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教授發完短信,沒見秀秀再有下文。眼前晃動著秀的清麗姣好的麵容,正準備躺下睡覺,忽聽得有敲後門的聲音,本不打算去開門,柳留梅一再叮囑晚上遇到突然的敲門,不要理會。
“艾老師,是我啊。”這聲音似熟非熟。
門開後,見是現代文學組的牛講師,手上還拿著一支手電筒,像個巡夜似的。
牛講師大名牛璧,雖從不寫詩,但並不影響他煞有介事的一篇篇詩歌評論,他的外號叫牛逼。牛逼進門後說:“我去看望了多教授,他老伴這一走,一個人確實挺孤單。經過您這裏,見燈還亮著,估計您還沒睡。我忘了帶手機,突然打擾了。”
兩人坐定後,牛璧遞給艾教授一支黃山牌煙,他自己不吸煙:“艾老,同您說一件事,這事外麵已轟轟烈烈!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艾椿心裏咯噔一下,是關於他的老少戀情嗎?可這幾年所有的同事都沒有同他開宗明義的談過這事啊,隻是有極個別的無聊教師在晚上突然的不打招呼的造訪,進門像偵探似的東張西望。
“您的老朋友出事了。”牛璧嚴肅的說。
“誰?什麽事?”
“南書記。”
南書記是艾教授在政界中很少數的朋友之一。曾經是艾椿上大學時的輔導員,後來又轉輾聚到了一個大學,一生從政,他的特點是不整人。政治人物的劃分,簡單的可分為兩類:整人的和不整人的。要說一點不整人的政工幹部是沒有的,區別在於是不是為泄私憤整人或把人往死裏整。他曾經在文學院當過書記,治理甚嚴,尤其是對學生,他說不嚴的話,對不起學生的一生。該處分的一定處分,但是到學生畢業時,一定不把處分塞進檔案。
艾椿胡塗了。南書記退下前,職務是學校副書記,在職事口碑甚好。退下後,低調養老,行事方正,他能出什麽事?
“南老的女婿把自己的小情人轉讓給了老爸,她是我們係一位快畢業的四川女孩。”牛璧以內幕人士的口吻披露內情。
“這也倒是好事?”艾教授不褒不貶的微笑著。這年頭有內室的年輕人有個把比較知己的女人是太正常不過的,沒有倒是不太正常。女婿把自己的異性朋友介紹給老嶽父,以解老人的孤獨,也是可以理解的。
南書記與他的另一半早已離異,妻子是口無遮攔的優秀藝術家,音樂學院的副教授,彈得一手好鋼琴,琴聲幹淨明快而不失含蓄。可是日常生活上很不講究,一雙襪子能穿一個月,有時換下的內褲竟搭在鋼琴上。而南書記則是周恩來般的條理和潔淨。生活習慣的不一樣還不是鬧離異的主要原因,就是雙方合不來,合不來就是合不來,胎裏帶來的性格差別。
離婚如不涉及錢財,其實並不複雜,可是因為南書記兩口都很高潔,就是不願去辦事處填表辦離婚,那時離婚和結婚都是去辦事處。至於法院兩人那是更不會去的。艾椿看到老友兩口怨偶已成定局,彼此很受傷,就讓忘年友老匪帶著去找老匪的大哥,他是辦事處的副主任,商請辦事處能否上門辦理離婚。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分了手。辦事處副主任說,這是本市第一例上門辦離婚。其實上門辦離婚更為人性化,應該推廣。就像自家的水管壞了,一個電話到便民服務處,人家就來修理或換個零件。
南書記夫婦分手後兩人倒成了朋友,彼此因兒女的事還在一起商榷。分手時,南書記還不到六十歲,因為是秘密辦理的離婚,頭兩年兩人依然在一個屋頂下生活,給人的感覺依然夫唱婦隨。以後離婚的事曝光了,因為南書記的過於嚴謹和他的政治地位,加上他的分手後的另一半依然在學校,也就沒有女性靠近南書記。每次艾教授去看南書記,總見他一個人在讀書或看報。艾椿教授的老伴病逝後,才能體會到南書記一個人的寂寞,於是張羅著給退休後的老友南老介紹女友,且已初見成效。
艾椿教授曾經介紹過一位在校女弟子,住到南老的家裏,因為那女孩要考研,希望有個清淨的環境。南書記住一百多平米的房間,平時家裏鴉雀無聲。後來因為女孩往來電話多,影響南老的休息,住了幾個月女孩就自動撤離了,但兩人卻成了忘年交,沒有聽到過一些閑言碎語啊!此時此地,同一個人同一個空間,南老怎麽會同女學生鬧起感情呢?這很不合邏輯啊!這不合老書記的嚴謹呐!
