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退了。

數天之後,得到天王石虎退兵的詔令,麻秋率著大軍退出了曆陽。

隻是,麻秋後來等到大火熄滅,派偵騎前去打探,才知道司馬珂並未燒糧,隻是將鷹嘴山的樹木草叢燒了一通,心中免不了憤恨,臨走之前自然免不了劫掠了一番錢財。隻是終究對晉軍心存畏忌,並未擄掠人口。

曆陽城內,軍民一片歡欣鼓舞,城內到處張燈結彩,鑼鼓喧天。

尤其是對以奇計大破趙軍,創造以少勝多的神話般的大捷的司馬珂,更是奉若神明。

這一次,司馬珂神將之名,實至名歸!

司馬珂、紀睦和虞洪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至此,這次曆陽之戰,才算真正的徹底勝利。

隻是,司馬珂、紀睦、虞洪和郡丞俞弼等人,並未就此沉醉在歡慶之中,而是忙於善後工作。

此時天氣炎熱,趙軍的屍體需要掩埋,地麵要清理,否則必將傳播瘟疫。

八百頭水牛大都壯烈陣亡,隻有少部分被尋到,也受傷嚴重。幸得繳獲趙軍錢糧不少,可予以補足水牛戶主的損失。

除此之外,烏江城被劫掠嚴重,又拔出四萬斛糧食運往烏江,用於補償百姓損失。

而最大的善後工作,則是八千名投誠的漢人士兵的處理。

這些漢人雖然整體不如野獸般的羯人悍勇,但也有不少悍卒,餘者也是戰鬥經驗較為豐富、訓練有素的軍士,對於戰爭的規矩、門道都極為熟悉,而且尤其是在野戰後勤、工匠、輜重、器械、紮營等方麵。

總共繳獲趙軍糧食幾百萬斤,此刻的司馬珂也算是財大氣粗,暫時不用擔心軍隊增加的糧草問題。

隻是這八千大軍的編製,無論是紀友還是司馬珂都做不了主。

紀睦作為主將,接連寫了兩份奏折,詳細的描述了此次曆陽之戰的全部經過,司馬珂作為此次大捷的主要指揮者,自然是為首功,紀睦絲毫沒有半點隱瞞,在奏折中如實的敘述了司馬珂的功績。

按道理,奏折要先經過王導,再上報朝廷。但是此次紀睦留了個心眼,寫了兩封奏折,一封送往駐在江北姑孰大營的大司馬王導,一封直接快馬加鞭送往給族兄紀友,讓他想辦法直達聖聽。

而司馬珂也寫了一封奏折,派羽林騎遞交給他的直接上司何充。

不是他們有意要越過王導直達聖聽,而是這次大戰之中,王導早已放棄了曆陽,紀睦也好,司馬珂也好,自然不願意做冤大頭,舍生忘死,最後還落不了好。

除了稟報戰況之外,司馬珂重點還向司馬衍建議,將新招降的八千漢人士兵,獨立成軍,拱衛京師安全。無論如何,他拚死拚活收下來的八千俘虜,不能便宜了王導。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江北,因為他們,也陷入了一場激烈的爭論和鬥爭之中。

※※※

紀笙的兄長紀敏,身為越騎校尉司馬,由於官階較低,無緣王導主持的高階軍官之會,所以隻是奉命隨越騎校尉周撫等人一同鎮守烏江,然而鎮守烏江半個多月後,麻秋大軍尚未抵達烏江,越騎校尉周撫、射聲校尉郭逸、屯騎校尉匡術等人便率軍望風而逃,紀敏自然也是隨軍渡江退往江南。

又過了半個月,紀敏才得知,江北居然還有一隻孤軍在鎮守曆陽,其中就包括三百羽林騎及羽林中郎將司馬珂。紀敏身為軍司馬,當然知道孤軍無援意味著甚麽,不禁大驚失色,急忙修書一封,遣人加急送往建康稟報父親。曆陽孤城,不但有小妹的意中人司馬元瑾,還有堂阿父紀睦,其也是秣陵紀氏的主要人物之一,紀敏豈敢怠慢。

