎麽天花亂墜。但是結案的時候還是要講證據的。吳堂這個漢奸知道自己橫豎都是個死,這樣的人說的話沒譜的。您不偏聽偏信,複核的時候也沒人能說您就做錯了。咱們如今根據現有的證據就是應該上報諜案,啟奏聖上要以本案為契機,在朝中徹查那些和關外有來往的官員。邊疆也要盡早整軍備戰提防小王子的報複,這才是我朝的耽誤之急啊。”

祁威遠聽罷覺得不妥搶前說道:“熊大人提議報諜案,下官沒有異議。但如果本案單是小王子所為,那他為何又為何要竊取重案卷宗,滅口於少輝?有什麽必要派人刺殺徐少卿?

咱們不正是因為調查這些事情為契機,才牽一發而動全身搗毀了蒼狼眾的老巢?如果小王子的目的是在京城中藏人,待攻城時裏應外合打開城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汴京賭場裏麵的蒼狼眾隻要不要生事,等待他小王子的精騎叩關便可。為什麽要冒險出來犯案呢?這樣結案想的未免太欠考慮了吧。”

祁威遠剛說完,熊唐方又要開口反駁,卻被徐鵬抬手製止了。

隻見徐鵬在案上斟酌了良久,末了還是苦笑了一下。似是對著祁威遠說,又像是對著自己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

“這案子想太多,隻怕是大家都別過了,皇上也是會不高興的。聖火教...右光明使...嗬。”徐鵬左手輕輕扶著臉頰上的白玉麵具,饒有興致地笑了笑,隨後繼續說道:“熊大人說得對,此時小王子在草原上的五萬精騎才是此時此刻懸在我大明頭上的劍,其它的事情能緩就緩緩吧。”

說罷,似是下定決心了一般。徐鵬拿起桌上的驚堂木重重地拍在成堆的卷宗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伯生

在長達三天的如同沉浸在靜謐的湖水般的睡眠之後,伯生蘇醒了。

他的眼睛才緩緩地睜開了一線,頓時便感覺全身上下疼痛不已。伯生疼得下意識要叫出聲,卻發現自己口中發苦發澀的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床邊的一個熟悉聲音傳了過來。

“別亂動,你摔斷了三根肋骨需要靜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否則肺給你紮穿咯。”

伯生扭頭一看,這不是瘋道人嗎,幾天不見這討厭鬼竟突然就出現在他的床邊。瘋道人左手上握著柄包著破布的小刀,正不慌不忙的削著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這人兩日不見多少是比在城外逃荒時的難民形象要幹淨一些,雖然頭發和胡須同樣蓬亂,但好歹洗過應該是幹淨不少。而那身破舊不堪的道服也已經換了,現在他身上的青色道服看上去不新不舊,多半也是從附近的道觀裏討來的,也至少讓他不會被人當做是乞丐。

“我這是在哪兒啊,你怎麽會在這裏?”伯生掙紮著張開幹裂的嘴,喉嚨裏發出沙啞而輕細的聲音滿臉疑惑地問道。

“這不是你家嗎?怎麽?不認得?至於我嘛閑來無事就來看看你,以前耳濡目染地略懂一點醫術,也夠照應你這個小軍爺了。”瘋道人手上的小刀一點一點地向前滑動,那蘋果皮兒順著刀鋒一圈一圈地落下在地上拖了有一米長,愣是沒斷。

看得出這人確實真挺閑的。

伯生聞言左右扭頭看了看。一眼望去臥室裏的桌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水果和糕點,即使是白天,溜金的燭台也燃著給室內增添些光亮,烤瓷香爐燃著芬芳而使人安定的香料,那香料的味道似曾相識。他自己身上蓋的是羊絨被,身子下麵軟綿綿的也不知道什麽做的床墊,還有屋頂那誇張而華美的花鳥彩繪,怎麽可能是自己家會有的東西。

伯生看罷也未細想,隻是急晃晃地歎道:

“這哪是我家啊,沒有心情與您說笑,咱們究竟在哪?汴京賭場的戰事怎麽樣了?張大哥和祁姑娘都還好嗎?”伯生的嘴巴,幾天都沒喝過水,隻靠照看他的人用棉巾給他一點一點地喂些,但此時嗓子幹裂得像是要冒了火,嘴唇也是如同枯柴一般。他一邊如同筒子倒豆子一般地問問題,而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緊盯著瘋道人手上那果肉飽滿水分充足的水果,嗓子在一彈指之內就連咽了兩次口水。

“原來你是在那裏受的傷啊。”瘋道人答非所問地說道,他頗有興趣地反問伯生:

“那地兒三天之前,天上出現了一隻會飛的錦鯉,我在南城城牆邊上駐紮都看見了。這兩天所有人都在談論這個事兒,唉,到底怎麽一回事兒啊你快說說?據說還失了好大的火,死了不少人呐。看來京城也沒有傳聞中那麽好嘛,居然還會出這樣的事兒。”瘋道人邊說,邊就在伯生渴望的眼神的注視之下“吧唧”一口咬下了一大塊果肉,津津有味地在嘴裏嚼著。

“什麽?會飛的錦鯉?你該不會是腦子又糊塗了吧,到底張大人和祁小姐怎麽樣了你快說啊?”龍老板和小王子逃跑時乘坐的飛行器,伯生並沒有看見,他還以為是瘋道人又說了什麽胡話呢。

“哦,你說這兩個人啊。”瘋道人舉著蘋果似是在努力的回想,隨後不顧伯生的視線又咬了一大口,之後才喃喃地說道:

“不認識,不知道。”

伯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肋骨摔斷了,也沒傷著的肺此時此刻卻要被瘋道人三言兩語給氣炸了。

由於他昏迷之前情況萬分緊張,他心中對張睿、祁淩霜兩人的安危擔心無比。於是伯生不顧病體雙手使力將破碎的身體強忍著巨疼,勉強地支撐了起來就要掙紮著下床。

“哎哎哎,你不能動,不能動,你高燒了兩天才退,現在身體還弱得很。”瘋道人見狀,趕緊丟了蘋果撲過去阻止伯生行動。

“這點傷我不要緊的,現在要趕緊搞清楚張大人和小姐的情況,你先講清楚我現在在哪裏?是北鎮撫司還是英國公府?”

“嗨,著什麽急。你才剛醒咱們慢慢來。”瘋道人趕緊一邊勸一邊又將伯生按在**,伯生當然不從,兩人正爭著。門外忽然進來一個長相貌美的仕女,輕聲細語地對裏麵說道:

“道長,郡主殿下在前殿有事叫您前去一同商議......噫!儀賓大人,您終於醒了!太好了!我...我這就去通知郡主。”說罷,這個侍女也不等兩人回答。歡喜地一路小跑,路上還遙遙地聽見她在喊著:“儀賓大人醒了!儀賓大人醒了!”

“郡主?”伯生聽聞這個侍女的話語疑惑道。

“你現在東華郡主府裏,所以不是告訴你在自己家裏嗎,儀賓大人。”瘋道人笑了笑調侃他道。隨即回身撿起掉地上的半個蘋果,也不顧上麵的灰又咬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