“住在南書記的隔壁的是教德育的丁講師,他的情報是第一手的,他當過四川女孩的輔導員,他神經衰弱,睡得很遲,也就時常見到那四川女孩晚上從南老的房間裏進進出出,又是很晚才離去,還聽到過女孩子呼南老為老爸。丁講師就向上邊匯報了。”牛逼以內幕知情人的口吻說著。
“認個女兒也未嚐不可啊。”艾椿教授想自己當初也曾想到過把柳留梅認作女兒,隻是沒有足夠的能耐堅持下去。
“這幹女兒幹爹的事不好說,怕就這事往往壞了正派男人一世清名。”牛璧有點為古人憂的味道,“你們是老交情,你不能同南老說一下嗎?”牛逼從胳肢窩裏取下一本書,“這是我新出版的《世界現代朦朧詩批評》,請批評指正。另外,下學年擴招,中文係新增兩個班,要我兼教一個班的寫作,艾老師,您是老寫作教師,想向您取點經。誰都知道,您是能寫能講的人。”
“我哪有什麽經?隻有寫不出的蠢材才去大學教寫作。”艾椿調侃說。
“艾老您不能這麽說!”牛逼說。
艾椿詭秘的笑了一下,心想,這哪裏是我說的,是海明威的名言麽,能不知道?
艾椿教授覺得生活有點滑稽,那位丁講師的夜間對隔壁一位退休老書記的實際上的監視,以及世界詩歌評論家對老書記忘年情的苛刻評論,忘年情是一首好詩啊!你讀不懂還評論什麽詩?這一切都發生在大學校園裏的教師身上,生活一下子在艾椿教授麵前變得朦朧灰色一片。
牛璧離開艾椿以後,感到不太對勁,晚風一吹,忽然想到艾教授同南書記的交情是數十年的了,艾教授如果在南老麵前說起他同女生的愛昧,是從他牛某人聽來的,南書記豈不要遷怒於他?牛逼把艾椿莫名其妙的看作小人,牛逼決定立馬去南書記那裏。
到了南書記的樓下,已是晚上近十點了,抬望眼,見南書記樓上的家裏還燈火通明,便快步上樓,剛要按電鈴,門打開了,一個女孩從門裏利索的走了出來,差點碰落牛逼的眼鏡,走廊裏的燈光暗淡,但牛逼已經感知她是誰了。
“是牛老師,對不起!”四川女孩大方的說。
“沒關係的!”牛逼扶了扶眼鏡,透過眼鏡片,借著路燈暗淡的廣,大膽的直視女孩的臉,好個搭配停勻的青春的五官!女孩走下樓梯,牛璧又掃視了她的的扭動的多姿背影,好個柔軟的條子!牛逼心裏念念有詞,“芙蓉腰帶春風影。”是成熟的男人,誰不愛淑女啊,誰也無權說老男人不能愛年輕的女孩。
“南書記,沒有預約就來打擾,請諒解。”牛璧敲開南書記的門。
“哪裏的事啊,請進!”南書記讓牛逼進了門,“以後別稱呼書記啦!”
牛逼是不抽煙的,但他口袋裏隨時裝著好煙和普通煙,剛才給艾教授的是普通黃山牌煙。這回遞給南書記是軟中華。南書記則給牛璧泡了一杯茉莉品牌茶。他一輩子愛喝這種茶,因為他是《茉呀茉莉調》民歌的誕生地人氏。
牛逼把聽到的有關南書記與女學生的傳聞磕磕巴巴的大概地說了一下。南書記沉思的嚴肅著,這是一輩子做思想政治工作時傾聽別人訴說時的那種嚴肅,嚴肅已成他的習慣。牛璧有點不習慣南書記的嚴肅。
“這事我想艾教授也知道吧,我想,他,應該及時地反映給你的。你們可不是一般的朋友關係。”牛逼喝了一口茶,“可是我沒有想到艾教授也聽信了謠傳。我以為你們在適當的時候應該交換意見。”
南書記的嚴肅的臉慢慢扭曲了,似乎要滴出水來。
“我以為——不知我當講不當講”,牛璧見南書記手裏的煙已燒到海棉嘴,忙給南書記換上一支。
“但說無妨!”南書記給牛逼添了點水。
“我很不理解,男女師生間正常的往來會引起這麽多的議論,不可思議,而且這樣的大驚小怪竟發生在高等院校,當然我國的高等院校也有三六九等之分。高校拚命的擴大招生,可是教師、領導的思路、觀念還是那樣的狹窄、落後,能辦好學校嗎?一點屁事往往鬧得全校沸沸揚揚。”牛璧搖了搖腦袋,“退一步講,假如您南書記同女學生真有感情,甚至談婚論嫁有何不可?這是法律賦予你們的權利。對您的議論這麽多,我想還不是您曾經當過書記?可是黨員不是清教徒,也有食色需求啊。艾教授不也早在鬧師生戀嗎?據說還生了個兒子,這兒子讓人暗暗養著呢。可也沒有產生你這樣的轟動效應啊。”
牛逼看見南書記的拿煙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心想已是近七旬的老人了,不能讓他太激動,血壓升高可就麻煩了。牛逼喝幹了杯子裏最後一點水,弓腰站起來:“謝謝好茶招待,太晚了,我得回去,要不女朋友要追問我去那裏的。女人哪,永遠是懷疑的代名詞。”