建康城,紀府。

書房之中,紀笙換上了一身淺綠色的女裝,肌膚如雪,雙眼明亮得似乎裏麵有小星星一般,精致的小臉嫩得能擠出水來,腰肢盈盈一握,不穿男裝,少了幾分勃勃英氣,卻多了幾分嫵媚。伺候在她身旁的,正是昔日從司馬珂手上搶來的思雲、昭雪、靜雨、白霜四大歌姬。

因為四名歌姬,都是從王導府中精選而出的,素質都不錯,個個都是能歌善舞、琴棋書畫俱佳的才女,自然不能當做尋常婢女使喚,故平素便陪伴紀笙解悶,紀笙生性活潑、不拘小節,對四人已視若姐妹一般相待。

就算是有了重要客人來拜訪,需要歌姬助興的,動用這四名歌姬,也得經過紀笙同意才行,否則就算是紀友也使喚不了。

此刻,四名歌姬,除了思雲在磨墨,其餘三人正圍著紀笙,看她在蔡侯紙上寫詩。

紀笙寫的正是當初司馬珂在潘樓寫的那首李賀的樂府體詩詞,紀笙雖然一向大大咧咧,但是書法卻是極佳,筆跡蒼勁有力,又隱隱帶著幾分娟秀,惹得四名歌姬忍不住讚歎。

紀笙洋洋灑灑,一揮而就,望著蔡侯紙上那秀麗的筆墨,自己也忍不住得意起來:“我可寫得比元瑾兄長好多了……”

說到司馬珂,她的眉間突然掠過一絲愁雲……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司馬珂了,這一個多月來可謂混縈夢牽。

這時一名婢女急匆匆的奔來進來。

紀笙轉過身去,劈頭就對那婢女問道:“我吩咐你這幾日伺候在阿爺身邊,可聽得兄長的消息。”

紀敏臨行前,紀笙特意交代兄長要隨時傳信報他和司馬珂的行蹤狀態,但是紀敏很顯然沒把這個小妹的話當做一回事,一個多月了也沒有半封書信,使得紀笙也沉不住氣了。

那婢女急聲道:“我自郎主那邊過來,正欲向女郎稟報,適才大郎君遣使前來給郎主送信,似乎極為急切。”

“我阿爺現在何處?”

“在書房之中……”

紀笙一聽,手中的狼毫筆一扔,便急匆匆的向門外奔去,她腳上踩的木屐,跨過門檻是差點摔倒,卻依舊快步如飛,向紀友的書房狂奔而去。

紀友正跪坐在書案之後,望著麵前的心間,眉頭緊蹙,滿臉陰沉之色,似乎在思量著什麽。

突然,紀笙一把撞了進來,這次木屐絆了門檻,是實打實的一撲,一跤撲倒在地,驚得紀友魂都沒了,急忙向來扶她:“小祖宗,你慢一點!”

紀笙急忙爬起,伸手就像那書岸上的信箋抓了過去,等到紀友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

紀笙將紀敏那封信箋細細一讀,頓時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肩膀都顫抖了起來,傷心欲絕。

身為女兒奴的紀友,頓時慌了神,急聲道:“青奴莫哭,曆陽城還在,阿爺這就去想辦法營救元瑾和你阿父……”

紀笙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王導老兵,枉為一國之相,竟然棄我元瑾兄長於不顧,我要去宮中找陛下!”

老兵,在當時已是罵人很厲害的話。

紀友急忙拍著她的頭,忙不迭的哄道:“青奴莫急,阿爺這就去宮中覲見陛下,請陛下派兵前往營救元瑾。陛下對元瑾恩寵有加必不會棄元瑾於不顧。實在不行,我便回秣陵,募集兵馬,殺往曆陽!”

紀笙急忙停住哭聲,眼淚汪汪的抽泣道:“阿爺還等什麽,快去宮中,我跟阿爺一起去。”

紀友苦笑道:“我這就去宮中,你就別去了,宮廷禁地,不得隨意出入,就算是阿爺,亦須層層稟報才可。”

說完,紀友當即安排下人準備好了牛車,急匆匆的登上牛車,往建康宮方向去了。

紀笙站在門口,呆呆的望著紀友牛車離去的背影,想了想,又讓僮仆準備了一輛牛車,駕車直奔烏衣巷謝府而去。

……