其實,詩歌評論家牛某還沒有說到點子上,這世上好疑的不是女人,而是道地道地的男人。我國古代男人提出的“疑似之跡,不可不察”,已成使用頻率很高的固定成語。英語、法語、俄語中沒有這樣的成語。
朦朧詩歌評論家牛璧,懷疑艾椿會惡人先告狀,立即去同南書記溝通,丁講師懷疑鄰居老書記與女學生有染,立即給組織去匯報。不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男人幹的好事?大學是知識的高地,道德之淨土,但已是遙遠的過去!
現代朦朧詩歌評論家離開以後,南書記腦袋裏是一片現代朦朧!理不請一個頭緒。
從副廳級交椅上退下來的南楠書記,外表基本上卸掉了級別麵具,成了一位和善的普通老人,而心理的麵具則不是一下子能卸掉的,因此在感情問題上是放開又放不開,喜歡年輕的女孩是人之常情,但放在南書記的身上他就要考慮一個“度”的問題。然而,喜歡異性的“度”是很難把握的,尤其在中國的大陸上,如果不議論諸如艾椿教授同南楠書記的所謂忘年情,倒是不正常。
艾椿聽到朦朧詩歌評論家關於南老的所謂感情走火的消息議論後,開始有點不理解,因為艾椿知道南書記身邊有一位叫霜的中年女人,艾椿還是半個介紹人。這個挺喜歡南書記的霜姐以往的感情生活很不如意,年輕時就是鄉間的一枝花,渴望城裏人的生活,經人介紹,她嫁給城裏一位大學畢業的副科級幹部,其妻因產後抑鬱症上吊自殺,留下三個兒子,最小的才三個月,她新婚的第一夜是摟著這三個月的孩子睡的。她的丈夫有虐妻癖,動不動就毆打他的年輕的妻子,命運不公的是,霜姐把不是自己生的三個孩子拉扯大的回報是她在這個家庭的孤立,霜姐終於離開那個冰冷的家,獨自外出謀生去了。
艾椿教授是從朋友衣裳大夫那裏獲悉霜的淒苦命運的。霜姐在衣裳的醫院裏當臨時保潔工,單身的女人最容易結伴,她同衣大夫幾乎是形影不離,有人懷疑兩人是同性戀。衣裳大夫曾經對艾椿說過,“我要是個男人,一定娶霜!”霜近一米七的條子,長相端正,性格溫柔,特別能吃苦,皮膚特別的細膩,如果不是身邊已有柳留梅,艾椿會考慮同霜結伴的。
艾椿教授覺得可以將霜介紹給老友南書記。衣大夫開始不同意,說同當過官的人不好處。霜姐因為第一個男人是知識分子,聽說南楠書記又是知識分子,開初不太同意。艾教授好不容易爭得衣裳的同意,又做了霜姐的工作,要她先去做一段時間家政,彼此先熟悉一陣,霜姐勉強同意了,這才把霜姐帶到了南書記的家裏。南楠初見霜姐眼就發亮,很滿意,時而能聽到他在室內輕輕哼著“茉呀麽茉莉啊-----”。
霜雖然覺得南書記年齡大了一大截,但覺得他當過執政黨的書記,修養要好些吧,霜是被她的男人打怕了。況且南老的一份工資不低,還有自己的很像樣的房子,而且他不是個有家庭暴力傾向的男人。兩情逐漸相悅,霜同南書記就基本融合到一起了。南老對霜的評價是,人誠實可靠,會過日子。霜很會調理飯菜,一種麵食能做許多的花樣,使南老吃得津津有味。而且令南老想不到的是,令南楠驚喜的是霜還是隻夜間會叫的知了,使南老覺得新鮮和欣慰。其實,女人都是夜間能叫的蟬,隻是知識分子的女性被看不見的封建禮教殘餘所壓抑罷了。
艾椿教授隻顧著忙他同柳留梅的事情,南楠同女學生的傳聞他卻是一無不知,如果不是牛逼的上門傳遞,艾椿還一直蒙在鼓裏。
艾椿教授的弱點是不能直麵愛情,也不能直麵友誼。如果艾椿這時候能同南楠直麵交流,把雙方的看法放到陽光下,朦朧詩歌評論家的的那一念之差的拙劣的一手就不能得逞,南老所受到的傷害也可能會小些。
艾椿相信牛璧不會是一貫的拙劣,人免不了有一念之差的拙劣。
不過,當時和以後,在這所內地高等學府裏,似乎沒有人給南書記辯護,盡管這裏不是美國的哈佛,英國的牛津,也不是清華北大,但畢竟是高等學府,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表明這樣的態度:即使有充分證據,南老同女學生鬧戀愛,有什麽不可以?用得上監視,用得上向上匯報?用得上緋聞漫天?用得上嘲笑挖苦?這種事發生在中國二十一世紀的內地高等學府,不可思議,也可思議。
艾椿教授其實也不必責怪老朋友南書記,南楠同霜如果情感起變化,也屬正常,沒有理由責怪南不喜歡他曾經喜歡過的女人,偉大的太陽都在變化,何況是天地間的渺小的人?
南老引起的感情風波,實在是一麵哈哈鏡,南老固然被照的失去本形,但放置哈哈鏡的人的人形和人性又如何?他們的殘酷的變態邏輯是:人老了,就等死吧,還要什麽感情生活,還竟要同年輕的女孩愛啊愛的,老牛還想吃嫩草?變態啊!老臉往哪裏放啊!還是黨員哪!
中國的“老牛”如果說受歧視的話,最可痛的是不允許吃所謂的“嫩草”。老牛吃嫩草本是天經地義!老牛吃老草,營養不良,消化不良,能撐得長嗎?
艾椿頗有感觸,他給友人鬱醫生發去一條不無牢騷的短信:
老牛如果思嫩草,論心不論跡,論跡就是老混蛋。
鬱大夫當即反饋一條短信:
老人女孩如相愛,論心也論跡,混蛋就混蛋。
艾椿讀畢鬱文的短信,自愧不如。愛情原本是氣勢磅礴的!
牛逼夜訪不久之後,事情果然起變化,霜姐同南楠關係急劇起變化。
霜姐終於決定永遠離開曾經彼此兩不厭許多時日的南楠時,特地來向艾椿教授辭行。
“不能不走?南書記還是愛你的。”艾椿教授打破沉默。
“我文化低,沒上過大學,人家又是當過大官的人,我配不上他。”
“感情這事同學曆和做官無關。他沒有架子啊,他是真心誇你的,你別多心眼。”艾教授用了“誇”,沒有用“愛”,這個“愛”字用濫了。
“他心思不在我身上了。我見過他給那女孩打過洗腳水。”
“端個洗腳水算啥?”
“那肯定給洗腳了!”
艾椿教授立即想到左宗棠給他喜歡的妾周怡端洗腳。男人喜歡一個女人,而女人也喜歡這個男人,那男人會給女人洗這洗那洗他想洗的地方,這是感情的洗禮吧。
“端水不等於給女孩洗腳啊?”艾椿很邏輯嚴密的勸解。
“端水也不行。”霜斬釘截鐵。
“端茶不也時端水?”
“那水不一樣!”
“你們雙方有誤解。”
“那天中午,我打開門,見女孩隻穿個背心在吃飯。”
“你到大學圖書館看看,夏天女孩穿背心在公開場合的多著呢。”
“在公開場合可以,在別人家裏就不行!我在農村老家做姑娘時,夏天一定得穿長袖褂,就是裙子也是不能超過膝蓋的。”
“你們隔開一段時間也可以,我看你們的感情沒有破裂。”
“他不在乎我了,我能感覺到的。”霜姐抹了下眼角。
艾椿倒是無話可說了。感情這東西,那怕是一絲一毫的變化,卻都是能感覺到的。艾椿有些傷感,這愛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說不行就不行呢?
愛,像真理一樣很活動的,不活動就會僵化;但愛更多的是要確定,以便需要愛的人有目標為其作不懈的努力!可是,怎樣才能把活動的愛情確定下來呢?
艾椿的遺憾是沒有為老友留住霜,他痛恨流言蜚語離間了世上一對不錯的姻緣。
霜走後的一星期,南書記電話約他去吃肯德基。艾教授幾乎是向來不去肯德基那地方,那地的東西其實是價高物不美,實質上是垃圾食品。西方的人越來越癡肥,傷害心髒和肝髒。這同吃肯德基這類食品有關。
兩人各要了一份肯德基。
“你要是有空的話,還得請你把她的衣服送過去。”艾教授明白,霜的衣服還沒有拿走。
這讓艾教授犯難了。他不明白霜沒拿走衣服是什麽意思。
過了幾天,南書記來電話,還是送衣服給霜的事。看來不能推了。
衣服有一大包。南書記說:“你一定要交給她本人,不要交到衣大夫那裏。”南書記又拿出五十元,“這是打的費,麻煩你了。”艾教授說:“把我當快遞員啊?”可是無論如何南書記非要艾教授收下五十元。艾椿明白這是非送到不可的意思。
尊敬不如從命,而且既然是亂麻一堆,快刀斬斷也好。艾教授當即去了郊區醫院,沒見到衣大夫,她去農村出診去了,還好,霜姐在,正在認真的打掃衛生。
已經十一點了,霜一定要艾教授留下吃中飯。到了霜大姐那間小屋,裏麵收拾的幹幹淨淨。壁上掛著紅色的中國結,工藝精巧,這個“結”,連綿不斷,寄托著美好感情的長久。艾教授看了一會那精巧的中國結。“你要是喜歡的話,拿去,我再編一個。”“我給你推銷吧。”艾教授想活躍氣氛。
“這一個本來是想掛在他書房的。”霜姐輕歎一聲,停了停,“吃雜麵條吧,我開出的荒地上種了些素菜,沒打農藥沒上化肥,絕對綠色食品。”隻是半個小時,雜麵條搞好了。果然如南書記所言,說霜做的麵食多樣化味道好。艾教授感慨,能把散沙般的雜麵粉,變成韌而細長的麵條,卻把姻緣弄散了。
吃完麵條,艾教授準備告辭,他打開帶來的包,但見包內的一些衣服大都是新的有些檔次的。有的幾乎沒有穿。
“請你給帶回去,這衣服不是我的,是他花錢買的,那裏沒有我的東西了。”霜平靜的說。
艾教授無言,也無須再說什麽,有的時候語言是廢物。
霜姐從小坤包內取出一串鑰匙,從上麵上解下一把已經磨得亮亮的鑰匙,鑰匙孔裏還拴上根紅線,紅線上係了條紅色小金魚,那肯定是霜姐的工藝。她把那把鑰匙上的金魚解下,交給艾教授:“帶給他!”
艾教授從霜大姐那裏出來,正好碰上下鄉出診回來的衣大夫,說了來這裏的原因。
“我就看這一陣霜大姐臉上掛著霜,我也不好問她心裏有什麽事。這事怎麽說呢,這兩口子間的事有的沒法給外人說。可是你在中間熱乎什麽,一邊沒有要回鑰匙,一邊沒有取回衣服,說明兩人的戲還沒有完。雙邊的事,第三方不要輕易插進去,你完全可以不要代南書記送衣服麽。”
艾教授一聽有道理,拍著腦袋說,老糊塗了。衣大夫說:“你那南書記沒福,連大鼻子都說,誰找到霜大姐當老婆是福氣。這下大鼻子高興了,他不知從哪裏抱回了個嬰兒,是男孩,高興得什麽似的,老婆上班沒人帶,找到我,要請霜大姐給帶。我想霜大姐哪有時間呢。”
“這男孩就這麽好找?我懷疑是大鼻子的外宅生的。”
“這年頭,有本事的男人有個秘密外宅算什麽。”
兩人扯了一會就分手了。
回到學校後,艾教授立馬去南書記家,放下那包,裝的很平靜的說:“去了,交了,她說衣服不是她的。”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往桌上輕輕一放,放重了怕衝擊人的心髒。室內的空氣有些窒息。
艾教授呆呆的迷糊的睨視著桌上那把鑰匙,那根紅線,一會幻化成浮遊的精蟲樣。一會艾教授清醒了,胡想什麽呀?
南書記在一張紙上好像在演算一道算術題:72—45=27,然後又劃掉。艾教授明白了,他是在尋找他同霜的破裂的原因,在年齡差距上。是年南書記72歲,霜45歲。
這時艾教授的手機響了,一看是秦根家裏的座機號,一聽是秦根老鴨似的聲音:“我回來了,想見到你。”“好的,我這就過去。”
艾教授解脫似的離開了很壓抑的南楠的寬敞住房,腦袋裏還裝著那道簡單又並不簡單的72—45=27的算術題。艾教授直奔秦根那裏,幾個月不見他了,收到過他從妻子小謝那裏寄出的信。情況似乎也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